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话音落下,屋内静寂无声。
宇文节与老仆都憋着不敢大口喘气,躬着身子垂着头,等候长孙无忌的指示,或是暴跳如雷,或是颁布命令……但好半晌之后,却半点生息也无。
两人心里一跳,该不会……赶紧不约而同的抬头,见到长孙无忌眼睛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夜幕,一只手在水杯上下意识的婆娑,这才放下心,吐出一口气。
万一这位关陇领袖此刻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局势将会立即崩塌,关陇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等待大家的将会是万劫不复之局面。
长孙无忌沉吟良久,忽然喃喃道出一句:“不对劲啊……”
然后他将目光从窗外的黑暗之中收回,看着宇文节问道:“你说说,这凶手到底是谁?”
宇文节道:“洛阳杨氏也好,京兆韦氏也罢,乃至于隔河观望的杜氏私军,都无法从军容、装备、相貌之上对凶手予以分辨,所以缺乏实证,不能草率认定。但左右也不过是英国公亦或房俊而已,唯有此二人有能力这么做。可惜其来去如风,根本无法追踪,否则只需远远的缀上观察其遁入终南山之后是向东亦或向西,便可知到底是谁的麾下。”
这些门阀私军虽然缺乏操练,军械也不够精良,乃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人多势众,若非精锐之军队很难将其一击即溃,甚至一举覆灭。
所以他这句话说与不说实则并无不同,谁都知道凶手只能是这二人其中之一,但一旦猜错,所产生的后果却是天差地别。
没有真凭实据,谁敢草率认定?
长孙无忌摇摇头,道:“不要将目光都放在到底是谁屠戮门阀私军上面,二是要更深一层,去想想凶手这么做的目的。”
宇文节愕然,目的难道不就是使得这些关外门阀对关陇各家恨之入骨,从而断绝关陇与关外门阀之间的合作与联系,在以后的朝堂之上彻底孤立关陇,然后进行凶猛的打压么?
这是关陇上下一致认定之缘由,但长孙无忌此刻问出,显然不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似乎并未指望宇文节有所解答,长孙无忌自言自语道:“或许本就是一箭双雕之策略?”
他花白的眉毛紧紧锁住,面色愈发凝重。
宇文节不解,小心翼翼问道:“一箭双雕……那么另外一只雕是什么?”
将那些被关陇威逼利诱来到关中的门阀私军予以剿灭,断其门阀根基,使其对关陇怨念深重、结下深仇,以便于将来孤立关陇,将关陇彻底逐出朝堂予以打压,这算是一只雕。
但是除此之外,宇文节想不出剿灭这些门阀私军还有什么理由……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水杯放下,从床榻上下来,老仆急忙上前搀扶,长孙无忌推开老仆,趿拉着鞋子,拖着伤腿走到窗边,负手眺望黑漆漆的夜色,缓缓道:“以你之见识,可否说出陛下对于关陇、对天下门阀之看法?”
宇文节没想到骤然之间话题转移得这么远,不过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略作沉吟,说道:“对于关陇,陛下当年赖以争夺天下、如今亟待增强皇权,而对于天下各地之门阀,则恨不能一鼓荡平而后快。”
一个家族数百年之传承,方能成就“阀阅”,实力之雄厚、人脉之广博,每一家都能独霸一方。天下纷乱板荡之际,门阀筑建高墙、收拢粮食,自成一体,一旦取得这些门阀之认可,各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粮出粮,瞬间便会凝聚成一股强悍无比之势力,借之争霸天下,事半而功倍。
乱世之中,门阀保存了文化之传承、地方之元气,在平定天下重归一统的过程之中居功至伟,这是门阀的正面影响。
但是与此同时,门阀只看重己身之利益,并无多少“家国情怀”,莫说不在乎谁当皇帝,为了利益、为了传承,即便是委身于番邦异族,亦不会有半点犹豫。
而且因为门阀的“自私”属性,每每择选明主平定天下之后,自然需要攫取足够的利益作为回报,占据朝堂利益、虢夺君王权力、垄断教育资源、打压寒门士子……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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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乱世之中,门阀乃是文化传承、江山谁属之砥柱;盛世之下,门阀却又成为皇权集中、帝国发展之顽疾……
若是性格软弱、并无高远志向的君王,很乐意扶持门阀赖以巩固统治,若是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甚至能落得一个“无为而治”的美名,反正事情都交由门阀去办,社会阶层固定、财富分配不变,国家机构运转顺畅,君王可以坐享其成。
但是对于李二陛下这等雄才伟略、志存高远的君王来说,盛世降临,门阀便是阻挡皇权的绊脚石、社会发展的拦路虎。
所以李二陛下默默将打压门阀制定为坚定不移之国策……
……
宇文节悚然一惊,吸了一口凉气,道:“国公是说……陛下留有遗诏,其中有剪灭天下门阀之意?”
