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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曹雪芹

    发一起。别说鸳鸯等看去不像样,连凤姐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

    邢夫人虽说是冢妇,仗着“悲戚为孝“四个字,倒也都不理会。王夫人落得

    跟了邢夫人行事,余者更不必说了。独有李纨瞧出凤姐的苦处,也不敢替他说话,

    只自叹道:“俗话说的,‘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太太们不亏了凤丫头,

    那些人还帮着吗!若是三姑娘在家还好,如今只有他几个自己的人瞎张罗,面前

    背后的也抱怨说是一个钱摸不着,脸面也不能剩一点儿。老爷是一味的尽孝,庶

    务上头不大明白,这样的一件大事,不撒散几个钱就办的开了吗!可怜凤丫头闹

    了几年,不想在老太太的事上,只怕保不住脸了。”于是抽空儿叫了他的人来吩

    咐道:“你们别看着人家的样儿,也糟踏起琏二奶奶来。别打量什么穿孝守灵就

    算了大事了,不过混过几天就是了。看见那些人张罗不开,便插个手儿也未为不

    可,这也是公事,大家都该出力的。”那些素服李纨的人都答应着说:“大奶奶

    说得很是。我们也不敢那么着,只听见鸳鸯姐姐们的口话儿好像怪琏二奶奶的似

    的。”李纨道:“就是鸳鸯我也告诉过他,我说琏二奶奶并不是在老太太的事上

    不用心,只是银子钱都不在他手里,叫他巧媳妇还作的上没米的粥来吗?如今鸳

    鸯也知道了,所以他不怪他了。只是鸳鸯的样子竟是不像从前了,这也奇怪,那

    时候有老太太疼他倒没有作过什么威福,如今老太太死了,没有了仗腰子的了,

    我看他倒有些气质不大好了。我先前替他愁,这会子幸喜大老爷不在家才躲过去

    了,不然他有什么法儿。”

    说着,只见贾兰走来说:“妈妈睡罢,一天到晚人来客去的也乏了,歇歇罢。

    我这几天总没有摸摸书本儿,今儿爷爷叫我家里睡,我喜欢的很,要理个一两本

    书才好。别等脱了孝再都忘了。”李纨道:“好孩子,看书呢自然是好的。今儿

    且歇歇罢,等老太太送了殡再看罢。”贾兰道:“妈妈要睡,我也就睡在被窝里

    头想想也罢了。”众人听了都夸道:“好哥儿,怎么这点年纪得了空儿就想到书

    上!不像宝二爷娶了亲的人还是那么孩子气,这几日跟着老爷跪着,瞧他很不受

    用,巴不得老爷一动身就跑过来找二奶奶,不知唧唧咕咕的说些什么,甚至弄的

    二奶奶都不理他了。他又去找琴姑娘,琴姑娘也远避他。邢姑娘也不很同他说话。

    倒是咱们本家的什么喜姑娘咧四姑娘咧,哥哥长哥哥短的和他亲蜜。我们看那宝

    二爷除了和奶奶姑粮们混混,只怕他心里也没有别的事,白过费了老太太的心,

    疼了他这么大,那里及兰哥儿一零儿呢。大奶奶,你将来是不愁的了。”李纨道:

    “就好也还小,只怕到他大了,咱们家还不知怎么样了呢!环哥儿你们瞧着怎么

    样?”众人道:“这一个更不像样儿了!两个眼睛倒像个活猴儿似的,东溜溜,

    西看看,虽在那里嚎丧,见了奶奶姑娘们来了,他在孝幔子里头净偷着眼儿瞧人

    呢。”李纨道:“他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前日听见说还要给他说亲呢,如今又

    得等着了。嗳,还有一件事,──咱们家这些人,我看来也是说不清的,且不必

    说闲话,──后日送殡各房的车辆是怎么样了?”众人道:“琏二奶奶这几天闹

    的像失魂落魄的样儿了,也没见传出去。昨儿听见我的男人说,琏二爷派了蔷二

    爷料理,说是咱们家的车也不够,赶车的也少,要到亲戚家去借去呢。”李纨笑

    道:“车也都是借得的么?”众人道:“奶奶说笑话儿了,车怎么借不得?只是

    那一日所有的亲戚都用车,只怕难借,想来还得雇呢。”李纨道:“底下人的只

    得雇,上头白车也有雇的么?”众人道:“现在大太太东府里的大奶奶小蓉奶奶

    都没有车了,不雇那里来的呢?”李纨听了叹息道:“先前见有咱们家儿的太太

    奶奶们坐了雇的车来咱们都笑话,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了。你明儿去告诉你的男人,

