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世家门阀从来都将生存排在第一位,在能够确保家族延续的情况下才去不择手段的攫取利益。而一旦家族传承受到威胁,他们连族人性命都可随意牺牲,更何况是那些虚浮的利益?
背后必然有莫大之契机,让京兆韦氏笃信此番兵谏将以关陇胜利而告终,所以才会不惜代价、不顾风险全盘押上,不留丝毫退路。
长孙无忌缓缓颔首,心情有些烦躁:“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长安城内已经完全被关陇军队掌控,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耳目,从未有任何变化可以与京兆韦氏之抉择沾边。
或者……这个契机是来自于外部?
思维下一刻便转到那支坐拥数十万兵马,却一直飘荡在外头迟迟不归的东征大军身上,心中一阵惊悸。
纵然冥思苦想,长孙无忌也实在想不出李绩此番作为之真正目的到底为何,数十万大军就好似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不掉下来自然万事大吉,可一旦掉下来就能要人命……
*****
傍晚时分,房俊正在中军帐内等候高侃率军回归。长安城再大亦不过数十里方圆,虽然长孙嘉庆部屯驻龙首原,截断了城北与城东的联系,但斥候依旧可以自灞水向北直抵渭水,而后再顺着渭水溯流而上抵达中渭桥,将城东的消息传递至玄武门。
所以高侃一夜奔袭,于清晨时分突袭灞桥以东,并且炸毁灞桥,到了晌午时分,消息已经传回右屯卫营地。
房俊命人将战报送入玄武门,自己则亲自坐镇右屯卫大帐,一边等候高侃,一边防备长孙无忌恼羞成怒之下指使长孙嘉庆部偷袭右屯卫营地。
一壶茶水尚未喝完,外头王方翼脚步而入,疾声禀报:“启禀大帅,外头有数十学子前来,领头者乃是书院学子辛茂将,要面见大帅!”
“谁?”
房俊下意识问一句,旋即霍然起身,大声道:“速速召见!”
“喏!”
王方翼转身退出。
房俊兴奋莫名,自从听闻书院学子奉太子诏令戍守铸造局,之后铸造局库房之中火药被引燃,整个铸造局夷为平地炸得万余叛军灰飞烟灭,而书院学子也七零八落,他便心痛如绞。
贞观书院乃是他一手创建,不仅照搬了后世大学之模式,使之成为历史上第一座综合性质的全国最高学府,更糅合了军事、天文、数学、物理等等学科,将其视作开启民智的先锋。
可以说,贞观书院承担了房俊最至高无上的理想,灌注了他几乎所有的心血。
然而一场忽如其来的兵变,却将他努力许久的成果毁于一旦……
他并不在乎书院是否毁于兵灾,以他所拥有的财力与权力,足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修建一座更胜从前的新学堂,其规模足以傲视天下。
但是集合了当今天下最精英年轻人的学子们,却是这座书院的根基与希望所在。
若是这些学子尽皆殁于这场兵灾,几乎等同于将这一代人当中的精英尽数覆灭,再想招募一批这样的精英学子,起码还要再等二十年……
心中感慨万千之际,帐外脚步声响,须臾,一个高瘦少年掀起门帘而入,见到端坐在书案之后的房俊,登时双眼发红,上前两步,一揖及地,颤声道:“学生辛茂将,见过越国公!”
房俊当即起身,快步从书案之后绕出,到得近前俯身将辛茂将扶起,看着他消瘦的脸颊上满是冻疮,整个人憔悴不堪,心中痛惜,连声道:“无须多礼!这么些时日,你们跑去了哪里?整个右屯卫以及整个东宫都在派兵四处搜寻,却并无汝等下落,真真急煞我也!”
