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接着,白茹把她和小分队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老爷爷。一是杨子荣和刘勋苍两人凑了一套白衬衣,一是白茹拆下的袜子线绣着“寿似古松”的烟荷包。
老人接过这两件礼物,紧握剑波和杨子荣的手,他笑着笑着,竟哭起来了。
白茹用她那雪白的小手帕给爷爷擦着泪,“爷爷!你不是说你六十八岁向来没哭过吗?为什么今天倒哭起来了?”
蘑菇老人双手捧着白茹的脸,“姑娘,我六十八岁,第一次……”他说不下去了。
大家坐在炕沿和地下的小木墩上,喝着老人自己采的老爷岭上的名产还童茶,闲话一阵,剑波目视白茹,白茹会意,摇一下老人的膝盖,问道:“爷爷!你不是说老爷岭的小兔都认识你吗?你还说土匪一定在奶头山。是真的吗?和我们说说,咱好消灭他们。”
蘑菇老人吐了口唾沫,磕了磕烟袋,喜笑颜开地喝了一大口还童茶,说道:“我蘑菇老人,生在老爷岭,长在老爷岭,吃着老爷岭,穿着老爷岭,我的两只脚踏遍了老爷岭。说句开心话,真是老爷岭的小兔都认识我。”
“那,你就说说奶头山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要求道。
蘑菇老人理着他那银丝胡子,一字一板地念起了一段山歌:
奶头山,奶头山,座落西北天。
山腰一个洞,洞里住神仙,山顶有个泉,泉有九个眼。
喝了泉里水,变老把童还。
接着他又讲道:
“此山是神山宝地,地势险要,俗话说得好:
上了奶头山,魔法能翻天。
入了仙姑洞,气死孙大圣。
“在四十多年前,我和你们这大年纪,十月中间,还没下雪,天刮着大风,我拿着猎枪,背上装蘑菇的口袋,带一把双刃匕首,独自一人去往奶头山。
“走过牛犊峰,迈过圈马崮,翻过分水岭,蹚过蛤蟆塘,爬上蜡烛台,又翻几个从没人到也没名的山林,往前一看,前面没了森林,全是一片狼牙巨石。太阳一照,金光万道。
“顺着一条石壁山沟,往正北下去,沟两旁的石头,全是吊悬,望上去眼晕头昏,风刮来石头喀喀响,好像要掉将下来把人砸烂。仰面看天,天只有一条河那么宽,天上的白云,包着山峰,搭在沟两面的大石头上,齐齐刷刷的,像刀裁的一样,恰似一座云桥。我父亲曾向我说过:‘踏着云桥能登天。’一点不假,真是上了云桥一抬头能顶着天,一伸手能摸着天。
“过了石壁沟,一片乱石滩,弯了一个圆圆的圈子,正当央围着一座奶头山。乱石滩是四外全是陡立的大石山,把个奶头山围在核心。奶头山的样子,真像个女人的奶头。山根底座像奶盘,座上竖起一块极大的黑石,也有百丈高下,就像nǎ子头。奶头的上面厚厚的一层黑土,长着高高的大树。
“奶头山的西面,隔着乱石滩是喷水山,离奶头山五六里路,一条乱石沟相隔。喷水山真的能喷水。全山都是乱乱的大青石,从各个大石缝间往外喷水。乱石又高又大,喷出的水又汹又激,远看去像一条条撑山支石的大水柱,也有几千条。还有横石缝泄出宽宽的一些大水帘,挂在大山上,也不下几百面。每个水柱,每幅水帘,激冲下来,撞到山根的石头,碰得乱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四外散花,阳光照射下,五颜六色,美得不得了!
“奶头山北面五六里,是石林山。也是一条乱石谷相隔,和喷水山紧紧相连。石林山的每柱石头,和一棵大黄花松一模一样,就像是一棵棵黄花松变的。树皮呀,树枝呀,活像活像,一点也不差。所差的就是,一个是石头树,一个是木头树;石头树只有树干没有树枝,要是有树枝那就更神了!
