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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董氏的夫家姓董,儿子却姓徐,听起来有些别扭,但联想到徐思正是余奇的私生子,虽然不能跟着姓余,但取个徐姓,也就有迹可循了。
尹青葫也没解释太多,继续说道。
“老朽行医多年,照着经验,觉着是饮食不适,加上风邪入里,本想着带些应急的药散过去,可那董氏家的行走却催迫甚急,老朽也没顾得这许多…”
“到了董氏家里,那孩子已经脸色发红,嘴唇发黑,面容惊恐,似见鬼怪,舌强言蹇,口角流涎,身子却冰凉,且便溺失禁,老朽见他指甲发白,眼眸通红,脉搏突奇,便给他试毒,却并未发现有中毒的情况…”
“彼时徐思正已经开始发糊涂,气息也渐渐弱了,鼻血都流了出来,董氏在旁一个劲儿哭求,老朽便让人将她拉住,给那孩子施针救急,可惜为时已晚,回天乏术了…”
尹青葫说着,也不由叹了口气,朝杨璟继续道:“徐思正这孩子倒是善良乖巧,就是常常被人骂作野种,他也不气不恼,想必余奇平日里也没少去探望,小小年纪却懂得把守这秘密,长大未必不可成材,这么死了,倒也可惜…”
杨璟闻言,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而后朝尹青葫问道:“尹老公认为这孩子的死因是何?可曾见过他身上有致命伤痕?”
尹青葫自然晓得杨璟的意思,当即朝杨璟道:“彼时需要救急,老朽给他施针,是以除了他的衣物,他的手脚上却是有些淤青,但都是孩童打闹所留,断不会是殴打致死,那董氏也是爱子心切,心中悲痛无处发泄,才闹到了别家孩子的头上吧…”
“这孩子好端端的,这么死了,总归有个因由吧?即便是急症暴毙,也需说出个病症来啊…”陈水生忍不住插嘴道。
杨璟也点了点头,朝尹青葫说道:“听这症状,倒是有些类比中风之流啊…”
“中风?这卒中之症,绝多数发于老年人,他一个小小孩童,又怎会得了这种病?”
中风也就是脑中风,也叫脑卒中,在中医里头也是有的,而且名称也是遵循古中医,两人沟通上也没什么障碍。
“尹老公有所不知,这卒中损的是心脑血管,也分先天和后天,这孩子只怕是有什么先天性的心脑血管病,白日里可能受了惊吓或者被打到哪处关键的部位,才引发了卒中…”
杨璟这么一说,尹青葫也不由点头道:“只怕是了,我本以为他是夜惊神游,如见鬼神,才面目狰狞,口角流涎,如今看来,只怕是口眼歪斜,才看起来面目扭曲了…”
“只是这心脑之症,死因不好确认,又如何能够让董氏服气?”陈水生不由在一旁为难,若果真是这样,那个孩子只是无心之失,虽然不是他打死了徐思正,但因为他那几棍子,倒是诱发了徐思正的先天病症,董氏必定同样要将儿子的死,归咎到那孩子的身上。
“这也未必,心脑血管致死,只需解剖验尸,便一目了然,可惜眼下是做不到了…”
杨璟如此说着,也是有些无奈,未征得家属同意,偷偷验尸这种事,到底是不人道的,再说了,即便能够验尸,杨璟看不见也无济于事,若是其他检验项目,让宋风雅来做倒也成,如今宋风雅不在,妮茉的功夫又不到火候,事情就难办了。
尹青葫见得杨璟面露难色,不由安慰道:“大人也别丧气,适才大人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想起一事,只怕这董氏也知道自家儿子有先天隐疾,若将事情说清道明,说不定她也能够理解…”
杨璟不由心头一动,朝尹青葫问道:“尹老公何出此言?”
尹青葫摸了摸胡须,回忆道:“那天夜里虽然匆忙,但为医者自当谨小慎微,用药施针之前,需问明病史,那董氏当时已经吓傻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老夫却在房中见到一碗药汤,后来问了那仆人,仆人才告诉老夫,这小少爷三四个月来一直在服药…”
“连续三四个月用药?用的什么药,尹老公可曾省得?”杨璟不由有些激动,因为若是连续用药,极有可能徐思正并非先天得病,而是后天被大剂量的药物诱发了心脑血管的急症!
