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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他惴惴不安地上前见礼,没敢说那些俘虏的事,先悄悄说了里头关着的是女王,本以为能得爷爷一句赞赏,不想耶律德脸色并没有转好,禹光庭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扫过来的目光,让耶律哲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有些不安地回头望望那院子,直觉自己犯了要命的错误,但又不明白哪里犯了错误,难道这院子有什么不对?可整个耶律世家,只有这个院子机关最为完备,不动用这里,怎么留得下女王?

    禹光庭的目光,冷然从耶律哲身上再次扫过——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当他再次注视那间屋子时,脸上掠过一丝青气。

    听说了帝歌押送队伍经过禹国临州之后,他便从丰州赶来,原本是要和耶律世家谈谈,阻止他们营救耶律旻的行动的,谁知道一抵达临州,就听说了大公子虽然救出来了,但临州贵族子弟齐齐被俘虏的事,心知不好,紧赶慢赶,但还是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事。

    耶律哲那个蠢货,诱杀女王去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带她来了这里!

    他和耶律德交换了一个目光,耶律德几分犹豫不安,禹光庭的目光却坚定森冷。

    事已至此,只能灭口!

    ……

    烟气在昏暗的室内缭绕,纠缠虬结,如毒龙般吞噬生灵。

    墙角边坠落无数小虫蚊蝇,都变成漆黑色。

    地上挖出了一个不浅的坑,景横波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她觉得有些头晕欲呕,心里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

    她练的明月心法,本有涤荡心尘之说,其实也就是能怯毒,但毕竟没有大成,又长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

    手指指甲已经脱落了两个,其余也血迹斑斑,泥沙嵌进伤口,烧心般的痛。

    她咬牙扒着,有血滴了下来,落入泥土中,冲开了一些黑土,隐约露出一丝白色。

    她霍然停手,呆了一瞬,猛地扑上去,手掌一阵连连拂动。

    然后她停了下来。

    这里地气可能比较湿润,泥土乌黑,泛着水光,因为露出的那一截白骨,便分外惨白瘆人,刀子一样戳进眼睛里。

    景横波眼前忽然有些模糊,那雪白的一条条,晃动连绵成一片虚幻的白色光影,她晃了晃,手撑在泥地里,白骨尖端尖锐地刺出来,扎破了她的掌心,艳红鲜血渗入白骨,黑红白三色鲜明至惊心。

    烟气袅袅沉沉,她的背影微微摇晃。

    ……

    院子里,耶律德几次望向禹光庭,都被禹光庭阴沉而坚决的脸色镇住。

    耶律德袖子里的手攥成一团,手心里微微起了汗。

    屋子里的人,身份非同小可,他们不过耶律世家一个分支,真的敢做下这样惊天的大案?

    他明白禹光庭的意思,那地下深藏禹光庭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如今耶律哲发蠢,误打误撞将女王带来了这里,女王在屋里呆了这么久,很明显已经发现了那地下的东西。所以禹光庭要杀人灭口了。

    他知道禹光庭的打算,女王是悄悄到禹国的,帝歌并没有传出女王出京巡视的消息,那就说明女王隐藏了身份,禹光庭要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将女王解决在这里。

    但是他却不敢乐观,把女王弄死在这里,摄政王可以一走了之,耶律世家怎么办?女王出京真的只带了那两千人的押送队伍?先别说亢龙军和玉照龙骑都是女王的忠心部署,最起码裴枢带领的横戟军,就不可能全无动作,传言里,裴少帅对女王,可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他眼角余光,瞟到禹光庭做了一个手势,心中一沉。

    ……

    白骨深埋地下,因为地气湿润,已经看不出死了多久。

    景横波咬牙将白骨掘出,身子一闪,到了院子中。

    一落地便是一个踉跄,天旋地转,她心知毒烟和此刻心境,影响了身体状况,本来她可以闪得更远,现在,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满院子的人,密布的军队,乌黑的箭头,漫空撒下的大网。

    对面有个高个子男子,盯着她手中白骨,目光如鹰。

    他盯着白骨的眼神太凶狠,令她心生疑惑,随即她想起这人是谁。

    禹国摄政王禹光庭,她在出京时,已经看过诸国诸族掌权者画像。

    一个堂堂摄政王,不在国都坐镇,忽然跑这里做什么?还对她手中白骨很关注的模样。

    景横波不认为耶律祁和禹光庭会有什么交集,耶律祁早早离开禹国前往帝歌,而那时禹光庭还是个韬光养晦的王爷,以耶律祁在耶律家族的身份和地位,不会和禹光庭打什么交道。

    那禹光庭脸色那么难看干嘛?活像她挖了他爹的骨头似的。

    景横波乱糟糟的心绪,忽然理平了一些,开始思考另外一种可能。

    对面,禹光庭缓缓举起了手,看样子根本不打算给她显露身份的机会,直接要将她灭杀在这院子中。

    景横波将白骨抱在怀中,身影一闪,已经穿出了头顶笼罩住整个院子的巨网。

    满院的士兵骇异地望着头顶——这女子是鬼魅?头顶大网金丝编织,毫无破损,她怎么出去的?

