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豪崛起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王梓钧
那老师感慨道:“你呀,还是年龄太小了,听不出故事背后的情感,白费了令尊的一片苦心。去吧,去吧,快去教室晨读。”
“先生,那我走了。”周维烈弯腰鞠躬,然后跑得飞起。
这小子在跳级后已经读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他刚走进教室,班上的其他同学就纷纷打招呼:“周公子早啊!”
所谓的“周公子”,自然是调侃之语,甚至带着几分对班上小弟弟的溺爱。
周维烈在读书中的时候,还经常被同学孤立排挤,青春期少年不懂事嘛。但高中的学生就成熟多了,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最多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南开中学的达官贵人之后很多,像冯玉祥的女儿就正在读高二,小维烈跳级前还跟她是同桌呢。
“维烈,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道微分方程我到底哪里出错了?”如今的同桌楼南泉招手道。
周维烈立即凑过去,扔掉书包就跟楼南泉一起研究微分方程。
这位同桌也是个大学霸,外公是东京工业大学的物理博士,外婆是早稻田大学的艺术硕士,父母亦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从小就打下了学习基础,高中没毕业能就已经自学高数了——未来的中科院学部委员(终身荣誉,相当于院士)。
周维烈正在和楼南泉讨论数学问题呢,前排的女同学陆婉珍突然回头,手里拿着一本《小王子》说:“周小弟,能让你爸爸在书上签个名吗?”
“我爸去了印度,还没回国。”周维烈头也不抬,继续做题。
“哦,”陆婉珍有些失望,又说道,“等周叔叔回了重庆,你帮我把书带去签名好吗?”
“没问题。”周维烈满口答应。
“那太谢谢你了,中午请你吃好吃的!”陆婉珍高兴地说。
私立学校的学生嘛,家境肯定不一般。陆婉珍的父亲是留日归国的企业家,母亲也是师范毕业的进步女性。嗯,她本人也是个学霸,未来担任石油工业部炼制研究所总工程师,又一位中科院院士。
未来的女院士就快高中毕业了,她一点也不担心高考落榜,反而优哉游哉的看起了《小王子》。
等到上午放学之前,周维烈已经被十六个同学找上,甚至隔壁班的也跑来请他回家要签名。周维烈对此已经习惯了,每次老爸有新书出版,必然会出现一堆求签名的同学。
吃过午饭,周维烈正趴桌上睡午觉,却听到一帮同学争论起来。
“哼,这些人真坏!《小王子》明明写得那么好,居然在报纸上骂周先生不知亡国恨。”
“本来就是不知亡国恨,现在国难当头之际,人人都写抗战文学,周先生偏有闲心写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怎么了?书中表达的是真善美,又没教人学坏。”
“不写抗战文学就是不爱国!”
“谁说周先生不爱国?周先生如果不爱国,日本人为什么要刺杀他?你那么爱国,日本人怎么不来刺杀你!”
“强词夺理!”
