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刀疤脸顿时弯腰,将绳子捡了起来,面向了那年轻人,年轻人顿时跳脚骂道:“你个狗杀才,怎敢对我动手!”
刀疤脸显然对年轻人有些畏惧,但又看了看月娘这般,显得很是挣扎。
这神色落入杨璟的眼中,杨璟心里不免生出疑惑来。
按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不该如此婆婆妈妈,而这小白脸在里正家中之时能够设下埋伏,给了自己一记闷棍,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
“不对!这小白脸在装疯卖傻,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杨璟陡然警觉起来,放眼往外一看,马车停在了一处破庙前面,除了一条出入的小径,周围都是绿沉沉的松柏。
杨璟早就分析过,由于月娘身上有伤,他们不太可能隐匿在山林之中,因为他们需要及时的治疗,如此才能够保住月娘的小命,可昨夜杨璟带着王斗将里正的家里闹翻了天,他们绝不可能继续躲藏在落霞村。
如此一来,这破庙应该是他们的暂时避难所,他们在这里等待同伴的接应,也难怪他们要拖延时间!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杨璟也就不再拖泥带水,一把抓住月娘的长发,用力往后一扯,露出白皙的脖颈来,朝刀疤脸二人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么!再拖延时间我就把她杀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刀疤脸见得杨璟表情狰狞,似乎到了忍耐的限度,也不敢再拖延,麻利地将小白脸给反绑了起来,后者只是阴沉着脸,也再没有暴躁地大骂,安静下来的小白脸便仿佛蛰伏起来的毒蛇一般,双眸让人为之发寒。
杨璟看着刀疤脸捆绑小白脸的双手,突然眼前一亮,朝刀疤脸说道:“给他打拖船结,你莫以为我真是傻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有下次,你看我会不会手软!”
其实早在他帮夏至解开绳结之时就发现,这是洞庭湖畔的渔夫们常用的一种绳结,平常用来拖船,越是用力,绳结就扯得越死,如今看来,自己和夏至就是被这刀疤脸给绑了的。
刀疤脸被杨璟一语道破,也不敢再耍花样,老老实实就将小白脸的手脚都给绑了。
杨璟知道时间紧迫,对方的接应同伴随时可能会出现,也不再迟疑,让夏至挪过来,将手术刀塞到夏至的手里头:“她敢动一下你就割开她的喉咙!”
夏至本来还有些怯生生的,但这些都是她的仇人,适才就恨不得要杀了他们,内心的仇恨让她生出无尽的勇气来,果然代替杨璟,将月娘挟持得紧紧的!
杨璟跳下车来,用绳子将刀疤脸也绑了,而后将小白脸和刀疤脸都扛起来,丢到了棺材里,同样将棺材盖起来,用黑布遮掩,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杨璟便蹲到月娘的面前来,朝她威喝道:“这是哪里!距离巴陵县城多远!”
月娘微微睁开那双大眼睛,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杨璟,熟悉却又陌生,带着愧疚却又有些怨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么!”杨璟故作凶狠地盯着月娘,鼻子几乎要顶着她的鼻尖,然而她却只是冷冷地偏过头去。
杨璟直勾勾地盯着她,右手却悄无声息在她的***上用力捏了一把!
“啊!”
月娘惊叫一声,杨璟却是得意地笑道:“原来不是哑巴啊,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把这棺材钉死了,让那两个杀才闷死在里头,你信是不信!”
杨璟也知道这月娘怕是跟刀疤脸二人一样,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不得不下狠招,见她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贞烈姿态,杨璟也不啰嗦,直接将卡住棺盖的木板给抽了出来!
“嘭!”
木片被抽走之后,棺盖彻底合缝,如果杨璟猜得没错,这口棺材应该是里正家里为老人存在家里头的,楠木所制,沉重又精良,密封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见得杨璟如此果决狠辣,月娘果然屈服了,满眼怨恨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疑惑,朝杨璟冷声道:“往北走上一个时辰就是巴陵”
杨璟听得她的官话有些生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恨不得马上逼问她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但眼下逃亡要紧,杨璟也就将木片重新插回棺盖,而后将月娘一并绑了起来,让夏至好生看管,自己驾车径直离开。
山道很是难走,加上杨璟先前并不会驾车,一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虽然心里着急,但杨璟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直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马车才终于离开了山道,进入了官道!
