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李承乾看向李勣、李靖,问道:“城内外驻军可曾各就各位,布置妥当?”
两人忙肃然道:“殿下放心,纵有屑小为乱,亦不足为虑,定不妨碍典仪之进行。”
李承乾颔首,又分别对孔颖达、李孝恭、李元嘉道:“典仪流程,定要仔细缜密,万万不能出错。”
先是先帝入葬,继而登基大典,连续两场典仪皆乃礼制之最高规格,流程极其繁琐,动辄出错。若是放在平常倒也无事,谁能确保丁点错不出呢?只需及时处置即可。但现在局势紧张,晋王依旧盘踞潼关,朝中不知多少人存心生事,万一流程出错,可不仅仅是贻笑大方,甚至会引发一场政治震荡。
三人也齐声回道:“典仪流程已经操作预演数次,确保万无一失。”
李承乾松了口气,颔首道:“非是孤不经事,实在是当下局势不稳、人心叵测,断然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诸位皆乃国之柱石,定要竭尽全力,日后孤定然论功行赏。”
诸人皆道:“此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这时,马周、刘自、张行成等等三省六部官员相继前来,殿上气氛松弛下来。
未几,内侍总管王德唱名,与名簿一一对照,确认在册之人全部到位,躬身道:“殿下,人员到齐,可以赶赴昭陵。”
李承乾起身,最后叮嘱身后肃立的李君羡:“孤与诸卿出城,城内便交付于你,若有人胆敢借机生事,无论是谁,一经发现即刻缉拿,万不能致使局势糜乱。”
李君羡肃容道:“殿下放心,若有差池,末将以死谢罪!”
李承乾摇摇头,道:“谈什么死不死的?只管尽忠王事便是。”
李君羡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喏!”
李承乾环顾殿上诸臣,顿了一顿,迈步向外走去:“走吧。”
当先走出武德殿,身后诸臣鱼贯相随,等到李承乾上了太子车辇,浩浩荡荡自承天门而出,京中禁军全体出动封锁了各处里坊,朱雀大街更是全部清空。
太子车辇、王侯公卿、达官显贵、各级官吏,浩浩荡荡千余人自长安城正南明德门出,折而向西,绕过长安城,再一路向北过中渭桥,直奔昭陵所在地九嵕山。
及至晌午,方才抵达。
九嵕山位于咸阳之北醴泉境内,山势突兀、拔地而起,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东西两侧,层峦起伏,亘及平野。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因山梁亦称为嵕,因而得名。
“圣文周达曰昭,昭德有功曰昭”,故名昭陵,乃李二陛下选定与文德皇后合葬之地。
此地风水绝佳、冠盖天下,最初由袁天罡所实测、李淳风定下,只不过如今袁天罡云游四方修习天道、李淳风致仕在家钻研数术,太史局日渐势衰……
房俊全程跟随在李承乾左近,看着李二陛下的棺椁被抬入地宫,一应仪式如数进行,等到仪式结束,龙门封死,站在陵寝之外遥望山峦叠嶂、云雾缭绕,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茫然。
对于后世的华夏子孙,莫不向往着贞观盛世,而李二陛下这个名字,则代表着华夏历史上最为强横的一个时代,能与之并论者,也唯有秦皇一统六合、汉武远逐匈奴等寥寥无几……
而今天,他亲身见证了这个时代的终结。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六章 分封天下
青山莽莽,烟雨蒙蒙,山峦起伏如龙,河水奔流如带,远处咸阳宫只剩下蒙蒙影廓。往昔大秦一统六合,强汉横扫塞外,历史烟尘之中的金戈铁马都被雨水涤荡,只余下这煌煌大唐、万里河山。
龙门隔断的那一刻,属于李二陛下的年代已经终结。
也正是在这一刻,一个本不应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年代,缓缓拉开帷幕。
历史的河流走入岔道,沿着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浩荡奔流,一去不回。
……
龙门之前,李承乾并一众亲王、公主及先帝妃嫔跪伏于地,哭声震天撕心裂肺,晕厥者不知凡几,一片愁云惨雾。
李孝恭、李元嘉两人互视一眼,摆手令随性而来的数百内侍、宫女上前,将哭的肝肠寸断的诸人扶起,李孝恭沉声道:“先帝殡天,日月无光、普天同悲,但稍后还要举行登基大典,还请诸位节哀,莫要耽搁大事,否则先帝在天之灵,亦要怪罪吾等。”