尹青葫知道杨璟可能抓住了某些线索,也不敢隐瞒,当即答道:“那董氏悲痛欲绝,老朽也没与她多说,只是问了那仆人,仆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大人可派人去搜检一番,找些药渣回来,自然就清楚了…”
许是觉着这老儿帮不上杨璟,又许是早先尹青葫推三阻四,陈水生对他颇有意见,此时也撇嘴道。
“说得倒是轻巧,人都葬了,这些东西只怕早就扔掉烧光了,更别提什么药渣了…”
陈水生说得也有道理,尹青葫也有些讪讪,而杨璟却朝陈水生道。
“这可不一定,董氏对这孩子痴爱近乎疯狂,别人或许怕睹物思人,但这些东西对于董氏而言,却是儿子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她绝不会把这些东西丢掉,慢说药渣,便是鞋底的泥都不舍得洗掉!”
陈水生听得杨璟如此一说,顿觉有戏,当即跑出去寻找药渣去了。





断狱 第八百一十二章 丧子之痛如人断肠
仁春医馆的老医士尹青葫的口供,给杨璟带来了突破口,陈水生赶忙到董氏那里去搜索。
当然了,董氏如今闭门谢客,拒不配合调查,整日叫着要严惩凶手,要以命抵命,甚至将官府当成帮凶和敌人一般。
早先陈水生等人要去调查,她便发了疯一般嚷嚷,说什么不去调查凶手,反而来调查家属,这是颠倒是非云云。
有鉴于此,陈水生也不可能正面拜访,不过他是个机灵人,又跟王斗唐冲等人一起办过不少案子,想要偷偷溜进去,弄些药渣之类的东西,想必是不难的。
陈水生走了不久,唐冲便回来了,不过他并没能带回那个给徐思正收敛的仵作。
当他去到那里的时候,仵作早就搬家了,询问了邻居才知晓,这仵作已经拖家带口,返回闽南老家,想要寻找也不是不行,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罢了。
仵作在这个节骨眼上远走,不得不让人怀疑,因为这个时机选择实在太过敏感,难免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
杨璟此时已经找到了一条线索,也就暂时放下了唐冲这边的头绪,因为要鉴别药渣,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尹青葫也没有立即离开,三个人便在茶厅里头坐着,继续讨论一下案情,做些细节上的分析。
可别小看了这些推论和分析,毕竟人是理性动物,是懂得思考的动物,即便是丧失理智情况下做出的事情,也都是有迹可循,都是可以根据其他因素来进行推理的。
只不过这些推理并非空中楼阁,得出结论之后,需要寻找线索和证据来加以证实,这也算是有的放矢,先定下一个大方向,总比漫无目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得多。
三个人坐了一会儿,也就约莫小半个时辰,陈水生便一脸沮丧地回来了。
事情正如杨璟所预料的那般,董氏果真将儿子的遗物都当成了宝贝,就放在儿子的房间里头,谁都不许沾碰。
陈水生偷溜进去之时,董氏缩在儿子的床上,许是悲伤过度,许是太累了,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口中还兀自喃喃着,如中魔怔一般。
陈水生从小就没了娘亲,见得董氏如此,感受着伟大的母爱,心里头也莫名地悲伤起来。
不过他也听杨璟说过,人总不能沉迷于过往,她之所以在这件事上不断纠缠闹腾,就是为了寻找和制造儿子的存在感。
这件事一天未了,儿子就好像能够多在世间存在一天那般,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严惩凶手,甚至没想过要破案,她只是希望她的儿子还能活着,不希望看到有关于儿子的一切,全都被抹去了。
但她终究需要醒来,否则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当中,迟早有一天,也会跟着儿子离去。
想到这里,再看看这个可怜的母亲,陈水生也动了恻隐之心,可他见识的案子也不少了,对于这种事情,也能硬起心肠来,便在房中搜索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中药壶。
可惜这个中药壶已经清洗过,药渣全都倒掉了,只怕光凭气味,很难辨认里头曾经熬煮过什么中药。
尹青葫可是个老医士了,对药材药剂也是精熟,古时中医算是医药不分家,但凡懂医,必定懂药,毕竟治疗手段有限,如果连药物都不清不楚,又如何给病患解除痛苦?