杨璟曾经走过官道,根据官道的砂石泥土,判断出这一段官道应该就是通往巴陵的官道,看来这月娘并不敢欺骗他,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夏至却在车篷里喊道:“杨大哥,你快看!”
杨璟扭头一看,见得夏至食指拇指捏着一颗光润的木珠子,再低头一看,月娘被绑的双手之中还藏着半串手珠,杨璟当即明白了过来!
这月娘果然与刀疤脸二人一般,并非省油的灯,虽然双手被绑,但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拆下木珠子,趁夏至不注意,从车厢的缝隙丢出去,给同伴留下追索的踪迹!
这马车上面载着棺材,吃重本来就很深,想要照着车辙来追索并不困难,如今又有月娘的木珠,那些接应的同伙想要追赶上来,那是迟早的问题,怕是很难安然回到巴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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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第二十一章 鹿月娘
若非夏至发现月娘沿途留下木珠子,杨璟怕是被人追上都还犹未知情,如今极有可能已经被月娘的同伴给盯上了!
杨璟见得月娘一脸的得意和不屑,也懒得跟她打嘴仗,沉思片刻,当即停了车,在车厢里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自己的法医物证勘察箱,便让夏至背着这箱子以及车上一些吃喝补给。
杨璟在马鞭的末端绑上一块喂马的豆饼,将马鞭绑在车辕上,使得那豆饼刚好悬在马嘴前面,而后将月娘背起来,猛踢了那马儿一记,马车顿时往前疾驰而去。
马儿吃痛自然要跑,但一会儿疼痛消除之后,马儿就会懈怠起来,而后渐渐就停下来。
但杨璟借鉴了后世的一个小技巧,将豆饼悬在马嘴前面,为了吃到诱人的豆饼,马儿就会继续跑下去。
看着马车不断往前,杨璟也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这刀疤脸和小白脸也是极其关键的人物,但如果不丢掉他们,自己都要被他们的同伴抓住,关键时刻也只能放弃。
他生怕有人在背后跟着,会被发现行踪,也不再犹豫,辨明了方向之后,便背着月娘,带着夏至,钻入了官道旁的山林里头,走起了山间小道。
眼下天色将暗,行走在山林间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月娘虽然不高,但并非柔弱女流,看样子应该是个常年练武的,身子也比夏至要沉重很多,杨璟也背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要尽快找个落脚之处。
杨璟在官道上已经辨明了方向,月娘并没有骗他,那破庙确实位于巴陵的南边,杨璟稍微估算了一下,此时他们所处位置距离巴陵也就二十余里,想要通过山间小道赶回巴陵,实在有些困难。
但此处距离落霞村却并不远,落霞村刚刚发生了杀伤捕快的事情,相信巴陵县衙肯定会派出人手去调查,所以返回落霞村,应该是安全的。
那辆马车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背着一个人,夜间又目不视物无法前行,到时候一样很危险,杨璟与夏至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走小道返回落霞村!
夏至好歹也是巴陵本土人士,落霞村虽然贫苦,但村外有孤峰古寺,于山巅看落日晚霞,乃是一道盛景,她曾经陪着大少爷曹恩直与大夫人李婉娘去过几次,倒也渐渐认出了路线。
这一路上闷头赶路,月娘也很是温顺,事实上她也不得不温顺,她的身上布满了各种鞭伤和烙印,动一下都牵扯伤口,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敢挣扎。
反正赶路有时间,杨璟生怕节外生枝,终于有机会问一问这月娘了。
“喂,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何要灭夏家满门,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月娘到底是个女人,被杨璟这般背着,胸背相贴,自己又无法动弹,早已羞愤难当,哪里肯回答杨璟的问话。
杨璟稍稍扭头,嘴巴差点就亲在了她的脸上,与她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对视了片刻,月娘没有任何羞涩,眼中却满是愤怒。
杨璟轻笑一声,通过月娘的表情,已经有些笃定自己的想法,便试探着再次问道。
“其实你们到夏家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提醒夏家的人,对也不对?”