自从铸造局被库房中火药夷为平地,几乎所有学子皆不见踪迹,李承乾心急如焚,派出“百骑”精锐四处搜寻,但除去少部分溃散学子得以收拢之外,岑长倩、辛茂将、欧阳通等学子领袖皆音讯全无,令李承乾痛心不已。
这些学子不仅才华横溢、能力卓越,而且对于东宫太子忠心耿耿、可鉴日月,面对数十倍叛军之围攻死战不退,最终宁愿冒着巨大风险引爆库房,也不让叛军得到火药以之攻伐皇城。
辛茂将见到房俊这般真情实意担忧学子安危,心中一酸,堂堂七尺男儿眼泪都下来了:“吾等当日奉命戍守铸造局,书院上下死战不退,奈何叛军数十倍于己,伤亡惨重,诸多同窗战死当场。其后叛军调集大军猛攻,吾等守不住,只得放弃外围院墙,且战且退,依据地利顽强作战。在下率领同窗突围而出,至昆明池上开动训练所用之船舰,以舰载火炮予以轰击,杀敌无算。但最终炮弹告罄,未免落入贼手,只能向北突围,但叛军漫山遍野,吾等慌不择路,数次遭遇堵截,不少同窗或死或伤,唯有在下率领十余人渡过渭水,藏在泾阳附近山中,不敢露面。前日越国公率军攻克泾阳城,之后吾等听到消息,下山寻找,却得知您已经杀回长安,且渭水以北再无叛军堵截,这才返回。”
房俊拍了拍他肩头,只看他这般伤心且憔悴,便可知这些时日受了什么样的罪……心中担心那些学子,顾不得安慰,急问道:“镇守铸造局的岑长倩当人可曾逃出,下落如何?”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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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茂将摇头道:“当日学生自铸造局突围而出,前往昆明池以舰载火炮轰击围攻铸造局之叛军,直至弹药告罄,唯恐陷入重围,不得不率领同窗向北撤离。之后一路遭受叛军追杀,遁入泾阳以西山中方才脱困,同窗伤亡掺重。至于铸造局之具体情形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听闻最后时刻为免库房之中火药落入敌手,坚守铸造局的同窗将火药引爆,杀敌无算……而岑长倩等自此音讯皆无,生死不知。”
说着,心中悲痛难抑,眼圈泛红。
书院学子很少有关陇子弟,故而即便是江南士族、山东世家子弟也都是在朝中遭受打压的对象,进入书院之后再是高傲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因此与书院中的寒门学子亦是相处融洽,交情不错。
经由铸造局一战,这些学子并肩作战、誓同生死,感情更是得到升华,此刻想到那些同窗或许已然葬身铸造局内,忍不住悲从中来。
房俊面色黯然,长叹一声。
当日铸造局被库房火药夷为平地,凡是身入铸造局范围之内者,生还者寥寥无几,故而当时到底是谁引爆库房火药、以何等方式引爆,自然不得而知。虽然事后曾有关陇军队追逐学子进入终南山之消息,但一直难辨真假,书院学子究竟是生是死,纵有生还者又有几人,完全无人知晓。
拍了拍辛茂将的肩膀,温言道:“这些时日受苦了,带着学子们在营中暂且住下,好生休整一番。此番兵变想来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尚有连番恶战等着,养好了身体,虽本帅杀敌立功,给自己拼出一个未来!”
事实上,只要东宫最终获胜,书院学子有一个算一个,只能活下来都必然受到李承乾重用。对于李承乾来说,这些遵从诏令死守铸造局的学子便是他最为忠诚的拥趸,历经生死考验,岂能不将其作为自己的班底加以培养?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李二陛下还活着,书院学子自然皆是“天子门生”,进入仕途便高人一等,升官进爵青云直上。若李二陛下驾崩,书院学子便是李承乾的“潜邸之臣”,有从龙之功,同样倍受重用。
如果东宫最终覆亡,关陇得势,这些学子则必将受到严酷之打压,终生无望仕途亦是极有可能。
不仅仅在于此刻书院学子尽皆站在朝廷正朔这边,更因为这些学子的出身、立场几乎全部与关陇格格不入,天然站在对立两边,即便没有铸造局之战亦是如此结局……
辛茂将颔首,红着眼眶,努力将眼泪抑制,闷声道:“越国公放心,吾等书院学子誓同生死,只要还有一个活着,亦将勇猛杀敌,以叛军之头颅鲜血祭奠战死的同窗袍泽,若退一步,人神共弃之!”
房俊赞道:“吾当初筹建书院,目的是为帝国培养新式人才,能够教授汝等忠贞勇烈之学子,乃是吾毕生之荣耀!每一个书院学子,无论是生是死,吾皆以之为荣!”
军人也好,政客也罢,只要是领导国家前进的那个阶级,总归是要以家国情怀为重,这个国家才能向着辉煌的前路奔弛。否则人人皆言私利,甚至公器私用、以权谋私,则国将不国,衰亡之日不远。
所幸,书院教授的学子能够站在国家大义这一边,漠视生死,以实际行动向天下人宣示其对于国家的忠诚。
这不是愚忠,而是能够看透局势背后的真相,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维系国家利益、大义正朔……
……
亲自将辛茂将送出去,房俊返回中军帐,负手站在墙壁舆图之前,目光仔细观察当下局势以及双方兵力部署。
良久,他将王方翼招入,下令道:“速速去查明军中尚有多少火炮耐用,炮弹存余多少。”
“喏!”