“东面是鹰嘴峰,峰上有一块大石头,活像鹰嘴。这山离奶头山最近,山脚下也不过百多步。可是立陡立陡,上面吊悬那块鹰嘴巨石,伸向奶头山,好像一个老鹰探过脑袋要去吃奶,嘴尖差不多就要衔上奶头山顶的树梢。到了鹰嘴石的下面,仰头一看,天哪!真吓死人!那吊悬的大黑石头,罩在头上,看不见天,遮得天昏地暗,眼看着就要压头盖脑地塌下来。冷风飕飕,寒气刺骨,石上长满了青苔。
“再看看奶头山,只有一条道能上山顶,是在奶头山的西壁,这条道还有一步步的梯磴,好像人凿的一样,共有十八节,每节又有几十级,人称十八台。这十八台仅有一脚之路,两面全是万丈陡壁,上下奶头山,如不经过十八台,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顺道上去,山半腰,有一个大石缝,石缝旁有一个石头洞。洞口朝正面,正对喷水山,洞里能摆二十桌的酒席,足有十间房子大。洞里边又有两个小洞。一个通往山上,叫通天洞,一直通向山顶的树林。一个向下,叫入地穴,没底地深,里面黑洞洞,阴风飒飒,呜呜地响,从来没有人敢下这个地穴。
“我曾在洞里住了一夜,真暖极了。第二天顺着光溜溜的通天洞上了山顶。洞口有一间房子那么宽,一溜斜坡,是光溜溜的大黑石铺成的洞道。
“山顶上是一片老林子,有几百年前的老木头,东倒西歪。
又有些树参天地高。地下全是一片像地毯一样的草,鹅茸茸地铺在地上。这奶头山顶东西宽有三里,南北长有五里。
“奶头山的正当央,有一个石盆,五尺多深,盆底有九个孔,孔里向外冒水,像一串串馒头大的水珠子,五冬六夏不断,真像女人nǎ子挤出来的奶汤,人们称天乳泉。神山宝地,山多高,水多高。我这么大的年纪,山顶冒水没看见第二份。
整天冒也冒不完,什么样的旱天也不干,什么样的涝天也不满。泉旁长满了还童茶。人说,喝了泉水吃了茶能返老还童。
所以今天我特地把它拿出来款待你们这些贵客。
“这洞可是个神仙洞,当年我的爷爷告诉我,那是个仙姑洞……”
“怎么?这神仙还是女的?”白茹虽然不信,可是听得出神,便好奇地问道。
大家被她这一声给喊笑了。少剑波却在细致地考虑着老人口里对他有用的东西,地形、天险,以及怎样突破这向来未闻的天险。
蘑菇老人望了望白茹:“听着,我的好姑娘!
“是在很远很远的古代,也不知多少年以前,东南有一个部落。部落里有一对放羊的老夫妇,无儿无女,天保佑他在五十岁那年上生下了一个小女孩,老夫妇爱如珍宝。人说灵芝草最贵,所以老夫妇给这个独生女起个名字叫灵芝。人称她灵芝姑娘。这姑娘聪明伶俐,相貌俊俏如仙,满头黑发梳成两条大辫。人们也叫她‘双辫姑娘’。唱一口好歌,射一手好箭,骑一只八角梅花小鹿,行走如飞。
“同部落有个少年叫狄英儿,是一个无比的猎手,骑一匹长鬃卷毛白马,吹一支长穗竹笛。他吹起了号角,豺狼不敢动,他呼啸一声,虎豹也发抖。
他能和虎斗,能和豹厮打,真有降虎拿豹的奇能。
“灵芝姑娘离不开狄英儿的笛声,舍不得狄英儿那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更离不开狄英儿的勇猛。两人相亲相爱。
“灵芝姑娘十八岁那年上,临近有个野蛮的部落,酋长猪大膘,一心贪想着灵芝姑娘,送来不少的珍珠宝石,可是灵芝姑娘半点也不要。
“这年秋天,猪大膘趁狄英儿远山打猎,率领全部落百多个人来抢亲,给灵芝姑娘绑上一块红面罩,姑娘哭成了泪人。
全部落人厮打不过,都回避了。
只剩下灵芝姑娘一个人。她不骑猪家的马,也不骑猪家的牛,只骑她那个心爱的八角梅花小鹿。
