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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别的不说,单说他创办这所蒙学,就足以让孩子们,乃至于孩子的家长们,都对他交口称赞了!
许多人都知道,贾似道还有一个外号,那便是蟋蟀宰相,这位奸臣继承了宋朝君臣不务正业的优良传统,对蟋蟀是真的有着深厚研究。
他为此还写了一本《促织经》,里头都是蟋蟀的研究成果,这可是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论著,什么达尔文之类的生物学家,在咱们贾国舅的面前,简直弱爆了。
《促织经》还正儿八经分了上下两卷,分论赋、论形、论色、决胜、论养、论斗、论病等等,各个方面都有着极其详尽的论述,被玩蛐蛐儿的人视为圣经一般的存在,就如同喜欢茶的人崇拜茶圣6羽一样。
听说这余奇攀结上了贾似道在巴陵的采买管家,但凡现不错的蟋蟀,就会经由这个采买管家,送到贾似道的面前。
要知道,这蟋蟀的寿命并不长,而且还有着季节限制,所以贾似道有时候甚至动用官道和驿路来运送这些蟋蟀,在玩乐界也是让人羡慕的大手笔。
余奇也就因此搭上了贾似道这条大船,余氏也一跃成为了巴陵城内的势力新贵。
余奇也没有志得意满,更没有因此而欺压乡里,达之后反而想要回馈市井,建了好几个蒙学,仍旧当他的孩子王,闲来无事,自己还会在蒙学里头讲课,过一过先生的瘾头,也算是个风评不错的人。
而这个案子就生在他的蒙学里头。
蒙学的孩子才多大一点?
有钱人家的孩子,学龄前就接受开蒙,家里有蒙师,六岁正式入家学的时候,就已经认得不少字了。
不过这些都是个别现象,蒙学里头的孩子,小的有四五岁,大的七八岁甚至十来岁也都是有的。
虽然先生管教得比较严,可散堂放学之后,孩子们就开始野了。
若是八月到十月,那是全民抓蛐蛐儿的季节,孩子们都忙着赚外快了。
不过十月过后,蛐蛐儿就销声匿迹,更何况如今年关将至,孩子们也就没再去抓蛐蛐儿,只好各玩各的了。
孩子嘛,最乐此不彼的,自然就是角色扮演,过家家玩儿,演着郎骑竹马来之类的戏码。
男孩子自然是要“打打杀杀”的,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传说故事里头的,不管哪个朝代的,都拿出来演一演,关公斗秦琼那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最近最火热的戏码,当然是杨侯爷大战贾国舅了!
得益于王道明和李彧等人四处散布内幕消息,百姓们对杨璟的遭遇也非常的同情,民众义愤填膺,这种氛围自然要影响到孩子。
是以孩子们大部分都希望自己能够抓阄胜出,扮演英雄人物杨侯爷,而谁都不愿扮演贾国舅。
这天的几个孩子,有个运气好的,扮演杨侯爷,将贾国舅痛打一顿之后,这场戏便完美落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可问题就处在这个贾国舅的身上,扮演贾国舅的孩子,回到家之后,半夜里吐了两回,第二天起来,竟然死了,身子都硬了!
孩子的家人那是悲痛万分,等不到天大亮,便纠结了人手,到扮演杨侯爷那孩子的家里讨要说法,硬说是“杨侯爷”把他家孩子给打死了!
孩子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死者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几个小伤痕有可能是玩闹的时候留下来的,但凡孩子身上,谁没三五个小伤痕?
而且这孩子回家的时候一点事儿也没有,吃喝拉撒也都正常,小孩子力气小,不可能打出内伤来,怎么就要怪罪到“杨侯爷”的头上来?
这“杨侯爷”一家也不是善茬,双方就闹到了衙门来,县老爷也是头疼,这小孩子的事情如何说得清楚?
正当关键之时,一个人来到了县衙,一定要县太爷严惩凶手,若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就自己私了,到时候出个什么人命乱子,可就不能怪他言之不预了!
这堂堂县太爷,让人这么威胁,照着常理,早就乱棍打出去了,可县太爷却忍了下来,责令捕快和推吏全力追查,否则就先拿胥吏们开刀!
王斗和陈水生几个也算是躺枪,稍稍一打听才知道,威胁县太爷的人,正是风头正劲的余奇!
据说贾似道今次从南边凯旋而归,论起军功来,皇帝要加封宝文阁大学士,同知枢密院,还要封他临海郡开国公了!