王方翼得令,旋即转身而出。
房俊依旧站在舆图之前,仔仔细细的观察敌我兵力部署,而后脑中逐一推演……
良久,王方翼返回,程务挺与其一同进入大帐,先向房俊施礼,而后程务挺道:“连番大战,军中火炮磨损严重,只能由工匠进行简单维护,可用者之余三十余门,各式炮弹倒是还有一千多枚。经由工匠估测,三十余门火炮大抵可以发射五百枚炮弹左右,便将全部报废。”
房俊婆娑着下巴,缓缓道:“你们说,若是炮击长孙嘉庆部,是否可以引发其混乱,而后趁势攻占其营地,将龙首原整个置于掌控之下?”
程务挺楞了一下,忙道:“大帅,凡事还应小心为上,是否能够攻占龙首原暂且不论,但若有行动,还应请示太子殿下。”
当下,东宫看似处处受制,故而导致上下一心、一致对外,但内部之分歧却并未消散。房俊麾下右屯卫四万余人,加上安西军精锐万余、吐蕃胡骑万余,屯驻于玄武门外的总兵力达到六万余众,比之东宫六率强悍许多。
房俊引兵于外,且“干弱枝强”,纵然太子殿下对于房俊无比信任,可一旦自作主张发动大规模战事,其余东宫属臣会怎么想?这会严重削弱他们的地位,更何况眼下东宫名义上的军事统帅乃是李靖……
但即便事实如此,若非程务挺这样的绝对心腹,也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语,明显有挑拨离间之嫌疑。
房俊倒是早有这方面的考量,随意摆摆手,道:“卫公之前已经明确表态,城外战事如何安排,由吾做主即可,只是在涉及到全盘战略只是,需要事先沟通,两相调和。是否炮击长孙嘉庆部,毋须在意宫内的意见,眼下一切之前提,便是能够击溃叛军、扶保东宫,余者皆不必担忧。”
局势到了眼下这等地步,堪称十万火急,随意一个变动都有可能引发全局震荡,进而成为胜败之转折,哪里还能顾忌那么许多?若事事都要顾及东宫属官的感受与看法,那这仗也就别打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必在意东宫属官是否乐意。
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与权势,即便卫国公李靖都要暂避其锋,更遑论他人?
有些时候一味的妥协、顾全大局,并不能让别人对于产生尊重,反而予以轻视,认为你不敢担当大任,顾忌太多。相反,恰当的时候胡闹一番展示自己的强硬,反而让别人心生顾忌,投鼠忌器。
敲山震虎,实属必要。
程务挺亦是世家子弟,对于官场倾轧、勾心斗角再是熟悉不过,听闻房俊之言,便明白其意,心中登时一惊:“东宫之中……有人针对大帅?”
房俊摇摇头,沉声道:“暂且未露端倪,但人心如此,实属寻常,所以要未雨绸缪,不能等到那些人肆无忌惮的开始争权夺利之时再予以反击,那会耽搁大事。”
东宫之内涌动的潜流,他又岂能毫无所觉?
只不过眼下叛军强势,那些人不得不紧靠着东宫齐心协力,因为唯有东宫获胜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一旦关陇得势,他们将再度回到贞观初年被严厉打压的年代,朝堂之上的利益被一扫而空。
然而待到东宫确定优势,那些人便会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对各种利益伸出贪婪的双手,导致东宫内部形成分裂,一盘散沙……
说到底,门阀氏族之特质便是公器私用、攫取利益,无论是谁身处于门阀之中,都会被这种特质所裹挟,意欲脱身亦不可得。强大的底蕴、势力,配以对于利益去穷尽的追逐,使得门阀的终点便是占据朝堂,攫取天下利益,视黎庶万民如牲畜。
即便是最为公平的取士方式“科举”,实则也终将被门阀所垄断,那些日夜耕读的寒门学子,如何与家境优渥、资源丰富的世家子弟相争?
