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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被吓呆了的匪徒颤颤抖抖地躺在各人的原位上。

    栾超家领着几个战士跳上炕去,摘下了挂在墙上的枪刀匕首后,向匪徒们命令道:“起来!举手!下床!”

    九个匪徒依着栾超家的命令,爬下床来,他们之中只有一个穿着裤衩,其余八个都光着屁股。栾超家命令他们每个人穿上了一件破大衣,都押到伙房里去了。

    少剑波命令,除留下两个战士看押俘虏之外,其余的急速奔回洞口。

    刘勋苍听到高波的大肚匣子声音,正在焦急,突然奶头山下的乱石沟里一连又是三枪。

    原来杨子荣小队在山根的乱石沟堵向山腰上仙姑洞的正洞口,正在前进中,因天色已明,被匪徒山下岗哨发现,打了一枪,回头就跑,正爬到山半腰的十八台,孙达得端起水连珠当当两枪,那匪徒往后一仰,骨碌碌,连人带枪,滚下沟底,摔的粉碎。

    山下的孙达得这两响清脆的枪声,惊醒了洞里匪徒们的清梦,顿时乱成了一团。

    “妈的!吵什么?”许福朝着他的喽罗们狂吼一声,“看看山下**来了几百人?”

    一个守洞门的匪徒报告道:“报告参谋长,在山根下,看不清楚。”

    “你们靠后点!”许福把被子一掀,“先拿三百发子弹来,我给他来个一枪一个眼,两枪两条尸,看看**有多少人能填满这条沟!”说着,操起一支步枪,向前洞口走去。

    山下的杨子荣虚张声势,一阵排枪,射向洞口。

    许福、许禄洋洋不睬地贴伏在洞门外的岩石上,张开驴叫天的嗓子吼道:“小**!

    叫你们有腿来,没腿回去!”

    实在,杨子荣小队要想从山下攻进仙姑洞,是不可能的事。要入仙姑洞,必经十八台,十八台的两边全是大岩石,根本不能攀登,只有十八台那单人一脚之路,正像蘑菇老人说的,“不经十八台,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许福正依着十八台的天险,和自己的一手好枪法,大吹大擂:“我自己守住,你们都睡觉,吃了饭你们下去捡枪好啦,完了事咱们好到牡丹江散散心!”

    山下的枪声乒乒乓乓乱响不止。这是杨子荣在佯攻。刘勋苍正要炸门打进洞去,少剑波已经来到。刘勋苍刚要说话,突然通天洞的木门吱的一声开了,接着又当啷一声反关上了。

    少剑波和刘勋苍从木缝一望,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头的一个是大胡子,五十往上的年纪,身披羊皮大衣,脸色像个黑鬼,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髭,紫厚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许大马棒。他脖子上挂一支匣子枪,一面走一面嘟噜:“妈的!

    **来找死,真他妈的猫舔虎鼻梁,成心不要命啦……”一出木房门,刘勋苍从侧后拦腰抱住,猛力一摔,许大马棒一个嘴啃地,扑倒在地上,两个战士把他绑了起来。

    身后的那个小匪徒,是许大马棒的第四个儿子许祥,一看他爸爸被擒,大叫一声,扭头就跑:“不好啦!山上有**,旅长被擒啦!”

    匪徒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山顶会来敌人,这一个意外的情况,吓得洞里的匪徒大乱起来,只听许福破了嗓子喊道:

    “快!快!快出通天洞,冲上山顶!快呀!”

    只听洞里几十支枪哗啦啦一阵推弹上膛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狂叫:“冲啊!”

    刘勋苍端起冲锋枪就要迎头冲进洞去,少剑波把手一摇,“等一等,手榴弹!”刘勋苍立即把捆好的三束弹弦的绳子拉在手里。

    匪徒们一阵狂叫后,涌出洞门。

    刘勋苍把绳子一拉,轰隆隆!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石头开花。死尸七横八竖地堵塞在洞口。通天洞变成了一个大烟囱,一股火药加腥臭气味的浓烟,从洞口突突冒出。还有点气的匪徒,娘呀娘呀地嚎叫不止。

    “冲!”少剑波一声命令,刘勋苍、栾超家、小董领着两个小队冲向洞里,在小分队冲锋枪的欢呼声中,洞里的匪徒唧唧哇哇哭叫着,向前洞口跑去。

    刘勋苍边扫射边前进,占领了洞内的大部阵地。不知死的匪徒还用冷枪抵抗着。刘勋苍在宽阔的洞中央,集中了七支冲锋枪。一阵暴雨似的猛射,把匪徒们全部挤出洞外去了。

    匪徒们回头就向山下窜,刚到十八台,杨子荣的十几名特等步枪射手,一阵猛射,七八个匪徒骨碌碌坠下了百丈陡壁,摔到乱石沟里了。现在十八台已不是匪徒的屏障了,而成了匪徒的望乡台。

    没死的匪徒,回头又往洞里窜,刚一进洞口,刘勋苍小队又是一阵暴雨般的猛射。

    “缴枪不杀!”战士们一起高喊。

    匪徒们在绝望中,纷纷跪下,举枪投降。

    许福夹在匪丛中,用手枪瞄准了站在最前面的刘勋苍,刚要射击,被他身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家伙一把夺下了枪:“大公子,不要因你而害了我们众弟兄!”

