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彭连城目光缓和了一些,但仍旧保持着敌意,杨璟心中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试探着道:“即便不见李婉娘,难道连你的好兄弟曹恩直也不再见上一面?”
说完这话,杨璟便低下头,假装在药箱里翻找东西,却偷偷观察彭连城的变化,果然见得他脸色苍白,目光中的凶狠少了,却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杨璟轻笑一声,而后将彭连城的身子扳过来,沾湿的软布再一次伸出去,而这一次,彭连城终于没再躲避。
为了处理伤口,杨璟问王斗要来的是一盏马灯,足够光亮,擦拭干净血迹之后,彭连城屁股上的伤痕也是触目惊心。
然而让杨璟感到吃惊的并非屁股上的伤痕,而是更加深处的一些东西!
他终于确定了那个自认为不太可能的可能,仿佛接上了最重要的一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解释得通了一般!
杨璟本想用怀柔政策,打消彭连城的警惕性,如今看来,却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似彭连城这样的人,最是高傲,即便他不再顾及生命,也会保护仅有的尊严,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逆鳞一般碰触不得,不容别人践踏的尊严无非两种,一种是别人污辱你的女人,另一种则是将你当成女人来污辱!
杨璟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笑道:“没想到啊,堂堂彭家大少爷,人人称善的谦谦君子,后门竟然让人给开了,这要是传出去,呵呵…”
杨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彭连城便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竟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力气,竟然扑过来,就要掐杨璟的脖颈!
“胡说!我杀了你!”
彭连城如此过激的反应,直接印证了杨璟的猜想,这彭连城果然有龙阳断袖之癖,不爱女子,却独爱爷儿们!
这分桃的癖好虽然古来有之,魏晋尤甚,直到后来仍旧有人以畜养男宠夸耀娈童为风尚,然则到了南宋却早已不是这个样子。
程朱理学在南宋已经冒头,并愈演愈烈,存天理而灭人欲的口号已经叫得很响亮,所以男人间的相互厮混,已经不再是文人们的风尚和潮流,反而会被鄙夷。
加上彭连城这样的身份和口碑,独爱男人,还被男人占了身子这种事情,也只能带来耻辱,便是男风盛行的年代,男人们值得夸耀的都是自己骑别的男人,何曾见过男人们夸耀自己是被男人骑的那一个?
“这就是彭连城的命门,就是他比生死还要更加看重的东西!”虽然方法不算太过光明,但杨璟仍旧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
对于彭连城的袭击,杨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稍稍偏了偏身子,也就躲了过去。
“你真正关心的其实不是李婉娘,而是曹恩直,对不对!”
“李婉娘跟你一样,爱着曹恩直,你不忍李婉娘伤心,每次去探望曹恩直,都会带着她,对不对!”
“李婉娘劝你放了曹恩直,但曹恩直知道你杀死那些士子的内幕,你又不能放他出来。”
“曹恩直本来就不爱李婉娘,跟李婉娘有名无实,但李婉娘却恪守妇道,几次三番想要劝你放过曹恩直,你不厌其烦,生怕李婉娘迟早会泄露秘密,便让人给她下蛊,想要杀死她!”
这些本来都只是杨璟的推测,查案最忌讳主观臆断,其中有一些环节也确实没有证据支持,只是杨璟将线索都关联起来,做出的个人判断。
比如彭连城与曹恩直形影不离,他们的妻子都没有子嗣,甚至还经常出游独处,这些迹象虽然不是实质的证据,却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若在往常,杨璟根本就不会用这样的法子,但如今他揭穿了彭连城最大的秘密,击溃了他的心理防备,连珠炮一般逼问之下,他相信彭连城肯定会崩溃。
若自己说的不对,彭连城肯定会反驳,若自己说中了,彭连城也会恼羞成怒!
果不其然,杨璟一番快速逼问之下,彭连城面色变得狰狞可怖,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喷着唾沫星子大声咆哮道:“闭嘴!闭嘴!闭嘴!”
“李婉娘只不过是个愚蠢的女人,若非恩直一再顾念夫妻之情,我早就杀了她!”
彭连城陷入疯狂之中,杨璟也由此看出,自己就算没有全中,也说对了绝大部分!