起跑线上就已经输掉了……
要不说黄巢与朱温这两个魔星斩断了大唐的脊梁骨,使得盛唐一去不复返,却也对于华夏社会的进步有一定的意义,那便是对门阀展开疯狂屠戮,直至将无数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门阀大族斩尽杀绝。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一位门阀子弟怀着悲愤之心情写下这首《秦妇吟》,尽显当年大唐与门阀一齐陨落之悲歌。
这位门阀子弟便是京兆韦氏子弟韦庄,出自京兆韦氏东眷房,亦即韦庆嗣这一支……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龙首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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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风势渐弱,雪却越下越大。已然到了冬末之际,仿佛天穹欲将这一个冬天所剩余的风雪一朝倾尽,鹅毛一般的大雪簌簌落下,龙首塬上雪粉飞舞,满目苍茫。
风雪之中,自玄武门方向一支人马俱甲的骑兵离开营地,缓缓向着龙首原挺进。
大雪纷飞,铁甲铿锵,如同一道钢铁洪流一般自风雪这种突兀出现,龙首原上叛军登时大惊失色,一边向主帅禀报,一边列好阵势,严阵以待。
长孙嘉庆不愧是长孙家族硕果仅存的名将,稳重的性格不断敦促军队保持谨慎与警惕,果然在右屯卫具装铁骑陡然出现之后的片刻,便全军列阵严阵以待,没有一丝一毫慌乱,给予敌人可乘之机。
想要冲入叛军阵地,就只能以硬碰硬。
具装铁骑虽然冲锋无敌,但其机动性、持久性皆是弱点,即便再是善于攻坚,在面对数万人组成的严整阵型之前,想要冲垮敌阵亦要付出极大之代价。
况且叛军驻扎于龙首原上,具装铁骑自下而上仰攻,更加难以发挥其凶猛无敌的冲锋优势……
故而当长孙嘉庆得知右屯卫骑兵来袭,虽然心中一跳,却并未有太多担忧,赶紧下令各部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又将弓弩手全部调向前,部署于最外围的长矛阵之后。
弓弩难以对具装铁骑造成严重杀伤,却可以阻止跟随在具装铁骑身后发起冲锋的步卒。
长孙嘉庆顶盔贯甲,带着亲兵部曲策骑立于军阵之后,目光透过茫茫风雪,见到右屯卫具装铁骑在关陇军队阵列之前缓缓减速,最终停止,心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他颇为自得,右屯卫固然战力强悍,但毕竟兵力处于劣势,且还要驻防玄武门,能够一次投入战斗的兵力极为有限,只需时刻全神贯注提防其发动骑兵实施突袭,便不会落得长孙恒安那般下场。
坐在马背之上,长孙嘉庆一身戎装、顶盔贯甲,雪白长髯被风雪吹得飘拂舞动,手里拎着马鞭遥指龙首原下风雪之中的右屯卫具装铁骑,颇有些意气风发:“世人皆赞房二用兵如神,麾下百战雄师所向披靡,但老夫只需稳扎稳打、以守代攻,自可安若磐石、固若金汤!可叹柳钢、韦正矩之辈皆乃草包,疏于操练玩忽职守,这才被右屯卫予以突袭,损兵折将不说,还连累老夫遭受赵国公申饬,简直无能至极!”
右屯卫清晨之时犹如神兵天降,忽然突袭灞桥,导致驻扎于灞桥以东的关陇军队伤亡惨重,柳钢乱军之中跌落灞桥,被废墟残骸掩埋,好在救援及时抢回一命,韦正矩更是战事未开之前称病回城、临阵脱逃……长孙无忌将长孙嘉庆叫到城中,狠狠训斥一顿。
这令长孙嘉庆很是郁闷憋火,他镇守龙首原的确负有监视右屯卫之责,但右屯卫绕过龙首原,直接横渡渭水向北自泾阳城附近绕了一个大弯奔袭灞桥,路程将近百里,一夜奔袭抵达灞桥之时,守军居然全无防范,主将一伤一逃,根本毫无抵抗,这又岂能怪到他长孙嘉庆身上?
他沉着传令:“各部稳固防线,勿要轻举妄动,只要不慌不乱,纵是具装铁骑又奈我何?”
“喏!”
身边校尉赶紧打马而去,向各部传递军令。
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倚靠强大的冲击力杀入敌阵,造成敌军恐慌,进而破坏敌军阵列。当军队阵列涣散,就意味着士气崩溃,纵然有千军万马,却也只能沦为豚犬,任凭宰割。
反之,无论战局如何被动,只要阵列尚在、士气不散,便有一战之力。
长孙嘉庆觉得只要自己沉稳执著,打定主意稳守龙首原,即便右屯卫露出破绽亦毫不心动,绝不妄想重挫右屯卫立下奇功,那么纵然房二当真用兵如神,也万万不能攻上龙首原。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黄土埋到脖颈子,哪里还需要什么赫赫战功加官进爵?只需稳稳的守住龙首原,战后便是大功一件,可以给子孙赚取一份晋身之功,于愿足矣。
总不能还指望着他一把年纪还提刀上阵,亲自冲杀吧……
前方,右屯卫具装铁骑于两军之前列阵,风雪之下屹立如山,与关陇军队前阵相距仅仅一箭之地,使得关陇军队甚为紧张。继而,两支轻骑兵自具装铁骑左右奔出,于关陇军队阵前两翼迂回巡梭,带给关陇军队更大的压力。
长孙嘉庆居高临下俯瞰战局,心中颇为不解:既然偷袭之机全无,右屯卫为何却迟迟不退?