可即便是尹青葫,也只能依稀嗅闻到一两味气息比较浓烈的常用药物而已。
难得找到突破口,如今却又陷入僵局,实在让人有些憋闷,陈水生和唐冲二人也都有些垂头丧气。
尹青葫适才听了完整案情,俨然也将自己当成了侦查人员,此时也眉头紧锁,积极地想法子。
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杨璟便朝陈水生说道。
“据我所知,民间风俗很是迷信,认为药物其实很不吉利,所以熬煮过的药渣,通常都不会倾倒在自家地界,取去病之意,往往会倾倒于路口边上,甚至挖坑埋起来,祈盼下次不需再用药…”
杨璟这么一说,陈水生顿时眼前一亮,心头涌出满满的激动来,也不打招呼,便撒腿往外跑。
尹青葫虽然听说过杨璟破案如神的事迹,但毕竟是没有亲见,如今见得杨璟虽然双目失明,但心里头却亮堂,不需眼睛,不需动手,全靠一颗脑子在破案,过程当中考虑到方方面面,仿佛所有的旁枝末节都能够成为他的线索一般,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陈水生过得片刻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但这一次,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与激动的喜色!
“杨大哥,果然如你所说,她们真的将药渣倒在路口了!我还特意问过路口的放羊老翁,这老羊倌天天都在,他也确定我挖到的确实是董氏的仆人埋起来的药渣!”
陈水生这么一说,众人也就放心了。
杨璟的眼睛看不见,尹青葫便接手过来,将陈水生带回来的药渣,都倒在桌面上,而后细细摊开,一味一味地辨认起来。
“嗯…这是黄芪…这是防风…这是白术…看起来有些像玉屏方…估摸着是治疗盗汗之症了…”
尹青葫到底是给徐思正看过病的,此时回想起来,结合这些药物,便开始推敲那孩子的病症来。
“嗯?这麻黄用得有点多了…这东西药性太强太重…连桂枝也这么多?简直是胡闹!”
尹青葫到了后来,脸色越发难看,兀自在那里说着:“那孩子本来就体弱不受补,怎地用这么重的方子!”
杨璟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心头惊诧,但他总算是找到头绪了!
葛长庚曾经化名王不留行,追随着杨璟,两人是无话不谈,这地仙一般的人物,也是唯一一个,杨璟将现代天体和各种知识系统地交流的人。
葛长庚对杨璟也毫无保留,时常给杨璟讲医药,讲道法,讲修炼,讲民俗等等。
杨璟也将现代医学拿出来,跟葛长庚一起分享,有时候解剖之时,甚至借机向葛长庚讲解人体内部构造以及各组织器官的原理和功能。
对于心脑血管疾病,他们也有过交流,就如同徐思正这样的情况,怀疑是脑卒中而亡的,通过解剖,只需要看看他脑部蛛网膜有没有出血状况,便能够一目了然了。
杨璟还将中风的预防和致病因素等方面,与葛长庚做过切磋和辩论,当时葛长庚就认为,麻黄桂枝之类的解表治汗之药,用得太多太重,便会引发脑卒中,尤其是长期用药,更是使不得!
如今看来,这徐思正被其他孩子失手打了几棍,引发脑卒中,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内幕是,在次之前,就已经有人想要害死这孩子,开这剂方子的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看来咱们要到董氏家里走一趟了。”杨璟如是说着,便在陈水生和唐冲的引领下,来到了董氏的家,尹青葫是医士,更具说服力,杨璟也将他带了过来。
董氏听说官府来人了,当即就让人驱赶,根本没有要见面的意思,正如杨璟所言,她实在有些自欺欺人,甚至不愿意去破案的心思,仿佛沉迷于痛苦之中,就能够让儿子永远陪着自己一般。
她是个可怜的苦命人,杨璟有了女儿之后,更能体会为人父母的心情,也没有强迫,只是让陈水生等人留在了外面,让仆人带自己进去,对董氏进行一番劝解。
董氏如同入魔一般,整日里陷于悲伤之中,仆人们也是心力交瘁,而且董氏疑神疑鬼,动不动就说他们想要害死自家儿子,仆人们也是苦不堪言,听说杨璟要劝解董氏,自是求之不得的。
再者说了,他们虽然不认得杨璟,但陈水生和唐冲,以及名医尹青葫,对这个蒙眼年轻人都毕恭毕敬,他们这些下人,也看得出杨璟的尊贵,哪里敢在杨璟面前摆谱。
杨璟由仆人带到门口之后,便让仆人退了下去,董氏听得有人进来,抬手就掷了一只花瓶,乓啷一声炸开,碎片四溅!