余奇是树大好乘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似道回京之后,春风得意,余奇却趁机给他进贡了一头紫袍大将军!
这蛐蛐儿也分个青黄紫黑,里头大有讲究,比如这青虫里头,有真青珍珠头,大青项起疙瘩,或青蓝项起毛丁,银丝贯顶,两旁清晰无麻路,青金翅,黑脸钢牙六足如玉,肚白如霜,腿撒青靛斑,这就是虫王了。
而这紫袍大将军,乃是紫虫里头的虫王,在这寒冬季节里,就更是珍贵了!
酒色财气,贾似道早就习以为常,美人什么的,也都腻歪了,最喜欢就是玩蛐蛐儿。
今番将杨璟坑死在南疆,还封了卫国公,万事都圆满了,余奇献上这个紫袍大将军,虽然是锦上添花,但却得了贾似道大欢心,据说贾似道要给他谋个正经出身,往后专门给贾似道办事!
现任知县是个懂官场的,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又岂敢得罪了余奇!
余奇早年读书,四处游学,也是风流倜傥,早在青楼里掏空了身子,一直没能生养出儿女来。
如今得势了,有钱了,家里非但妻妾成群,外头还金屋藏娇,与其他妇人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桃花债。
那假扮贾国舅的孩子,就是他跟城内一个小寡妇生下的孩子,这可是他余奇的命根子啊!
这小寡妇董氏,夫家也是个大族,所以一直没有改嫁,守寡的日子可不好过,也是见得余奇是个风流人物,长得好,又有钱,再者,他也有不能生养的毛病,与他苟且也不怕怀孕,两人便好上了。
谁知道好死不死,她却怀了余奇的孩子,败露之后,夫家也是家丑不可外扬,随便找了个名目,就把她赶了出来。
余奇不好得罪董氏的夫家,不能明目张胆将董氏接回来,只好放在外头养着,还将孩子放到自家蒙学里头,平日里更是金贵得紧,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





断狱 第810章 查案不忘陪伴妻女
这余奇虽然是借了贾似道的势头,才飞黄腾达起来,又有些文人的风流浪荡,但本性不坏,没有祸害乡里,开办蒙学也是造福一方,口碑还是不错的。
不过其人也是颇无担当,平素里忌惮于董家的势力,将董氏藏在外头,不敢给她一个正经名分,虽然对董氏千依百顺,宠爱有加,但董氏自己一个人背负着骂名,其中苦楚那是什么都弥补不回来的。
直到如今儿子死了,余奇再也坐不住了,便亲自来巴陵县衙闹了一通,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个中内幕已经昭然若揭,他却仍旧不愿以孩子父亲的身份来控诉。
杨璟听完了陈水生和唐冲的陈述,便询问起此案的关键来。
“那孩子的检查结果如何?仵作的尸格何在?”
杨璟也算是直指要害,只要能够确定孩子的死因,这案子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陈水生和唐冲相视了一眼,却只是摇了摇头,前者朝杨璟回答道。
“那孩子死了之后,董氏伤心过度,如何都不让仵作沾碰孩子,抱着那孩子…抱着那孩子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是语无伦次,状若疯癫…”
“直到三日过后,孩子都发臭了…才…才让人收拾干净了…”
“三天?余奇干什么去了?怎地没陪着?”杨璟不由皱了眉头,董氏明显是伤心过度,若有余奇陪着,也不至于疯癫至此,这余奇还果真是没什么男儿担当。
唐冲回答道:“贾似道受封卫国公,在府邸大摆宴席,余奇前往临安祝贺,也是最近才回来…”
说起这个来,陈水生也不免八卦了一通:“是啊,我听知县老爷说,如今官场上的人,都称贾似道为‘周公’,官家更是将他当成师长一般的人物来敬重…”
“我还听知县老爷说过,说是官家夜里睡不着,便到楼上吹风透气,结果发现临安城中有一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便是皇宫大内都隐约听到丝竹之声,便朝身边的宦官说,此必是国舅在耍乐了!”