正疑惑不解,意欲下令全军定要保持阵型,万勿给于右屯卫可乘之机,便见到最前排长矛阵中忽然腾起一股硝烟,数十兵卒好似秋天的麦子被镰刀放倒,倒伏一片,与此同时,耳中听得一声沉闷的雷鸣,好似一柄大锤狠狠在心头敲了一记,令人心中一颤。
长孙嘉庆面色大变:“炮击!是右屯卫的炮击!命令全军原地不动,后阵自两翼上前迂回,逼迫敌军后撤!谁敢擅自后退导致阵列涣散,杀无赦!”
直至此刻,长孙嘉庆方才如梦初醒。
他太多年不曾领军,对于军中局势自然缺乏关注,平素只是闻听火炮如何如何威力强大,足矣开山裂石,却不曾亲见,心中自然缺乏警惕,根本不曾考虑过面对火炮之时要如何应战。
眼下却恍然大悟,右屯卫之所以将具装铁骑与轻骑兵尽皆列于战前却按兵不动,就是等着几轮炮击过后关陇军队自乱阵脚,一旦严密的阵列涣散,这些具装铁骑便会立即发起冲锋,尖刀一般冲入关陇军队之中,肆意杀伐,彻底破坏防御阵势。
到了那时,纵然白起复生、韩信再世,也唯有败亡之一途。
“喏!”
身边将领得令,赶紧再次向全军下达军令,同时督战队策骑赶赴各军之后阵,雪亮的横刀纷纷出鞘,杀气腾腾的注视着军中兵卒,若有人敢擅自后撤,必然冲上去予以斩杀!
“轰!”
又是一声闷响,一枚炮弹这次落入弓弩阵中,十余名弓弩手被炸得四溅抛飞,鲜血迸溅,周围兵卒一阵慌乱。
长孙嘉庆不解:“这右屯卫该不会只剩下一门火炮了吧?这东一下西一下的,能炸死几个人?”
他久疏战阵,整日在府中欢饮宴会,对于军中这几年之变革知之甚少,固然知晓火器之威,但是对于火炮战术却是两眼一抹黑,全无知晓。
身边倒是有人曾见识过火炮之威,在一旁提醒道:“这种战术在右屯卫被称之为‘试射’,毕竟火炮攻击距离极远,很难精准掌控射击精度,故而便以几门火炮采取试射,以炮弹落点来调整火炮射击角度,具体如何操作末将亦是不懂,但一般来说,只要试射之时有炮弹落入其射击范围,随之而来的便是全部火炮齐射。那等万炮齐鸣的威势足矣毁天灭地,莫说血肉之躯,便是移山填海亦不夸张!”
长孙嘉庆紧蹙眉头,火炮之威他自然有所听闻,自关陇施行兵谏起,便数次攻伐玄武门,意欲重演当年“玄武门之变”故事,自此地破开皇宫之坚壁,杀入大内,废黜东宫。
结果柴哲威再次丢盔弃甲,李元景亦是大败亏输,关陇军队更是伤亡惨重,玄武门巍峨矗立固若金汤,直接导致长孙无忌起事之前的种种布置付之东流,未能达成目的。
但是“毁天灭地”“移山填海”之类在他看来则完全是夸大其词,人力有时而穷,焉能与天地之威相提并论?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刚在脑中升起,便听得耳畔一声巨大轰鸣,己方严谨的阵列之内一股股硝烟冲天而起,无数兵卒好似破败刍狗一般被炸得四溅抛飞,火团冲天升腾。
尤其是一些炮弹落地炸开之后弹片四溅飞射,轻易割裂兵卒战马的躯体,残肢断臂好似雨点一般凌乱洒落,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势眨眼之间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龙首原上(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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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风雪飘落,一枚枚炮弹精准落在关陇军队弓弩阵中,爆裂的弹片肆无忌惮的收割着弓弩手的生命,巨大的冲击波将弹片割裂的残肢断臂抛射出去,场面之残忍酷烈恍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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