只是怮哭之声依旧不绝。
有人自是悲痛于先帝殡天,自此阴阳两隔永不能见,有些人则因依附于先帝而活,往后孤单影只或困于后宫之内或修行于皇家寺院,孤苦凄冷难以自持,有些人甚至只是做做样子,面上涕泗横流,心里却不以为然……
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又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一众皇亲国戚这才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泣,自昭陵下山,坐入车中,浩浩荡荡原路返回长安城。
此时的长安城旌旗招展、锣鼓阵阵,与之前愁云惨雾的气氛迥然不同,“百骑司”与禁军、京兆府巡捕虽然依旧封锁各处里坊,但并不禁止百姓出门,尤其是毗邻朱雀大街的各处里坊,百姓们蜂拥着聚集于坊门之前,见到太子乘着车辇自明德门入城,都忍不住高声鼓噪起来。
“新皇万岁”“太子万岁”的呼声不绝于耳。
虽然百姓们更为爱戴李二陛下,但毕竟时代已经转变,太子李承乾“仁厚”“宽恕”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就算比李二陛下差一些,退而求其次,百姓们也都能接受。
如今大唐国事强盛、百业俱兴,再有一个爱民如子的任君,大家的好日子才算是稳稳当当。
相反,若是碰上一个野心勃勃、横征暴敛的君王,那才是大家的悲哀……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自是不在意什么威凌天下、四夷臣服,再大的名声都是君王以及那些庙堂之上的大臣们的,苦的还是百姓黔首,史书上那些煜煜煌煌震古烁今的功绩,每一个字都是踊百姓的鲜血浇灌、白骨垒筑。
百姓们不大明白什么家国天下,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
待到李承乾回到武德殿,时间已经是未时末。
自一大早出城,折腾一天到这个时候已是饥肠辘辘,遂赐宴于一众王公大臣,就在武德殿以及一侧的偏殿内用膳。大臣们用过膳食,匆匆离去,或是回到各自衙署筹备明日登基大典事宜,或是有些年长的干脆回家歇息一下,骨头都快散架了……
李承乾将李勣、李孝恭、房俊三人叫到后殿,沐浴更衣之后出来相见。
君臣四人跪坐在窗前地席上,窗外秋雨潺潺、雨水自花树的叶片上凝聚、滚落,溅入泥土之中。
湿润沁凉的空气自窗外吹入,一壶热茶雾气鸟鸟,房俊执壶斟茶。
李承乾拈着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却一时间踟蹰未语。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李孝恭遂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承乾沉吟一阵,方才缓缓说道:“这几日,孤常常寻思,周武王分封八百诸侯,最终神州一统、奠定大周八百年江山;秦始皇政权归一,施行郡县制,按理更应当上下一心、内外一体,却二世而亡……这分封与郡县,到底孰优孰劣?”
三人有些错愕,怎地提及这茬?
转念一想皇,便明白过来,这位太子殿下大抵是被晋王那边胡乱许诺给弄的压力很大,唯恐朝中文武都被其“封建一方”的悬赏给拉拢过去,所以也想登基之后分封天下。
李勣蹙眉道:“所谓天下大势,犹如大江大河浩浩荡荡,一往而无前。分封制在于上古之时因地制宜,所以造就大周八百年江山,及至秦时,攻灭六国不久,未曾完全驯化,兼之始皇帝穷兵黩武,南攻百越,北拒匈奴,修阿房、筑长城,短短十余年内将国力耗损一空,结果烽烟处处、绝嗣而亡。但殿下不能因此便觉得分封制比郡县制更为优越,即便是先帝曾一度与大赏功臣、分封天下,最终也因种种原因不得不偃旗息鼓,还望殿下莫要异想天开,埋下乱国之祸根。”
言下之意,政治制度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进步的,已经落后、淘汰的制度绝无可能再次适用,只能不断推陈出新、逐步完善,才能有更适合治理天下的制度。
李孝恭也劝道:“汉高祖斩白蛇定鼎天下,亦效彷古时分封宗室屏藩各地,结果闹出一个‘七国之乱’,虽然很快平定,却埋下重重隐患,最终靠着‘推恩令’才消弭宗藩之祸。司马家篡魏,因汲取曹魏宗室兵权不重故而导致神器丢失之前科,亦是大封宗王,这才有后来‘八王之乱’,祸乱晋室根基……殿下,时移世易,分封制早已不能成为帝国政策了。”