“那些个宦官到第二天一打听,昨夜寻欢作乐通宵达旦的,果然是贾似道…”
陈水生和唐冲虽然说的是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但杨璟刚刚回来,却无从得知,他们也是在给杨璟透露一些官场里头的消息。
其实杨璟虽然被污蔑叛国,但李彧等人的情报网络一直都存在,他也没有消息闭塞到这个地步。
陈水生和唐冲的八卦,虽然是道听途说,但背后隐藏着的信息也确实不假,赵昀对贾似道确实更加倚重,将其当作股肱良臣,这是没有异议的。
杨璟也不想去考虑这些,便将话题拉回到了案情上。
“这些暂且不去管他,咱们还是先处置案情,这案子破不了,你们都无法离开…”
“既然仵作没有勘察过,这孩子的死因也就无法确定,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唐冲和陈水生听得杨璟如此一说,也有些唉声叹气,若杨璟的眼睛能够看到,他们倒不介意开棺验尸,虽然过了好几天,但眼下是严冬,气温很低,尸体腐烂程度不会很高,应该还是很有法医学价值的。
当然了,这开棺验尸自然是要偷偷进行,一个抱着自家孩子三天不肯撒手,悲痛到发疯的母亲,你认为她会同意官府开棺验尸不成?
杨璟想了想,又朝二人问道:“那孩子当夜呕吐过两次?董氏如此心疼孩子,这孩子出现状况,她该会延请医士去看一看吧?”
陈水生也有着不少办案经历了,杨璟这么一提,他当即就醒悟过来,猛拍额头道。
“是啦!仵作虽然没检查,但那医士想必该知道些什么,我这就去把那医士给请过来问话!”
陈水生兴匆匆地往外走,而杨璟又朝唐冲问道:“虽然仵作没检查过,但孩子下葬前总需要净身收敛,这个事情也需要仵作来干,唐大哥可去问一问那仵作,孩子下葬前,身上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唐冲虽然武功不错,但脑子到底没有陈水生灵光,此时朝杨璟道:“这孩子只有几岁,算是夭折,是不能办丧的,只怕也没什么正经收敛…”
唐冲的想法确实没错,夭折的孩子被视为不吉,很多做法都是用草席一裹便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连葬礼都不会举行。
但这孩子却不同,因为董氏极其疼爱这孩子,又怎么可能随便便就埋了?
于是,杨璟便耐心地朝唐冲道:“董氏爱子心切,是不会草率下葬的,即便不能举行葬礼,也必定会让人好生打理,唐大哥可去查访一番,把那个收敛的仵作给找出来。”
杨璟这么一说,唐冲也就点点头,领命出去了。
杨璟坐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案情,便将陆长安给叫了进来。
李彧提前入京了,林爵死了,跟着杨璟的皇城司暗察子,有不少已经被召回,只剩下一部分死忠,仍旧跟着陆长安和李彧。
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林爵的部下,义愤于林爵的枉死,不愿再给朝廷卖命,又感恩于杨璟,才一路追随。
暗察子是个非常危险的勾当,因为他们掌控机密,稍有泄露就会造成极大的损失,所以皇城司有着一套严谨的机制,用以控制这些暗察子。
其中最主要的一项,自然是挟持他们的家人,将他们的家人都安置在京城之中,或者置于皇城司的控制之下,暗察子自然也不敢叛变或者通敌。
不过林爵和李彧陆长安等人,以及忠于杨璟的这部分暗察子,家人和把柄,早就让杨璟转移到西南矩州之地,远离朝廷控制,他们也不需要担心因为自己而祸害到家人。
“陆档头,你去查一查,这个余奇与贾似道的牵扯到底有多深,还有,查一查他家里头的人,是否与董氏有过接触。”
陆长安也是老探子,心思敏锐,当即捕捉到了杨璟的意图,不由问道。
“侯爷是怀疑余奇的家人知晓董氏和孩子的存在,担心家产旁落,才害了这孩子?”
杨璟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朝陆长安道:“这余奇年富力强,担心家产还为时过早,只是此人妻妾成群,难免争宠,董氏虽然见不得光,但到底是给余奇生了个儿子…”
“余奇和董氏的勾当,便是县衙里头的胥吏都知道,市井间只怕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的家人理所当然该是听到风言风语,难免有人动了不好的心思…”
陆长安听得如此,也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这便出去追查去了。
杨璟想起董氏抱着孩子三天三夜,想起那揪心的画面来,心头也涌出一股悲凉。
为人父母者,才能够体会这种痛苦,杨璟也没心情再想这个案子,便到了姒锦这边来。
此时夏至丫头正抱着杨锦宁,逗得怀里的小娃娃咯咯直笑,姒锦在一旁做着女红。
杨璟也看不见,但炁场之中却感觉到姒锦平心静气,又嗅闻到布匹的染料气味,心里头也不由惊诧,便朝姒锦问道。
“喂,丫头,你是不是在做女红?别搞坏天气啊,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么?”
