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是的!二○一首长。”没等剑波说完,刘勋苍忽地站起来,“最后的一口应该让给我们小分队,不然就是待遇不公。”
杨子荣摸了一下他那多日没刮的胡髭,嘴一咧向着王团长:“二○一首长,骑兵到了大森林是不管用的!”
“为什么?”王团长好奇地问道。
杨子荣幽默地答道:“雪深绊马腿,树密碰马头,别扭极了!”
“还有!”小董补充道,“树枝扫人脸,灌木打马眼,不如咱这滑雪板,轻便灵巧,有空就钻,下山比火车还快,让匪徒先跑三天,保险到不了长白山顶,就叫他回老家。”
王团长听了这番议论,微微一笑:“好!就让给你们这些‘雪上大侠’吃最后一口吧。”
帐篷内一阵兴奋的欢笑,欢笑中又冒出来栾超家尖溜溜的声音:“二○一首长答应请客啦,这一口不吃,馋也馋死了!”
少剑波回身向身旁的孙达得、姜青山命令道:“青山同志!
回山市站吃饭后,你和达得同志,带着赛虎,跟踪追查一下,先弄清匪徒的去向。”
姜青山和孙达得愉快地应了声“是!”剑波同王团长商量一下,把一营部队和小分队开赴山市站休息,上点给养,准备未来的追击。
小分队战士收起帐篷,穿上滑雪板,手舞雪杖,满口歌声,使王团长羡爱得阖不上嘴地笑着。“你们在,掌握了滑行技术,这在军事上是一大创举。”
少剑波微笑了一下,“适应这种环境作战,也非掌握了它不可。”说着和王团长一匹上马。
刘勋苍借老秃山的斜坡,玩了一个滑行的花样,正触向王团长的马头,把马吓得一惊。王团长夸赞道:“嘿!坦克!
真好武艺!”
刘勋苍抬头望了一下王团长,直截了当地道:“二○一首长,咱俩比赛一下,看看你的马快,还是我的滑雪板快!”
“好!坦克!你要和我赛跑啊!这我可干不了,就算我认输了,可是你这个选手得来个表演。”
“好!表演!表演!”战士们兴奋地喊着,他们早已愿在首长和战友面前来显显自己的新技术。
少剑波向战士们微笑着,“可别丢了丑,滚了雪球!”回头对王团长低声道:“走!我们先下山,从山下看更有意思。”
说着向杨子荣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帮刘勋苍指挥表演,便和王团长策马下山。将到山脚,二人勒回马头,向山上望去,只见刘勋苍比比划划,在向战士们说什么。然后站在一旁,向山下指了几指,是向战士们指点着滑行路线。
一切安排妥当了,只见杨子荣手一挥,三个战士成“三三制”小组战斗队形滑下来。接着是六个战士分成两组尾随着滑下来,接着九个、十二个,布成一个巨大的锐角,沿宽秃的山坡飞钻下来,掠过王团长前面,飞向山市。
后面便是白茹,她事先已把药包挂在小李的马上,此刻她只戴一项红色的绒线帽,身披一件白色雪地掩护服,玲珑的身段,站在山顶刘勋苍身旁,更显得小巧美丽。只见她身体一弓,雪杖一撑,飞下山来,在王团长和少剑波眼里,那顶小红帽愈加鲜艳,衬托着这座雄伟的大秃山,呈现出一幅美丽的图画,真是皎洁雪峰上的一点红。她披的白色掩护服,在飞滑中招展在背后,恰像白鸽的翅膀翔翔飞舞。她那扎着白纱布的两条不大的小辫,影影绰绰活像白鸽子的尾巴。
王团长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瞥了剑波一眼,“嘿!小丫头,真像个小白鸽!”然后他转向正在看得出神的剑波,“老弟!怎么样?别叫小白鸽再着急了!”
少剑波羞红了脸,视线放弃了飞滑的那顶小红帽,低下头在想着……正在这时,白茹顺着斜坡飞过来,体轻如燕,嗖地掠过,绕王团长和剑波近旁,划了一个大圈在王团长马旁站住。
王团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丫头,小女侠!”
接着他们的视线便被山上的刘勋苍、姜青山吸去了。
刘勋苍和姜青山,选了一个坐椅式的地形,青山在前,勋苍在后,比谁的速度都快,飞将下来。滑到一个陡得像台阶般的地方,只见他俩各自将身一跃,脱离地面,飞在空中,在空中逍遥自如地飘飞了一段长长的距离,然后平稳地滑翔着落向雪面。这一个惊险的动作,使王团长紧张地呀的一声,双腿紧夹着乘马嚷道:“真是两辆飞坦克!”
当刘勋苍、姜青山滑到跟前,王团长故作严肃地瞅着刘勋苍:“坦克!怎么你还留后手!为什么刚才你这一着没教会小分队?嗯?”
