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张亮倒是淡定得很,一边执壶斟茶,一边淡然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也没有!只不过闲谈之间牢骚一下当前军中态势而已。眼下军中谣言纷纭、军心不稳,不仅你知我知,英国公也知晓。有些人能够沉得住气,可有些人就未必……”
虽然明知张亮这番话中有蛊惑之意,可丘孝忠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紧张亢奋。
关中局势时时刻刻牵动着东征大军中关陇人的神经,之前初闻长孙无忌偷偷潜返长安起事兵谏之时还好一些,毕竟关陇各家猝然动手,东宫防备不及,胜势尽在关陇这边。
但是随着长安战事拖延下去,十余万关陇各家组成的军队居然奈何不得区区数万人马的东宫六率,这自然令关陇人紧张起来。
尤其是房俊忽然舍弃西域,一路奔袭数千里陡然出现在关中驰援东宫,愈发令人神经绷紧。待到房俊连番取胜、关陇节节败退的消息传来,愈发惊慌失措、按捺不住。
谁都知道,一旦长孙无忌兵谏失败,关陇门阀将会面临何等悲惨之局面……
丘孝忠的根基尽在关陇,若是关陇倒塌,他不仅实力受损,更会受到无尽牵连,前程尽毁、致仕归乡几乎就是最好的下场,稍有牵扯,轻则充军流放,重则身首异处。
此刻强自压抑着紧张情绪,左右瞅了瞅,向前俯身低声问道:“郧国公是否知道了什么?”
张亮哈哈一笑,呷了一口茶水,笑道:“我能知道什么?我一个荥阳人,关陇如何与我何干?只不过近日诸多流言纷起,闲暇之时拿来说说而已。倒是兄长你不妨多多关注一下,也要安抚好军中关陇兵卒的士气心态,多多为英国公排忧解难,分担一些压力。”
丘孝忠心中暗恨,这厮即泄露一些实情,又推卸得干干净净,滑不留手着实可恶。
不过他也明白了张亮的意思,军中最近纷纭而起的流言连李绩也渐渐压制不住,很显然不会是下面的兵卒发发牢骚而已,说不定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其目的也就不言自明。
关陇兵卒已经按捺不住了……
这是要打算密谋反对李绩么?丘孝忠兴奋之余,也有些恚怒:老子也是关陇人啊,还是军中高级将领,那些关陇出身的将校私下里密谋,居然将老子排除在外,如今还是从外人口中得知详情?
简直过分!
他恼怒一阵,旋即心中又猛地一惊:这事儿连张亮都知道了,岂不是李绩也并非毫无所觉?想到李靖的手段能力,丘孝忠心底一阵寒意,看来必须跟关陇兵卒们提醒一下,莫要起事不成,反而被李绩给镇压下去……
*****
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军大帐。
李绩一身文士长衫立于窗前,背脊挺直双手负后,一双深邃的眼睛遥望着风雪飘摇的太行山。
帐门打开,程咬金挑帘而入,敷衍的施了一礼,旋即大咧咧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粗声粗气道:“不知英国公相召末将,有何吩咐?有命令便直接下达,末将无有不遵,若没事末将便回了,炉子上还煮着火锅呢。”
言行随意,丝毫没将对方当作一军之主帅……
李绩转过身来,见到程咬金这幅德行,忍不住苦笑一下。
这还是为了前些时日大军行至邺城之时自己的强硬态度而有所抵触……
不过他与程咬金交情深厚,清楚对方看似大大咧咧粗豪放纵,实则一言一行都自有斟酌,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浅显。谁若是以为这人是个大老粗,怕是回头就得吃个大亏。
回到书案之后坐下,面对程咬金,李绩蹙眉道:“你也算是历经宦海的老臣了,心中当有一分警觉与稳重,怎地直至此刻还闹情绪?眼下何等局势,不说你也明白,吾没心思也没时间跟你胡闹,若是有影响大局之忧,即便是你,也休怪吾无情。”
这话算是很重了,换了旁人被当朝宰辅这般警告,势必吓得冷汗涔涔、魂不附体,但程咬金岂能害怕?
“呵!”
他冷笑一声,抬起满是络腮胡子的下巴,睨着李绩,一脸桀骜不驯:“大局,大局,大局个屁啊!老子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只知道冲锋陷阵死不旋踵,谁特么懂得狗屁的大局?别整日里将大局放在嘴上,好似你高人一等,要么将你的大局明明白白说出来,要么便摆着你首辅的架子颁布军令,老子又岂敢不遵?”