虽说姒锦变得温柔了,可这反差也实在太大,杨璟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姒锦这大魔王的小暴脾气可就受不了了!
“怎么着?我给女儿缝顶小帽都不成么?你能你来啊,眼瞎了就老实点,话这么多,毒哑你信是不信!”
虽然她在撂狠话,但其中打情骂俏的成分居多,杨璟拍着胸口,夸张地喊着好怕怕,却把夏至丫头逗得乐呵呵的,连带杨锦宁也都咿咿呀呀在吐着泡泡,仿佛帮着父亲说话一般。
杨璟听着杨锦宁的咿呀声,便朝姒锦严肃道:“在女儿面前,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姒锦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服软了,如今天大地大女儿最大,只要一提到女儿,她就服服帖帖,这可是杨璟的制胜法宝!
杨璟也是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地坐到姒锦身边来,伸手便摸了过去,手背上却被敲了一记。
“乱摸什么呀!”
“我就想看看给女儿的帽子做得怎么样了…”
“你狗眼瞎了,能看到什么!”
“师父说会好的,别动不动就说我瞎了,再说我可急了!”
杨璟板起脸来,佯怒着说道,姒锦却无声地骂着杨璟,夸张的嘴型和表情,让夏至憋笑都憋出内伤来。
杨璟不用炁场都知道姒锦在用嘴型骂人,便威胁道:“再古里古怪地骂我,我可要动手了!”
姒锦想起杨璟早几日对她“动粗”的场面,偷看了夏至丫头一样,咬着下唇,脸颊便通红起来,当下也就老实了。
杨璟摸起那顶小帽,不由乐了。
“还别说,针脚挺密,没想到你针线活还挺像样的…”
姒锦从未摆弄过这些东西,也是闲来无事,跟着夏至丫头学的,舞枪弄棒她是一把好手,可这小小的绣花针,却让她无所适从,这才一会儿工夫,比耍弄金箍棒还要累人。
不过此时听得杨璟夸她,姒锦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却没想到杨璟接下来却拿着这小帽,走到杨锦宁这边来,朝小宝宝说道。
“宝贝闺女,你娘给你缝了一只袜子,爹爹给你试试哈…”
抱着孩子的夏至丫头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姒锦一脸阴沉,脸皮抽搐,杨璟后背一阵发凉。
“闺女儿,爹爹还有点工作要忙,这就先走了,你乖乖,你乖乖…”
后头那句乖乖,分明就是说给姒锦听的,但咱们的姒锦大魔王已经进入狂暴状态了,一把扣住杨璟的腰带,便将杨璟给举了起来,正打算将杨璟给扔出去。
此时专心吐泡泡的杨锦宁却含糊不清地说了声:“帕帕…帕帕!”
或许这只是孩子无意识的发声,但在杨璟这种初为人父的人来说,却是天籁之音!
“快放我下来,闺女会喊爸爸了!哈哈哈!我闺女会喊爸爸了!”
莫以为古代人不喊爸爸,起初杨璟也以为是这样,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喊爸爸只是寻常口语,跟喊爹爹是一个样,大有人这么喊。
其实在三国魏晋时期的字典《广雅》的《释亲》篇里头就有解释,爸,父者也。
金大侠的武侠小说里,古代人也通常喊爸爸而不喊爹爹,杨过就这么喊过,爸爸这个口语称呼,在宋朝之前就已经开始存在了。
姒锦也是个糊涂妈妈,对孩子何时开始学话,何时开始学步,这些都是半点经验也无,当即把杨璟放下,几个人都围着那小宝宝,漫提多高兴了!




断狱 第811章 故旧医士道明因由
杨璟还沉浸在杨锦宁会叫爸爸的喜悦当中,姒锦也因为女儿的憨态可掬而忘记了怒怼杨璟,鹿白鱼和风若尘等人照常过来逗弄这小娃娃,一家人是其乐融融。
不过陈水生很快就将那名医士给带了回来,杨璟也就只好回去办案了。
这医士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一部花白短须修剪得很干净,头上戴着方巾,医术如何暂且不论,外形上就给人一种极其可靠的观感,在巴陵县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杨璟虽然看不见,但炁场扫视之下,也能够感受到此人气息平稳内敛,呼吸绵长稳重,该是不错的养生行家。
“杨大人?你是杨大人!你的眼睛怎么…”这医士显然认得杨璟!