    确实也挺像鬼魅,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满身的泥土和血迹。

    众人激灵灵打个寒战,禹光庭脸色更难看,他没想到景横波居然也一句话都没有就跑,更没想到女王的所谓轻功,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诡异。

    “追!”

    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再犹豫反而愚蠢,这回连耶律德都叹了口气,下令全府所有子弟参与追击。

    禹光庭并不急躁,他知道那毒蜡烛烟气的厉害,也在这庄园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女王就算能力再强,也逃不出这庄园。

    他示意身边高手都去追,自己负手看着那院子,对耶律德道:“老爷子,当初本王和你说,这院子当封了,如何你一直未封?”

    耶律德脸色微微尴尬,俯身道:“回王爷,本来是封了的,去年来了位贵客,从人众多,要求也挑剔,整座庄园看来看去,只肯住这院子,臣才不得已,临时开了这院子,但是那贵客只住了一晚,也没有发现什么……”

    “你那贵客没发现,你的好孙子却发现了。”禹光庭笑容冰冷。

    耶律德低头不敢答,耶律哲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一切,再看看已经全部退出院子的护卫,忽觉大事不妙。

    下一刻他听见禹光庭道:“你这个好孙子,带着一帮临州乃至大都的重要子弟,竟然被人掳走,那些子弟们还在那边被关押着,他倒自己跑回来了。这样临阵脱逃,不顾大局,贻机误事,自作聪明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耶律哲浑身一震,大惊退后一步,“殿下!我虽失察被俘,但!但我也诱捕了女王……”

    “你至今还以为,你诱捕女王是功劳吗?”禹光庭笑容平和,眼底杀机却如剑意逼人,霍然暴喝,“你这蠢货!便是没有这档子事,诱捕女王也只会令我们骑虎难下!耶律德!要不要让这蠢货再碍我的眼,你看着办!”

    耶律德仍然低着头,但咬紧的腮帮上青筋毕露,沉沉地道:“臣……明白!”退后一步,一袖平展,轰然一声,击在耶律哲头顶。

    耶律哲正向他扑来,意欲求一向疼爱自己的祖父给自己求情,不防亲祖父这必杀一击,瞬间瞪圆了眼。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血腥气,耶律哲半弯的身子僵了足足好一会,耶律德转过头,面露不忍,轻轻一堆。

    耶律哲轰然倒下,到死,眼眸都死死睁着,瞪着苍白如洗的天空。

    疑问也好,不甘也罢,在上位者的绝情面前,永无答案。

    耶律德皱住老脸,示意护卫上前来收拾孙子尸首,道:“七少爷被刺客所杀,安排发丧。”

    护卫震惊地将尸首抬走,禹光庭从头到尾看也没看一眼。他怒气未休,眉宇间青气不断闪现,忽然眉头微微一皱,抬手按住了心口。

    一个少女,便在此时走进了院子,她出现得如此突然,脚步轻如鬼魅,走到禹光庭身边,耶律德才发现她。

    禹光庭的神情倒很自然,看了一眼她手中捧的银杯,笑道:“先生到了?”

    少女轻轻点头,又指指杯子,示意他喝完。那神情毫无尊敬之意,禹光庭却不以为杵,哈哈一笑,接过来一口喝干。

    耶律德有点震惊地看着,据他所知,禹光庭性情谨慎多疑,非得他大恩且跟随多年的绝对亲信,是不能近他身的,更不要说这样,都没安排人试毒,便直接喝了人家送来的东西。

    禹光庭将杯子交回给少女,道:“请先生好好休息,回头小王自来拜访。”少女木然点一点头,也不行礼,转身便走。耶律德注意着她的脚步,却看见泥地之上,没有任何脚印,更觉不可思议——禹光庭怎么会让武功这么高的人近身?

    禹光庭看出他的疑问,笑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知道的,我有陈年宿疾,这次从丰州赶来,行路过急,旧病发作,偏偏带的医官不慎坠崖,多亏了她和她的主人相救。这姑娘倒也罢了,她那主人,我却是一见之下,倾慕无伦。虽不良于行,然见识无双,治病倒也罢了,若能得此人为谋士,当今朝局那些难解之事,以后便再也烦扰不得我了。”

    耶律德当然知道禹光庭虽手掌大权,但据说这位置也不大稳当,禹国大王的几位王子都已经成年,早早得了封地,自拥军队,交结豪强势力,一向对这个掌握朝政的叔父不满,禹光庭一向对他们采取制衡分化之术,在其中辗转腾挪,很是费心。

    耶律德很少听见禹光庭如此推崇一个人,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待要问时,忽听庄园西北角爆出喧哗之声,禹光庭神色一动,急忙快步赶了过去。

