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江湖

    所幸这一段时间我在江湖中颠沛流离，所获取的对战经验着实不少。眼见局势危急，我再无迟疑，屏住呼吸，撞破栏杆飞出窗外。瞎子竟然得理不饶人，也飞身追下竹杖凌空下击。

    这本是以强凌弱的招式，没想到一个没有眼珠的瞎子居然施展在我头上。我不由大怒，人在半空单刀已全力劈中竹杖的尖头，“劈啪”一声，竹杖已经被我破开两半，瞎子也吃不消我的内力被我劈回楼上。瞎子毕竟占了上风的便利，我落地时连续翻滚三次才消掉自己承受的内力，也搞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少妇倒也聪明，没有追赶出来。感觉到刚才的撞击让之前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隐隐作痛，我也收起单刀，抽身离去。

    “真是倒霉！”我啐了一口，暗自骂道：“本以为可以借机引出摧心教的人，没想到惹上一帮不相干的出头之人加上一帮黑吃黑的。”转念一想，又暗觉奇怪：“难道摧心教真的对这样一个身悬十万两银子的可用之人丝毫不感兴趣么？”

    *****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我坐在房顶，举着一坛子酒独自对月痛饮。只要是江湖中的人，就总有一个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刻吧？其实大家你砍我杀，蝇营狗苟，到头来还不是都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

    摊开油纸包，是我之前打包好的东坡肉：方方正正，一块足有二两，居然还是温热的。西湖之畔，怕是不会有更合适的佐酒之物了。我撕下一块肥嫩的肉条，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虽略嫌油腻却刚好可以中和浓郁的烈酒。我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躺下来继续痛饮。

    虽然更希望此刻坐拥娇妻、品尝着娇妻所做的精致小菜，又或者抚弄着妻妾雪白的躯体、听她们婉婉娇啼低声求饶，但身为男子汉总有不得不去做什么的时候――也许这就是成长必须承担的责任。

    微风渐起，居然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我咒骂了糊涂的老天一句，抛下已经空空的酒坛，站起身来正欲回房睡觉，却隐约听到附近传来夜行人的衣带破风声。我悄然俯身，果然望见一个身材矮胖的夜行人从旁边的房顶上掠过。我心念一动，暗暗跟踪上去。

    夜行人似乎对此处的房屋布局极熟，七扭八拐，已蹿入一个极宽阔的院落。我正要侧身跟上，转念又继续俯下身去，将自己隐藏在房檐的阴影之中。果然，片刻之后，夜行人又重新跃回我追踪到的位置，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跟踪后，这才跃入一幢楼阁。

    我暗忖这个夜行人果然机警，故意装作跃入院落，借机堪察是否有人盯梢，待肯定无人后才进入自己真正的目的地。我若适才紧追，必定被躲在院落中的他发现。

    夜行人悄悄的从腰间取出一根乌黑的吹管，探入楼阁间的一个窗子，将管中的烟雾吹了进去。我暗笑：原来竟是个下三滥的淫贼！

    夜行人稍等片刻，确信迷烟已经获得效果，就要推窗而入。我正要现身阻拦，忽然一声平和的佛号传来：“阿弥托佛！”

    ( 春色满江湖  p:///0/910/  )




第九章 拈花掌法
    我一惊，望向声音的来处，发现不远处的房顶之上，静立着一个身披破旧袈裟的老僧。迎着月光望见他的相貌，只见他面色红润如玉，黄眉垂肩，居然就是上次向我和严若水问话的少林戒律院黄眉长老。

    夜行人咒骂一声，像个兔子一样开始逃亡。黄眉长老不紧不慢的跟随在他身后，仿佛像平常行走般从容，但两人间的距离却在迅速缩小。

    夜行人知道无法脱身，终于停住奔驰的身形，怒道：“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大师何必苦苦相逼？”

    黄眉长老口喧佛号：“西门狮，此乃你所种恶因必得恶果，如何还执迷不悟？施主若肯洗心革面，随我回少林面壁思过，未尝不可证得正果。”

    夜行人咬牙切齿道：“好，我倒要看看是你老和尚先登极乐，还是我西门狮先入地狱！”

