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荷华

    虞景面色惊惧，答赖花推了他一把，“什么表情啊？”

    “我这不是……震惊吗！”

    “真是没见过世面……”

    “难道你见过？”

    “切……”

    一连两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搞得芈姣心绪分外紧张烦乱，全然没有察觉小宫女与小宦官之间的眼神交替。

    芈姣转过身，四肢僵硬地走了几步。

    现在正是郑芙无法理事的时候，咸阳城内即将戒严，若这个时候不动手，那以后再想找机会，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芈姣迅速走了回来，低头对扶苏说道：“苏儿，你阿娘现在无法见你，由我带你去转转，可好？”

    扶苏有些疑惑地看向大郑殿内。其中人来人往，不少宫女进入，不少宫女走出，手里端着一盆盆血水，看到这些，扶苏又看向虞景，虞景悄然点了点头。

    “那扶苏就和外王母逛逛。”

    “好，好。”芈姣看了看身边的男子，此时他已经换上一身常服，俨然是侍卫模样。

    接着，男子驾了马车而来，接上芈姣与扶苏便出了宫。

    芈姣带着扶苏在街上又是闲逛，直到午后时分，才带他进了一处酒馆。

    “几位贵客，要吃些什么？”店家笑脸迎了上来。

    “随意上几道你们的好菜便是。”

    “好嘞！”

    扶苏乖巧地坐在席子上，芈姣往店外看了看，又给男子使了个眼神，这才对扶苏说道：“苏儿，我出去一下，等会你和我的侍卫先吃，知道吗？”

    “知道了。”扶苏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芈姣又抬头看向男子，见他面色凝重，终是拍了拍他的肩，坚定离开了。

    男子捏着药瓶的手浸满汗液，终是看向沉默坐在席上的孩子。

    他的眼睛和郑芙长得一模一样，孩童的年纪而已。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日在大郑殿中，郑芙亲手绣着香囊的画面。

    “这是做给你腹中孩子的？”

    “不是，是给我阿弟的。”

    “你阿弟？”

    “嗯。楚国大将项燕的儿子，你既然为令尹做事，应该是见过他的。”

    “他是楚人，你又为秦王做事，何故对他这么好？”

    “两国的恩怨，岂能牵扯孩子。当初我走得匆忙，时局所迫不能向他亲口道别，甚是遗憾。如今他应该已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了，只是日后恐怕无缘相见，刚巧阿娘来了，我便赶紧做好，托她过些日子带回寿春去。以我的身世，再无法为他多做些什么了。”

    扶苏，是她的孩子，甚至比当时的他还要小几岁，他……实在不忍心下此狠手。

    只要控制他的行动便好了，只是个孩子而已。只要能顺利将他送到楚国，便不算误事。

    “长公子，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扶苏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芈姣再次回来，扶苏正躺在男子的怀里。

    芈姣知道他心中愧疚，故而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男子木讷地站起身，跟着芈姣走出酒馆。

    绕路穿巷，终是到达咸阳城内一个偏僻的角落。

    没有太多人，一个商贾，三四个随从车夫，两辆装满货物的马车，以及一辆用来乘坐的马车。

    芈姣问道：“照身帖准备好了？”

    商人四下查看，应道：“是秦户籍，时间仓促，只能这样了。”话罢，出示三张照身帖竹简给芈姣看。

    “那即刻就走吧。”虽然心中担忧，但已别无他法，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至咸阳东的城门，被守卫拦下。为首的商人主动将所有人的照身帖奉上，守将一个个核对，最后掀开车帘查看，先是核对芈姣，而后看到男子与扶苏的时候，神色却迟疑了。

    “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此言惊得众人一身冷汗，却是芈姣笑意盈盈，丝毫不乱：“我这大儿子，从小便长得年岁小，如今已是将近而立的年纪，比他弟弟看起来还要小些，竟连守城军官都看不出了。”

    守将复又上下打量，接着轻笑一声。

    “这个关头，夫人出去做生意可得小心些。”