刘勋苍圆瞪两眼,正经地辩解道:
“二○一首长,这太冤枉啦!为了教给战士们这一手,我们俩都罚他们下小操,他们最初有点不敢干,现在都有个半拉架了!刚才二○三首长嘱咐别滚了雪球,所以谁也没敢来这一手!”
王团长笑着拍了拍刘勋苍强壮有力的大肩膀,“好!好!
好!你这个教官有成绩。”
“这应当归功于姜青山同志,”刘勋苍指着跟前的姜青山道,“这一手连我还是姜青山同志教会的!”
王团长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英武壮美的青年猎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赞美地夸奖道:
“真是一个雪上无敌的‘奇侠’!英雄……英雄……”
( 林海雪原 p:///1/1952/ )
第三六章 棒章槌公公奇谈四方台
部队开到山市,透透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十二点。《+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陈振仪、白茹、小李、小刘四个人,为两位首长做了一顿丰满的午餐,炖了一大锅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冻狍子肉,还炒了两小盘,外加剑波平日最愿吃的狍蹄筋。
外面微风不动,可是天上密布着乌云,似有大雪的预兆。
当陈振仪和白茹把热腾腾的菜饭端上来时,王团长对这顿丰美的野味特别喜欢。白茹天真地看着王团长道:“二○一首长,这是我们从山上带下来的山中美味,今天我们小分队请首长的客!”
王团长笑道:“小白鸽,请客?这我可不领情。”
“为什么?”白茹天真地一歪脑袋,两条小辫一甩动。
王团长瞧着白茹,故意慢吞吞地把话音拉长,“因为呀!
丰满的山味不为客,白茹之意不在我。”
“呀!二○一首长,太辜负我的意思啦!不为你为谁呀!”
王团长笑嘻嘻地瞅了一下剑波,再瞅瞅白茹,他俩脸上顿时泛起红晕,有点害羞。王团长瞅着他俩这不好意思的表情大笑起来:“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白茹像小孩似的一歪脑袋,“不对不对!就是不对!”
“好!小白鸽!”王团长拉着长长的音调,板着“降人”
的神气,看着白茹,“你不给我坦白!你的蘑菇老人爷爷上次来海林,要求我……”
“我爷爷代表不了我的思想!”
“你真坏!”王团长右手插进衣袋,“老人真有意思,他对你的事是那样的关心,你还说他代表不了你的思想,嗯!
你这个小白鸽!”当他的手从衣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拿出来时,慢吞吞地向白茹晃了两晃,“你的铅笔尖可能代表你的思想吧?嗯!我叫你向首长保密。”
“啥呀!铅笔尖有啥思想!”白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硬装着不明白的样子。
这时杨子荣等各小队干部,因看天气要变,恐不利于追踪,先后走进来听候剑波有什么命令。他们站在外间,听着他们这位首长有意思的逗趣话。
王团长笑着把手一张,露出一封叠成燕子形的信,他捏在手里晃了两晃,“看看铅笔尖有没有思想?”
白茹一看到那封燕子形的信,已经完全认清了,是在威虎山上托小董带给王团长的爱人的那一封,可急坏了,扑过去就夺。王团长笑嘻嘻地举在空中,一面摇一面念叨:“看看铅笔尖有没有思想?小丫头!向首长保密……”
在王团长魁梧的个子前,白茹哪能抢得到,急得她乱蹦,像小孩子要东西一样嚷道:“给我……给我……给我……”
少剑波已猜测到这封信定与自己有关,便顺手从王团长手里抽来,装在裤兜里。
白茹一看到信已落在剑波手里,她羞怯地向剑波一瞥,腮上的红酒窝跳了几跳,转身往外就跑,却被站在门口的小董双手拦住,“别不好意思,小白鸽!……”王团长、杨子荣等人一起笑了,白茹满面红晕站在一旁。
王团长拿起筷子笑看着羞涩的白茹,“这问题还向首长保密不保啦?”
栾超家宝声宝气地道:“这已经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小董使了个滑稽眼色,“这已经是不成秘密的秘密。”
白茹向小董触了一下,“去你的吧!”
“哟!小白鸽你‘忘恩负义’,”小董一拨白茹的小辫,“忘了叫我捎信的时候啦?”
王团长边吃边笑,“小白鸽,再向首长保密的话,惹恼了我,我给你说上两句坏话,可当心剑波被别人夺了去。”
这句话却激起白茹内心情感的奔放,她天真自信的向王团长一噘嘴,头一点一点的,“谁也夺不去。”
大家一起笑起来,刘勋苍放开粗嗓门:“噢!小白鸽招供了!”