“走一程又一程,过一岭又一岭,灵芝姑娘啼哭不住声。
哭得小鹿落泪,哭得山间鸟不鸣。
“狄英儿三天回家来,走到灵芝姑娘的帐篷,扑了一个空。
他连水也没喝,跨上长鬃卷毛马,拿着他三百斤的硬弓,单人一个追了来,追了五天五夜,在一个草地上,狄英儿和猪家人交了锋。
“猪家一百多人把狄英儿围在当中。可是狄英儿一点不惧。他的长箭硬弓,箭箭不空,杀得猪家人仰马翻。但他只有一张弓,七束箭。一个人一匹马的力量,从早晨杀到黄昏。
他的箭囊空了,手软了,马也累了。在灵芝姑娘‘狄英儿!狄英儿!’的喊叫声中,他冲开一条血路,流着眼泪,奔向林中。
他想起了自己打猎的伙伴。‘对!回去搬他们来!’“他飞马奔回自己的部落,在大山上高叫几声,震得山摇地动。他每叫一声,便听见一声‘狄英儿’!声音像灵芝姑娘,也像他打猎的青年伙伴。
“猪大膘得胜,又急急前行,跨过一百零八条沟,翻过一百零九个岭,来到一个美丽的山峰,名叫灵芝峰。这峰和姑娘一个名,峰上遍生灵芝草,灵芝花和姑娘的脸一样红。峰顶常有凤凰鸣。
“日落黄昏,就在这灵芝峰下的灵芝涧、灵芝泉旁扎下大帐篷。灵芝姑娘牵着她的小鹿,喂饱了山上的灵芝草,饮足了灵芝泉里的水。她哭得更悲痛。哭得月儿不亮,哭得星星不明。涧间的流水,也呜呜啦啦地放悲声。灵芝姑娘一口一个爹妈,一口一个狄英儿,一直哭到半夜。
“忽隆一声,山崩地裂,狂风大作,刮翻了帐篷,斗大的石头刮得辟哧喀喳漫空乱碰。抢亲的马群脱缰嘶叫,奔驰得无影无踪。刮得灵芝姑娘昏迷不醒。
“她的小鹿不怕风,驮起了灵芝姑娘,翻山越岭,一直跑到天明,风息云散。灵芝姑娘昏迷中猛听得幽雅悦耳的笛声。
又听得骏马嘶叫,又闻到肉香。
“她在悲痛中苏醒,睁开泪眼一看,没有了帐篷,是一个山洞,小鹿在吻她的手,顺笛声抬头望去,原来狄英儿在愉快地烧着肉,吹着笛子,等她醒来。旁边是他的弓箭和骏马。
他俩是多么欢喜啊!
“可是又来了新的愁苦和悲痛。
这山里没有水,地上没有粮,也没有她的羊,也没有她的爹妈,也没有可爱的花草。正在忧愁时,忽然一阵幽雅的歌声顺风吹来。他俩顺歌声望去,远远来了四个姑娘,一个全身上下蓝衣蓝裙,手拿葫芦。一个是红衣绿裙,手拿一束鲜花。
一个上下杏黄色的衣裙,手拿一枝谷穗。一个是全身青翠,手拿一根凤尾翎。狄英儿和灵芝姑娘一起迎上去。四个姑娘亲亲切切地一个个报了姓名。
‘我是清泉仙子。’‘我是百谷仙子。’‘我是百花仙子。’‘我是百鸟仙子。’‘你们俩不要愁!
劳动会给你们幸福,’说罢,四个女子把手一挥,顿时一阵辉煌灿烂,喷水山喷出水来,奶头山生出谷来,青草满地,百花齐开,空中飞翔着数不清的小鸟。灵芝姑娘狂喜地歌唱起来,狄英儿吹起他的笛子,他们欢喜了半天,才想起要拜谢这四位仙女。可是四个女子不见了,只有那满天美丽的彩霞。
“以后灵芝姑娘他们俩就劳动在这奶头山上,住在这洞里。打猎、种菜、种谷、拣蘑菇、养羊、吹笛子、唱歌。儿女一大群。她把儿女养大了,送给没人干活的穷人和老人。没有姑娘的给姑娘,没有小子的给小子。他们也不讨人的欢心,当有人问她的姓名,她只说一句:‘随便你叫什么都可以。’“在洞里不知住了多少年,这两口子就离开了这里,云游四海,施福与人去了。从此人们称这个洞为送子仙姑洞。”
蘑菇老人讲到这里,喝了一口还童茶,点上烟袋,长吸了一口烟,吐出青青的烟云。
“现在土匪占了奶头山、仙姑洞,出山杀人,残害百姓,撵我下山,这是触犯神仙的逆天大罪,久后必得报应。等灵芝姑娘、狄英儿回来灭了这些妖魔鬼怪狗杂种。要是凭人力硬打,咳!打不了哇!”