杨璟早先在巴陵担任推吏,也是个风云人物,有人认得也不是什么怪事,不过杨璟听到这声音,倒有些乐了。
因为这老医士乃是仁春医馆的坐馆大夫,杨璟从洞庭湖起死回生之后,与宋风雅的马儿擦碰了一下,而后为了调查自己的身世,想着开棺验尸,又跟查案的宋风雅发生了牵扯。
后来因为当上了推吏,日常当中也少不了跟仁春医馆打交道,以他与宋风雅的交情,仁春医馆的人对杨璟自是熟悉,杨璟也认得不少人。
这老医士名唤尹青葫,在巴陵也是小有名气,杨璟虽然与宋风雅走得近,但与仁春医馆的人都是点头之交,之所以认得这老医士,是因为老医士嗓音尖细,熟悉的人都唤他一声尹老公,他也不恼怒,是个颇为大度的人。
杨璟听得这声线,自然是认得出来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杨璟也打趣道:“原来是尹老公,多年不见,尹老公身子越发硬朗,中气十足,莫不是练了什么返老还童的内家功夫?”
尹青葫听得杨璟打趣,也满心欢喜,他毕竟是市井中人,如今人人都在传言,说是杨璟已经叛国,而且还畏罪跳崖了,大家都知道他是被贾似道害了,哪个不是义愤填膺?
更何况尹青葫还是旧识,此时见得杨璟蒙着双眼,心头也悲愤,不过杨璟却嘻嘻哈哈地跟他说话,倒也让他欢喜起来。
“杨大人竟然还活着,此乃天幸啊!老夫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多活了几年,些许养生手段,哪里比得杨大人神功盖世,大人切莫再笑话老儿我了…”
尹青葫谦虚了两句,而后又朝杨璟问道:“大人这眼睛…”
杨璟的眼睛是中了皂阁山邪道韩晦烛的药符,王道明一直在寻找治疗方案,这种病症可不是一般医士能够解决的,杨璟也知他有心,但眼下也没劳烦他,只是敷衍道。
“这些天用眼过度,眼中飞蚊,所以用些冰片石膏敷一下,并无大碍,劳烦尹老公挂怀了…”
尹青葫也是有见识的人,早年间也是从行脚游方的郎中坐起,也就没有再追问,杨璟如今已是叛国的逆贼,出现在巴陵地界,只怕是要为自己平反,百姓虽然义愤填膺,可也是嘴上骂得痛快,真要他们帮杨璟伸冤,大家都有老有小,只怕也没人敢出头的。
不过尹青葫乃是仁春医馆的人,这医馆是宋家的产业,宋慈选贤择才,人品最是过关,他可不是一般百姓,当即朝杨璟道。
“杨大人,此番可是要北上?若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大人可尽管开口,老朽自是义不容辞!”
杨璟心头也是温暖,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才可贵,正要道谢一番,旁边的陈水生却抢话道。
“大人正在侦办董氏儿子的死,尹老神医若能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杨璟知道陈水生并非无礼的人,对自己又尤为尊敬,今番却唐突开口,只怕适才去请尹青葫的时候,这老头儿有过推搪。
杨璟的猜测并没有错,陈水生心里正愤懑呢,这老儿听说董氏的儿子是她与余奇所生,如今谁不知道余奇攀上了贾似道这棵大树,这事儿谁都避之犹恐不及的。
这老儿听说陈水生要他协助办案,如何都不肯来,陈水生威逼利诱,才把他请了过来。
没想到这老儿总算是认得大是大非,在杨璟面前如此恭敬,陈水生便借机提出了这个要求。
听得陈水生的话,尹青葫果真有些皱眉头,下意识朝杨璟问道:“大人已经不是官场中人,眼下行事也需要谨慎,怎么会掺和这个案子?那余奇是贾似道的人,若把大人的行踪报上去,只怕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尹青葫也确实发自肺腑关心杨璟,杨璟便坦诚以告:“也不瞒老公,水生是我的义弟,今番要陪我入京,不过手头这案子必须交差了才能走,杨某也是闲不住,便帮着参谋参谋,老公若知道什么内情,可与我好生说一说。”
杨璟既然如此说了,尹青葫也就没顾虑了,当即朝杨璟道。
“董氏那儿子名唤徐思正,也才七岁,那天晚上说是发了急症,吐了几次,迷糊不清,便请了老朽过去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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