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更何况李二陛下雄才伟略、气魄如山,最是乾纲独断、说一不二……
种种迹象,都说明要么东征大军出了问题,要么……李二陛下出了问题。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宫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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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东征高句丽,被举国上下视为一场功勋盛宴,且极有可能是往后数十年中帝国进行的最后一场大规模战争,谁若是在此战当中获取足够的军功,便可保持家族的权力与利益,甚至可能更进一步。然而若是在此战之中掉队,则再无机会予以弥补,家族因此落于下乘,再想翻身难如登天。
此等背景之下,可谓踊跃参与,俱将家中最杰出的子弟、最精锐的力量派出,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往东征大军里钻,甚至联合起来将房俊一系排挤出去,若非各个门阀实在是水师力量薄弱,怕是连一个以海路运输粮秣军械的任务都不给留下……
门阀对于利益之贪婪,不仅永无止境,且毫无底线。
也正因此,天下门阀几乎都在东征大军之中拥有自家的耳目,可以随时窥得军中情况。然而自李二陛下坠马负伤其,及至眼下大军已经返回大唐境内距离关中千余里,却再无任何有关于李二陛下甚至大军决策的消息传回。
能够在乱世之中支撑家业,熬到现在盛世初显、国势强盛,没有任何一个门阀是傻子笨蛋。有消息自然最好,但有时候没有消息,却也是另外一种消息……
大军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不寻常,这难免引人遐思。
再联想到李二陛下伤重,军中各方纷争掣肘,慢吞吞走了两个月尚未返回长安……一个不忍言之答案,几近呼之欲出。
每一次朝局跌宕、局势转变,都意味着一些门阀势力随之兴起,一些门阀势力陷入深渊,正是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好时机。
安坐不动就等于不思进取……
而眼下之局势,如何抉择其实是很简单的。李二陛下若在,无论关陇掀起何等狂风巨浪,最终都只能偃旗息鼓,一切以李二陛下的意志为准。
而李二陛下若不在,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关陇军队攻陷太极宫废黜太子,那么无论扶持何人为储君,都可以成为既定事实。自然会有忠于东宫者继续反抗,可到那个时候,河东、河西的各家门阀便会成为决定性的力量,他们支持谁,足以左右最终之结局。
他们若支持东宫附属,则会与关陇分庭抗礼,天下立时陷入四分五裂之局面,一场浩浩荡荡的内战不可避免。
若他们支持关陇,则轻易碾压东宫附属,一举抵定大局。届时就算东征大军返回关中也无济于事,没有了李二陛下的威望慑服群雄,东征大军也会陷入分裂争斗。
各家门阀都是眼睛雪亮,岂能不知此等情形之下如何抉择?自然是倾向于强势的一方,一举抵定大局,而后论功行赏,分享利益。
于是乎,河东、河西的各家门阀尽起家底,无数军队顶风冒雪向着关中汇聚。
东宫六率以及半支右屯卫犹如狂风巨浪之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灭亡之可能……
*****
太极宫东、西、南、北四面共开有十个城门。其中南面开有三个城门,中为承天门,左永安门,右长乐门;西面和北面各开有二个城门,西为嘉猷门、通明门,也是掖庭宫的东门;北为玄武门、安礼门;东面通向东宫只开有一个城门,名通训门,也就是东宫的西门。
东宫南北尚开有四个城门,南面二门,为广运门、重明门、永春门;北面一门名玄德门。
掖庭宫因为宫女所居,故只开东西门,不开南北门,西面门只称西门,无名……
承天门不仅是太极宫之象征,更是最为重要之地,东宫六率与关陇军队在此囤积重兵相互攻伐,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城上城下尸横遍地,惨烈至极。
随着援军源源不断的开入长安城,叛军实力得到极大提升,且可以轮番攻战,逐渐压制得东宫六率狼狈不堪,承天门、永安门等处形势危急。
然而最先被叛军攻破的,却是位于掖庭宫与太极宫之间的嘉猷门……
“杀!”
