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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北宋灭亡之后,赵构带着残余朝廷偏安,但金国人死缠烂打,搜山检海捉赵构,国内的各种势力以及农民起义更是没有断过,为了应对北方的敌人,为了“攘外必先安内”,及时掌控国内的情况,遏制叛乱的发生,宋朝的特务机构皇城司也就变得越发的庞大和关键。
为了应对北方的金国人,南宋朝廷甚至还特设了一个御营司,也就是枢密院的机速房,里面都是战争间谍,用于刺探军情和刺杀敌人,这个机构后来就变成了战时设置的重要衙门。
皇城司在南宋遍地开花,权柄越来越大,不仅仅只是充当宫廷禁卫,监察百官,刺探军情,监控百姓舆论,触手也越深越长,倒是有点像明末时候极度膨胀的锦衣卫了。
因为南宋朝廷的机构几乎照搬北宋,所以皇城司的人员配置也没有太大的出入,最高长官仍旧由宦官来担任,但皇城使已经名存实亡,与其他衙门一样设提举官一名,提点官两名,干办官五名...点检文字使臣、法司使臣、主押官、押司官等等,而下面的密探则是暗察子,这些暗察子也是皇城司的基层,遍布全国各地。
苏秀绩就是荆湖北路皇城司分机构的小头目,至于他的上司到底是谁,除了宋慈这种能够接触到机密的重臣,怕是连江陵知府等一众地方官员都不得而知的,只怕这也是他在江陵拥有极高活动自由度的原因了。
宋慈是什么样的人物已经不需赘述,宋大学士能够来江陵,那是地方上的荣幸,江陵知府黄政敏偕同大大小小官员出十里相迎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宋慈只说是来欣赏江陵胜景,探查地方人情,到府衙查阅一下卷宗,为自己的《洗冤集录》搜集素材,但知府黄大人也不敢大意,心里总有些忐忑。
这也不能怪黄政敏,因为宋慈刚正不阿,又断案如神,这些年来也不知多少贪官污吏栽在他的手里,虽然已经致仕养老,但余威尚存,谁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
杨璟只是个推吏,虽然紧跟着宋慈,但并不起眼,大家也都以为他只是宋慈的小随从而已。
一行人欢欢喜喜将宋慈迎入江陵城,城内早已洒扫完毕,道旁显然经过了清理,商铺摊贩井然有序,江陵百姓听说传奇的提刑官宋大人光临,纷纷夹道欢迎,一睹宋阁老的尊容。
这排场实在太过热闹,比后世那些领导视察却让学生们日晒雨淋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要震撼太多了。
但杨璟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他看了看身边泰然自若的苏秀绩,便小声问道:“苏大人,敢问哪一个是杜可丰杜通判?”
苏秀绩虽然四十出头,但保养极好,温润如玉,谦谦有礼,一字胡格外洒脱俊逸,端得是相貌出众,若在后世,那便是一个潮叔。
杨璟早就领教过苏秀绩的魅力,可总觉得这帅大叔每一次出现都带着不同的气度,一双眼睛似百变的精灵,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看之不透的神秘感。
许是人潮太过吵杂,苏秀绩过得片刻才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朝杨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杨璟:“我想问问苏大人,杜可丰杜通判是里头的哪一位?”
苏秀绩哦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道:“通判大人不在队列里头。”
“不在?”杨璟并没有来得及将案情告诉苏秀绩,而苏秀绩在最后关头赶上他们的队伍,与他们一同来江陵,让杨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杜可丰乃是通判,手里握着监察百官,直达天听的权柄,而苏秀绩同样是直接隶属于官家的密探,这两人之间难免有工作上的合作,两人又都在江陵府,说不定交情还不错。
再说了,即便苏秀绩与杜可丰没有私交,公事上也没有太多往来,以苏秀绩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性子,想让他得罪杜可丰,参与杜可丰的调查,他也不一定会办得到。
而且他与江陵府衙门渊源颇深,眼下要调查的是江陵府通判,按规矩他苏秀绩也是要避嫌的。
所以杨璟便与宋慈打了个商量,非但对江陵府隐瞒调查的意图,连苏秀绩也不能知道他们对杜可丰的调查。
苏秀绩可不知道杨璟心里的想法,见得杨璟有些惊讶,便解释道:“早先苏某还未到巴陵县之前便已经听说了,杜通判染了风寒,身子有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日里都没有办公,这样的场面怕也是来不了的。”
“染了风寒?”杨璟听到也是笑了,这杜可丰极为好色,无女不欢,夜夜笙歌,身子好得不得了,说什么染了风寒简直就是笑话。
怕是周文房落网之后,无法给杜可丰再提供生鸦片,以致于出现了戒断反应。
杨璟是非常清楚这种戒断反应带来的危害的,尤其是杜可丰服用的是未经提炼精制的生鸦片,毒副作用更大,一旦出现戒断,怕是很难熬下去了。
杜可丰作为通判,乃是江陵府的二号人物,但宋慈莅临江陵府采风,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没办法支撑着出来迎接,说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早拜访杜可丰,如果他因为戒断反应而死了,这线索可就断了!”