    我们的车马早早儿的预备好了,省得挤。”众人答应了出去。不题。

    且说史湘云因他女婿病着,贾母死后只来的一次,屈指算是后日送殡,不能

    不去。又见他女婿的病已成痨症,暂且不妨,只得坐夜前一日过来。想起贾母素

    日疼他;又想到自己命苦,刚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性情又好,偏偏的得了

    冤孽症候,不过捱日子罢了。于是更加悲痛,直哭了半夜。鸳鸯等再三劝慰不止。

    宝玉瞅着也不胜悲伤,又不好上前去劝,见他淡妆素服,不敷脂粉,更比未出嫁

    的时候犹胜几分。转念又看宝琴等淡素装饰,自有一种天生丰韵。独有宝钗浑身

    孝服,那知道比寻常穿颜色时更有一番雅致。心里想道:“所以千红万紫终让梅

    花为魁,殊不知并非为梅花开的早,竟是‘洁白清香’四字是不可及的了。但只

    这时候若有林妹妹也是这样打扮,又不知怎样的丰韵了!”想到这里,不觉的心

    酸起来,那泪珠便直滚滚的下来了,趁着贾母的事,不妨放声大哭。众人正劝湘

    云不止,外间又添出一个哭的来了。大家只道是想着贾母疼他的好处,所以伤悲,

    岂知他们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这场大哭,不禁满屋的人无不下泪。还是薛

    姨妈李婶娘等劝住。

    明日是坐夜之期,更加热闹。凤姐这日竟支撑不住,也无方法,只得用尽心

    力,甚至咽喉嚷破敷衍过了半日。到了下半天,人客更多了,事情也更繁了,瞻

    前不能顾后。正在着急,只见一个小丫头跑来说:“二奶奶在这里呢,怪不得大

    太太说,里头人多照应不过来,二奶奶是躲着受用去了。”凤姐听了这话,一口

    气撞上来,往下一咽,眼泪直流,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里一甜,便喷出鲜红的

    血来,身子站不住,就蹲倒在地。幸亏平儿急忙过来扶住。只见凤姐的血吐个不

    住。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 红楼梦  p:///1/1999/  )




第一一一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
    话说凤姐听了小丫头的话,又气又急又伤心,不觉吐了一口血,便昏晕过去,

    坐在地下。《+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平儿急来靠着,忙叫了人来搀扶着,慢慢的送到自己房中,将凤姐轻

    轻的安放在炕上,立刻叫小红斟上一杯开水送到凤姐唇边。凤姐呷了一口,昏迷

    仍睡。秋桐过来略瞧了一瞧,却便走开,平儿也不叫他。只见丰儿在旁站着,平

    儿叫他快快的去回明白了二奶奶吐血发晕不能照应的话,告诉了邢王二夫人。邢

    夫人打谅凤姐推病藏躲,因这时女亲在内不少,也不好说别的,心里却不全信,

    只说:“叫他歇着去罢。”众人也并无言语。只说这晚人客来往不绝,幸得几个

    内亲照应。家下人等见凤姐不在,也有偷闲歇力的,乱乱吵吵,已闹的七颠八倒,

    不成事体了。

    到二更多天远客去后,便预备辞灵。孝幕内的女眷大家都哭了一阵。只见鸳

    鸯已哭的昏晕过去了,大家扶住捶闹了一阵才醒过来,便说“老太太疼我一场我

    跟了去“的话。众人都打谅人到悲哭俱有这些言语,也不理会。到了辞灵之时,

    上上下下也有百十余人,只鸳鸯不在。众人忙乱之时,谁去捡点。到了琥珀等一

    干的人哭奠之时,却不见鸳鸯,想来是他哭乏了,暂在别处歇着,也不言语。辞

    灵以后,外头贾政叫了贾琏问明送殡的事,便商量着派人看家。贾琏回说:“上

    人里头派了芸儿在家照应,不必送殡;下人里头派了林之孝的一家子照应拆棚等

    事。但不知里头派谁看家?”贾政道:“听见你母亲说是你媳妇病了不能去,就

    叫他在家的。你珍大嫂子又说你媳妇病得利害,还叫四丫头陪着,带领了几个丫

    头婆子照看上屋里才好。”贾琏听了,心想:“珍大嫂子与四丫头两个不合,所

    以撺掇着不叫他去,若是上头就是他照应,也是不中用的。我们那一个又病着,

    也难照应。”想了一回,回贾政道:“老爷且歇歇儿,等进去商量定了再回。”