漫天风雪之中,秦怀道顶盔掼甲,手持横刀冲向刚刚攀上城头的叛军,借助前冲之势,一刀劈中叛军肩胛,差点将其斩成两片,而后一脚踹下城头。
左右兵卒也奋力杀敌,与攀上城头的叛军混战一处,鲜血迸溅惨呼连连,不少叛军被当场斩杀,己方也多有伤亡。叛军攻城之势受挫。
然而数十架云梯架在城头,无数叛军源源不断的攀上城头,面对悍勇的六率兵卒死命抵挡,以便给同伴攀上城头的时间。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任凭秦怀道左冲右杀连斩十余名叛军,却依旧渐渐被叛军涌上城头。
秦怀道目眦欲裂,一刀劈翻一名叛军,收拢左右兵卒,大吼道:“贼军谋逆,吾等身为东宫六率,自当捍卫殿下,死不旋踵!诸位,今日死战,随吾杀敌!”
死守皇城两月有余,无数袍泽战死,岂能让叛军从自己把守的区域破城而入?
即便是死,也得死在这嘉猷门上!
左右兵卒面对蜂拥而来的叛军,虽然各个挂彩却毫无惧色,怒吼着齐声大叫:“喏!”
气势十足,震得面前叛军尽皆变色,固然人数众多,却也只是不断向着城墙四处蔓延,不敢正面冲杀。
秦怀道正待引着麾下兵卒誓死拼杀一回,身后忽然有兵卒跑上城头,大声道:“大帅有令,即可撤军!”
秦怀道只是不敢违逆军令,只是眼看着叛军自嘉猷门破城,心中着实不甘,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红着眼睛骂道:“娘咧!”而后赶紧收拢兵卒,撤下嘉猷门,向着身后的淑景殿、安仁殿方向撤退。
宫城外围防线,自此失守。
……
李靖伫立于嘉德门上,手摁着腰间横刀刀柄,手背青筋暴凸,一双虎目看着无数叛军兵卒潮水一般自承天门涌入,东宫六率且战且退、退而不乱,紧紧的咬着牙。纵然定下诱敌深入、逐步抵抗的策略,然而承天门失守却意味着这座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宫城即将陷入战火,此等失败,是李靖这等人物绝对无法坦然接受的。
在他仕途蹉跎却功勋的生涯当中,是无法洗脱的耻辱。
深吸口气,李靖当即命令六率各部向后退却,进入宫城之内,遵照事先制定的战略步步为营、坚守作战。之前退守宫城是为了收拢兵力与敌决战,以命搏命,为太子殿下撤往河西争取时间,眼下退守宫城,则是为了与敌周旋,等待房俊大军突入长安城下,以便里应外合固守宫城,甚至反戈一击,击溃叛军。
目的不同,战略自然不同。
与敌决战自可不计伤亡,只求破敌气势,阻其锐气,而与敌周旋,则要在保存自身实力的基础上固守太极宫,将敌人拖入苦战。前者悲壮,动辄全军覆没,但只需一股血勇之气即可;后者猥琐,却需要更为精妙的布置与指挥,难度倍增。
好在李靖一生精于兵法,南征北讨历经战阵无数,眼下这等场面却也应付得来,只不过兵力处于绝对劣势,想要逆转为胜非是人力能及。
当即,李靖坐镇嘉德门下,调兵遣将,运筹帷幄。
东宫六率不断自最外围的宫墙向宫内撤退,但因为早有布置,所以退而不乱,关陇叛军固然能够占据宫墙一线,瓦解东宫六率的防御,却难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只能跟在东宫六率身后一点一点的向宫内蚕食。
且由于之前攻占皇城之时遭遇守军埋设火药,被炸得损失无数、士气低迷,此刻也不敢跟得太近,每攻略一处东宫六率让出之宫阙殿宇,都要小心翼翼仔细检查,确认并未埋设火药之后才敢排进进驻,再加上东宫六率并非一味的撤退,步步为营处处抵抗的战术导致关陇军队推进速度极慢。
而在城外,房俊统御大军狂飙突进奔袭长安的消息流水一般传入延寿坊,局势愈发紧张得令人窒息。关陇上下面对进展缓慢的皇宫之战,皆是火烧火燎、急得跳脚。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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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淹统御数万大军列阵武亭川之南,试图阻截房俊奔袭长安,结果激战未到半日,便缴械投降、全军覆灭。消息迅速传回长安,使得原本雄心壮志意欲搭上关陇这艘大船攫取胜利利益的各家门阀遭遇当头一棒,被打得有些懵。
谁都知道房俊麾下军队战力强悍,毕竟能够一路击溃吐谷浑铁骑、歼灭突厥大食人联军,又在西域与二十万大食军队鏖战连场占得优势,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支十六卫就能够做到。
更何况房俊留下的半支右屯卫便曾连续击败齐编满员的左屯卫、皇族军队、关陇大军,由此可见整个右屯卫的战力即便不是天下无双,亦是第一等的强军。
然而这些试图投机的门阀依旧没能想到,贺兰淹率领的数万大军如同木马刍狗一般一击即溃,且缴械投降、全军尽墨……
如此消息,自然震得长安城内叛军心中惊惧、措手不及。最要命的是,在东宫六率拼命抵抗、叛军推进速度极度缓慢的情况下,该如何抵挡房俊奔袭长安?