    “自然会的。”芈姣保持着原先的笑容。

    守将高举手中长矛：“放行！”

    待到天色深沉的时候，几个巡逻的秦兵在不起眼的小巷里寻得三具尸体。

    一母，一子，一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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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一网打尽
    【】(iishu)，

    两个时辰后，三辆马车行驶咸阳城东十几里的一处密林中，虽说是密林，但走过开始一段极其狭窄坎坷的山路之后，一条平坦且车轮印很重的车路便出现在眼前。再往里走，隐隐有火光出现，看似是个村落。

    为首的商人不由得开口问道：“这便是楚人在咸阳城外的秘境？”

    赶着芈姣马车的男子点了点头：“正是，这么多年消息传不进去，楚王便命人在此设下秘境，以村落伪装，进入咸阳之前，我们先来过这里。”

    “我等在咸阳随昌文君潜伏多年，总算是等来你们了。”商人长叹一声，“只是昌文君，或许……”

    与此同时，男子下车，“到了。”

    芈姣掀开车帘下车：“不可耽误太久，去见过范大人，加派些人手护送便即刻启程离开。”

    商人抬手作揖：“遵命。”

    夜晚整个村落都静悄悄的，几束火把在黑暗中尤为明亮，在沿途的路上缓缓移动。

    待几个巡逻的人走到马车之前，芈姣便道：“烦请带我们去见范大人。”

    一人高举火把，待看清芈姣几人的脸后，说道：“范大人说请夫人带上人质先进去一趟。”

    年轻男子便从车上将扶苏抱了下来，跟在芈姣身后。

    两个举着火把的人复又接近他几分，确认是扶苏之后才带着他们往里走。

    男子一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手拉了拉芈姣的衣袖，芈姣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男子将扶苏放在她怀里，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前方举着火把的两个人亦停了下来，稍稍转身看着他们。

    年轻男子眸色忽地凌厉：“既然这里的人从未进过咸阳，那两位怎能一看便知扶苏公子的模样？”

    举着火把的两个人相视一眼，只一瞬间两只火把一同向年轻男子砸去，男子抬手挡下，火把之后便是紧随其后的两人。三个人的武功都不弱，但年轻男子能以一招架两人，足见其实力高深莫测。

    芈姣抱着扶苏不断后退，直到撞在什么东西上，惊慌地转身，竟是一个身量高大的壮汉。

    下一刻，扶苏便被那大汉从上方抱走，接着就是一双纤细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芈姣的双手，回头一看，芈姣惊得双眼失神：“答赖花……”

    没过多久，村子中屋舍的门纷纷被打开，一团团火把燃起，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村落里却再无一张熟悉的面孔，显得绝望而凄凉。

    “青空星火，收手。”

    话语一出，与年轻男子缠打在一起的两人这才远远后退数步。

    看着由容笠扶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女子，芈姣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想法。

    “村落里的人呢？”显而易见的颤抖。

    郑芙面色如常。

    “死了。”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看向郑芙。

    芈姣瞪大了眼睛，泪水几乎是因她的颤抖才滑落出来，“三百多人，全被你杀了？”

    “是。”

    芈姣激愤得不断挣扎，然而力气抵不过答赖花，只能任泪水决堤：“你为何要杀他们，你为何要杀他们？”

    “他们于秦国不利。”

    芈姣的视线移到她隆起的小腹上，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从她进入咸阳开始，嬴政明明看重郑芙，可她来秦之后嬴政从来都不主动到长安宫来，郑芙分明一直都知道监视者的存在，却从不阻止他的行动。嬴政出征之后昌文君的突然失踪让她自乱阵脚，现在想来他一定是被郑芙抓起来了。

    再后来便是虞景传来了李园病逝的消息，芈姣慨叹郑芙出手狠厉，却没仔细思索，在长安宫里，只要郑芙不想让她知晓李园之死一事，她是绝不可能知道的，唯一的可能，便是郑芙故意让她听到。因为这件事，她又暴露几分。