杨璟心中如此想着,不由看向了前头的宋慈,眼下也只有依靠这位宋大学士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璟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料味,似麝香,又像肉桂,与寻常女子所携带香囊的花香截然不同!





断狱 第七十三章 发病
人都说宋朝是文人们的天堂,士大夫的乌托邦,没有切身体会过,是很难感受这种恍若隔世的繁华与喧嚣的,即便南宋偏安一隅,北方又即将开战,但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仍旧奢靡之极,春宵一刻值千金,及时行乐才不枉文人风流。
宋慈虽然刚正不阿,但能够做到大学士,对于如何应付这些场面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
既然要帮助杨璟调查杜可丰,宋慈索性让杨璟伴随左右,虽然只是简单一句介绍,声称杨璟是他的子侄,却已经足够让黄政敏等人对杨璟刮目相看了。
这接风宴之上,杨璟便跟着宋慈,那些人虽然有心敬酒,但也知道宋慈年事已高,不敢太过放肆,杨璟也就顺势接过了顶酒的差事。
虽然这些文人喝的都是软趴趴的酿酒,度数并不高,但喝起来极其豪迈不羁,杨璟还有求于人,更不敢摆姿态,来者不拒之下,也是喝得晕头转向。
但见得这宴会之上,铜灯牛烛噼啪响,美人弄舞又清唱,满怀软玉和温香,言笑晏晏,推杯又换盏,觥筹交错往来忙,只怕待得明日酒寒茶又凉,才知昨夜豪言不过笑谈一场。
黄政敏还特意安排了一个妖媚娇艳的少女,贴身伺候着杨璟,那少女已然没有了娇羞,大胆而热辣,时不时用丰满的胸脯往杨璟的手臂和身上蹭,那诱人的体香不断往杨璟的鼻孔里头钻,如同那迷魂的香,勾人心魄。
杨璟并非坐怀不乱,只是因为他的思绪并没有放在少女的身上,相比少女的体香,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仍旧是先前嗅闻到的香料异向。
人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饰向来都是文人们的最爱,而除了玉石之外,文人们还喜欢佩戴香囊,虽然显得娘气了一些,但却足够风雅。
在这些人敬酒的过程中,杨璟也不断嗅闻着这些男人们身上的香味,并非杨璟对男人有着特殊的癖好,他只是想找出先前嗅闻到的那股香料的味道。
但很可惜,这宴会之上的文人们虽然也佩戴香囊,但都是一些花草的香味,并非那种强烈的麝香或者肉桂等混合香料的气味。
他本不该对这个香味这般在意,因为这股香味来自于他身边的苏秀绩,虽然苏秀绩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杨璟已经向宋风雅打听过,虽然这些密探的招募有着严格的标准,身份地位特殊,让人忌惮,但高高在上的文人们却不愿意当密探。
文人在宋朝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读书就是为了参加科举,就是为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君子不立垂堂,哪个读书人乐意去当一个以身涉险的密探?
但苏秀绩就当了密探,而且他一路来的表现都让人满意,出乎意料地谦逊低调,杨璟实在没有怀疑苏秀绩的理由。
可正是如此圆滑玲珑没有任何缺点的人,才让杨璟觉得有些古怪。
而使他对苏秀绩改观的,便是这股香料的气味!