    藏身附近的我闻言大喜过望，原来眼前这个矮胖的夜行人居然就是鹿姑娘以前跟我提及的摧心派白坛教众“烈狮”西门狮，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西门狮的拳头已经挥出，黄眉长老侧身避过，忽然低声道：“施主，这一套降魔除奸的‘拈花掌法’你看仔细了。”

    我闻言心中一动：“这句话不似向西门狮所说，难道黄眉长老已知道我易容改扮并躲在附近么？这么说他也是为我喝破西门狮的身份了？那这套‘拈花掌法’只怕也是施展给我看的了……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易容后的相貌？”

    黄眉长老的手掌缓缓击出，气凝如山，不像在与西门狮做生死搏斗，倒像是在特意为我演示掌法。但奇怪的是，无论西门狮的拳头如何暴烈迅猛，却丝毫沾不到黄眉长老的半点衣衫。几十个回合下来，西门狮的额头已满是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一套拈花掌法施展完毕，黄眉长老居然手掌一收，又从头将掌法一招招的重新施展。这下我更无怀疑他的用意，开始用心揣摩。略加验证，我的背后也已大汗淋漓：这套掌法居然可以刚好配合好我家传的“流沙剑法”一起施展！流沙剑法的自身破绽恰好被这套掌法弥补起来，而交叉配合、攻防之妙却匪夷所思，威力增加一倍不止。这套掌法恰好由单掌施展，简直就像是为我的“流沙剑法”量身订做一般！

    我喉头发干，正经历着一生中最不可置信之事。“流沙剑法”一向由华家男丁单传，就算我母亲、从父亲那里得知剑招的严若水也未能一窥全豹，为何黄眉长老却可以熟知剑法的运作诀窍，从而创出这套弥补其缺陷的掌法？难道这两套武功恰好相互合璧只是巧合？世上真的有如此巧合之事？

    黄眉长老的掌法已经施展到第三遍，我压抑下心头的万般疑虑，暗自用心潜记，不敢有丝毫分神。而与黄眉对阵的西门狮也已经完全被掌法克制，跌跌撞撞，看来已坚持不了多久。

    眼见黄眉长老的全力一掌就要拍中西门狮头顶的百会穴，我知道轮到我出场的时候了。伴随着一声暴喝“掌下留人！”我已经蹿了出去，拔刀削向黄眉长老的手腕。黄眉长老手掌一翻，已经拍中我的刀面。我喷出一小口鲜血，扑跌到西门狮的身侧，一把扯起摔在地上的他，喊道：“快走！”

    生存的希望让几乎力竭的西门狮又燃起了生机，居然发力奔出几丈。黄眉长老一皱眉：“施主与这等恶人同流合污，也一起留下来吧！”

    我淡淡的道：“我倒是想留，不过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脚尖一点，身形已经拔起，飘出数丈。黄眉长老不依不饶，发出一记劈空掌：“施主慢走，老衲相送一程！”

    我身在空中，浑厚的掌力印上我毫无防范的后背。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远远抛向远方。我压下翻腾的气血，赶上正在前面狂奔的西门狮，双双蹿入附近的房屋院落。

    ****

    确信已经摆脱掉黄眉长老的追踪之后，我和西门狮一起筋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住，摔跌在一处阴暗的假山之后。我急速地喘息了许久，才骂骂咧咧的道：“妈的，这个秃驴的掌力太阴狠了！老子差点一命归天！”

    这倒也不是假话。黄眉长老的劈空一掌竟然丝毫没有留手，直震得我五腑翻腾，气血移位，妈的，就算是苦肉计也不能拿老子的性命做赌注吧？

    西门狮勉强挣扎着抱拳道谢：“感谢大侠舍命相救！大恩大德，来日西门狮定会相报！”

    我冷哼道：“我若真是大侠，就不会救你了。你若要报答我，不必等到来日，我现在就有事求你帮忙！”

    西门狮目光闪动，显然开始怀疑我的用意，却装作不解道：“不知……是什么事？”

    我淡淡的道：“我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大可不必兜圈子。我又不是个白痴，明知道黄眉不好惹还去救你，自然是有事要你做。我刚劫了一支镖，想请你帮忙对付各种垂涎它的对头！”顿了一顿，我补充道：“自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做！”