若非如此,他实在想不出长孙无忌之所以有此问的原因。
长孙无忌淡淡道:“或许有。”
也或许没有……没人见到所谓的陛下遗诏,谁又能知道其中写了一些什么?但这到底是一个可能。
只要有这个可能存在,就必须要予以做出相应的布置,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不是将命运寄托于“不可能”之上。
宇文节震惊道:“陛下疯了……鲁莽了吧?若陛下仍在,做出此等布置,拼却帝国动荡数年,或许尚有成功之希望。但陛下驾崩,无论是被委以重任的英国公,还是东宫太子,亦或是魏王、晋王……哪一个能有足够的威望震慑天下门阀?稍有不慎,便会重蹈前隋之覆辙!”
大隋缘何盛极而衰?
既不是所谓的“横征暴敛,劳民伤财”,亦不是传扬的“国力耗尽,天灾频仍”,实质上完全是隋炀帝的雄心壮志触动了关陇门阀的利益,被关陇门阀竭力抵制。而当隋炀帝非但不予妥协,甚至南下意欲联合江南士族之时,关陇门阀感觉自身之利益已经无法保障,故而掀起政变,由宇文成都于江都弑杀隋炀帝,之后扶持越王杨侗为帝,试图重新执掌大隋,确保关陇之利益。
只是未曾想到门阀之间的平衡已经打破,天下各地的门阀皆效仿关陇当年之故事,意欲扶持各自的势力逐鹿天下。
关陇门阀迫不得已只能放弃杨氏一族,转而扶持同出于关陇门阀的陇西李氏……
说什么天下大乱、民心所向?
不过是门阀之间的利益分配而已……
由此可见,当门阀之利益受到侵害,他们绝对不会畏惧于掀起一场滔天祸乱,进行垂死之挣扎。
长孙无忌也紧蹙眉头:“所以,这其中必然有咱们未曾察觉之关窍。”
旋即,他咬了咬牙,一脸决然:“不过纵然一时弄不明白,也不打紧。既然幕后凶手意欲掘断天下门阀之根基,那咱们便裹挟着天下门阀,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抗!”
宇文节明白,长孙无忌已经打定主意放弃和谈,与东宫殊死一战。
这违背了其余关陇门阀的利益,但他思来想去,却又觉得除此之外再无他途能够确保关陇之利益……
但还有一点,他提醒道:“可屯驻潼关的李勣怎么办?”
数十万东征大军尽在李勣统御之下,使得李勣拥有足矣翻天覆地之力量,纵然关陇覆灭东宫,还是要面临李勣不知是敌是友的威胁……
长孙无忌手掌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双眉扬起,气势十足:“东征大军数十万,若李勣当真以为凭借一纸诏书便能够胁迫程咬金、尉迟恭、张亮等人言听计从,那他就活该兵败身死!”
宇文节震撼得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豪气勃发的长孙无忌。
原来李勣大军之中,早已有长孙无忌预先布下的棋子,怪不得他敢于猛攻东宫,对一路姗姗来迟的李勣并未有太多的戒惧与防备……
“长孙阴人”之城府深沉,再次令宇文节震撼敬佩。
看起来不到最后关头,成王败寇尤未可知……
*****
天色刚亮,京兆韦氏五千私军覆灭之消息在长安内外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波,几乎所有门阀私军尽皆仓惶焦虑,家家派人前往延寿坊面见长孙无忌,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解决方法,确保大家的安全。
长孙无忌一边安抚各家门阀私军,一边命令长孙嘉庆悄悄集结部队、补充军械,随时待命。
原本局势舒缓了没几天的关中,陡然之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反倒是损失惨重的京兆韦氏一反常态,家族上上下下低调隐忍、三缄其口,既不对家族私军之覆灭发表任何看法,更不对关陇的战略决策予以任何意见,就好似五千私军之覆灭根本不关京兆韦氏的事……
很多人嗅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就连原本应该勃然大怒、怒火万丈的刘洎,都枯坐在衙署之中,蹙眉沉思当下之局势。
连岑文本推门而入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岑文本施施然进入值房之内,坐在刘洎对面,慢悠悠开口问道。
刘洎陡然惊醒,连忙起身施礼:“原来是岑中书,下官失礼了。”
岑文本笑着摆摆手,待到书吏入内奉上香茗,他才端着茶杯呷了一口,示意刘洎坐下,这才说道:“是不是觉得当下局势有些叵测难料、迷雾重重?”