“……”
李绩差点气得鼻子冒烟儿,拍了拍桌子,恼火道:“怎么说话呢?”
“嘿!怎么着,英国公是想要以言论罪,砍了老子的脑袋?那怕是不行,大唐律明明白白的写着‘言者无罪’,只要老子不谋反,便是陛下也不能以此论罪!”
程咬金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振振有词,浑然不惧。
李绩气得不轻,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不跟你胡搅蛮缠……你难道最近没发觉军中流言四起、士气不稳?”
程咬金自顾自拿起书案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以为然道:“叛军起兵将近三月,从冬天打到开春,连番大战死伤无数,社稷动荡、帝都倾覆,结果咱们这数十万帝国精锐却乌龟也似还未回到长安……军中怎么可能没有流言兴起?不过您英国公威望绝伦、手段强横,些许议论自然随手便压得下去,无妨,无妨。”
他对李绩是甚为敬佩的,但是对于此次返回长安途中的一系列举措极为不满,尤其是大军这般拖拖拉拉迟迟不肯返回关中,在他看来完全是李绩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他自己谋取私利。
陛下驾崩的消息,眼下仅限于军中最高层寥寥数人知晓,可天知道这消息还能够瞒多久!
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全军势必引发剧变,最要命的是万一长安城内的叛军得胜,东宫太子必然身死,届时乾坤颠倒、纲常大乱,必然导致天下板荡、烽烟处处!
太子的确没有陛下的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可再是个怂货,那也是陛下册封的太子,帝国的继承人!
在陛下唯有颁布诏书废黜太子之前,只要陛下驾崩,太子便是理所当然的新皇!你李绩用兵数十万却裹足不前,坐视太子陷于危厄之中无动于衷,你特么想干啥?
李绩觉得不能跟这个夯货纠缠下去,否则指不定将话题扯到多远,当即淡然道:“吾只问你,在你眼里,吾是否忠于陛下?”
程咬金微愣,虽然不想给这个一脸“奸相”的家伙好脸色,但还是颔首道:“这一点,老子不曾怀疑过。”
“那就好,”
李绩面容凝重,缓缓道:“若吾跟你说,眼下吾之一切举措,皆乃陛下之意志,你信还是不信?”
“……”
程咬金一时无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李绩。
陛下的意志?
陛下已经驾崩了,棺椁就摆放在中军大帐后面的帐篷里,平素都是诸遂良日夜随行,负责一切事务……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是陛下的意志?
不过以他对李绩的了解,这人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也不至于玩弄什么谋朝篡位的阴谋,那么若他所言是真……岂不是说陛下在驾崩之前便预料到长安之局势,故而对李绩有某些嘱托或是命令?
心底惊诧莫名,他蹙着眉头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绩心里送了口气,虽然他以强势手腕震慑全军,但不可能永远让军中上下令行禁止,当下军中冒起的流言便说明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不肯继续坐视长安叛乱,想要参与其中攫取利益。
这其中自然以关陇兵卒为主,但绝对不止于关陇兵卒……
若是得到程咬金的精诚协作,他才能稳稳当当的掌控全军,将那些心怀叵测之辈尽皆压制,一步一步向着陛下给予自己的命令去施行。
他深吸口气,最后问道:“若军中发生叛乱,你是否能够站在吾这一边?”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拉拢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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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悚然已经,赶紧坐正身体,一脸郑重:“你说军中会发生叛乱?”
近日军中流言纷纷,军心不稳,这些他这个统兵大将自然知晓,不仅其余部队如此,便是他麾下的左武卫中那些流言亦是甚嚣尘上。只不过在他看来如今大军抵近关中,长安又是混战不休,这些消息想要拦截也没法,军中兵卒受此影响有所揣测在所难免。
可即便如此,何至于便发生叛乱?
李绩敲了敲桌子,蹙眉不悦道:“休要胡搅蛮缠,吾只问你,若军中发生叛乱,你当如何取舍?”