白茹羞得一溜小跑,从人缝里钻了出去。
外面朵朵雪花纷纷落下,愈下愈大,晚冬迎春的雪片,格外令人羡爱。王团长搁下碗筷,连声赞美:“好雪!好雪!瑞雪兆丰年!”可是他马上眉头一皱,“这对我们追击却增加了困难。”说着他像在探问地望着剑波。
少剑波已看出王团长的耽心,便十分坦然自信地向他解释道:“没关系,孙达得和姜青山完全可以抓住匪徒的尾巴。
几个月的林雪生活,既锻炼了他们的机智英勇,又锻炼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毅力,这两个山林通是不会空回的。”
“那么,”王团长继续问道,“那么大雪盖踪……”
“那不要紧,”少剑波微笑了一下,“赛虎的嗅觉和它无踪能辨的能力,会解决这个问题,它真是一名神通广大的侦察兵。真像神话中杨二郎的哮天犬。”
说的大家哄堂一阵大笑。少剑波脑子一思索,然后谈出他进一步的见解,“大雪盖踪固然对我们有一定的不利,但是敌人也会依赖它当‘保险公司’,而麻痹起来,必然也就会迟滞匪徒们前进的速度,这样反而对我们有利。我们要克服不利条件,利用有利条件,化不利为有利,打他一个侥幸大意。”
王团长对他的年轻的战友丰富的雪地战斗经验,和深谋远虑的智慧,内心正加深着对剑波的羡爱。突然小李跑进来:
“报告二○三首长,孙达得、姜青山回来了,还用马驮来一个老人……”
“报告!”小李还没报告完,孙达得、姜青山披着满身的雪花闯进来,“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侦察匪徒行踪,在火龙沟南牡丹峰东侧,追上敌人,离这里不过一百二十里,现在敌人正继续向西南密林逃窜,速度很慢。我们两人一看天气要变,就回到火龙沟找来了棒槌公公。”
“棒槌公公?”王团长、剑波同时兴奋地发问道。
“是的!”孙达得继续说,“他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可以说是长白山的活地图,我从前在山里伐树时就听说过这个老人,他对我们一定很有用处。”
“那太好了!”少剑波一面说着,一面下炕,“老人在哪里?”
“马上就到!”
王团长、杨子荣等一起跳下炕走出大门。只见雪花飘扬中,一皮白马缓步而来,上面乘坐着一个老人,头戴大风帽,身披山羊皮大衣,脚穿一双黄澄澄毛茸茸的鹿皮长统靴,肘挂一支细筒长烟袋,双目炯炯,满面披笑。
孙达得跑上前去,小心地搀扶老人下马,领来和王团长、剑波相见。见罢回到房中,把老人让在热炕头上。
经老人的述说,得知这位老人从小在长白山林雪里长大,一辈子都在长白山挖采长白人参。此地人俗称人参为“棒槌”,因此也就称采参的人为“抠参挖棒槌的”。所以邻近的人都称这位老人为棒槌公公。他的一些青年徒弟称他为棒槌老。
牡丹江人民政权建立后,商业部门大量采购长白山的山货、人参、鹿茸、虎骨、皮毛、野猪油等等,因此组成了山林采购所,就特请了这位老人为人参检查评价员。孙达得是个林业工人,所以对这位老人是久闻大名。
老人坐在炕头上,喝着开水、吸着长烟袋,双目炯炯有神。从他刚毅豪爽的神情中,可以窥知他山林人的英武气魄。
白茹躲在墙角,笑眯眯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这位棒槌公公,不由得想起了她那蘑菇老人爷爷。“山林老人都是这么好!”她伏在杨子荣耳边低声赞美着。
刘勋苍拉了白茹一把,“小白鸽,又给你找来个爷爷!”
“去你的!”白茹打了一下刘勋苍的手,站在她旁边的小李、小陈等都捂着嘴笑起来。
少剑波斜了他们一眼,他展开了长白山地区的地图,一张接一张铺了个满炕,然后对着棒槌公公请教似的问道:
“老大爷,我想请问您,从此地拉林子过长白山到吉林,有几条能走的道?”
老人的目光一闪,满满地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银灰色的烟云,“是乘马呢,还是腿蹽呢?”老人若有所思地反问着剑波。
“乘马!”少剑波果断地答道。
老人捋了一下胡子,口中念出了两句韵语:
冬天过长白,必经四方台。
“为什么呢?”王团长好奇地问道,“长白山这样的广大,难道只有四方台一条过人的路吗?”
老人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广大的长白山,处处是道。不过冬天要过,却非走四方台不可。”老人的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他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
“冬天林中有穿山风,谁要碰上它就要被埋掉。这里往南是牡丹峰,因为森林被小鬼子伐的一口一块的,所以穿山风特别多。牡丹峰以南是大冰岭,这里的冰长年不化,山高冰滑,不用说是马,人也爬不了。大冰岭以南是一片老林子,这片老林子因为有大冰岭相阻,小鬼子试了好几次也没治得了。
这片林不用说马进不去,就是人也进不去,进去后灌木条子会像‘盘丝洞’一样把你绊缠起来。老林子西南是一带二百里长的乌拉大石壁,这条石壁向来也没有人上去过,连我自己也从来没上去过。乌拉大石壁再向南就是四方台。”
说到这里,老人喝了一口水,磕了磕长长的铜烟袋锅,笑着环视了一下众人,又念了一段民谣:
四方台,四方台,上去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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