刘洎手里捧着茶杯,苦笑道:“原本,下官应该对京兆韦氏私军覆灭一事心怀愤怒的,无论这件事是谁做的,都会直接导致和谈再次陷入僵局,甚至从此崩坏破裂,无以为继。但是深思之后,下官却觉得有太多的不解与疑惑,只不过才疏学浅、心性愚钝,迟迟想不出原因。”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此刻应该去太子面前告房俊一状,然后揪住房俊不分青红皂白的狂喷一顿——至于到底是不是房俊干的并不重要,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踩着房俊成就他自己的威望。
官场之上需要养望,但是太过费时费力,刘洎觉得时不我待,所以必须选择一条提升威望之捷径——踩人。
这一招看似简单,好像看谁不顺眼逮住把柄冲上去便一顿狂喷,实则不然,其中有着很高的技术含量。比如人选问题,若是小鱼小虾,固然一踩就倒,但经验值却少得可怜,需要不断去踩才能达到目的。
但是能够立身于朝堂之上,且不论本身之能力如何,谁的身后不是站在几个门阀、一方势力?将人家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人踩倒,便是动了人家的利益,一个两个倒是无妨,可踩得多了,仇家处处激得群情激愤,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太过硬扎的,诸如萧瑀、岑文本之流,本身乃是一方势力之领袖,处事更是滴水不漏,很少能被人抓到把柄予以攻讦,他也踩不动。
而房俊那种却是刚刚好……
有着显赫的地位、厚重的声望,却尚未达到一方势力之领袖的境界,踩几下不至于一踩就倒,也就不会结下深仇大恨,利益攸关的时候甚至可以联结起来一致对外,闲来无事便踩上几下博取声望……简直完美。
但是这一次,他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岑文本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到面前桌案上,笑问道:“既想不明白房俊为何那般抵触和谈,又想不明白为何凶手要接二连三的拿门阀私军开刀?”
刘洎虚心道:“正是如此,还请岑中书解惑。”
岑文本略有沉吟,而后才轻叹一声,缓缓道:“很多事情,其实不能单纯以利益之所属作为堪破内情之手段,因为很多时候有很多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利益归属是无法分辨的,你能掌握的,或许只是别人故意让你掌握的……总而言之,和谈之事可以放一放,莫要一心建功立业,最终却误入歧途,受池鱼之灾。”
刘洎悚然一惊。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忽然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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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洎悚然一惊。
岑文本的话语其实已经接近于明示,看似和谈乃是当下解决问题、消弭兵变的最佳手段,实则有人不希望这么做。
也正是因此,房俊从不在意和谈成功与否,肆无忌惮的对关陇军队时不时发动突袭,而太子也不予苛责限制,听之任之……
可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哪一方势力不愿见到和谈之达成?