程咬金沉默少顷,沉声道:“吾只忠于陛下,如今陛下……那么,吾便忠于太子。”
一直以来,他算是朝中比较“靠边”的那一派系,忠于皇帝却不参预朝政,更不依附于任何一方势力,保持中立,立场坚定。即便是将答允儿子进入东宫六率,也是因为东宫太子乃是名分大义之所在,一日未被陛下废黜,便代表着帝国正朔。
绝不会因为贪婪利益而投靠于任何一方,但谁若是仗着势力强大而来分抢他的利益,那也绝对不行。
他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野心,就这样做一个地位超然的贞观勋臣足矣,我不奢求更多的利益,也不去蹚权利斗争的浑水,当然前提是你们谁也别惹我……
李绩颔首,缓缓道:“数十万大军猬集一处,难免各种各样不可预知之状况,一旦发生兵变甚至叛乱,势必使得全军崩溃,进而导致乱军肆虐附近州府,甚至影响长安局势。大军不能乱,这是底线。”
程咬金又沉思一会儿,觉得李绩不至于给自己挖坑,遂颔首便是认同。
都是从隋末乱世一路走过来的,见识过太多军队给予百姓带去的灾难,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很多时候军队的危害较之匪寇更大,毕竟一支有着严密组织的军队,实力实在是强国同等人数的匪寇太多。
乱军冲击州府,裹挟百姓,抢夺钱粮,这是末日之征兆……
程咬金没有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胸怀,却也绝对不愿见到君臣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这锦绣河山毁于战火荼毒。
他不是政客,但起码的坚守还是有的。
李绩又道:“若当真军中发生叛乱……”
程咬金斩钉截铁:“如果有人发动叛乱,某定以懋功你马首是瞻,绝不糊涂。”
李绩却摇头道:“吾等不能坐视叛乱发动才予以制裁,要先发制人,将这股叛乱在未成气候的时候便掐死,否则后患无穷。但吾力有未逮,还需你从旁协助,震慑全军。”
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道理的确如此,可是当程咬金痛快的颔首应允之后,却猛地蹙起眉毛。
自己好似被这个白脸奸贼给绕进去了……
若叛乱发生,谁对谁错、谁忠谁奸自然一目了然,一刀砍了自不在话下。可所谓的“防范于未然”,人家尚未发动,哪里知道谁是奸贼?
总不能你李绩说谁是谁就是吧?
可自己都已经答允了,却也不好反悔……
他拧着眉毛,瞪着李绩,闷声道:“你该不会是诓老子吧?”
李绩一脸严肃,怫然不悦:“这都什么时候了,吾会有那个闲心跟你扯淡?眼下军心不稳,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倾覆之祸,你切莫疏忽,否则酿成大错,悔之莫及!”
见到李绩这般态度,程咬金心里打鼓,忙又问道:“那你倒是跟咱说说,你这一楼上拖拖拉拉,心里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这是军中上下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以李绩之能力、智慧,绝对不应该这般拖延行程、迟迟不归,自辽东撤军之日起,拖拖拉拉走了将近三个月,从严冬直至快要开春依旧距离关中数百里……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谋算?
程咬金更是被这件事憋得快要发疯。
李绩沉默一下,伸手拈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缓缓道:“吾之所为,皆奉行陛下之意志,至于其中究竟,暂且无可奉告。不过有一言可告知,无论如何,吾从未曾想过为自己或是为某一方谋求利益,至始至终,吾只效忠陛下。”
程咬金默然。
以他对李绩的了解,可感受出此番话语皆乃肺腑之言,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狐疑。陛下已经驾崩,难道陛下当初便曾预见驾崩之后长安会发生叛乱,故此对李绩有所交待?
这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陛下的确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堪称古往今来少见之圣君,但若说能够未卜先知,程咬金却是不信的……
不过见到李绩以及守口如瓶,也只能作罢:“你如何做,只需安排下来即可,某一切遵照你的命令行事。”
李绩叹息一声,道:“吾又岂愿这般?不过此事势在必行,叛乱不可挽回,若能一举剪除军中奸佞逆贼,再大的牺牲却也值得。”
程咬金自然明白军中一旦发生叛乱意味着什么,紧皱眉头道:“若是打算先下手为强,那就制定计划之后迅速实施,莫要过多拖延。距离关中越近,叛乱所带来的危害便越大,长通不如短痛。”
李绩瞪了他一眼,道:“这如何使得?反迹未露,罪证全无,那便是不教而诛,本来不想造反的也得被逼着造反。不过也毋须着急,你只需暗中做好准备即可,最多也不过是抵达洛阳之前而已。”
如今那些人早已暗中谋划起来,或许一时间并未下定决心,但只需自己稍作压迫,势必会引发那些人的警觉,进而立即发动。
程咬金见他再无它事,遂起身告辞。只是到了门口又站住脚步,回首问道:“军中诸将……何人可以信任?”