夏至小丫头一听到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眼睛死死盯着月娘。
月娘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杨璟心头更加确定,便解释道:“姑娘已经身受重伤,如果是去灭口,那位刀疤大哥又怎么可能带着你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刚从彭家把你救出来,按理说应该今早逃走才对的”
杨璟之所以这么说,也并非无端的揣测,在夏家之时,他从菜园子里找到了月娘等三人的脚印,通过脚印,判断出月娘身受重伤,而菜园子里除了他们的脚印之外,却是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但杨璟进过夏家的屋子,虽然现场早已被周文房和那两个仵作破坏干净,连尸体都被搬了出来,但杨璟却在现场找到了几个血脚印!
古时的鞋子不可能批量生产,都是手工制作,鞋底也不会千篇一律,鞋印便成了破案的捷径,杨璟可以确定,除了月娘三人之外,还有人到过夏家,而那人并没有走菜园子,而是直接进入的夏家,可见应该是夏家熟识之人。
也只有熟识之人,才让夏家人放下了防备,而此人猝然发难,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杀掉夏家满门!
月娘等人赶到夏家之时,极有可能已经晚了,所以他们又匆匆逃离了现场。
虽然具体情况还有待证据的推论支持,但通过脚印这一项,杨璟便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而随后的事情也在不断验证杨璟的想法。
如果他们真的是灭门凶手,应该会毫不犹豫杀掉夏至才对,但他们却将夏至和自己藏在了棺材里头。
而月娘身上明显是被拷打的伤痕,那么他们应该是彭家的护院之类的,而月娘则极有可能是彭连城的大夫人阎立春的贴身女护卫!
夏至被阎立春的贴身丫环威胁,不得不收下了毒药,最终却没有对李婉娘施毒,自己的阴谋被夏至揭露之后,阎立春愤而杀人,借以威慑夏至,阎立春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月娘同样受到了被折磨的待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与夏至一样,也是知情人之一!
适才杨璟故意说起他们灭了夏家满门,就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而她的愤怒已经是最直接的回答,让杨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些人果然不是夏家灭口的真凶!
见得月娘不言语,杨璟也不着急,将她放了下来,让夏至取了水,权且休息一番。
此时月娘的愤怒已经得到了缓和,毕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提醒夏家,却被冤枉成凶手,如今杨璟消除了这种误会,她的意识之中对杨璟的恶感也就减少了几分。
这种变化或许连月娘自己都没有感受得到,杨璟却是尽收眼底,他想要询问月娘,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但时机显然还不够成熟,在没有消除月娘的敌意之前,他无法保证月娘会告诉自己真相。
杨璟将装水的竹筒凑到月娘嘴边,她却冷冷地别过头去,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姿态。
杨璟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水,而后朝她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彭家夫人这般折磨你?”
这山间树林密集,遮挡了余晖,很快就要暗下来,蚊虫蛇兽也开始蠢蠢欲动,杨璟见得月娘身子轻轻颤抖,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但月娘不回答,他也不打算用强,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到落霞村,找到那些在村里头调查的捕快和公人,只有安全下来,才能放心询问月娘。
念及此处,杨璟又将竹筒递过来:“真的不喝吗?”