刘洎试图从利益归属的角度去分析背后的真相,但一无所获,正如岑文本所言那般,以利益归属去猜测事件背后之运作这本身没错,但是有些时候你根本没法知道隐藏在背后势力究竟如何去攫取利益,根据表面上利益所属去猜测一切,自然徒劳无功,甚至南辕北辙。
抹了一把脸,刘洎感觉很是颓丧。
他自以为走在最正确的路上,全心全力将东宫从危机兵乱之中解救出来,襄助太子稳定储位,将来顺利登基,自己不仅可以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更会得到太子之信赖倚重,进而成为宰辅之首、领袖百官。
殊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些掌握了更深层局势变化之人眼中,是多么可笑、多么无知,好似跳梁小丑一般。
曾对房俊喝叱鄙视,认为其不顾大局、鲁莽粗鄙,现在才知道最愚蠢的居然是我自己……
这对于自诩当世名臣的刘洎打击非常之大,几乎将他的信心全部摧毁。
岑文本向后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水,看了看刘洎难看颓丧的神色,温言道:“吾今日之所以对你说这些,是希望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永远不要以为局势尽在掌握。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也不尽然,这世上有太多能人异士,能够长远布局、算尽机关,而吾等所能做的便是时时刻刻保持谦虚与警惕。否则,便有如此刻的长孙无忌一般走投无路却又骑虎难下。”
没有谁能算尽一切,但却有人能比你多算一步,而往往这多出来的一步,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越是接进巅峰的时候,越是要保持谦卑之心态,胜不骄、败不馁,于胜利之中反思不足,于失败之中寻找契机,如此方能随波逐流、永不倾覆。
刘洎深吸一口气,起身,一揖及地:“多谢岑公教诲,晚辈谨记在心。”
不已官职相称,而是自称晚辈,尊称对方为“岑公”,这是刘洎的表态,愿意以门下自居。
须知即便岑文本一手将他推上侍中之位,又试图将其树立为百官之首,但在以往更近似一场交易,双方各取所取。但是今日岑文本一番开诚布公、直抒胸臆的话语,却代表着双方的关系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已经成为真真正正的同盟。
他当然明白岑文本这么做的目的,其本身已经官至巅峰,绝无可能更进一步,今时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族中子侄谋求前程。他刘洎的地位越高、越稳,岑氏子弟的靠山自然越是硬扎,双方融为一体、无分彼此,岑氏的利益自然越大。
很显然,岑文本非常看好他的政治前途,否则断不能这般推心置腹、示之以诚。
能够得到这样以为历经三朝、屹立不倒的官场巨擘之认可,令刘洎颓丧的心情有所好转,精神为之振奋。
恭恭敬敬给岑文本敬茶,虚心问道:“接下来下官应当如何应对?”
岑文本呷了一口茶水,略作沉吟,缓缓道:“继续推动和谈,但要强硬一些,吾等身为人臣,自当忠于王事,对于东宫、朝廷的利益要尽可能去争取,一分一毫不要退让。”
话说得高大上,但刘洎立即听明白了:争取不到是一回事,但有没有去争取,则是另外一回事。即便明知争取不到,亦要展现出全心全意为了东宫、朝廷之利益着想的态度,这既是让太子看到臣子忠于王事之决心,也为了日后不被旁人捉住把柄……
既能够瞬间扭转自己“站错队”的不利之局面,又能防止日后受人攻讦。
滴水不漏……
刘洎重重颔首:“吾知道怎么做。”
*****
将至晌午,宇文士及便来到内重门里,于刘洎会晤。
双方参预和谈之官员一起在值房之内落座,宇文士及喝了口茶水,难掩疲惫,长叹道:“昨夜韦氏私军全军覆灭,在长安城内引发剧烈动荡,不仅门阀私军人人自危,隐隐有弹压不住之趋势,就连关陇军队也愤怒不已,无数兵卒叫嚣着决死一战,搅得局势纷乱、人心惶惶……此等局势之下,还应尽快促成和谈,消弭兵变,否则拖下去唯恐生变。”
这番言语并非自曝其短,而是在告诉刘洎:咱们各自退一步将和谈达成吧,否则双方的利益都将受损。毕竟当下之局势已经接近失控,万一和谈彻底崩裂,那就唯有死战到底,不死不休……这是宇文士及绝对不愿意见到的,而且按照以往对于刘洎的了解,这应该也是以刘洎为代表的东宫文官系统之夙愿。
此等局势之下,只要双方秉持一致之目标,各自放弃一些利益后退一步,想要尽快达成和谈也并非不可能。
刘洎颔首,道:“此番兵变,祸及关中,数百万百姓陷于水深火热,百业俱废、民不聊生,损失之巨大、影响之深远,令人痛心疾首!吾辈深受皇恩,自当竭诚报效,竭力消弭兵祸。”