“给我滚出去!”
杨璟听音辨位,自是躲开了,却没有出去,而是立于屏风后头,嘴唇翕动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
“几个月前,我的女儿出生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充满了慈祥的父爱,一下子就把董氏给吸引了,因为为人父母者,才能有共鸣,对待子女才有感同身受。
“也不瞒夫人,内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可女儿出身之后,她就整日挂着笑容,身边的人也都很开心,整日里围着这个小宝贝转悠…”
杨璟说的都是实话,也唯有实话,才最是打动人心,若是平日里,听说杨璟妻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种话,董氏只怕要惊诧甚至害怕。
可此时她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听得杨璟说起,感受到的却是浓浓的父母之爱!
她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上,侧耳听着,仿佛不希望杨璟的话就此中断,仿佛能够在杨璟的话语当中,找回她与儿子相处的美好时光一般。
可杨璟话锋一转,却说道。
“可夫人你不知道,直到今日,我都没不知道女儿长甚么模样…我摸过她的脸,摸过她的小酒窝,摸过她的笑,脑子里却只是自己想象的样子…”
董氏从杨璟的话中,便知道杨璟是个极其疼爱女儿的人,因为杨璟的幸福,她有些嫉妒,甚至痛恨!
我的儿子死了,你却在我面前晒幸福,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可当她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也软了下来,终于走出了屏风,见得杨璟双眼蒙着白布,那一刻,她泪如雨下,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趴在屏风上,就这么默默地落泪。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泪水了,本以为体内所有的水,都化作了泪,再也榨不出一滴来,每次想哭的时候,眼睛都干涩得刺痛。
可直到热泪盈眶之时,她才发现,一个母亲,从来就不会缺少泪水,与是否坚强没有任何关系,便是幸福的时刻,也会流泪,这是女人的天性与天赋。
杨璟感受着她的悲伤,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董氏轻轻靠着杨璟的肩头,身子都软了,瘫坐下来,哭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杨璟在后世之时,便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场面,不是他铁石心肠,而是他很清楚,必须决绝,才能让他们走出阴霾,迎接新的生活。
“思正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一定希望娘亲能够好好活着,不是么?”杨璟如是劝慰着。




断狱 第八百一十三章 劝慰夫人同意开棺
是啊,仿佛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点,杨璟还从未见过出生的女儿,可他从未表现过,他只是享受着仅有的幸福。
他从未与姒锦等人说起过这些,也从未在她们的面前表现出一丝忧伤来,可他多么希望能够看一看杨锦宁吐着泡泡的小模样。
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进京的原因之一,贾似道和朝廷夺走了本该属于神火营的千古荣耀,夺走了壮族佣兵们的酬劳,夺走的是维系着他们部落延续的希望,更夺走了杨璟的眼睛!
荣耀什么的都是虚妄的,不要也罢,但活生生的数千人命就这么埋葬在大越之地,他们的付出与牺牲,并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被拿来当成政治斗争的资本,这是杨璟绝不能容忍的!
当杨璟说起这些的时候,他本想着抚慰董氏,但说到真情之处,却也触动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那一面。
他与董氏不曾相识,也素未谋面,将余奇赶出家门,如何都不肯相见的董氏,此时却轻轻靠在杨璟的肩上,将内心之中积压着的悲伤,全都发泄了出来。
杨璟说,徐思正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也希望娘亲能够好好生活下去,董氏却认为,没有儿子的人间,便如阴曹地府一般冷漠无趣。
她虽然不认得杨璟,但这一刻,却微妙地选择信任杨璟,因为他是个慈爱的父亲!
杨璟见得她情绪平和了不少,便朝她说道:“如果你选择继续沉沦,我们也没有法子阻止你,只是事情总归有解决的一天,无论天大的难事,都会随着时间过去…等他们稀里糊涂结案了,你又该如何记住思正?”
杨璟的话,让董氏陷入了沉默,而他则继续说道:“我也不敢欺瞒夫人,我不能体会你与思正相依为命的日子,但我知道,我能感受到,这孩子还没好好看过这人间,没有体会和享受过人间的繁华与热闹,难道你希望他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吗?”