苏秀绩在江陵府也算是个人物,知府黄政敏等人见他陪同宋慈而来,对苏秀绩的态度也变得更加的温和。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气氛也渐渐进入**,这些官场上的大人们已经开始放浪形骸,搂抱着香汗淋漓的侍女,上下其手,胡言乱语,宴会上顿时一片狼藉,充斥着一股靡靡的气息。
杨璟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还是极力保持着清醒,期间还借着上茅房的空当,抠嗓子眼将酒水都吐了出来。
不过宋慈可就没有那么好的精力,酒过三巡,聊表客气之后,便打算回去歇息,毕竟年纪大了,又经过几日的舟车劳顿,黄政敏等人自然不敢挽留。
杨璟也想趁机跟着回去歇息,但宋慈却朝他使眼色,让他留下来,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宋慈给他开了个头,想要打好关系就要靠杨璟自己的本事了。
杨璟虽然比较反感这种应酬,但为了查案子,也只能强颜欢笑,将酒宴继续下去。
宋慈要离席,大家自然是要亲自恭送的,江陵知府黄政敏与诸多地方官员一同将宋慈送了出去。
可这才刚刚出得宴会厅的门口,一名山羊胡老管家便撞了进来,差点没碰到宋慈!
黄政敏顿时吓出一声冷汗来,他可是堂堂知府,宋阁老要来采风,那是他攀结的好机会,无论家仆还是下属都早早千叮万嘱,谁出乱子就等于自讨苦吃,可没想到一向沉稳的老管家竟然会犯如此冒失的糊涂!
“好胆的狗奴婢,怎敢冲撞阁老,本官平素里是怎么教的,还不快给我跪下!”
那老管家也没想到宋慈会在这个时候离席,当即就吓白了老脸,噗通就跪了下来。
宋慈今次是为了帮助杨璟,他也不是个用强权压人的主儿,再说了,如今他已经致仕,虽然余威仍在,但到底是虎落平阳,当即笑呵呵把老管事给虚扶了一把。
“唉,黄大人言重了,老家院和这府里头的执事们办事周到,这宴会筹备得也是极好,黄大人该奖赏他们才对,区区小事又何必在意。”
黄政敏早知道宋慈在公堂之上是个黑面神,但私底下却是个极其随和平易之人,忐忑的心也就安稳了下来,踢了那老管事一脚道:“还不滚起来谢过宋阁老!”
那老管事这才慌忙起身来道谢,黄政敏这才问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没有什么要事想来也不会如此唐突冒失,快说吧。”
“是是大人说得极是只是这件事”老管事面露难色,又偷偷使了个眼色,黄政敏喝了不少酒,又为了与宋慈拉进关系,便佯怒道。
“你这老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宋阁老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老管事见得知府大人发怒,连连点头称是,但扫了诸多官员一眼,还是压低声音禀报道。
“大人,是通判杜大人杜大人又犯病了老奴婢虽然已经延请了老郎中过来,但杜大人怕是大人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什么?”闻得此言,黄政敏的酒当即化为冷汗被逼了出来,他身后的一众官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假装没有听见这件事。
“倒是让阁老看笑话了,这通判杜可丰沉珂已久,今日无法恭迎阁老,本就失礼,如今又唉”黄政敏朝宋慈拱手致歉道。
杨璟一听,也是心头一紧,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杜可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这条线索可就真的断了!
