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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娘那里来么?”平儿道:“你怎么知道?”婆子道:“方才听见说。真真的二奶

    奶和姑娘们的行事叫人感念。”平儿笑了一笑说:“你回来坐着罢。”婆子道:

    “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瞧姑娘罢。”说着走了。平儿回来,回复了凤姐。不在

    话下。

    且说薛姨妈家中被金桂搅得翻江倒海,看见婆子回来,述起岫烟的事,宝钗

    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泪来。宝钗道:“都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几天苦。

    如今还亏凤姐姐不错。咱们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们家里人。”说着,只见薛

    蝌进来说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头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连一个正经的也没有,

    来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党。我看他们那里是不放心,不过将来探探消息儿罢咧。

    这两天都被我干出去了。以后吩咐了门上,不许传进这种人来。”薛姨妈道:

    “又是蒋玉菡那些人哪?”薛蝌道:“蒋玉菡却倒没来,倒是别人。”薛姨妈听

    了薛蝌的话,不觉又伤心起来,说道:“我虽有儿,如今就像没有的了,就是上

    司准了,也是个废人。你虽是我侄儿,我看你还比你哥哥明白些,我这后辈子全

    靠你了。你自己从今更要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道不比往时了。人家

    的女孩儿出门子不是容易,再没别的想头,只盼着女婿能干,他就有日子过了。

    若邢丫头也像这个东西,”说着把手往里头一指,道:“我也不说了。邢丫头实

    在是个有廉耻有心计儿的,又守得贫,耐得富。只是等咱们的事情过去了,早些

    把你们的正经事完结了,也了我一宗心事。”薛蝌道:“琴妹妹还没有出门子,

    这倒是太太烦心的一件事。至于这个,可算什么呢。”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

    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饭,想起邢岫烟住在贾府园中,终是寄人篱下,

    况且又穷,日用起居,不想可知。况兼当初一路同来,模样儿性格儿都知道的。

    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这种人,偏教他有钱,娇养得这般泼辣;邢岫烟这种人,

    偏教他这样受苦。阎王判命的时候,不知如何判法的。想到闷来也想吟诗一首,

    写出来出出胸中的闷气。又苦自己没有工夫,只得混写道: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写毕看了一回,意欲拿来粘在壁上,又

    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见笑话。”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

    左右粘上自己看着解闷儿罢。”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来夹在书里。又想自

    己年纪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见这样飞灾横祸,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闺弱质,

    弄得这般凄凉寂寞。

    正在那里想时,只见宝蟾推门进来,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

    站起来让坐。宝蟾笑着向薛蝌道:“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大奶奶叫给二

    爷送来的。”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费心。但是叫小丫头们送来就完了,怎么又

    劳动姐姐呢。”宝蟾道:“好说。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套话。再者我们大爷

    这件事,实在叫二爷操心,大奶奶久已要亲自弄点什么儿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

    二爷是知道的,咱们家里都是言合意不合,送点子东西没要紧,倒没的惹人七嘴

    八舌的讲究。所以今日些微的弄了一两样果子,一壶酒,叫我亲自悄悄儿的送来。”

    说着,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儿二爷再别说这些话,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