军心慌乱。
那些刚刚上车的河东、河西门阀尽皆后悔不迭,若是早知如此,合该再观望一番才好,如今却是势成骑虎,退无可退……
长孙无忌躺在床榻之上,闻听贺兰淹兵败消息之后沉默半晌,而后派人将各个门阀在长安城内的话事人再度请到延寿坊,当面要求各家继续增派军队,不要存有保留实力之心,务必将房俊挡在渭水之北,同时尽快攻陷太极宫。
各家话事人尽皆默然,思虑一番之后,颔首答允,然后派人向家中送信,将长安局势以及长孙无忌的要求详细告知。
事实上,这些门阀眼下已经后退无路,若是继续如以前一般隔岸观火也就罢了,无论最终谁胜谁负,总不能一股脑的将河东河西的门阀尽皆剪除。然则眼下已经站在关陇一边派兵参战,那便是与东宫为敌,一旦东宫获胜,即便太子殿下再是仁厚,也断无宽恕之理。
故而,当长孙无忌在此要求各家增派兵卒之时,几乎所有河西、河东的门阀都咬着牙将所有家底掏出,一股脑的调往长安,力求此战必胜。
……
右延明门外,舍人院值房。
萧瑀与岑文本对坐,茶几上红泥小炉炭火正旺,一个银壶放置其上,壶嘴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气,一阵阵清淡的酒香弥漫而出,嗅之神清气爽。
萧瑀挽着袖子,伸手将银壶取下,微微倾斜,一股淡黄色的酒水便从壶嘴倾泻而出,注满两人面前的白瓷酒碗。此等上好黄酒,就得用这种半大的酒碗喝起来才得劲儿,若是寻常精致的小酒杯,反而品味不出其中之绵厚甘醇。
“景仁兄,请。”
萧瑀抬手相请。
岑文本颔首,却拿起茶几上一个竹夹子,打开壶盖,从中夹了几块姜丝、桂圆放在旁边一个碟子里,用筷子夹了姜丝放在口中,一股甘醇酒香混合着辛辣的滋味充斥口中,再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酒碗,品味着口中回甘。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这口酒水混合着姜丝咽入腹中,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甚为受用。
萧瑀却不习惯这般食用,只是端起酒碗呷了一口,啧啧嘴,赞了一句:“好酒。”
冬日里风雪漫天、天寒地冻,喝上一壶温热的黄酒,佐以姜丝驱寒、桂圆增味,最是惬意享受。
即便耳畔隐隐传来金戈厮杀之声,两人依旧优哉游哉,浑然不放在心上。
到了他们两个这等资历与地位,早已超脱派系之局限,即便此刻叛军攻陷太极宫,也万万不敢对他们猝下杀手。叛军上上下下都很清楚,此次兵谏的目标是东宫太子,即便是东宫附属,亦不能一味杀戮。
尤其是萧瑀、岑文本此等朝堂大佬,身后所牵扯的利益无以计数,甚至萧瑀更是江南士族之领袖。此刻萧瑀支持东宫,却并不代表江南士族便与东宫同生共死,一旦他们在兵变之中受到任何损伤,可轻易导致天下局势截然变动。
关陇再是自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将江南士族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同样的道理,即便东宫六率此刻反败为胜击溃关陇军队,可谁又敢将长孙无忌一刀杀了?