他连忙悄悄地扯了扯宋慈的衣角,宋慈心领神会,朝黄政敏摆手道:“黄大人不必如此,这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老夫又岂会挂怀,只是通判大人身染沉疴,怕也是公务繁忙,操劳所致,实是让人佩服,我这小侄儿倒略懂歧黄之术,不如咱们一起过去探望一下,老夫也好聊表心意。”
杨璟听得宋慈说得滴水不漏,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提升到了上司慰问下属的层面,由不得黄政敏拒绝,心里也是佩服得紧。
黄政敏本就有心巴结宋慈,宋慈又言尽于此,他哪里敢拒绝,当即让老管事和诸多侍从打起灯笼,在前头引路,带着宋慈和杨璟,往杜可丰的住处去了。
黄政敏对杜可丰的情况应该也是知道一些的,无论如何,通判重病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虽说通判是制衡知府的重要副官,但杜可丰当通判也有一段时间了,黄政敏与他关系还算不错,若杜可丰死了,再换上别个通判,黄政敏又要花心思和花银钱来打点关系,他自然是不乐意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杜可丰具体得了什么病,只知道杜可丰平日里沉迷女色,经常偷偷地寻花问柳,若是得了羞于见人的花柳病,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于是他便让其他人留在了酒宴之上,只带着宋慈和杨璟,便匆匆离开了宴会厅。
杨璟往宴席宾客人群里头一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只是眼下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埋头跟在了宋慈后面,来到了杜可丰的内宅。
杜可丰作为通判,在知府衙门后头有自己独立的官邸,杜可丰本身就就是监造出身,这官邸许是经过他的设计改良,外头看起来朴素无华,但内里却别有洞天,假山活水,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也算是极其淡雅的好去处。
只是如今夜黑,杨璟也没有心思观赏,只觉得曲曲折折绕绕玩玩,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思,不多时便来到了杜可丰官邸的内宅。
杜可丰的妻妾们早已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官邸的仆人们大气不敢喘地守候在房间外头,几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聚在房门口,小声地在为杜可丰的病症争辩着,直到黄政敏一行到来,才被杜可丰的正妻杜李氏喝止了。
“黄大人,您总算是来了,可得救救我家大官人啊!”杜李氏已经四十出头,身材肥胖,这才作势要哭,脸上的脂粉已经簌簌下落,再看其他妻妾,一个个装模作样假惺惺,也难怪杜可丰会四处寻花问柳。
黄政敏眉头一皱,但到底还是要主持大局,便将杜李氏扶了起来,朝她说道。
“夫人稍安勿躁,宋阁老深谙医术,他身边这位云小先生也是医道圣手,且先让他们看看杜大人的病情,咱们再作计较。”
这些人一听说鼎鼎大名的宋慈竟然亲自前来,纷纷下拜行礼,救人要紧,宋慈也是摆了摆手,便要走进房间,发现杨璟呆立着不动,不由回过头来,却发现杨璟的目光正集中在那群老郎中身上。
虽然杨璟是宋慈的人,但这些老郎中也不是平庸之辈,杨璟小小年纪就被知府大人说成医道圣手,他们这些老郎中也是颜面全无。
但杨璟并非因为这些而发呆,他也并非在观察这些老郎中,他的目光越过老郎中们的身影,落在了他们身后,最靠近房门的地方。
不知何时离开宴席的苏秀绩,此时正站在那里,面色如常,仍旧保持着极度的冷静,似乎感受到杨璟的目光,他也朝杨璟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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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第一章 穿越九百年,看洞庭
李太白有诗赞洞庭曰: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这洞庭湖乃天地造化之神秀,古往今来不知迷醉了多少文人墨客,即便到了后世,仍旧是南国形胜,旅者不可错过的圣地之一。
放眼望去,但见长风霾云莽莽千里,云气蓬蓬似那天落之水,待得风收云散波乍平,又似倒转青天作湖底,巨鱼翻滚,鳞甲一动仿佛仙人撒黄金。
杨璟一直想要到洞庭湖来看一看,想看看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到底是何等壮阔的场面,可如今他就在洞庭湖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在烟雨之中驾着一叶扁舟,充满了诗情画意,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眼前的洞庭湖,是七百多年前的洞庭湖!
他本是市里刑警队的一名法医,前些天还奉命到山里调查一个凶案现场,雨天路滑,车子从盘山道上翻了下去,等他再度醒来,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时空。
将他从洞庭湖里捞出来的老渔民父子都是老实人,杨璟养伤这几天,他们父子无微不至地照料着他,杨璟也是满怀感激。
这几天他也不是只顾着躺尸,心里渐渐也就接受了穿越的这个事实,而且暗中听着两父子的交谈,也对这个时空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下乃是公元1247年,也就是南宋淳祐七年,岳飞爷爷早就飞升了,连女真人的大金国都灭亡了十几年,蒙古人又开始征伐天下,连北方苦寒的基辅都被蒙古人攻陷,不过有鉴于蒙古与南宋曾经联手灭金,是故双方还保持着短暂而美好的和平。
老渔夫父子起初用巴陵土话来交谈,见得杨璟毫无反应,便用宋朝官话来交谈,官话有点类似闽南话和客家话,揣摩了几天,出生在南方的杨璟终于能够听懂了。
只是让他郁闷的是,与其说是穿越,不如说是重生,他对自己的新身体很陌生,很不适应,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根据他的判断,这具身体的主人,很显然是被谋杀了之后,才丢到洞庭湖里的,他只能算是借尸还魂!