    的。我们不过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着大爷就伏侍的着二爷,这有何妨呢。”薛

    蝌一则秉性忠厚,二则到底年轻,只是向来不见金桂和宝蟾如此相待,心中想到

    刚才宝蟾说为薛蟠之事也是情理,因说道:“果子留下罢,这个酒儿,姐姐只管

    拿回去。我向来的酒上实在很有限,挤住了偶然喝一钟,平日无事是不能喝的。

    难道大奶奶和姐姐还不知道么。”宝蟾道:“别的我作得主,独这一件事,我可

    不敢应。大奶奶的脾气儿,二爷是知道的,我拿回去,不说二爷不喝,倒要说我

    不尽心了。”薛蝌没法,只得留下。宝蟾方才要走,又到门口往外看看,回过头

    来向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里面说道:“他还只怕要来亲自给你道乏呢。”薛

    蝌不知何意,反倒讪讪的起来,因说道:“姐姐替我谢大奶奶罢。天气寒,看凉

    着。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这些个礼。”宝蟾也不答言,笑着走了。

    薛蝌始而以为金桂为薛蟠之事,或者真是不过意,备此酒果给自己道乏,也

    是有的。及见了宝蟾这种鬼鬼祟祟不尴不尬的光景,也觉了几分。却自己回心一

    想:“他到底是嫂子的名分,那里就有别的讲究了呢。或者宝蟾不老成,自己不

    好意思怎么样,却指着金桂的名儿,也未可知。然而到底是哥哥的屋里人,也不

    好。”忽又一转念:“那金桂素性为人毫无闺阁理法,况且有时高兴,打扮得妖

    调非常,自以为美,又焉知不是怀着坏心呢?不然,就是他和琴妹妹也有了什么

    不对的地方儿,所以设下这个毒法儿,要把我拉在浑水里,弄一个不清不白的名

    儿,也未可知。”想到这里,索性倒怕起来。正在不得主意的时候,忽听窗外扑

    哧的笑了一声,把薛蝌倒唬了一跳。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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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纵淫心宝蟾工设计 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话说薛蝌正在狐疑,忽听窗外一笑,唬了一跳,心中想道:“不是宝蟾,定

    是金桂。《+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只不理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法儿。”听了半日,却又寂然无声。自己也