他自然不会自我良好的以为李绩只将他一个人当作“正义之人”,但是具体有谁他需要知道,除去彼此协作之外,也能有针对性的采取防范措施,免得事到临头出了差错。
孰料李绩却摇摇头,一脸淡然:“除了你,这军中吾谁也不敢相信。”
“哈!”
程咬金仰天打个哈哈,揶揄道:“老子是要感谢你英国公的信任,还是嘲讽你孤家寡人一个,举世皆敌?”
李绩悠悠道:“兵贵精不贵多,只要吾麾下左侯卫与你麾下左武卫坚定不移,定能震慑全军、抵定乾坤!余者皆屑小之辈,若着力拉拢,反而泄露机密,故而即便他们愿意投靠过来,吾也谨慎用之。”
十六卫统御大唐军队精锐,但并非各个都兵强马壮、战力强悍,单纯以战力而论,一直以来便是左右武卫、左右侯卫为第一档,加上后来异军突起、战力飙升的右屯卫,余者皆差了不止一筹。
眼下数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皆是精锐,除去辎重、民夫、各地折冲府所辖军队之外,真正的精锐也不过二十万,而李靖直属的左侯卫加上程咬金麾下的左武卫便足有十万之数。
所以只要这两支军队不乱,余者便翻不起太大的浪花,而这也是李绩底气所在……
*****
大军启程,依旧是慢慢悠悠,各路斥候仿佛依旧在前线一般四下齐出,数十万大军首尾相顾、阵列严整,无数运载粮秣军械的车辆随大军缓缓前行,顶着漫天风雪向着孟津渡出发,由此渡过黄河抵达洛阳,而后向东过函谷关直抵潼关,过潼关而抵关中。
午时,抵达孟津渡。
所谓的“孟津渡”并非是一处渡口,而是在此地域之内位于黄河南岸一连串的渡口总称。当年武王伐纣,会八百诸侯之地便在此。自西汉而始,便奉行“以关制河,以河卫关”之策,于黄河两岸皆设立关隘,屯以军队。
大军抵达黄河北岸,数十万人猬集于岸边,旌旗如云兵卒如沙,浩浩荡荡一望无际。
渡河之策早在半路便有预案,否则若是到了河边再行商议各部队过河之顺序,怕是又能耽搁十天半个月……
只不过数十万人猬集于一处,固然事先制定了渡河规划,但事到临头,却依旧难免有所疏漏,导致相互拥挤、碰撞,爆发冲突。
天唐锦绣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军中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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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之北,百里黄河南岸有“七渡口”,形成一个渡口群,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隋唐以后天下一统,以长安为国都,故此黄河之上漕运繁盛,孟津河段是沟通长安和洛阳的漕运船只“编组站”,更是长安洛阳漕运船往返的咽喉要道。
大雪纷飞之下,无数兵卒猬集于各处渡口,将领组织兵卒踏上先头部队铺设好的简易浮桥,鱼贯渡过黄河,抵达对岸。
浮桥架设于浮冰之上,因时间仓促,难免不够牢固,兵卒战马行于其上颤颤巍巍,时不时有兵卒反身跌落桥下,运气好的掉在浮冰上,运气差的直接掉进冰缝之中,浸一身冰冷的河水。
花园渡位于“七渡口”的上游,丘孝忠麾下军队以及薛万彻部被分配由此渡河,他策马立于黄河北岸,看着兵卒牵着战马踏上晃晃悠悠的浮桥,再看看身边不远处同样策马而立的薛万彻,眼中闪过一丝亢奋。
转过头,冲着身边亲兵点点头。
亲兵心领神会,策骑向前直抵岸边,混杂于渡河的部队之中……
丘孝忠则策骑来到薛万彻身边,笑着打个招呼:“此番东征虽然未竟全功,但驸马爷屡次立下大功,想必回到长安之后必定加官进爵,可喜可贺。”
薛万彻的目光从下游孟津渡正渡河的军队收回,看了一眼丘孝忠,颔首道:“吾等不过是陛下之马前卒,令之所向,一往无前而已,岂敢言及功勋?更不曾奢望加官进爵,丘将军失言了。”
面容凝肃,一派名士风范。
丘孝忠便有些尴尬了,心中也有些恼火,都说这薛万彻比房俊还棒槌,看来所言非虚,官场之上不就是你捧我、我捧你,花花轿子人人抬么?我这边吹捧你一番,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而言语讥讽于我,怪不得当初能做出叫嚣要屠灭秦王府的话语……