于是他继续激怒道:“李婉娘跟你抢曹恩直,她死有余辜,杀了也情有可原,但你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弟弟?难不成他也跟你抢男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杨璟火上浇油一般嘲讽怒骂,狠狠践踏彭连城的尊严,因为他知道,彭连城这样的人最是冷静理智,但越是深沉的人,就压抑得越深,爆发起来也就越恐怖。
“他不是我的弟弟!他才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没有抢我男人,却睡了我的女人,他的大嫂!这样的人留着只会败坏彭家名声,还不如死了干净!”
杨璟也是暗自心惊,没想到彭连城竟然真的承认了这桩罪行!
“这些都只不过是你掩饰的借口罢了,你跟阎立春同样没有夫妻之实,若说败坏名声,你跟彭连玉又有何差别?你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知道你要杀死船上那些士子,对不对!”
彭连城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癫狂,而后朝杨璟吼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就因为我跟那个愚蠢至极的阎立春没有夫妻之事,我的弟弟就能睡自己的嫂嫂?”
“他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买通了县衙教谕和主簿,才得了个取解试的末名,早就将我彭家脸面丢光了,但他却又贪得无厌,不知羞耻,竟然联合诸多伪君子,密谋通过阎立春到临安走动关系,想要在春试里舞弊!”
“这是给我彭家抹黑!他一个人声名狼藉,欺男霸女也就罢了,非要拖着整个家族下水,这样的人留着也只能不断惹祸上身!”
“那些所谓读书种子,口口声声家国天下,张嘴就是仁义道德,却毫无礼义廉耻,除了恩直和另外两个人,其他人竟然都相信了彭连玉这蠢货的蛊惑,打算在船上联盟!”
“若不是李婉娘那蠢女人劝说,恩直也不会上船,也就不会陷入这桩事情,我自然也就不需要把恩直关起来,这女人非但不知悔改,还想让我把恩直放了,简直就是蠢到了极点,她不该死,谁该死!”
彭连城已经彻底崩溃,不需要杨璟挑拨激怒,仿佛发泄一般,一股脑将事情都说了出来,而杨璟内心之中最后一层迷雾,终于被拨开了。
难怪自打进来巴陵县衙,就从未见过主簿,他本以为是这些官员联合起来排挤杨知县,不配合知县的工作,却不知他们竟然牵扯到了科考舞弊!
而彭连城的作案动机也是异常复杂,种种因素叠加起来,早已让他的心理扭曲失常!
杨璟本想用周文房才是毒杀彭连玉的真凶,来离间和撼动他们的联盟,如今彭连城已经招供,却是用不上了。
不过现在却又可以用彭连城的口供,来让周文房开口了!
彭连城还在忿忿地大骂,如同疯子一般,而杨璟却朝牢房外的走道扫了一眼。
杨知县等人就在走道上听着,旁边的书吏早已将彭连城的话都记录成口供!
断狱 第四十四章 发泄
杨璟的刻意激逗果然起了效果,彭连城仿佛陷入了癫狂状态,此时哪里还见得半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古人对心理疾病并无太多系统的研究,一般以癔症统称,除非疯到丧失理智,否则很少会被当成犯病。
似彭连城这样的文人,便是患上心理疾病,也只会被当成特立独行的文人风流,哪里会受到正视。
可如果客观地分析,彭连城其实已经病得不轻了。
他是大族子弟,从小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想要让他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需要经历多少痛苦挣扎,也就可想而知了。
杨璟还推测,曹恩直或许并非同性恋,或者说他是后期才被彭连城诱导,并非天生同性恋,他与彭连城乃是发小兄弟,平日里又亲密无间,很容易就会转化为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彭连城必须时刻警惕,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取向,又需要与曹恩直保持亲密,来填补自己对男人的渴求,而作为长房长子,他肩负着比所有人还要多的家族使命和责任。
再加上他又娶了一个娇蛮霸道的妻子,自认清贵的他,却摊上了一个暴发户一般的媳妇儿,还要饱受欺压,忍受这女人的颐指气使。
而弟弟又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纨绔,家族里头也不知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龌蹉腌臜事情。
他对阎立春这样的女人毫无感觉,有没有夫妻之实是一码事,弟弟彭连玉不知廉耻,叔嫂通奸则是破乱天道人伦的丑恶之事。
彭连城自己背负着太多秘密,而彭连玉与阎立春苟且偷奸不说,竟然还联手做起生意,想要通过阎立春的门路,进行科考舞弊,还妄图借此渔利!