那将会使得整个关陇门阀陷入疯狂,将天下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剧烈震荡,到手的胜利极有可能变成一场巨大的内战……
萧瑀侧耳倾听着外间金戈杀伐之声,轻叹口气,道:“决战在即,只不知最终谁胜谁负、江山谁属。”
岑文本病恹恹老态龙钟,呷着黄酒,良久才嘟囔一句:“若陛下在,自然任谁也翻不起浪花,可若是陛下不在……关陇也好,东宫也罢,皆无服众之能力,天下动荡怕是在所难免。宋国公领袖江南,届时还应以黎民福祉为先,勿使江南燃起战火,致使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江南不比别处,繁华富庶自然不及关中,可自古以来便属于蛮荒之地,自秦汉而始,历经数百年无数人的开拓垦殖兴教文化,方才真正纳入帝国统治之下,若因此次兵谏而最终使得江南再度自帝国分裂出去,当今朝堂衮衮诸公,皆可称华夏之罪人。
萧瑀与岑文本虽然平素相交不多,但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政见颇为契合,偶有合作,极为投契。
闻言颔首笑道:“景仁兄且放宽心,于公于私,江南断不会乱。”
于私,江南乃是兰陵萧氏之根基所在,江南安稳,则萧瑀于朝中之地位稳固,任谁攫取大权,都要予以拉拢安抚。若江南大乱,根基不稳,萧瑀的影响力自然直线下降,分量骤减。
于公,江南蛮荒之地历经数百年汉人不断迁徙,垦殖、教化才有今日之稳定繁荣,一旦陷入动荡混乱,致使战火涂炭,很容易便四分五裂。再想安抚稳定,纳入华夏版图,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牺牲多少兵卒。
旋即,萧瑀忧心忡忡道:“眼下河西、河东等地世家门阀尽皆出兵襄助关陇,致使叛军愈发强盛,东宫六率苦苦支撑。其所图者,不言自明,怕就怕天下门阀皆如此想,纵然房俊奔袭回援,最终亦是与天下人为敌。”
岑文本蹙眉。
这就牵涉到了最基本的利益争斗——太子不止一次的表露过,将来继位之后会延续李二陛下的国策,保持政局稳定,减少路线分歧而导致的内耗。
这原本是好事,但关键的问题在于李二陛下这些年一直奉行削弱、打压门阀之策略,观其执政宗旨,显然是想要提升寒门之力量来抗衡门阀强大的底蕴,最终达到消除门阀之目的。
这是世家门阀所不能容忍的,否则亦不会任由关陇在长安起事施行兵变,天下门阀却尽皆袖手旁观,甚至关键时刻还要出兵襄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对于天下门阀来说,他们自身的利益便是“道”,谁对于他们的“道”更为有利,他们就支持谁,反之,则反对谁。
这才是东宫面临眼下绝境之根本原因……
李二陛下雄才伟略、大帝之资,文治武功威盖宇内,即便对他削弱打压门阀之策略不满,但天下门阀却不敢公然反抗,而是努力回寰,想方设法在拥护李二陛下的同时保存实力。
可一旦李二陛下不在,太子延续削弱、打压门阀之国策,还能让这些门阀忍痛割肉、委曲求全么?
自然是不能的。
故而,便出现当下河西、河东各地门阀相继出兵襄助关陇围攻太极宫的局面。甚至在不久之后,天下各地的门阀极有可能群起响应,鼎力支持关陇门阀。
此等情形之下,即便东宫在房俊回援之后取得此次兵变之胜利,又将如何面对天下门阀之反对?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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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白了,东宫若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宣布改弦更张、变通执政理念,那么天下门阀将会依旧站在关陇那一边,即便关陇战败,依然与东宫对立。
萧瑀也好,岑文本也罢,本身既是门阀……
所以岑文本立即懂得了萧瑀的意思,这是想要一同去向太子殿下觐见,若能于此时颁布一道诏令,许诺再不延续李二陛下之国策削弱、打压门阀,则会立即得到诸多门阀之响应。
固然不会有门阀此时大张旗鼓的派兵支援东宫,可给予关陇门阀之助力却势必减少。
此消彼长,东宫面对的处境必将有所和缓……
而眼下,东宫面对的却几乎是整个大唐的门阀力量,即便是已经旗帜鲜明表态支持东宫山东世家、江南士族,也不过是作壁上观而已。
即便是萧瑀,也必然要以门阀的利益为上,自然不会希望眼睁睁看着支持的东宫彻底倒台,但并未真正给予东宫实质上的帮助却是事实。
其中之权衡算计,则令人深思……
岑文本脸上的老年斑已经甚为浓重,面色有些灰败,此刻撩起松弛的眼皮看了萧瑀一眼,又耷拉下去,呷了一口黄酒,夹了几根姜丝放在口中咀嚼着,半晌,才缓缓说道:“眼下距离时局之确定,尚且远矣。而时局变化之关键,不在长安,甚至门阀,而在于东征大军。”
萧瑀微愣:“景仁兄之意,东征大军或有变化?”