“与其沉沦浑噩,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如继承着思正的念想,为了他,好好活上一遭,将他想看却没得看的,想做却没得做的,全都去完成了,为你的儿子,也为了你,好好活一回,任性地活一回!”
杨璟说得很诚恳,董氏也停止了哭泣,杨璟知道她冷静下来了,便朝她说道。
“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足以证明那孩子并非造成思正离开的正因,而是因为有人给思正下药,真正想拆散你们母子的,另有其人!”
人类在面对苦难之时,会分成几个阶段,会迷茫,会怀疑,会拒绝,会愤怒,而后才会慢慢接受现实。
董氏难以相信,也拒绝相信儿子已经死了,她也经历过无尽的痛苦,如今,轮到她愤怒了!
她不能一味沉沦于悲痛之中,她要为儿子报仇,是谁拆散了他们母子,她必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正如她想要追究那个孩子的错,当她听说有人给她儿子下药,这背后竟然还有真正的凶手,她顿时面色狰狞起来!
永远不要去惹怒护子的母狮子,更不要去招惹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杨璟看不见,却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在杨璟的炁场之中,她的气息瞬间暴涨,仿佛一团熊熊的烈焰!
杨璟曾经参加过几年前那场地震的救灾,他见过一个被埋在废墟下的准妈妈,知道自己无望生还,便用碎玻璃切开自己的肚皮,将孩子取了出来,孩子活了,她却永远离开了人间。
母爱是伟大的,平时如春风化雨一般温柔,可为了保护孩子,却又拥有着无尽的力量!
董氏抓住杨璟的肩头,激动且愤怒地大声道:“快告诉我!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儿子!快告诉我!”
杨璟赶忙安抚道:“夫人切莫急躁,照着目前的案情,我等推测思正乃因长期服用药物,致死气血淤堵,形成了脑卒中,那孩子打闹之时,正巧引发了这一隐疾,是以真正的凶手,是那个下药之人…”
杨璟生怕董氏再度激动,便赶紧接着道:“思正日常所服汤剂之中,有麻黄和柴胡桂枝等重药,这些药物并非毒药,可但凡药物都要结合体质和病症来分析,为难的是…”
董氏此时只想着报仇,哪里还顾得这许多,当即朝杨璟问道:“大人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民妇能够做到,一定不敢推辞,只要能将凶手绳之于法,便是让我死,民妇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杨璟知道时机成熟了,当即朝董氏道:“关于汤药方面,取证并不难,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凶手,那也简单,难就难在,这脑卒中发生在脑部,想要确认死因是否真的是脑卒中,便需要进行解剖…”
“解剖?”
“就是将颅骨剖开,看看脑部是否有充血或者出血的状况…”
董氏终于听明白了杨璟的意思,当即捂住了嘴巴,忍不住悲痛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如今竟然又要剖开儿子的脑袋,难道要让儿子死无全尸么!
杨璟也晓得他的顾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在董氏并没有沉默太久,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朝杨璟道:“只要能够抓住凶手,大人便去做罢!”
董氏终于振作了起来,杨璟由衷地朝她说道:“夫人对思正这份关爱,可谓感天动地,且受杨某一拜!”
这是杨璟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姓氏,董氏早先听说官府来人,便将杨璟当成官吏,反正她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官府胥吏哪个来都一样,她是浑不在意的。
但适才杨璟与之交心,更以身说法开解劝导,董氏对杨璟的印象也就好了起来,甚至于短短时间内,便拉近了关系,此时不由朝杨璟问道。
“杨大人为我儿追查凶犯,是民妇的恩人,民妇不敢唐突无礼,可能否冒昧问一声大人的名讳?”
杨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即朝董氏道:“我叫杨璟。”
杨璟出身巴陵,乃是巴陵百姓的骄傲,试问这巴陵大地上,谁人没听过杨璟的事迹!
今次的事情,早有王道明与李彧的人四处散播消息,巴陵百姓义愤填膺,耆老乡绅和文人士子甚至要给皇帝上万言书,替杨璟鸣不平,没想到一直用自己的事来劝慰自己的,竟然就是杨璟!
“民妇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失敬之处,还请杨相公不要怪罪!”
在宋朝,相公可不是指丈夫,只有宰相或者朝中拥有大威望大权势的元老重臣,才会被尊称为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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