    贾政点了点头,贾琏便进去了。

    谁知此时鸳鸯哭了一场,想到“自己跟着老太太一辈子,身子也没有着落。

    如今大老爷虽不在家,大太太的这样行为我也瞧不上。老爷是不管事的人,以后

    便乱世为王起来了,我们这些人不是要叫他们掇弄了么。谁收在屋子里,谁配小

    子,我是受不得这样折磨的,倒不如死了干净。但是一时怎么样的个死法呢?”

    一面想,一面走回老太太的套间屋内。刚跨进门,只见灯光惨淡,隐隐有个女人

    拿着汗巾子好似要上吊的样子。鸳鸯也不惊怕,心里想道:“这一个是谁?和我

    的心事一样,倒比我走在头里了。”便问道:“你是谁?咱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心,

    要死一块儿死。”那个人也不答言。鸳鸯走到跟前一看,并不是这屋子的丫头,

    仔细一看,觉得冷气侵人时就不见了。鸳鸯呆了一呆,退出在炕沿上坐下,细细

    一想道:“哦,是了,这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啊!他早死了的了,怎么到这里

    来?必是来叫我来了。他怎么又上吊呢?”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教给我死

    的法儿。”鸳鸯这么一想,邪侵入骨,便站起来,一面哭,一面开了妆匣,取出

    那年绞的一绺头发,揣在怀里,就在身上解下一条汗巾,按着秦氏方才比的地方

    拴上。自己又哭了一回,听见外头人客散去,恐有人进来,急忙关上屋门,然后

    端了一个脚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拴上扣儿套在咽喉,便把脚凳蹬开。可怜咽喉气

    绝,香魂出窍,正无投奔,只见秦氏隐隐在前,鸳鸯的魂魄疾忙赶上说道:“蓉

    大奶奶,你等等我。”那个人道:“我并不是什么蓉大奶奶,乃警幻之妹可卿是

    也。”鸳鸯道:“你明明是蓉大奶奶,怎么说不是呢?”那人道:“这也有个缘

    故,待我告诉你,你自然明白了。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

    月债,降临尘世,自当为第一情人,引这些痴情怨女早早归入情司,所以该当悬

    粱自尽的。因我看破凡情,超出情海,归入情天,所以太虚幻境痴情一司竟自无

    人掌管。今警幻仙子已经将你补入,替我掌管此司,所以命我来引你前去的。”

    鸳鸯的魂道:“我是个最无情的,怎么算我是个有情的人呢?”那人道:“你还

    不知道呢。世人都把那淫欲之事当作‘情’字,所以作出伤风败化的事来,还自

    谓风月多情,无关紧要。不知‘情’之一字,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便是个性,喜怒

    哀乐已发便是情了。至于你我这个情,正是未发之情,就如那花的含苞一样,欲

    待发泄出来,这情就不为真情了。”鸳鸯的魂听了点头会意,便跟了秦氏可卿而

    去。

    这里琥珀辞了灵,听邢王二夫人分派看家的人,想着去问鸳鸯明日怎样坐车

    的,在贾母的外间屋里找了一遍不见,便找到套间里头。刚到门口,见门儿掩着,

    从门缝里望里看时,只见灯光半明不灭的,影影绰绰,心里害怕,又不听见屋里

    有什么动静,便走回来说道:“这蹄子跑到那里去了?”劈头见了珍珠,说:

    “你见鸳鸯姐姐来着没有?”珍珠道:“我也找他,太太们等他说话呢。必在套

    间里睡着了罢。”琥珀道:“我瞧了,屋里没有。那灯也没人夹蜡花儿,漆黑怪

    怕的,我没进去。如今咱们一块儿进去瞧,看有没有。”琥珀等进去正夹蜡花,

    珍珠说:“谁把脚凳撂在这里,几乎绊我一跤。”说着往上一瞧,唬的嗳哟一声,

    身子往后一仰,咕咚的栽在琥珀身上。琥珀也看见了,便大嚷起来,只是两只脚

    挪不动。

    外头的人也都听见了,跑进来一瞧,大家嚷着报与邢王二夫人知道。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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