    西门狮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劫下武林镖局十万两镖银的齐复，你现在可真是惹上了不少的对头！我听说连摇头狮子的好友京中第一名捕许九也已答应带他出头，武狮子更是挂出了一成的彩金，无论谁只要能追回镖银都可堂而皇之的领走一万两银子！想黑吃黑的人更是多不胜数，连唐门的暗器第一高手唐其可据说也已奉命下山！”

    我断然道：“废话，要是容易我还用找你帮忙么？你肯不肯？我出两成的佣金！”

    西门狮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目光闪动，显然有些意动。我趁热打铁：“只要你能助我脱离这个难关，你的佣金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西门狮疑惑的抬起头来，讶然道：“奇怪，你的这些对头只怕不比黄眉秃驴好对付，你为何会认为我能救你脱险？”

    “靠，这下完蛋了！”我暗骂自己急于求成，终于漏了破绽，一面心念电转，开始考虑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 春色满江湖  p:///0/910/  )



第十章 接引菩萨
    望见西门狮越加改变的脸色，我知道如果再不当机立断只怕会弄巧成拙。我一咬牙，扯起西门狮的手掌，画了个小小的心形。然后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骰子已经掷下，开大开小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不出所料，西门狮耸然动容。先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我心神一定：他并没有否认摧心教的存在，我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要看能否说服他介绍我入教了。

    我应道：“我有个朋友的叔伯，以前曾和‘独眼苍鹰’王力天相交，一次听他喝醉后说的。他说不管犯了多大的事，只要躲入……嗯，只要躲进去，就绝对安全！他还提到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老哥您。”

    鹿姑娘以前跟我提到过王力天也是摧心教白坛的教众，我曾认真调查过这个人，发现他已经去世多年，无儿无女，因此调查的线索也不得不中断。现在灵机一动，倒不如把消息的来源推到他身上，反正死无对证，我也不怕有人起疑。

    西门狮怒道：“这厮实在不像话，竟敢肆意泄漏教中机密！不过他算老几，到死也没擦上教会的边！妈的，死得好！”

    我压低声音道：“若非他无意间说起，只怕我今天还不会救下老兄呢！”

    西门狮闻言一愣，咂嘴道：“说的也是。不过碍于教规，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兄台的大恩我会记在心上，来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西门狮一拱手，就要径自离去。

    我知道他已经意动，骂王力天没擦上边也无非是为了突出自己的身份，剩下的无非就是想抬高物价，于是装作割肉一般扯住他的衣袖：“三成！”

    西门狮脸上的喜色一隐而没：“实在不是价格的问题，在下实在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我咬牙切齿的伸出四根指头。西门狮又咂了咂嘴：“实在是难哪，若违反将规，只怕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老哥，我实在是不敢为你破例啊！”

    “妈的，这厮想狮子大开口！”我暗忖道，脸上立刻换上一副凶色，手掌按上刀柄，就差骂出口去：“你奶奶的，老子活不成，你也别想舒坦！”

    西门狮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一跺脚：“好，你老哥救我一命，我总不能狼心狗肺吧，最多我西门狮这条命交给你了！我这就带你去找接引菩萨！”

    我的手从刀柄上放开，扯住西门狮的肩膀千恩万谢，末了问上一句：“接引菩萨？老兄该不会带我去庙里拜神吧？”

    西门狮笑而不答，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王力天算老几？他哪有资格带人去见接引菩萨？整个杭州有这种资格的人也不过区区几人而已！算你老兄运气好！”

    我连连道谢，不经意间提道一定会尽早准备好谢银，再加上刻意吹捧，更让西门狮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这小子的嘴巴紧得很，一到关键处就笑而不答或者顾左右而言它，让我恨的牙根直痒痒。

    *****

    “接引菩萨自然在庙里，共有两尊：南无观世音菩萨和南无大势至菩萨，专门接度有缘人往生极乐！”像是看穿了我眼中的疑惑，西门狮终于开口解释了一句。

    一路施展手法确信无人盯梢后，又足足消磨了大半天，我才跟随西门狮来到了西湖东南的南屏山慧日峰下。望着夕阳映照下的雷峰塔旁的净慈禅寺，我不禁嘟囔了一句：“难道是在净慈寺内么？”