月娘眉头紧皱,仍旧别过头去,杨璟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将月娘背起来,继续往前赶路。
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山间小道弯弯曲曲,两旁密林森森,时不时传出各种奇怪的叫声,夏至丫头也下意识贴着杨璟走。
杨璟见得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倒也开始迟疑,若想继续赶路,就必须要生火照明,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松树,那富含松脂的枯枝完全能够当火把来用,可一旦生火,就会成为最惹眼目标,大大增加了暴露的危险。
而如果不生火,却又漆黑一片,根本就寸步难行,想要前往落霞村,只能等到天亮,不得不在林子里过夜。
背着月娘走了这么久,杨璟的体力也消耗得很厉害,大汗淋漓,手脚发软,他很想找个隐秘之处,凑合一夜,第二天再赶路。
但他很清楚,追兵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到时候也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便让夏至在道旁折了一些干燥的松枝,点起了火把,而后加快脚步,继续往落霞村的方向赶去。
月娘也越来越疲惫,杨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因为月娘一直都不愿贴近杨璟的身体,即便忍着痛楚,也要往后仰着,尽量避免胸部贴上杨璟的背部,可如今她整个人都趴在杨璟的背上,渐渐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她本来就带着重伤,一路上又不肯吃喝,林子密不透风,她又出了一身的汗,水分流失很严重,状况自然也就越发恶劣了。
杨璟知道,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比较接近催眠的状态,思想防备也是最薄弱的,虽然有些胜之不武,手段也不甚光彩,但他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一问月娘。
“月娘,你刚才已经认出我了对不对?”杨璟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将嗓音放得很低沉和轻柔,仿佛在月娘的耳边梦呓一般。
月娘果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杨璟心头一喜,便趁热打铁道:“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杨璟满是期待地看着昏昏沉沉睡着的月娘,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那苍白的脸,那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那微微张开的唇齿,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名字名字你是云狗儿”
“云狗儿?原来我叫云狗儿!”杨璟心头激荡难当,苦苦追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眉目端倪,他又岂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月娘,那你跟云狗儿又是什么关系?”杨璟强行压抑内心的激动与兴奋,继续低沉着声音,在月娘的耳边柔声问道。
月娘的眼皮不断颤抖着,眉头紧皱,咬着下唇,听得杨璟如此问话,陡然睁开双眸来,那布满血色的双眼在火光之中散发着冰寒的杀意!
“云狗儿!我恨云狗儿!我要杀了云狗儿!”她死死抓着杨璟的手臂,尖声怒叫着,然而心血激荡翻涌,苍白的脸面仿佛瞬间充血一般潮红,而后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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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第二十二章 黑衣女人
三月初的夜晚本该清爽怡人,然则天上无星无月,厚厚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将地面的温热压向地面,林子里又不透气,异常的闷热。
似乎感受到风雨将至,林子里头的蚊虫蛇兽也显得异常躁动,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断响起,山道两旁窸窸窣窣,火光照耀之下影影绰绰如藏了野鬼。
夏至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今月娘又昏迷不醒,她一个人举着火把,松枝噼噼啪啪地烧着,她的脚步也变得犹豫起来。
杨璟的心思全放在了适才月娘的话上面,也没有顾及到夏至的反应。
虽然月娘透露的不多,但由于她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杨璟又用类似催眠的方式来诱问,得出的答案应该是真实的。
云狗儿这样的名字,显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该有的名字,联想到自己被陈家父子从洞庭湖里救起之时的穿着,杨璟又迷惑了。
月娘对这个云狗儿显然是充满了憎恨的,否则也不会在昏迷之前扬言要杀掉云狗儿。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便月娘醒来,杨璟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却是相当困难的,而且如今已经确定月娘并非夏家灭门案的真凶,他也就没理由将她羁押回衙门了。
当然了,如果杨璟的推测是对的,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继续羁押月娘,不过却是需要月娘醒来之后才能够得到证实。
杨璟一路上反复思量着这些问题,也就变得沉默起来,直到夏至停下了脚步,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不走了?”
“杨大哥,前面好像有一户人家!”夏至用火把朝前面指了一指,杨璟顺着她的方向往前一看,果然见得一座林中小屋,在黑色之中凸显出来,虽然夜色深沉,但仍旧棱角分明!
眼下他们已经走了小半夜,距离落霞村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而眼看着大雨将至,月娘又昏睡了过去,若真的被大雨淋湿,月娘的伤情怕是越发恶化。
杨璟想了想,又下意识往身后扫了一眼,自己背着月娘这么久,体能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想了想,便朝夏至说道:“那咱们就上去看看。”
夏至实在不想再提心吊胆走夜路,心中一喜,用力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杨璟来到了这座小屋面前。
小屋前面有一圈木栅栏,栅栏与屋子前面的空地被开垦成一片药园,远远就能够闻到草药的芳香。
木屋并不算很大,右边是个不起眼的草棚,也不知道是厨房还是茅厕。
杨璟下意识摸了摸袖口里头的手术刀,正要叫门,转念一想,自己是个男人,深更半夜的,对方却是放心不下,这种事情还是让夏至来比较好。
夏至朝杨璟点了点头,到了屋门前却又有些害怕,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有人吗?”