彭连城自己就有缺陷,他也曾为自己喜欢男人而感到羞耻,但渐渐地他也就发现,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而并非他作践自己,这是骨子里的渴求,而不是自己能够选择或者决定的。
于是他比别人还要维护正统伦理,像一种补偿心理,也更是一种掩饰,试问谁能够想到,极力维护正统礼教的他,本身就是个不为世俗所容的人?
所以当他发现了彭连玉和阎立春的阴谋之后,便揭发到老太公那里去,谁知老太公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脸面,非但没有制止,反而让彭连城不要再理会这件事情!
彭连城只好强忍着,找到自家弟弟,希望弟弟彭连玉能够痛改前非,悬崖勒马,只是没想到,彭连玉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揭穿了彭连城与曹恩直之间的事情,指责彭连城败坏道德,根本没有资格说他!
彭连城此时才知道,阎立春早已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还将秘密告知了彭连玉,阎立春甚至还主动找上门,说他彭连城无法与自己同床共枕,就不要阻拦她与彭连玉,还恬不知耻地扬言,就算她与彭连玉生下儿女,最终也是彭家血脉,她又没有勾搭外人,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还告诉彭连城,其实彭老太公早就默认了此事!
彭连城已经怒不可遏,当下就要不顾一切地杀死阎立春和彭连玉,但最终还是被阎立春的贴身大丫环撞破,及时呼救,彭连城这才罢了手。
他本以为自己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会让彭连玉和阎立春收敛一些,但这对狗男女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继续张罗着洞庭文会,暗中联络了十几二十名考生,要一同舞弊,甚至还要在文会上揭发彭连城的丑事!
这样的事情一旦暴露,彭连城必定会失去家族继承人的资格,彭连玉虽然名声不好,但借助阎立春娘家的势力,肯定能够将彭连城的位置取而代之,反正现在彭家也想巴结阎立春。
遭受到的屈辱便如同啃噬心头的蚂蚁,使得仇恨的怒火不断在彭连城内心之中积累,彭连城又担心彭连玉真的将他的丑事揭发开来,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怒火而爆发开来。
周文房本是彭连城的好友,他能够当上巴陵县衙的推吏,并非周氏的后台关系,而是彭连城动用了自己的人脉。
彭连城知道周文房虽然科举不成,却专研毒药之道,便让周文房调配了毒药,想要毒死彭连玉,以保守自己的清白名声。
周文房调配好毒药之后,彭连城便伺机给彭连玉和阎立春下毒,可这两人对他已经起了戒心,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机会,只能通过周文房的关系,找了两名船工,让船工找机会下毒。
彭连城知道曹恩直也收到了邀请,担心彭连玉会对曹恩直不利,便找上门来,跟曹恩直说明了一切,没想到却让李婉娘全都偷听了。
李婉娘本就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与曹恩直成亲多年,早就产生了怀疑,听得二人亲口证实,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可到了晚上,她冷静下来之后,终究还是想通了,曹恩直虽然与彭连城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但对她还是不错的,如果这秘密真的被彭连玉揭发开来,曹恩直必定身败名裂,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当曹恩直回来的时候,她就劝说曹恩直上船,因为如果曹恩直拒绝邀请,就会引起彭连玉的怀疑,彭连城的下毒计划想要成功,便会更加的困难。
曹恩直没想到妻子非但没有责怪和幽怨,反而主动帮他出谋划策,心里也着实感动,便向彭连城提出要登船,彭连城想想也就没有拒绝,只好又与周文房商议,让一名护院高手扮成船工,保护曹恩直。
而另一方面,阎立春也知道自己跟彭连城已经势不两立,便让贴身大丫环出面,雇佣了鹿月娘这个蛊师,让她在船上保护彭连玉,顺便给船上的人都下蛊,也算是立下投名状,避免有人走漏消息。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彭连玉一见鹿月娘花容月貌,便鬼迷了心窍,酒宴的空当就要对鹿月娘用强,结果自然是被鹿月娘打了出去,还被鹿月娘下了蛊。
彭连玉吃了瘪,恼羞成怒,又不能对鹿月娘发泄,便将矛头指向了曹恩直,借题发挥,揭发了曹恩直与彭连城的丑事。
船上的士子们都已经决定跟彭连玉参加科举舞弊,更知道他凭借的是阎立春的门路,自然要拍马附和,加上曹恩直和彭连城的新闻实在太过劲爆,这些人当即就大声嘲笑起来。
曹恩直发现矛头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也顾不得羞愤,便吩咐那护院高手,将彭连玉给架入了船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他灌下了毒药!