    净慈寺始建于五代周显德元年，是吴越国王钱俶为供奉西湖南山佛教开山之祖永明禅师而建造的，初名“慧日永明院”，南宋绍兴十九年才改为“净慈禅寺”，其间几经兴废。寺院规模宏大，除前、中、后之大殿外，还有永明堂、圆照楼、宗镜堂、济祖殿、罗汉堂、丛玉轩、一湖轩以及神运井、双井、镘井、万工池等等。本朝洪武十一年，更有信持夷简禅师募休聚铜二万余斤，铸成巨钟一口，撞击声播远壑，回音迭起，经久不息。

    现在我们已经立于铜钟之下，西门狮取过鲸槌，开始撞击起来。一声未歇，一声又起，撞击间竟也带着种奇怪的节奏――难道他竟然是通过声音来联络接引菩萨的么？

    西门狮敲击了七、八次才停下手来，我眉头大皱。“暮鼓晨钟”，现在西门狮反其道而为之，我真怕涌出一堆和尚和我们理论，怪我们破坏寺内清修。所幸沙门可能见惯香客玩耍撞击，竟也未加理会。

    暮色渐沉，西门狮却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我也识相地不加催促，随他四处闲逛。大概到了午夜时分，西门狮终于扯住我的衣衫，做个手势掠到据说因“疯僧”济颠而得名的神运井前，扯动缰绳，拉起一只水桶。

    我按照西门狮的要求，坐入水桶之内。他又低声嘱咐：“接引菩萨每次只接一个人入教，我就不再陪你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记住万万不可得罪接引菩萨，否则不但事情不成，还有杀身之祸！”

    我点点头，西门狮将我的水桶垂下，我沿着井壁摸索，终于发现一道暗门。暗门虚掩，我推开直入，发现其中竟然是一个宽阔的房间，桌椅床凳一应俱全。床上两位白衣素面的丽人正结迦跌坐，面相庄严，恍惚间竟真的怀疑见到了庙中的接引菩萨。

    其中一尊观世音菩萨手结佛印，缓缓开口：“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声音缭绕，竟带着一股惑人的魔力，让我醺醺然犹如身陷醉梦之乡。我暗自大惊，知道是某种侵占人心智的邪术，脸上却摆出一副茫然的神色，喃喃的道：“我叫齐复，希望入教躲避仇家。”

    另一尊大势至菩萨的目光大盛，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过去，怔怔的对视着她的眼睛，自己的眼神也开始涣散无光，变得越加空洞。耳中又传来观音菩萨的声音，显得十分遥远，竟怀疑来自天籁：“来到这里你就完全安全了，无须再对任何人隐瞒。现在跪下来告诉我，你刚才所说的是真的么？”

    尽管自己学会“摄魂**”后对这种通过声色来操控别人思维的邪术的抵抗力已大为增强，但面对着这两尊邪术互相配合的接引菩萨仍感觉欲震乏力。我几乎就要彻底坦白自己的心中所想，但她一句“跪下来”却让不肯低头的我油然生出一阵厌恶感，神智大为恢复。

    我心中暗骂，但膝盖还是一弯，跪了下去，茫然应了声：“是！”

    ( 春色满江湖  p:///0/910/  )



谁第十一章 谁是坛主
    用魔音命令我自封睡穴之后，两尊菩萨也终于收工调息起来。原来肃穆庄重的神色也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种慵懒淫荡的表情，跟以前的感觉判若两人。观音娇声笑道：“又收拾掉了一个蠢汉！好累！”

    大势至舔了舔香舌：“这个货色看起来还不错，妹妹要不要先享用一下？等到入教之后，还不定落进哪个荡妇的床上呢！”

    观音的一只赤足垂下，挑起我的下巴：“嗯，到底是姐姐的目光锐利些，我刚才只顾施法，竟没来得及瞧清他的相貌！”仔细的打量了我片刻，才喃喃的道：“比上次那个小白脸真的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