当年李二陛下玄武门之变后,登基尹始,便欲封赏功臣、建藩天下,却被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劝谏,最终收回成命。
这种事在后世有一个词汇予以形容:开历史倒车……
李承乾见到自己的想法被堵死,有些郁闷,下意识向房俊看去,虽然他不过提及一个话头,但想来以他和房俊的默契,后者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并予以支持。
房俊正好抬头,与李承乾对视一眼,见到对方的目光,心底一动,低头想了想,觉得应该明白了李承乾之所以如此突兀提及分封制的原因。
幸好,对于这个话题,他曾经有过深思,尝试着剖析其中更深层次的东西。
给李勣、李孝恭斟满茶水,房俊斟酌着道:“英公那句话说的好:因地制宜。月有圆缺,潮有涨退,世上从无完美无缺之事,更不可能有一项可以贯穿千古母须更改之制度,某一项制度是否能够强国,只在于其是否因地制宜。”
顿了一顿,思虑愈发流畅,遂侃侃而谈:“武王伐纣立周,分封八百诸侯,延续八百年国祚,为何?须知当时无论交通、经济、军事等等方面都极度落后,这些诸侯国遍及天下,很多地方根本就是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这些诸侯与其说封建一方,不如说是替周天子开垦荒地……而这正是重点所在,诸侯国有着近乎无穷无尽的土地去开垦,随着地盘扩大,人口逐渐增多,财富暴涨,自然愿意尊奉周天子为共主,谁愿意去造反呢?去一趟国都,怕是要走上好几年……”
如此论调,另外三人显然第一次听闻,细思之下,忍不住纷纷点头。
对于那些诸侯国来说,非但不能造反,反而要紧紧抱住周天子的大腿,以便更多的得到来自中枢的支持,更好的去开辟、建设自己的封国。
李勣才思敏捷,举一反三,接口道:“等到战国之时,能够开垦的土地都开垦完了,各国之间已经没有了从容扩张之空间,碰撞摩擦之下,不可避免的长年混战。”
房俊笑道:“英明无过于英公!”
李勣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搭理。
李承乾追问道:“那汉朝之时分封天下,却又为何酿成内患惨祸?”
房俊道:“对于周天子来说,他实际能够控制的地盘其实不大,分封诸侯,实则是分封于外,屏藩中央。而汉高祖分封宗室,则是分封于内,所谓的屏藩中央的作用完全没有不说,反而形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格局,当年陈胜吴广那等寒门都敢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是高祖传下来的宗室诸王?晋朝也是如此,内乱,实在是情理之中。”
李勣蹙眉沉思,没有插话。
李孝恭道:“按你的意思,汉晋之败在于分封于内,而并不是分封制本身之问题?”
李承乾隐隐激动起来。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七章 屏藩于外
后世之时,某些国家在破除封建统治之后代之以民选,此举的确使得他们快速自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向现代社会进步,开启民智、发展科学,并一跃成为世界的主宰。
但那种政治制度也存在致命的弱点——当选票决定一切的时候,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一个毫无执政经历的商人成为国家的领袖,他会将这个国家带去何方?
一个神志昏聩的耄耋老翁靠着选票上位,他做出的决策是否有利于国家的发展与安全?
没有什么制度是能够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只能因地制宜、与时俱进,才能找到最合适的制度。
房俊颔首道:“封地存在之意义,不仅在于犒赏功臣、分封王室,更在于屏藩中枢、开疆拓土。譬如将一位亲王分封于江南之地,取其地址财税予以供养,一方面必然滋生其骄奢淫逸、欲壑难填,一方面削弱中枢财政、钱贵频仍,久而久之,互存怨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如若将其分封于外,其地贫瘠、其民寡贫,想要锐意进取、努力经营,便只能与中枢保持亲密的关系,在其发展壮大的同时,达到屏藩一方的目的。”
换言之,封国是要吸血才能存在,封于内,则吸自己的血,封于外,便只能吸别人的血……
李勣剑眉紧蹙,想了想,沉声道:“譬如如今身在新罗的吴王殿下?”
