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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用,帐房内实在无项可支。如今凤姐一无所有,贾琏况又多债务满身,贾政不知

    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应。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

    王子腾已死,余者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应,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

    千金作为监中使费。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

    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现在子孙在监质审,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啼哭,凤

    姐病在垂危,虽有宝玉宝钗在侧,只可解劝,不能分忧,所以日夜不宁,思前想

    后,眼泪不干。一日傍晚,叫宝玉回去,自己紥挣坐起,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

    又命自己院内焚起斗香,用拐拄着出到院中。琥珀知是老太太拜佛,铺下大红短

    毡拜垫。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念了一回佛,含泪祝告天地道:“皇天菩萨

    在上,我贾门史氏,虔诚祷告,求菩萨慈悲。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

    我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亦不敢作恶。必是后辈儿孙骄侈暴佚,暴殄天物,以

    致合府抄检。现在儿孙监禁,自然凶多吉少,皆由我一人罪孽,不教儿孙,所以

    至此。我今即求皇天保佑:在监逢凶化吉,有病的早早安身。总有合家罪孽,情

    愿一人承当,只求饶恕儿孙。若皇天见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儿孙

    之罪。”默默说到此,不禁伤心,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鸳鸯珍珠一面解劝,一

    面扶进房去。

    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见贾母悲伤,三人也大哭起来。宝钗

    更有一层苦楚: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减缓否;翁姑虽然无事,

    眼见家业萧条;宝玉依然疯傻,毫无志气。想到后来终身,更比贾母王夫人哭得

    更痛。宝玉见宝钗如此大恸,他亦有一番悲戚。想的是老太太年老不得安,老爷

    太太见此光景不免悲伤,众姐妹风流云散,一日少似一日。追想在园中吟诗起社,

    何等热闹,自从林妹妹一死,我郁闷到今,又有宝姐姐过来,未便时常悲切。见

    他忧兄思母,日夜难得笑容,今见他悲哀欲绝,心里更加不忍,竟嚎啕大哭。鸳

    鸯、彩云、莺儿、袭人见他们如此,也各有所思,便也呜咽起来。余者丫头们看

    得伤心,也便陪哭,竟无人解慰。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

    急报于贾政知道。那贾政正在书房纳闷,听见贾母的人来报,心中着忙,飞奔进

    内。远远听得哭声甚众,打谅老太太不好,急得魂魄俱丧,疾忙进来,只见坐着

    悲啼,神魂方定。说是“老太太伤心,你们该劝解,怎么的齐打伙儿哭起来了。”

    众人听得贾政声气,急忙止哭,大家对面发怔。贾政上前安慰了老太太,又说了

    众人几句。各自心想道:“我们原恐老太太悲伤,故来劝解,怎么忘情大家痛哭

    起来。”

    正自不解,只见老婆子带了史侯家的两个女人进来,请了贾母的安,又向众

    人请安毕,便说:“我们家老爷、太太、姑娘打发我来,说听见府里的事原没有

    什么大事,不过一时受惊。恐怕老爷太太烦恼,叫我们过来告诉一声,说这里二

    老爷是不怕的了。我们姑娘本要自己来的,因不多几日就要出阁,所以不能来了。”

    贾母听了,不便道谢,说:“你回去给我问好。这是我们的家运合该如此。承你

    老爷太太惦记,过一日再来奉谢。你家姑娘出阁,想来你们姑爷是不用说的了。

    他们的家计如何?”两个女人回道:“家计倒不怎么着,只是姑爷长的很好,为

    人又和平。我们见过好几次,看来与这里宝二爷差不多,还听得说才情学问都好

    的。”贾母听了,喜欢道:“咱们都是南边人,虽在这里住久了,那些大规矩还

    是从南方礼儿,所以新姑爷我们都没见过。我前儿还想起我娘家的人来,最疼的

    就是你们家姑娘,一年三百六十天,在我跟前的日子倒有二百多天,混得这么大

    了。我原想给他说个好女婿,又为他叔叔不在家,我又不便作主。他既造化配了

    个好姑爷,我也放心。月里出阁我原想过来吃杯喜酒的,不料我家闹出这样事来,

    我的心就像在热锅里熬的似的,那里能够再到你们家去。你回去说我问好,我们

    这里的人都说请安问好。你替另告诉你家姑娘,不要将我放在心里。我是八十多

    岁的人了,就死也算不得没福的了。只愿他过了门,两口子和顺,百年到老,我

    便安心了。”说着,不觉掉下泪来。那女人道:“老太太也不必伤心。姑娘过了

    门,等回了九,少不得同姑爷过来请老太太的安,那时老太太见了才喜欢呢。”

    贾母点头。那女人出去。别人都不理论,只有宝玉听了发了一回怔,心里想道:

    “如今一天一天的都过不得了。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儿到大了必要出嫁,一出了嫁

    就改变。史妹妹这样一个人又被他叔叔硬压着配人了,他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

    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分儿,还活着做什么。”想到那里,又是伤

    心。见贾母此时才安,又不敢哭泣,只是闷闷的。

    一时贾政不放心,又进来瞧瞧老太太,见是好些,便出来传了赖大,叫他将

    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除去贾赦入官的人,尚有三十

    余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进来,问起历

    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进来,该用若干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