    刘勋苍一听“大公子”,马上命令两个战士把这个杀人的魔鬼绑起来。

    许大马棒的二儿子许禄,在前洞口外边藏在一个大石头缝里,把后身暴露给山下的杨子荣小队,叭的一枪,许禄断了一只胳臂。至此匪徒们全部被俘了,奶头山停止了枪声。

    许家父子五人,除许祥被摔死在十八台下外,其余的四人全被生擒。只有许大马棒的老婆蝴蝶迷,和惯匪郑三炮因杉岚站大屠杀后,向他们的上司滨绥图佳党务专员去报功,不在奶头山而暂时漏网。

    太阳当空照,照红了奶头山。仙姑洞中和天乳泉旁,响起了白茹的歌声。

    战士们也跟着唱起来,一起高歌狂喜,充彻着奶头山的天空。唱得冬风不凉,唱得山石交响。唱来了温暖的阳光,唱来了群鸽飞翔。

    天乳泉水,炖熟了烂烂的狍子肉,煮沸了暖暖的还童茶。

    战士们手拿大块的狍子肉,口咬手撕,喝着大碗的还童茶,来了一顿胜利大会餐。许家匪帮准备屠杀牡丹江的出师饭,变成了小分队奇袭奶头山的胜利餐。蘑菇老人哈哈大笑道:“你们真是神兵神将,有灵芝姑娘和狄英儿的神能,我六十八岁又来到奶头山!”

    少剑波高声向战士们喊道:“感谢蘑菇老人对我们的帮助,祝老人长寿无疆!”

    大家一起喊起来,围绕着这位眉笑眼开的老人。

    在战士们的狂欢声中,少剑波拾起一片小木板,走到帮助小分队成功的那棵参天的大树下,他拉了拉还在随风摇荡的大绳子,便取出自己的钢笔,喳喳!在木板上写了几行字。

    写毕把木板挂在那棵参天的大树上。

    在战士们的欢笑中,突然听到刘勋苍高喊:“来呀!来呀!

    ……”

    战士们顿时连蹦带跳一窝蜂跟在刘勋苍后头,向那块挂在树上的木板跑去。

    少剑波站在一旁瞅着他们微笑。

    刘勋苍手拿一条狍子腿,口里嚼得正香,他边嚼边念道:

    “奇峰破云,林梢……哎咳……咳……”被一口狍子肉呛了嗓子。

    战士们大笑起来,栾超家一把夺下了他的狍子腿,“你吃了几条啦?坦克!别摸着这不值钱的肉,胀坏了肚子大家还得抬着你。”

    白茹从人缝挤到前面,满面笑容地高声念道:

    奇峰破云,林梢戳天,茫茫千里无人烟。

    小分队驰泳山涛林浪,蘑菇老人神话奶头天险。

    哪怕巨石吊悬,何惧无底深涧。

    意志冲碎盘石,胆魄填平深渊。

    鹰嘴枯榆当岸,奶头细枝为沿。

    一丝天道荡空,恰与云桥相伴。

    飞取仙姑洞,奇袭奶头山,笑匪徒何不上天?

    生擒许家恶魔,送交人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血债要用血来还。

    白茹读完,两手一合跳了个高,明亮的眼睛盯向剑波。

    战士们欢腾若狂地嚷道:“我们二○三首长真是文武双全!”

    白茹这时一点也没了笑容,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瞪着她喜欢看人的大眼睛,凝视着正在微笑着远眺喷水山奇景的剑波,她看得是那样地出神,又是那样地天真。

    此刻她已听不见战士们雄壮嘹亮的歌声,听不见幽雅欢噪的鸟鸣,看不见赏不完的奇山美景。这个少女赤纯的心哪!

    第一次泛起爱情的浪花。她眼前这个英勇俊俏、多才多谋的少剑波,像一颗美丽的花籽一样,深深地种在她那颗玲珑的小心里

    ( 林海雪原  p:///1/1952/  )




第九回 白茹的心
    在一个只有四幢茅屋的林深小屯里,隐蔽着少剑波和他的小分队。《+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这四幢屋各不相连,散布在一座小山包下。一条形的小山溪把它们分割在四处,小队部驻在汇流点旁左边的一幢。

    在西山脚下,离着这四所茅屋五百米处,还有两所久没人住的小茅房。

    李鸿义坐在草皮上缝补着他的手榴弹袋。高波也坐在草皮上聚精会神地读着战士识字课本,他读得很费劲。几天的战斗似乎有些字给忘掉了,因为他读了这样两句,引起小李和他一阵争吵。

    “爱祖国,爱人民,爱护公共财产,”他翻过一页,“穷人再也不能忍‘爱’地主……”

    “忍受!”小李停下他的针线活,一边笑,一边纠正高波读错了。

    “去你的吧!”高波不服的一噘嘴,“你没看着书,你怎么知道!”