    再后来，就是城内突然发生的恶性凶杀事件，昌文君分明都已经失踪将近一月，却在这个时候被秦队发现失踪，接着就是赵亥下令全城戒严，这个消息让她慌了神，生怕日后再没机会，她便想趁此机会逃走。好巧不巧，郑芙又在这个时候“早产”。

    一开始，是郑芙的多番试探，再后来，便是为她挟持扶苏出逃铺好了道路。

    试探她的真心，并不是主要的目的，最关键的，是要找到这个楚国早已安插在咸阳城外随时可能生乱造成威胁的秘密据点。

    一路尾随他们而来，只要进了密林，便可得知村落的大致位置，在他们还未到达的时候，村子里的楚人便已被尽数屠杀。

    芈姣心中苦楚，声音细若蚊蝇：“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我？”

    “我想信任你。”平静得波澜不起，郑芙放开容笠的手，朝前走几步，就站在芈姣面前，“可你所做的事，实在是让我，心惊胆战。”

    芈姣仍是在挣扎，郑芙稍稍点头，答赖花便放开了她。她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郑芙的鼻梁，进而又指向村落中穿横交错的屋舍。

    “三百多条人命啊，他们和你流着同样的血，你怎忍心，杀死自己的同胞！”

    “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吗！或是像阿娘你，想方设法让我骨肉分离？”

    “扶苏只是去楚国为质，我不会伤害他的，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

    “楚国之局诡谲如云，阿娘深陷其中如何能凭一人之力保苏儿平安？”

    “我是楚王的亲姊妹，嫡公主，身后是项氏。”

    “当初阿政在赵国的处境阿娘不是不知，更何况扶苏身边无人陪伴，若是换做你，你如何能放心？”

    芈姣气得粗喘着大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试问，您可曾为您的亲生女儿想过分毫？”郑芙眼神些许恍惚，近处一看，亦能发觉她眼眶里的湿润，“当初你不顾一切抛下我，令我只身一人前往秦国，只因为你对楚国的恨意。现在您却突然变成胸怀楚国心系天下的慈母，眨眼之间我便成了受人唾弃的楚国叛逆，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说到最后，郑芙已然溃不成军，气势全无，容笠见她喘息艰难，急忙扶住她替她轻抚胸口。

    “我并非刻意陷你于不义之地，只因……”

    “阿娘是不是想说，只因你在杀了不该杀的人之后幡然悔悟，突然想起你楚国公主的使命，所以，不得而已牺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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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shu)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此去永别
    【】(iishu)，

    芈姣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泪眼迷蒙，站在原地。

    谁又说不是呢？或许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爱过她的女儿，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后来为了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妄想与整个楚国为敌。再后来，不知不觉间，她被项燕打动，时间变迁，她突然后悔过去做过的所有事，后悔杀死楚王，后悔违背了当年定下的婚约。

    若她没有认识郑仕，没有一意孤行，她的人生，或许就不会变得这样凄凉。项燕让她逐渐改变了想法，想起她楚人的身份，重拾对楚国的热枕。

    唯独没有在意过这个女儿分毫。

    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想制止两人的争执。郑芙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男子眼前，一时之间竟让他愣住了。

    郑芙的视线聚集在芈姣身上，缓缓抬头看向他。

    “我本想着让阿娘转交给你，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亲自给你了。”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刚来的时候，便知道了。”

    “这就是你容忍我日日监视，并且不杀我的原因？”

    “是。”

    “阿姐，你……”

    “不必再说了。”郑芙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这村子里的人是我杀的，你们要恨便恨我。楚国叛逆也好，残忍弑杀也好，从今以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说完之后，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项梁欲要上前几步劝说，被几个人挡了下来，容笠说道：“我等会差人护送芈夫人和项公子直到函谷关，往后还请不要再来，徒增伤悲。”

    此去一别，便是永别。

    项梁站在原地，对着郑芙的背影躬身作揖：“阿姐，梁儿多谢你。”

    言毕，扶着连站立都十分艰难的芈姣上了马车，满面愁容，驾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