    不敢吃那酒果。掩上房门,刚要脱衣时,只听见窗纸上微微一响。薛蝌此时被宝

    蟾鬼混了一阵,心中七上八下,竟不知是如何是可。听见窗纸微响,细看时,又

    无动静,自己反倒疑心起来,掩了怀,坐在灯前,呆呆的细想;又把那果子拿了

    一块,翻来覆去的细看。猛回头,看见窗上纸湿了一块,走过来觑着眼看时,冷

    不防外面往里一吹,把薛蝌唬了一大跳。听得吱吱的笑声,薛蝌连忙把灯吹灭了,

    屏息而卧。只听外面一个人说道:“二爷为什么不喝酒吃果子,就睡了?”这句

    话仍是宝蟾的语音。薛蝌只不作声装睡。又隔有两句话时,又听得外面似有恨声

    道:“天下那里有这样没造化的人。”薛蝌听了是宝蟾又似是金桂的语音。这才

    知道他们原来是这一番意思,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后才睡着了。

    刚到天明,早有人来扣门。薛蝌忙问是谁,外面也不答应。薛蝌只得起来,

    开了门看时,却是宝蟾,拢着头发,掩着怀,穿一件片锦边琵琶襟小紧身,上面

    系一条松花绿半新的汗巾,下面并未穿裙,正露着石榴红洒花夹裤,一双新绣红

    鞋。原来宝蟾尚未梳洗,恐怕人见,赶早来取家伙。薛蝌见他这样打扮便走进来,

    心中又是一动,只得陪笑问道:“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宝蟾把脸红着,并不

    答言,只管把果子折在一个碟子里,端着就走。薛蝌见他这般,知是昨晚的原故,

    心里想道:“这也罢了。倒是他们恼了,索性死了心,也省得来缠。”于是把心

    放下,唤人舀水洗脸。自己打算在家里静坐两天,一则养养心神,二则出去怕人

    找他。原来和薛蟠好的那些人因见薛家无人,只有薛蝌在那里办事,年纪又轻,

    便生许多觊觎之心。也有想插在里头做跑腿的;也有能做状子的,认得一二个书

    役的,要给他上下打点的;甚至有叫他在内趁钱的;也有造作谣言恐吓的:种种

    不一。薛蝌见了这些人,远远躲避,又不敢面辞,恐怕激出意外之变,只好藏在

    家中,听候传详。不提。

    且说金桂昨夜打发宝蟾送了些酒果去探探薛蝌的消息,宝蟾回来将薛蝌的光

    景一一的说了。金桂见事有些不大投机,便怕白闹一场,反被宝蟾瞧不起,欲把

    两三句话遮饰改过口来,又可惜了这个人,心里倒没了主意,怔怔的坐着。那知

    宝蟾亦知薛蟠难以回家,正欲寻个头路,因怕金桂拿他,所以不敢透漏。今见金

    桂所为先已开了端了,他便乐得借风使船,先弄薛蝌到手,不怕金桂不依,所以

    用言挑拨。见薛蝌似非无情,又不甚兜揽,一时也不敢造次,后来见薛蝌吹灯自

    睡,大觉扫兴,回来告诉金桂,看金桂有甚方法,再作道理。及见金桂怔怔的,

    似乎无技可施,他也只得陪金桂收拾睡了。夜里那里睡得着,翻来覆去,想出一

    个法子来:不如明儿一早起来,先去取了家伙,却自己换上一两件动人的衣服,

    也不梳洗,越显出一番娇媚来。只看薛蝌的神情,自己反倒装出一番恼意,索性

    不理他。那薛蝌若有悔心,自然移船泊岸,不愁不先到手。及至见了薛蝌,仍是

    昨晚这般光景,并无邪僻之意,自己只得以假为真,端了碟子回来,却故意留下

    酒壶,以为再来搭转之地。只见金桂问道:“你拿东西去有人碰见么?”宝蟾道:

    “没有。”“二爷也没问你什么?”宝蟾道:“也没有。”金桂因一夜不曾睡着,

    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只得回思道:“若作此事,别人可瞒,宝蟾如何能瞒?不

    如我分惠于他,他自然没有不尽心的。我又不能自去,少不得要他作脚,倒不如

    和他商量一个稳便主意。”因带笑说道:“你看二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宝

    蟾道:“倒像个糊涂人。”金桂听了笑道:“你如何说起爷们来了。”宝蟾也笑

    道:“他辜负奶奶的心,我就说得他。”金桂道:“他怎么辜负我的心,你倒得

    说说。”宝蟾道:“奶奶给他好东西吃,他倒不吃,这不是辜负奶奶的心么。”

    说着,却把眼溜着金桂一笑。金桂道:“你别胡想。我给他送东西,为大爷的事

    不辞劳苦,我所以敬他;又怕人说瞎话,所以问你。你这些话向我说,我不懂是

    什么意思。”宝蟾笑道:“奶奶别多心,我是跟奶奶的,还有两个心么。但是事

    情要密些,倘或声张起来,不是顽的。”金桂也觉得脸飞红了,因说道:“你这

    个丫头就不是个好货!想来你心里看上了,却拿我作筏子,是不是呢?”宝蟾道:

    “只是奶奶那么想罢咧,我倒是替奶奶难受。奶奶要真瞧二爷好,我倒有个主意。

    奶奶想,那个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过怕事情不密,大家闹出乱子来不好看。依

    我想,奶奶且别性急,时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备的去处张罗张罗。他是个小叔子,

    又没娶媳妇儿,奶奶就多尽点心儿和他贴个好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过几天

    他感奶奶的情,他自然要谢候奶奶。那时奶奶再备点东西儿在咱们屋里,我帮着

    奶奶灌醉了他,怕跑了他?他要不应,咱们索性闹起来,就说他调戏奶奶。他害

    怕,他自然得顺着咱们的手儿。他再不应,他也不是人,咱们也不至白丢了脸面。

    奶奶想怎么样?”金桂听了这话,两颧早已红晕了,笑骂道:“小蹄子,你倒偷

    过多少汉子的似的,怪不得大爷在家时离不开你。”宝蟾把嘴一撇,笑说道:

    “罢哟,人家倒替奶奶拉纤,奶奶倒往我们说这个话咧。”从此金桂一心笼络薛

    蝌,倒无心混闹了。家中也少觉安静。

    当日宝蟾自去取了酒壶,仍是稳稳重重一脸的正气。薛蝌偷眼看了,反倒后

    悔,疑心或者是自己错想了他们,也未可知。果然如此,倒辜负了他这一番美意,

    保不住日后倒要和自己也闹起来,岂非自惹的呢。过了两天,甚觉安静。薛蝌遇

    见宝蟾,宝蟾便低头走了,连眼皮儿也不抬;遇见金桂,金桂却一盆火儿的赶着。

    薛蝌见这般光景,反倒过意不去。这且不表。

    且说宝钗母女觉得金桂几天安静,待人忽亲热起来,一家子都为罕事。薛姨

    妈十分欢喜,想到必是薛蟠娶这媳妇时冲犯了什么,才败坏了这几年。目今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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