岑文本颔首,蹙眉道:“自平穰城外陛下坠马负伤,及至之后传来噩耗,再到数十万大军返程之时各种拖延,时至今日尚有千余里方才关中……其中种种不合情理,极不寻常。”
萧瑀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事实上,这种怀疑他也不是没有过,因为东征大军走得实在是太慢了,什么雪漫山川路途难行,什么粮秣不足谨小慎微,这些明面的理由自然不足以说服那些智谋高绝的明白人,但几乎所有人都将大军行程极慢之原因归于军中各方势力之角逐、斗争,相互掣肘之下,这才给予关陇叛军足够的时间。
但是此刻经由岑文本提示,他立即意识到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东征大军种种诡异之处,当真只是由于军中各个门阀派系相互角力、争斗所引起?未必如此。纵然陛下驾崩,可英国公李绩如今在朝中之地位早已不可撼动,尤其是对于军队之掌控放眼大唐几乎不做第二人想,兼且此人心思深沉、足智多谋,岂能那般轻易被军中派系所左右?
怕是世人所见的东征大军种种诡异之处,未必没有李绩纵容甚至刻意在其中……
那么局势可就当真麻烦了,东征大军虽然牵扯诸多门阀势力,可李绩的意志却很大程度上能够代表绝大多数的军队,他的倾向将会对长安局势之变化产生巨大影响。
那么,李绩到底是个什么倾向?
*****
“英国公到底是什么倾向?”
玄武门内的值房之内,虢国公张士贵也在李承乾面前发出同样的疑问。
此处值房位于内重门之内,夹在内重门、玄武门之间,以往乃是北衙禁军的屯兵之处,宿卫玄武门安全。此刻北衙禁军尽皆开赴城头严阵以待,诸多房舍便一并空出,用以安置由太极宫内撤出的皇家内眷。
值房内光线昏暗,不得不点起数根蜡烛,李承乾与张士贵对坐,李承乾于一侧相陪。
听到张士贵的疑问,李承乾沉声道:“人心隔肚皮,英国公固然素来忠诚于孤,然则大势之下何去何从,又如何揣度得准?除却越国公之外,孤亦不知何人赤胆忠心,愿与东宫生死相随。”
事实上,他并未因此而懊恼沮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朝中大臣绝大多数都牵扯到门阀势力?利益攸关之下,每个人做出的决定都并非随心所欲,牵扯越多,自然顾虑越多。
能够有房俊这样一个可以百分百信任的臣子,李承乾已经感到非常满足……
但是对于李绩,他却难以揣度其立场,毕竟李绩对于父皇的忠诚远远高于对待自己,如果父皇当真驾崩于辽东军中,那么李绩往后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张士贵颔首,叹息一声,道:“越国公乃是东宫柱石,忠心耿耿,不惜奔袭数千里驰援殿下,令臣敬佩不已……然而当下局势固然因为越国公数千里驰援而陡生变数,但最终能够决定大局的,却还是东征大军。”
李承乾、李君羡尽皆颔首,表达认同。
事实的确如此,房俊如今奔袭长安,若东宫能够击溃叛军、拨乱反正,亦要面对关陇溃败之后的乱军,想要一举清除,几无可能,甚至会导致关中一片糜烂。
若房俊回援亦不能挽回败局,致使关陇兵谏成功,同样的道理,关陇也不可能一举将东宫六率尽皆剿灭,只要太子在东宫六率护卫之下向西遁逃,一旦过了陇西,则关陇军队鞭长莫及,“一国二主”的格局即将形成,往后便是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数十年的内战。
唯一拥有鼎定大局之力量的,就只能是拥兵数十万的东征大军,拥有东征大军绝对掌控力的李绩,才是能够左右朝局的那个人。
故而,李绩的立场便极为重要。
是忠诚于东宫,挥军入关扑灭关陇叛军肃清寰宇?
是顺水推舟,默认关陇推举齐王上位,只为了帝国政权平稳过渡?
亦或是干脆两不相帮,率军直入长安另起炉灶?
没人猜的准。
……
在此之前,李承乾认为李绩可能更倾向于帝国之稳定,从大局出发,一旦关陇兵谏成功便采取默认态度。或许长孙无忌亦是如此认定,否则岂敢在这个当口施行兵谏,将帝国社稷搅和得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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