房俊笑道:“正是如此。”
吴王李恪身在新罗为王,封建一方,称王称霸,子孙代代传承、永不断绝,尊崇荣耀,举世瞩目。然则其独处一方,仅凭当初建国之时的班底,如何能够掌控新罗全国?必须依仗大唐之支援,才能站稳脚跟,一点一点清除掉金氏王族残留的势力,直至将其完全掌控,成为大唐藩国。
在此期间之内,新罗与大唐的关系互为一体、极为紧密,绝对不会出现内讧。
等到掌控新罗,或是勉力抵抗周边异族之觊觎,或是向外扩张攫取利益,起码百年之内,不会与中枢产生龌蹉。
李孝恭沉吟着道:“退一万步说,纵然将来吴王子孙与中枢产生龌蹉,甚至引兵攻伐……且不论谁胜谁负,新罗一地将永远纳入大唐之版图,再不复分裂。”
房俊做了一个非常恰当的比喻:“肉烂在锅里。”
窗外细雨潺潺,雨点打在花树的叶片上沙沙作响,书斋之内茶香氤氲,一片静谧。
房俊缓缓喝茶,其余三人则沉浸在这个话题当中,思虑百转,匡正得失。
他有一句话没说:纵然将来各处藩国脱离中枢自立一方,又能如何呢?
本是同源同种,有可能为了利益同室操戈、有阋墙之祸,可一旦面对外敌,则必然抱成一团,一致对外。
也不至于那种后世华夏以一己之力对抗豺群狼窝,举世皆敌的独孤无奈……
李勣手里婆娑着茶杯,缓缓道:“二郎此言颇有道理,不过细节之处还需斟酌商榷,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最大之事便是殿下登基,而后消弭叛乱,其余之事自可徐徐图之,先制定一个章程,而后细致讨论,查缺补漏。”
李承乾连连点头,道:“兹事体大,自当谨慎为之。”
而后叹了口气,唏嘘道:“非是孤闲来生事,实在是父皇诸子唯孤愚钝,余者皆聪慧伶俐、能力卓越,若使其尽皆居于长安城中,生平才智不能伸展,孤这个兄长心中郁郁、颜面有愧。若能使得一众手足皆得一块封地,以之建国立祀、传承不绝,则李唐之血脉遍于天下、开枝散叶,父皇在天之灵,必然欣慰。”
李勣与李孝恭颔首,对于李承乾的心思表示认可。
任何一位君主即位之初,都是有着一番志向抱负的,只不过有些人或碍于困境或耽于享乐,渐渐忘记了初衷,变得昏聩恣意、泯然众人。
太子的心思,大家都知晓一二,虽然储位未废,但李二陛下生前对于储位之态度都一清二楚,若非暴卒驾崩,迟早易储。而今太子看似占据名分大义,实则心中有愧,毕竟这个位置李二陛下已经不属意于他。
如此,自然要做些事情既能向兄弟手足们展示他的宽广胸怀,又可以向李二陛下的英灵有一个交待——您看,我来做皇帝,也是能够做出一些旷古烁今的成就的,不比旁人差……
而太子所选择的方向,起码现在看来有几分可操作之处。
若此事最终成行,李二陛下诸子皆能封建一方,于境外建国屏藩四境,的确算得上一项古今罕有的巨大成就。
青史之上,足矣垂名。
而届时这个制度当真能够实现屏藩于外之本意,替中枢挡住四夷之攻略,使得天下再现八百年之王朝,他们这些开创者也都将彪炳青史,流芳百世。
面对如此显赫的身后名,谁能不动心呢……
……
忙碌一天的达官显贵、宗室郡王、诰命内妇们尽皆散去,稍做修整,明日还要入宫参加登基大典。
禁军与百骑司、京兆府携手,将长安城里里外外严密控制,但有作奸犯科、鼓噪生事之辈,不问缘由、不分轻重、不限身份,一应缉拿入狱,且不予审理,关押至大典结束再做论断。
房俊等人也不可能回家歇息,在宫中协助李承乾处置各项事务,其中最重要一项便是确定年号。
每一位皇帝即位之初,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志向抱负的,故而会择选年号,以表达自己的期望。
孔颖达率领数位当世大儒遴选多日,最终定下十余个字意上佳的年号,以供李承乾选择。
李承乾最终选择“仁和”二字,作为他登基之后的年号。
《礼记·儒行》:“温良者,仁之本也……歌乐者,仁之和也。”
年号选定,一众大臣便纷纷一揖及地,赞誉道:“殿下宅心仁厚,天下之福也。”
由此年号,便可见李承乾登基之后的政治意图:宽仁相待,以和为贵……
身为臣子,再这样一个皇权至高无上的年代,谁不希望遇到一个宽厚的仁主呢?