“怎么的?”刘勋苍急了。
“你想,四面上不去,只有一条道进洞,中间经十八台,一人把住,万人难上。非神力不可!非神力不可!”
少剑波回顾一下大家,说:“不管怎样,我们是会剿灭他的,灵芝姑娘和狄英儿就要回来了。”
逗的大家一笑,栾超家立刻问起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来。
“老爷爷,您刚说鹰嘴石离奶头山有多宽?”
蘑菇老人想了想道:“出平算也就五六丈宽吧!”好像老人已猜透问这话的意思,摇了摇头:“宽虽不宽,也有五丈,人怎么能跳过呢?下面是百丈深沟,巨石狼牙,一看就要昏倒,哪还能过呀!鹰嘴石又高,奶头山又低。办不到!办不到!”
“能高多少呢?”栾超家又问道。
“俗话说得好:‘鹰嘴叼奶头,树梢够不着。’就是奶头山上最高的树,还够不上鹰嘴石。”
刘勋苍急忙大声问道:“现在这几年,树长高了,不是就够着了吗?”引得老人和大家都笑起来。
蘑菇老人一面笑,一面逗趣地说:“俗话说得好,树高不能撑着天,人老不能过百年。孙悟空本事大,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勺子再大也盛不过小盆。”
少剑波又问了鹰嘴石到树梢的高下。老人答道:“到树梢不太高,也就三五丈吧!”
少剑波望了一下栾超家。栾超家此刻正在沉思着什么。
少剑波谢了老人,起身要步。老人恋恋不舍,一直送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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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跨谷飞涧,奇袭虎狼窝
下午,金黄色的阳光照进仙姑洞。《+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仙姑洞里,匪首许大马棒和他的大儿子许福,弯蜷着像对大虾,躺在虎皮褥子上抽着大烟,发出吃穷吃穷的响声。
洞的另一边,是匪徒们在推牌九,唱淫调,吆二喝三地争吵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胡髭足有一寸长。
丁疤拉眼累得气喘呼呼,龇牙咧嘴地爬上了十八台,在匪徒们的争吵嘲骂声中进了仙姑洞,走进许大马棒的洞间,一嗅到大烟味,也来不及说别的,把脖子一缩,疤拉眼挤了两挤,两个鼻孔使劲抽了两抽,抢嗅着许大马棒喷出来的残烟,最后活像过了瘾似的,啊的一声,透了口气,嘴咂了两咂,“报告旅长!”
许大马棒抽得正起劲,一听丁疤拉眼的声音,便狠狠地抽了一口,才懒洋洋地把身子一翻,仰脸朝上,微微一点头,鼻孔里刚冒出了两缕烟头,接着又缩了回去。
丁疤拉眼急忙把脖子一抽,又抽了两下鼻子,把疤拉眼睒了两睒。
“旅长,郑三炮和太太来信,侯专员对咱们这次血洗杉岚站村的成功大加夸奖,并当面封了郑三炮的团长。并说**一到就要推荐旅长当副司令哪!”
许大马棒得意洋洋地仰肚朝天,噗的一声喷出了浓浓的一口白烟,丁疤拉眼的鼻子又是一阵紧忙。
“这还用说,”许大马棒把两条大腿一伸,烟枪一撂,“许某向来是敢做敢为,别人!哼!
谁他妈的比得了。”接着,他两腿向上一跷,又向下一压,就势坐了起来。“二旅李得林,是个贪吃无用的老肥猪;座山雕虽然是把干手,可是个臭财虫,没钱他是不干的;九彪向来是个贼手贼脚的小偷,光贪便宜不出力;马希山倒是个干家,可是他脱离了他的老窝子,就没咒念。”他擦了一下厚眼皮,“说吧,有什么情报,瞅上红咱爷们再干他一下。”
丁疤拉眼笑得满脸皱纹,眼皮使劲睒了两睒,“旅长,有油水,这次下山油水更大。”
“快说!一起说完!”许福也过足了瘾,蓦地爬起身来。
“郑三炮从侯专员那里离开了,已经到了牡丹江。”丁疤拉眼一歪嘴,“确实消息,共军所有的人马,一连搜出一个半月,连根毫毛也没得到,现在通通收兵了,可是都没回牡丹江,全驻在靠山边的各个屯落里,帮着穷鬼分地,打地主,叫他妈的什么‘开辟空白区’。如今牡丹江市里连一个主力也没有,尽是一些新兵团,入伍还不到两月的老庄猢狲,郑三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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