不过既然是个夯货,那自己的计划实施起来愈发顺畅安稳了。
心底哂笑一声,闭嘴不言,目光灼灼的看着正在渡河的军队。
忽然,整齐有序的渡河队伍之中发生一些骚乱,数列并行的军队均停止脚步,吵嚷之声传来,须臾,有数十兵卒骤然自浮桥上跌落河面,不少人“扑通扑通”掉进浮冰缝隙,进而无数人当场扭打起来。
薛万彻心中一紧,大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浮桥狭窄,自己麾下军队于丘孝忠的军队一齐渡河,这个发生骚乱会影响渡河速度,一旦李绩怪罪下来,一顿责罚怕是免不了。
左右亲兵赶紧前去查看。
未几,反倒是丘孝忠的亲兵率先返回,来到丘孝忠身前,大声禀报道:“启禀将军,右武卫渡河之时处处争抢,方才更将吾军兵卒推入河中,导致吾军数十兵卒落水,虽然进行营救,尚有数人失踪。”
军人注重军纪之同时,却也杀气锋锐、寸步不让,各军之间彼此竞争、互不相让,实乃寻常。但此刻正值渡河之时,发生争抢导致另一方数人失踪,则实属不该。
丘孝忠登时一脸愠怒,手中马鞭抬起,指着薛万彻的鼻子,喝叱道:“简直岂有此理!右武卫固然功勋卓著,难道就可以欺辱袍泽,违反军纪?薛将军功高爵显,却也不能视友军如无物!此事绝难善罢,来来来,一起去英国公面前论个短长!”
说着,他放下手里马鞭,居然伸手拽住薛万彻的马缰……
薛万彻整个人都是懵的,不过是兵卒争抢导致一方落水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越是强军,兵卒越是心高气傲、桀骜不驯,与友军之间争强斗狠实属寻常,莫说落水,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亦是常见。
怎地就老子麾下右武卫欺辱袍泽了?
还特么老子倚仗着功高爵显视友军如无物……你特么脑袋有毛病吧?
薛万彻可不是个软乎性子,一双铜铃眼瞪着丘孝忠,一把攥住丘孝忠拽住他胯下战马缰绳的手,用力一掰,怒喝道:“给老子把手撒开!”
他力气很大,这一下含怒出手,却发觉轻易便将丘孝忠的手掰开,而后对方顺势前倾,登时从马背上滚落地面。
薛万彻:“……”
老子就算力大如牛,可你丘孝忠也不是纸糊的吧?
这什么情况……
随着丘孝忠坠马,他身后亲兵登时“呼啦”一下冲上前来,各个怒不可遏,将薛万彻围在当中。薛万彻的亲兵吓了一跳,岂能任由自家将军处于危险之中?遂纷纷上前将薛万彻挡在中间,更纷纷拔刀,与丘孝忠的亲兵对峙。
双方剑拔弩张,混战一触即发。
丘孝忠狼狈从地上爬起,怒气冲天,大声叫道:“诸位弟兄,固然右武卫功劳比咱们大,可咱们也不能任由他们欺辱!有卵子的,跟着老子上!”
“喏!”
麾下亲兵也怒火填膺,军人最终荣誉,眼瞅着自家将军被薛万彻一下子甩落马背,哪里还忍得住?纷纷抽刀出鞘,就待随着丘孝忠向前冲杀。
“砰!”
一声火枪炸响,将马上冲突的双方都吓了一跳,齐齐扭头去看,便见到不远处一支骑兵狂飙而来,马蹄践踏地面风雪扬起无数冰渣雪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继而,骑兵之中当先一人远远的便大叫:“住手!”
丘孝忠心里“咯噔”一下,听出这是卢国公程咬金的声音,心中暗忖这位怎地出现在此地?回头再去看薛万彻时,手摁在腰间横刀的刀柄之上,心中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继续。
今日之事他与关陇袍泽蓄谋已久,只待引发混乱,造成动荡,煽动关陇兵卒的情绪。然后其余各军便群起响应,猝然之间发动一场兵变,即便不能杀了李绩,也能趁机脱离大部队,沿着黄河北岸一路向西,自风陵渡横渡黄河,过潼关直抵关中,支援与东宫作战的关陇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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