    ……

    此时景横波正在庄园西北角。

    这个位置靠近庄园连绵的院墙,她此刻头晕目眩,烦躁欲呕,几个瞬移之后,便觉得浑身力气都似被抽了去,心知这毒烟,比她想象中更厉害一些。

    也不知道禹光庭带来了多少人,整个庄园满满都是人,几乎毫无死角,不少人轻功高妙,手持长锁链,紧紧跟在她身后,不断地掷出锁链或者带绳索飞镖,看样子禹光庭在来之前,已经猜到了她可能出现在临州,并且针对她的瞬移,找出了应对办法,如果不是她闪得快,好几次就要被那些锁链绳索缠住脚踝。

    景横波唇角泛出一抹冷笑——这么用尽心机,要将她不动声色灭在这里?可是她其实,也不大想走呢!

    她奔到围墙边,稍稍一停,眼角余光看见后面追兵汹涌而至,抬手一抛,大声对墙外道:“这骨头有问题,回头好好验验!”

    白光一闪,什么东西被抛出墙外,后头护卫莫名其妙地瞧着,远处赶来的禹光庭却脸色一变。

    她竟然有人接应,她竟然将骨头扔出去了!

    景横波呵呵一笑,忽然觉得心安了许多,她一路奔逃,就是想看禹光庭的反应,禹光庭追得越急越狠,越说明这骨头对他来说很要紧,那么是耶律祁的可能性就越小。

    此刻她将这禹光庭很看重的骨头“扔”出墙外,做出有人接应的模样,就算她毒发被禹光庭抓住,禹光庭投鼠忌器,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下杀手。

    当然她还是不愿落入禹光庭之手,勉力身子一闪,闪入院墙下一处修竹之后,这是她先前看好的死角,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所有人以为她出墙之后,还留在庄园内,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

    竹林森森,光影千端,淡绿色的叶片牵引着细细的风,日光从幽篁深处偶尔一现,金光四射。

    脚下是厚厚的层叠的竹叶,一些新笋破土而出,微微顶着脚底,声响簌簌。

    她刚刚站定,扶着一株老竹,定了定神正要抬头,忽然心头砰然一跳,霍然转身。

    然而她没能及时转过身来。

    颈后忽然一麻,她眼前一黑。

    最后一霎,只看见一双细巧的,尖尖的鞋尖。

    ------题外话------

    ……

    猛地跳出来,一个手刀——缴票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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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相见或不见
    外头一阵脚步声响,禹光庭在护卫拥卫下奔来,隔着竹林张望,扬声问;“可擒到了?”

    竹林里,先前给禹光庭送药的少女抬起头来,一把将昏迷的景横波扛起,淡淡道:“成了。”

    禹光庭拊掌喜道:“先生出手,果然例不虚发!”

    少女也不理她,背着景横波向外走,竹林里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行尖尖的足迹。

    出得竹林,禹光庭便命侍卫过来接景横波,吩咐道:“严加看守。另外,查清刚才墙外何人。”

    那侍卫伸手来接,少女却一让,冷眼瞟了他一眼,瞟得那侍卫一怔,手在半空僵住。

    禹光庭也一怔。

    “主人说,我看着,放心些。”少女答得言简意赅,看也不看那些护卫,虽然什么都没说,大有“你那边都是废物,人肯定看不住”意思。

    护卫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神情讪讪,但也无话可说,毕竟他们追了半天一无所得,人家一出手就手到擒来。

    禹光庭倒不以为杵,笑道:“先生竟然愿意亲自费心,自然最好不过,有劳姑娘了。”

    少女漠然嗯了一声,扛着人继续向前走,禹光庭笑着让开,等她走过去,对身边一个幕僚使了个眼色,那人躬身点了点头。

    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扛着景横波一路走,直入耶律家给禹光庭准备的一个院子,院子中还套着院子,西边一个小院,就是她和最近很得禹光庭尊崇的“先生”所住之地,禹光庭派来的人,亲眼看着她将景横波扛进了小院,便下令护卫将四周严加看守,以免有人逃跑,这才回去向禹光庭回报。

    禹光庭听说了,这才放下心,急令追查那接走白骨的人。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景横波的事——临州子弟被掳的事情消息已经传来,仅仅是临州子弟也罢了,更糟的是其中还有两个大都官宦子弟,都是他得力手下的儿子,是跟着他第三个儿子禹元书一起来的,如今他那两个得力手下听说了儿子被掳的消息,已经一路从大都赶来。

    禹光庭疑惑的是,他安排的禹国精兵风之队,昨夜就埋伏在帝歌押送军不远处的山谷中,他们如果出手的话,临州和大都子弟们怎么会被擒?还有风之队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耶律德正在安排家中子弟,将那藏着秘密的院子再次封锁,禹光庭看着那黄铜大锁咔哒挂上了锁头,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掠过一丝阴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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