    “哪有‘忍爱’这句话呀?不看书也知道你读错了。”

    “书上写的是‘爱’么!不信你看看。”高波把识字课本朝李鸿义一晃。

    “我不用看,它也是忍受。”小李仍低下头缝着他的手榴弹袋。

    高波把嘴一噘,“哼!怪不得白茹批评你光会照套念,不会写,不看书上怎么写的。单照现成的话瞎念叨,还学识字干啥!”

    李鸿义把手榴弹袋一甩,“真主观,犟眼子!”说着伸手来抓高波的书,“你好好看看,它俩一样吗?”

    高波把书向身后一藏,“我早就看清楚了!”

    李鸿义从高波身后把书拿过来,用手点打着,“你看它俩到底一样不一样?”

    高波也不示弱,抓过来也点打了两下,“你看它俩一样不一样?”

    李鸿义在争吵中马马虎虎地掠了一眼,只看了两个字模糊的大架,也没分清它俩的细划区别,突然被高波质问得愣住了。

    高波显着胜利的神气,“怎么样?一样吧?”说着他把手向空中一比划,写了一个没留下笔迹的大“收”字,“收!不是这样吗?自己没弄明白,还瞎犟!”

    李鸿义一屁股坐在草皮上,手一按,“不管书上写的怎么样,反正是忍受!也可能书上印错了!”

    “哟!自己不认俩半字,还敢批评书!嘿!”

    “哎!对啦!不信咱去问一问小白鸽。”李鸿义不服气地站起来。

    “问就问!”

    两个人一起走进东间白茹的屋子。

    白茹正坐在炕上,两肘支在小炕桌上,两只细嫩的小手,捧着她那绯红的脸腮,在那里呆想着什么。

    高波、李鸿义一进门,觉得很奇怪,在人们的心目中,这个欢乐的小白鸽只有两种情况下才安静。一是她欢乐地劳动一天,做完她的工作,唱完她的歌,夜间睡觉的时候;一是当别人谈论着政治、军事、时事问题的时候。这样的时候,她可以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瞪着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别人的嘴唇,好像要把别人肚子里的知识一点不剩地吸收过来。她安静地听着别人发言辩论。

    高波走到炕沿边,把识字课本向白茹眼前一推。“小白鸽,我说这是‘爱’,小李硬说这个是‘受’,到底是个什么?”

    “什么爱呀?受呀?冒失鬼!”

    白茹不知有什么心事,很不耐烦,“吓我一跳。”

    “这个字呀!是个‘爱’字还是个‘受’字?你没听我们俩在外屋吵吗?”高波点打着识字课本。

    白茹一把拿过识字课本,“谁愿听你们整天像些麻雀一样,喳喳喳……吵起来没个完。”向高波瞪了一眼,不耐烦地道声:“哪两个字?”

    高波用手指着“爱”和“受”字:“这两个呗!”

    “这两个怎的?”

    “一样不一样?说了半天你还没听懂?”

    “不一样!”白茹把书向高波身前一推。

    高波急起来,“你好好看看,哪点不一样?你也是个主观主义,没看清就乱发言。”

    白茹又拿出她那小姑娘斗嘴的小脾气,朝高波的手打了一下,“你眼瞎啦!看不见吗?

    一个是‘爱’字,一个是‘受’字,从前不是教给你们了吗?”

    高波一瞪眼,右手又急急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收”字,像质问白茹似的,“‘收’不是这样吗?!”

    白茹又笑又起,“去你的吧,小牛犊!那是‘收’!这是‘受’!一个是平声,一个是去声,写法、用法、**、念法都不一样!就像你姓高,还能叫你姓‘告’哇?”

    “那书上为什么写个‘爱’呢?”

    “你睁开眼,”白茹把高波的上眼皮一扒,“好好看看,它俩一样吗?”

    高波和李鸿义拿书看了又看,嘟噜道:“不一样……不一样……”

    “哪点不一样?”白茹瞅着他俩,像个管不了学生的小老师。

    高波一歪头,“‘爱’字的中间有三个点一个横勾,外加下面还多一撇。”

    “三点一横勾是个什么字?”

    “是个心……是个心……”他俩一齐嚷道。

    “是吗!”白茹一抬头,语言里好像又勾起了什么心事。她低慢地,也不知是对高波、李鸿义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爱就得有心!从心里爱!”

    “什么?”高波和李鸿义第一次看到她这种特别的神情,特别的声调。

    白茹好像觉察了他俩探询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便耍了个小孩子脾气,像吵架一样,“什么!什么!爱父母,爱祖国,爱人民,爱同志,得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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