李承乾并未因即将登基便展露所谓的皇者霸气,仍如以往那般谦逊和蔼,见众臣施礼,他也起身还礼,温言道:“诸位皆乃先帝肱骨,更与孤一道历经劫难、饱受磨砺,往后自当上下一心、精诚协作,继贞观之盛世,开创一番旷古烁今之功业,使我大唐威服四方,使我华夏邦宁永昌!”
“谨遵殿下御旨!”
殿上群臣齐声回应,声若雷鸣,震得大殿嗡嗡作响,齐心协力、士气如虹。
翌日天明,李承乾换上全幅帝王冠冕,带领文武群臣赶赴城南圜丘,祭祀昊天,登基即位。
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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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
潼关始建于东汉建安元年,一经建成,便成为捍卫关中的东大门,闻名天下,自此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前隋之时,将关城由原址向南迁移十余里,另筑新城,与汉朝关城南北夹峙,地势愈发险要。
李治穿着一身锦袍,负手立于城关之上,遥望河水滔滔奔流如泄,耳畔轰鸣如雷,河风吹着衣袂飘飞,面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父皇已经入葬,今日太子也将登基为帝、昭告天下,于太极宫中接受臣子、万民之拥戴,自此占尽名分大义。
山东私军虽然陆续渡过黄河,尉迟恭更派遣麾下勐将沿河设阻,迫使水师船队进展缓慢,但距离洛阳也已不远,直抵潼关也是迟早之事。
任凭他心胸如海、气量恢宏,此刻也不禁生出“穷途末路”之感,心情颓然沮丧,怀疑是否还能反败为胜、逆而夺取……
“殿下,丘行恭回来了。”
身形干瘦句偻的王瘦石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李治身后,轻声说道。
李治从沮丧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迎着河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振奋精神,这才回身,随着王瘦石下了城关,前往营房会见丘行恭。
天唐锦绣 第三千一百三十八章 岌岌可危
营房内光线有些昏暗,李治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身体。潼关汇聚了数万大军,又裹挟着数万民夫、刑徒,导致物资供应严重缺乏,虽然经由山东世家源源不断运来粮食菜蔬,但品种贵乏在所难免。
自幼锦衣玉食的晋王殿下虽然在此依旧高居人上,但艰难的环境、贵乏的物资却使得他再不复以往的奢华生活,每时每刻都在苦苦的忍受着,简直度日如年……
相比于李治,几日间来回奔波数百里的丘行恭除去面上风尘仆仆、皱纹更深之外,两眼依旧明亮,目光灼灼。
“启禀殿下,末将已经见过薛万彻,向其传达了殿下信赖重用之意,并且提及成就大业之后封赏建国、子孙罔替,薛万彻愿意听命于殿下。”
见到李治神情激动,丘行恭忙又续道:“只不过薛万彻虽然粗鄙愚笨,但于此事却小心谨慎,不肯贸然下场,只想等到殿下大举反攻之时,才会横渡渭水进逼长安,以之响应殿下。”
李治一颗激动的心倏地又有些冷却……
仅仅凭借他眼下的军队,连潼关都不知能否固守,如何能够反攻长安?
本以为若能说服薛万彻,使其横渡渭水直抵玄武门,引得东宫六率回援救助,潼关这边才能削减压力,从而号召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十六卫大将军从旁襄助,大举反攻。
然而没人是傻子……
不过能够说服薛万彻响应,已经算是当下困局之中一抹亮色。
遂欣然赞誉道:“郡公不辞辛劳,为本王说服如此一位统兵大将,使得敌我之势不似先前那边悬殊,实为大功一件。如今本王困守潼关,实力有限,说得再是好听也无作用,等到他日登上大宝、君临天下之时,定不负郡公今日之功勋!”
他也知道不能空口说白话,可今时今日这般境地,除了许下无处好处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甚至就连空口许诺都很废脑筋,因为他连封建一方的诺言都许出去了,实不知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有诱惑力……
丘行恭却已经激动起身,单膝跪地施行军礼:“殿下何出此言?陛下英年薨逝,普天同悲,然则陛下生前之心愿,天下何人不知?如今殿下有陛下遗诏在手,便是名正言顺、大义所在,为了维系殿下之正朔,为了偿报陛下隆恩,吾等武夫愿为犬马,以供驱策,死不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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