鹿月娘对彭连玉的行径甚为不齿,又岂会继续待在他身边,阎立春的人说不动鹿月娘,只好亲自下船舱去找彭连玉,却发现了曹恩直的人,双方当即大打出手!
那些船工也都陷入乱战之中,船上登时大乱,那些个士子本来就心里有鬼,骚动一起,他们更是慌张,船上乱成一团不说,船舱里更是厮杀不断!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踢翻了烹饪的火炉,舱内起火,烟雾很快就将里头的人逼了出来,双方在甲板上继续厮打,船舱却被烧穿了,那些个士子都是文弱不堪的人,待得船舱进水,更是慌乱,也不知谁喊了一句,要捉拿拿凶手,结果两边的人都炸毛了,又将士子和那些陪酒的女人都给牵扯进战团!
只是这画舫算是大船,船舱漏水之后,巨大的压力很快就将船底撞开,船身吃不住,便倾斜起来,而后缓缓沉入了洞庭湖!
这些人落水之后自然挣扎求生,可大多数人也只能被淹死洞庭湖里头。
彭连城和阎立春都关注着船上的一举一动,可惜等他们派来援兵,早已难挽大局,彭连城先到一步,将生还者都救了起来,生怕自己的秘密走漏,只能将两个有资格参加宴会的士子给抓了回去。
至于其他生还者,有些只是厨子和奴婢之类的,并没有资格到二楼的宴席,也听不到彭连玉胡言乱语,彭连城也就放过了他们。
几次三番询问他们,这些奴婢都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船舱失火,导致了沉船。
彭连城便以彭连玉的名义,给了他们很大一笔抚恤费,诱导他们将沉船说成意外事件,至于曹恩直等人,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便让周文房好生软禁在了别院。
事情传开之后,李婉娘第一时间找到彭连城,哭得肝肠寸断,彭连城也不好隐瞒,便带着李婉娘见了曹恩直。
李婉娘提出要照顾曹恩直,隔三差五过来送温暖,彭连城也没办法拒绝,但他自己也放心不下,生怕李婉娘这般温情,会把曹恩直的心给夺了回去,便将一半钥匙交给李婉娘,每次都一起来探望曹恩直。
不过这种事情始终是瞒不过阎立春,李婉娘很快就成为了阎立春调查彭连玉死因的突破口。
为此她甚至不惜用下蛊来操控李婉娘,只可惜事态的发展渐渐无法控制,无论是她,还是彭连城,都无法控制得住,终究还是被杨璟抓到了周文房,将曹恩直等人给救了出来。
杨知县对杨璟的审讯技巧感到非常的别开生面,如今见得杨璟三言两语就撬开了彭连城的嘴,非但如此,反而让他陷入癫狂之中,根本不需要发问,就发泄多年积怨那般一一倾吐了出来!
到了最后,彭连城甚至关于阎立春以及许多彭家的辛秘都吐了出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一般!