宇文士及蹙眉,话是这么个话,但听上去有些不对味儿……
接下来,和谈正式开始。
宇文士及认为事先与刘洎之勾通取得了一致,对方会在原则之上适当予以退让,况且之前的谈判当中刘洎也隐晦的表示出“和谈高于一切”的态度,所以开门见山道:“对于最关键的一点,吾已经与关陇上下取得共识,关陇军队可以解散,但朝廷准许这些兵卒解甲归田,不得追究,且允可关陇各家保留不下于千人之家兵,毕竟关陇家大业大,田地产业遍及关中,若无得力之家兵护卫,恐遭受山匪流寇之侵袭,损失巨大。”
关陇军队就地解散,这乃是东宫的原则底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和谈,这一点是必须要遵守的,宇文士及明白这一点。
但只要留下“朝廷允可各家保留千余人家兵”这个口子,便等于给以后留下了无数的希望,只要这个口子放在这里,若有需要,一千人变两千人、两千人变五千人,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他又补充道:“这是关陇门阀之底线,若不准留有家兵编制,关陇门阀之利益无法保障,只能死战到底。”
事实上,这的确是宇文士及努力争取而来的让步,对于以军伍起家的关陇门阀来说,若手上无私军,简直晚上都睡不着觉。裁撤一定的私军可以,但若是所有私军尽皆解散,不啻于釜底抽薪。
他希望刘洎明白这已经是关陇的底线,不可能再退,该退的是刘洎,适当表达出诚意。
刘洎黑瘦的脸上面色一肃,背脊挺直,义正辞严:“郢国公此言差矣!保境安民、剪除匪盗乃是朝廷的职责所在,皇权巍巍,岂能由民众自行组织军队抗拒匪盗?匪盗存有一日,便是吾辈官员之耻辱,当率领帝国数十万骠骑前赴后继、死不旋踵!这一点,郢国公毋须担忧朝廷之决心,所以关陇门阀保留一千私军,实无必要。”
言罢,他眼尾瞥了一下一旁负责记录会议经过的官吏,那官吏正好停笔、抬头,与他目光对视,隐晦的微微颔首:都记下了,一字不差……
刘洎心中舒爽。
谁愿意低头让步啊?即便是为了攫取更多的个人利益也不行,总归是有一种憋屈感。如今章程明亮,毋须与关陇虚与委蛇、低声下气,这种强硬的感觉令他仿佛梦回二十岁。
想当年,我刘洎满腔豪情、立志成为一代诤臣,也曾是迎风尿三丈的刚硬少年郎啊……
天唐锦绣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表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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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洎这番猝不及防的强硬,令宇文士及极为错愕。
刚刚不是说好了各退一步么,一转眼你就这么强硬是怎么回事儿?
他自是不知刘洎心路之转变,还以为刘洎一门心思促成和谈以便立下功勋与东宫军方相抗衡,所以眼下只是以为并未达到关陇之底线,所以才义正辞严的打官腔……
宇文士及苦笑一声,耐心道:“刘侍中有所不知,关陇各家以军伍起家,近些年虽然逐渐淡出军伍之外,但族中习武之风不衰,反倒是文学之风不盛,子弟多舞刀弄棒,性格鲁莽粗鄙,却不识圣人微言大义。故而,若陡然之间不仅废黜私军,更连千余家兵也不准保留,这些子弟必然彷徨无措,滋事乡里、为祸一方也说不准,还请刘侍中多多考量,以免遗祸深远。”
这就算是威胁了,咱们关陇门阀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当骨子里依旧是骁勇彪悍,你若不答应留下千余家兵的条件,那咱们就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尽管心中对于和谈万分期待,但宇文士及浮沉官场一生,深谙谈判之精髓,既然认定刘洎也亟待促成和谈,那么自己该退的时候退,该硬的时候也要硬,如此才能将其拿捏。
然而他却错估了形势,这番策略在今日之前,的确能够牢牢将刘洎拿捏住,但是现在,他硬,刘洎比他更硬!
“碰!”
刘洎拍案而起,须发戟张:“荒谬!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何时轮到世家子弟猖狂恣意、目无纲纪?本官今日将话撂在这里,若关陇任何一家之子弟践踏法纪、为非作歹,本官定要将其绳之以法,绝不留情!”
宇文士及也怒了,站起身怒目而视:“关陇血脉,宁愿站着死、决不跪着生!你要战便战,吓唬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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