“有人吗?”
夏至一连喊了三遍,那屋里头才亮起了灯火,一道沙哑的嗓音在屋里响起,显然主人家就在门后边:“谁啊!”
杨璟一听,应该是个老妪的声音,心头也安定了不少,夏至更是面露喜色,朝里头答道。
“主人家,我是巴陵县城曹掌柜家的婢子,陪着我家公子和小姐来游湖的,因着小姐小姐在山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行程,想在主人家这里逗留半宿,还请主人家行行方便”
杨璟闻言,心头也不由暗赞,夏至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果然是伺候惯人的玲珑角色,话里头的信息无一不在表明她和杨璟不具备任何危险性,尽量在解除主人家的警惕之心。
她的话里头有名有姓,有男有女,又用受伤的小姐来勾起主人家的同情,短短几句话已经体现了几种技巧,实在是个机灵到了极点的丫头。
木屋里头安静了片刻,那老妇的声音又再度传出来,却缓和了不少:“老身独居此地,不便待客,你们还是走吧,再往前面二里地就有几家猎户”
杨璟没想到这老人家如此的警惕,心里也有些失望,正要开口争取一番,却又见夏至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竟然掏出一沓会钞来,从门扇低下塞了进去。
“婆婆,我家小姐摔得不轻,如今已然昏迷过去,怕是撑不到前面了,婆婆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们吧”
杨璟见得那一沓会钞,顿时想起自己这身体的主人原本也是用会钞的,不由心头一惊,他也没想到夏至丫头会这么有钱,眼见门后的光线摇晃转移,杨璟便知道那老妇在低头捡拾那一沓会钞,便朝夏至低声说道:“没想到你这丫头这么有钱”
“有钱?”夏至微微一愕,而后摸着小脑袋朝杨璟答道:“这才一贯的会钞啊,现在的会钞贱得很,一贯会钞也只能兑换一百多文钱而已”
杨璟闻言也是心头一震,一贯铜钱大概能换七百七十多文,而一贯会钞竟然只能换一百多文钱,也就是说会钞已经贬值到铜钱的七分之一了!
“天啊,原来是这样,真的是错得离谱了!”杨璟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
他本以为交子和会子这样的纸币,在南宋并没有大规模流通,却没想到在南宋后期,会钞这样的纸币其实早就已经泛滥成灾,贬值得厉害,便是寻常百姓都不太愿意使用会钞!
这些会钞也只能在官府收缴赋税和各种摊派,官府收购民间物资之时,才强行塞给老百姓,平常人宁愿驮着沉重的铜钱甚至铁钱,都不愿意用会钞!
他一直以为云狗儿身上带着大量的会钞,应该是富贵之人,如今看来,这云狗儿应该不是什么贵人,可他身上的华服和玉佩却是做不得假的!
为何一个贴身带着会钞的云狗儿,落水之时会穿着华贵的衣装?
杨璟察觉到这一点常识性的错误之后,先前关于自己身份的猜测几乎要全部推翻,从头再来过。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房门却是嘎吱一声打开了,灯火的照耀之下,那身影却并非佝偻苍老的老妪,而是一名婷婷而立的女子!
这黑衣女子身材高挑丰腴,看模样该有二十七八,杨璟和夏至也是当场惊愕了。
那女子细细打量了夏至丫头,又看了看杨璟,以及杨璟背着的月娘,这才彻底打开门,沙哑着声音朝杨璟二人说道:“先进来吧。”
杨璟下意识扫了一眼,这女子肤白胜雪,眸似桃花,朱唇贝齿,果是充满了成熟韵味的美人儿,此时天气闷热,她又刚刚起身,匆忙间没能穿戴整齐,脖颈处露出一道伤疤,怕是先前受过伤,难怪嗓音会如此的沙哑难听了。
与女子擦肩而过之时,杨璟也不敢直视,低头道谢,一股异香如兰似麝,扑鼻而入,让人心神激荡不已,而女子悄悄将手里的剪刀藏到身后的小动作,也没能逃得过杨璟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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