作为一名法医,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算太难,这具身体的主人身穿华服,佩饰也都是珍品,身上还带着不少“会子”,也就是银票!
南宋已经开始流通纸币,分为“交子”和“会子”,“交子”主要在四川地区使用,而“会子”则分为东南会子、两淮会子和湖北会子。
寻常百姓仍旧使用铁钱和铜钱,而富贵人家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纸币。
这人身上带着会子,显然家底不俗,身上钱财还在,后脑处却有钝器打击伤,而手指等处也出现了许多防御伤,杨璟甚至用竹签从指甲缝里刮出了一些凝固的血迹和皮屑,害命却又不谋财,加上此人的富贵身世,以致于杨璟伤愈之后,仍旧躲在老渔夫家里,生怕自己一冒头,便要引来杀身之祸。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南宋虽然偏安一隅,官场腐败,奸臣当道,但经济文化各方面其实比北宋弱不了多少,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杨璟没道理躲在这里蹉跎老死。
他本想一走了之,离开巴陵,从此踏上全新的人生旅途,可他对身体主人的身份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这人的势力有多大,谋杀他的凶手怕是势力更大,如果杨璟顶着这张脸在别的地方生活,保不定哪天就会被认出来,他不能冒这样的险,不想穷困潦倒一生,更不愿提心吊胆过日子。
他是法医,最擅长寻找蛛丝马迹,他不愿退避,他要查出身体主人的身份,查出凶手,他不是身体的正主,报仇雪恨什么的谈不上,但起码能够远离危险,自由自在地生活!
杨璟如此想着,越发坚定了查清真相的决心,而此时水面上噗通一声,冒出一个人头来。
那是老渔夫的儿子陈水生,他的年纪不大,但面色黝黑,露出一口整齐白牙,朝杨璟得意地笑着,手里高高举着一把骨锯。
杨璟起初也没想过自己的法医物证勘查箱会一并穿越至此,直到陈水生有一天打渔归来,将他的勘查箱给带了回来,可惜箱子是空的。
杨璟便开始跟着陈水生出来打渔,他的水性不差,借着下水的机会,不断搜寻着自己的器械,但每次总是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求助于陈水生。
陈水生是在洞庭湖边出生成长的,脱了衣服就是一条鱼,没几天功夫已经将整套工具都打捞了出来,连试管和试剂以及指纹提取血迹检测、紫外灯这些东西都总算是凑齐了。
作为法医,这些工具就是杨璟的刀枪,就是他吃饭的家伙,有了这一套东西,他心里总算也有了一些底气。
仵作行人虽然是贱役之中的贱役,但杨璟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敬意和喜爱,这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情,等查清楚这一切之后,他开始新生活的第一选择,应该就是仵作刑名之类的工作吧。
收拾了心思,杨璟接过那把骨锯,而后将陈水生拉上船来,真诚地朝他道谢,陈水生只是嘿嘿一笑。
杨璟对于这两父子其实是充满了感激的,他们是杨璟的救命恩人,却不求回报,他们完全可以将杨璟身上的财物据为己有,而后将他重新丢回到洞庭湖,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而杨璟将身上财物赠予他们作为酬谢,他们仍旧不愿意接受,这些银光闪闪的解剖刀具,晶莹剔透的玻璃试管,对于陈水生这样的穷苦孩子而言,绝对是新奇又珍贵的东西,但他从未想过要昧下一两样。
朦胧的烟雨之中,陈水生熟练地收网,将鲜活蹦跳的鱼儿倒入鱼舱,那早熟而宽厚的背影,让杨璟感到异常的淳朴和温暖人心。
两人将渔船拖到岸边之后,便背着鱼篓,踏上了归途,走到半路之时,陈水生还摘了一把野葱和一些艾叶,想起老爷子陈潮煮的鱼汤,杨璟也是满口生津。
然而到得家门口附近,杨璟却警觉了起来!
泥泞的小道上是凌乱的马蹄印子,柴门已经被撞烂,房门竟然大开着!
陈水生也发现了异常,丢下鱼篓便往家里冲,杨璟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好从鱼篓里抽出那柄骨锯,快步跟了上去。
屋里一片狼藉,杂物散了一地,陈老爷子昏迷在地,脸上满是鲜血!
“爹!”陈水生一声惊呼,将陈老爷子抱在怀里,泪水汹涌,却是不知所措。
杨璟赶忙走过来,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脖颈的动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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