杨璟知道他的心理已经扭曲,说什么都不意外,但杨知县可就脸色大变,赶忙让那书吏停下,不敢将这些记录在供词里,而是用另外一张纸记录下来,稍后说不得要跟宋阁老好好商量一番。
发泄完内心之后,彭连城如释重负,仿佛肩负了十几年的大山,终于放了下来,又如同被抽空了灵魂,似那行尸走肉一般。
他缓缓低下头,只是趴在稻草铺上,无力地流着眼泪,再没有多说一句。
杨璟拍了拍他的肩头,而后朝他说道:“如果你想见曹恩直,我回尽量安排你们见一面的。”
杨璟不是古板之人,也不是所谓的卫道士,他知道同性恋不是病,而是与生俱来无法选择的,就像人的性别一样,所以他并没有唾弃彭连城。
彭连城闻言,没有任何反应,杨璟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身要离开,正要关门之时,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彭连城的声音。
“谢谢。”
断狱 第四十五章 馈赠
彭连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周文房交代真相也只是时间问题,既已取得口供,杨知县和苏秀绩便会措置接下来的审断,杨璟也就不需要再操心这些了。
从牢房出来之后,杨璟的心情仍旧久久无法平静。
于他而言,彭连城算是这个时代的典型,虽然有着深厚的家世,有着清贵的文人身份,还有着光明远大的前途,但仍旧无法摆脱生活对他的摧残,以致于心理失常,造下这种种的罪行。
在古代的大背景下,南宋算是思想开放的一个时代,可同样也是个极其压抑的时代,文人们一方面因为自身地位高贵而洋洋得意,另一方面又与贩夫走卒一般,承受着这个时代的思想束缚和局限性。
彭连城自诩正统,守着读书人的礼法,甚至不惜大义灭亲,但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成为同性恋者,仿佛要从根本上否定他的一切。
可这种否定非但没有打垮他,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的固执,让他更加迫切地要弥补这个世道的崩坏。
案子到了这里,应该说终于真相大白,但距离圆满结案还有些早,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杨璟都未能见到案子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阎立春!
这个女人在这起案子里的分量,直逼彭连城,可杨璟却直到现在都不识庐山真面目。
这个彭家媳妇儿与彭连玉做下了苟且腌臜的勾当,又参与了几乎一半事情的运作,但由于她的身份敏感,杨知县和苏秀绩到底会做出何种决定,一时半会儿还不得而知。
是不畏权贵,继续追查下去,还是息事宁人,得过且过?
照着杨璟的脾性与后世接受的教育,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然是要继续追究阎立春的罪责,可如今他到了这个古代封建社会,他甚至对南宋法律没有半点了解,想要继续下去,也就无从谈起了。
回想起来,宋慈已经是致仕养老的阶段,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再掺和这件事情,可从一开始,这桩案子就打上了宋慈的烙印。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沉船案的背后是科举舞弊,否则也不会联合杨知县,早早就封锁了消息,江陵府也不会将苏秀绩等人指派下来。
自打杨璟接触县衙之后,巴陵县方面就一直是杨知县在出面,县丞主簿教谕这类的佐贰官就没冒过头,如今想想,或许宋慈和杨知县等人早就察觉到,所以故意将这些与科举有关的官员,都控制了起来!
想到此处,杨璟也不由苦笑,云狗儿的身世到底如何,眼下他暂时还不想深入探究,自己牵扯到这桩案子,完全是因为云狗儿对鹿月娘的一片痴情,鹿月娘却早已对周南楚芳心暗许。
自己调查了这么久,又历经艰险,结果宋慈等人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目标,他杨璟的调查看似贯穿了全局,但仍旧逃不出宋慈等人的算计,实在让人有些郁闷。
回到住处之后,杨璟也就抛开了所有的想法,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可这才刚躺下,杨知县便找上了门来。
杨璟在这起案子里头的作用和功劳都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他对杨知县的帮助,杨知县自然要有所回报。
杨璟如今居住的这个小院,便是杨知县安排的,虽然也在后衙,房子破旧了些,但也足够宽敞,县衙里头的老妈子和厨娘丫环随便使唤,倒也住得舒适。
杨知县既然已经将杨璟当成心腹,也就不打官腔,更没有太多表面功夫,一进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贤侄啊,这案子也算告破,后续的一些问题牵涉有些大,还需要斟酌,世叔我已经上报江陵府,接下来应该没有咱们太多的事情了…”
“果然如此…”虽然杨璟早就猜到,但听得杨知县亲口证实,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但杨知县能够据实以告,足以说明他对杨璟的信任了。
“这周文房是如何都逃脱不了罪责的,本县主簿和教谕也已经入狱,不日将押送江陵府,这县衙如今空了大半,值此用人之际,世叔也不跟你客气了,这刑案推吏的位置,我想让贤侄顶上,如果侄儿没有异议,我明日就奏报上去了。”
杨璟的办案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段时间他在衙门里也算混了个脸熟,又跟王斗等一干公差衙役有过交集,算是出生入死过,加上杨知县又与他叔侄相称,杨知县如今坐稳了县老爷的位置,这些县衙官员生怕自己与舞弊案有一丝半点牵扯,对杨知县又岂敢违逆半分。
所以只要杨璟点头,这刑案推吏的官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不需要担心底下的人不服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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