    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加连年宫里花用,帐上有在外浮借的也不少。再查

    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贾政不看则已,

    看了急得跺脚道:“这了不得!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

    年头里已就寅年用了卯年的,还是这样装好看,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

    为什么不败呢!我如今要就省俭起来,已是迟了。”想到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

    竟无方法。

    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也是白操心着急,便说道:“老爷也不用焦心,这是

    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就

    到那里。如今老爷到底得了主上的恩典,才有这点子家产,若是一并入了官,老

    爷就不用过了不成。”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

    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

    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

    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如今大老爷与珍

    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在外传播的,我看这人口册上并没有鲍二,这是怎

    么说?”众人回道:“这鲍二是不在册档上的。先前在宁府册上,为二爷见他老

    实,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及至他女人死了,他又回宁府去。后来老爷衙门有

    事,老太太们爷们往陵上去,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以后也就去了。老爷数

    年不管家事,那里知道这些事来。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不知

    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奴才还有奴才呢。”贾政道:“这还了得!”想去一时

    不能清理,只得喝退众人,早打了主意在心里了,且听贾赦等事审得怎样再定。

    一日正在书房筹算,只见一人飞奔进来说:“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贾政

    听了心下着忙,只得进去。未知凶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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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回 散余资贾母明大义 复世职政老沐天恩
    话说贾政进内,见了枢密院各位大人,又见了各位王爷。《+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北静王道:“今日

    我们传你来,有遵旨问你的事。”贾政即忙跪下。众大人便问道:“你哥哥交通

    外官,恃强凌弱,纵儿聚赌,强占良民妻女不遂逼死的事,你都知道么?”贾政

    回道:“犯官自从主恩钦点学政,任满后查看赈恤,于上年冬底回家,又蒙堂派

    工程,后又往江西监道,题参回都,仍在工部行走,日夜不敢怠惰。一应家务并

    未留心伺察,实在糊涂,不能管教子侄,这就是辜负圣恩。亦求主上重重治罪。”

    北静王据说转奏,不多时传出旨来。北静王便述道:“主上因御史参奏贾赦

    交通外官,恃强凌弱。据该御史指出平安州互相往来,贾赦包揽词讼。严鞫贾赦,

    据供平安州原系姻亲来往,并未干涉官事。该御史亦不能指实。惟有倚势强索石

    呆子古扇一款是实的,然系玩物,究非强索良民之物可比。虽石呆子自尽,亦系

    疯傻所致,与逼勒致死者有间。今从宽将贾赦发往台站效力赎罪。所参贾珍强占

    良民妻女为妾不从逼死一款,提取都察院原案,看得尤二姐实系张华指腹为婚未

    娶之妻,因伊贫苦自愿退婚,尤二姐之母愿结贾珍之弟为妾,并非强占。再尤三

    姐自刎掩埋并未报官一款,查尤三姐原系贾珍妻妹,本意为伊择配,因被逼索定

    礼,众人扬言秽乱,以致羞忿自尽,并非贾珍逼勒致死。但身系世袭职员,罔知

    法纪,私埋人命,本应重治,念伊究属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亦从宽革去世职,

    派往海疆效力赎罪,贾蓉年幼无干省释。贾政实系在外任多年,居官尚属勤慎,

    免治伊治家不正之罪。”贾政听了,感激涕零,叩首不及,又叩求王爷代奏下忱。

    北静王道:“你该叩谢天恩,更有何奏?”贾政道:“犯官仰蒙圣恩不加大罪,

    又蒙将家产给还,实在扪心惶愧,愿将祖宗遗受重禄积余置产一并交官。”北静

    王道:“主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赏罚无差。如今既蒙莫大深恩,给还财产,

    你又何必多此一奏。”众官也说不必。贾政便谢了恩,叩谢了王爷出来。恐贾母

    不放心,急忙赶回。

    上下男女人等不知传进贾政是何吉凶,都在外头打听,一见贾政回家,都略

    略的放心,也不敢问。只见贾政忙忙的走到贾母跟前,将蒙圣恩宽免的事,细细

    告诉了一遍。贾母虽则放心,只是两个世职革去,贾赦又往台站效力,贾珍又往

    海疆,不免又悲伤起来。邢夫人尤氏听见那话,更哭起来。贾政便道:“老太太

    放心。大哥虽则台站效力,也是为国家办事,不致受苦,只要办得妥当,就可复

    职。珍儿正是年轻,很该出力。若不是这样,便是祖父的余德,亦不能久享。”

    说了些宽慰的话。

    贾母素来本不大喜欢贾赦,那边东府贾珍究竟隔了一层。只有邢夫人尤氏痛

    哭不已。邢夫人想着“家产一空,丈夫年老远出,膝下虽有琏儿,又是素来顺他

    二叔的,如今是都靠着二叔,他两口子更是顺着那边去了。独我一人孤苦伶仃,

    怎么好。”那尤氏本来独掌宁府的家计,除了贾珍也算是惟他为尊,又与贾珍夫

    妇相和,“如今犯事远出,家财抄尽,依往荣府,虽则老太太疼爱,终是依人门

    下。又带了偕鸾佩凤,蓉儿夫妇又是不能兴家立业的人。”又想着“二妹妹三妹

    妹俱是琏二叔闹的,如今他们倒安然无事,依旧夫妇完聚。只留我们几人,怎生

    度日!”想到这里,痛哭起来。贾母不忍,便问贾政道:“你大哥和珍儿现已定

    案,可能回家?蓉儿既没他的事,也该放出来了。”贾政道:“若在定例,大哥

    是不能回家的。我已托人徇个私情,叫我们大老爷同侄儿回家好置办行装,衙门

    内业已应了。想来蓉儿同着他爷爷父亲一起出来。只请老太太放心,儿子办去。”

    贾母又道:“我这几年老的不成人了,总没有问过家事。如今东府是全抄去了,

    房屋入官不消说的。你大哥那边琏儿那里也都抄去了。咱们西府银库,东省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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