“本来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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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文豪崛起 1008【文学论战】
后世把抗战时期的中国文学,分为国统区文学、解放区文学和沦陷区文学三种。
沦陷区文学都是非政治化的,专写一些通俗、情感文学和随笔散文,代表人物有张爱玲、秦瘦娟、周作人、胡兰成、梅娘等等。纯以文学角度而论,张爱玲、周作人和胡兰成的作品都有非常高的价值。可惜后两者都是文化汉奸,而张爱玲也跟汉奸走得太近。
国统区和解放区文学恰恰相反,不管是诗歌、、戏剧、散文、评论、随笔……各种题材皆以抗战为主。即便没有正面涉及抗战内容,也会表达出一种对故乡、对祖国的热爱,或者是反应深刻的现实问题。
特别是国统区文学,抗战初期多为慷慨呐喊、热血救亡,中后期变得更具现实主义描写战争场面、记述流离生活、反映社会弊病,或是自叹自嘲、苦中作乐。
大作家在抗战时期写童话故事的,貌似还真没有,就连张恨水都改写抗战了。于是出现梁实秋站出来浇冷水,说文学创作不一定要和抗战挂钩,结果被各派文人喷得狗血淋头的情况。
《小王子》一出版,立即引起巨大争议,从反应来看主要分为四种:
第一种,碍于周赫煊的情面,介于周赫煊的地位,出于周赫煊的贡献,许多人选择闭口不言。
第二种,从纯文学的角度,分析称赞《小王子》的艺术成就,并认为这是一部歌颂友情和爱情的作品。
第三种,挖苦批评。
首先站出来指责周赫煊的,是文艺抗协(文联)理事兼出版部副部长叶知秋,他在自己主编的《文学月报》上评论道:
“抗战期间的文学,应该是年轻的、战斗的,是健康的、坚实的,是现实的、进步的……《小王子》显然和战斗无关,和现实无关,它以一种脱离现实的虚无笔调来歌颂友情和爱情,这不符合大众文学和抗战文学的立场……”
“作为一个有国际影响力的大作家,周赫煊先生此书对广大青年和文化学者,带来了非常恶劣的示范作用……在和平时期,《小王子》自然不失为一部优秀的作品,但它现在确实不合时宜。”
“当兵的不能在战场上做逃兵,而文学创作就是作家的战场,作家也不能在国难当头之际做逃兵。我们不能逃避现实,而是要勇敢的面对,或者救亡图存,或者反映社会……对于作家而言,笔是枪,墨水是子弹,我们不能对天放空枪,而是要选择正确的目标瞄准敌人……”
叶知秋的这种论调,立即引来许多爱国作家的响应,纷纷评论周赫煊不该在抗战时期写童话故事,认为周赫煊这是在作品中逃避困难和责任。
其实叶知秋已经对周赫煊很客气了,文章就事论事写得比较理智。他前两年骂梁实秋才狠呢,讥讽梁实秋“赌场上压冷门、投人所好”,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认为梁实秋在“哗众取宠”。
第四种,力挺支持。
梁实秋似乎没有吸取上次的教训,第一个站出来公开声援周赫煊,再次跟叶知秋打起了笔仗。他在文章里这样写道:
“总有一些人以文学的名义破坏文学创作,《小王子》呈现的是对真善美的赞扬,难道我们在坚持抗战的时候不需要真善美了?它既然是健康的,是积极向上的,为什么就被指责成逃避现实?”
“文学是对人性的书写,大众文学如此,抗战文学如此。真的革命家、真的爱国者,把炽烧的热情渗入文学里面,往往无意形成极感人的作品,这就是表达出了人性。若是一味强调文学创作的内容,把文学创作当成抗战八股,那这样的作品还有何人性可言?还能感动得了多少读者?“
“文学是宣传抗战的工具,我极为赞同。但若文学只能做抗战的工具,那抗战胜利之际,文学也就失去了作用。战争终归是暂时的,而文学是永久了,我们既要做好现在暂时的工作,也不能抛弃文学永恒的价值!”
本来自上次论战以后,很少人敢公开支持梁实秋,怕被当场过街老鼠围攻。但这次讨论的对象是周赫煊,立即就有不少铁杆支持者站出来,帮着梁实秋鼓劲呐喊。
从二月下旬到三月中旬,这场论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牵扯进来数十位作家进行大混战。
双方就抗战时期的文学创作展开讨论,刚开始还就事论事,渐渐变成了挖苦讽刺。甚至周赫煊和《小王子》都被扔到一边,争论焦点变成了文学创作态度和底线,再混杂着作家们以往的私仇旧怨,最后连人身攻击都搞出来了。
上次左翼文人围攻梁实秋,是周公亲自站出来劝架,并以梁实秋的主动退让而结束的。这次周公觉得影响不好,也私底下召见了叶知秋,希望其主编的《文学月报》不要再咬着不放。
可还没等叶知秋做出改变,《非攻》杂志就刊载了一篇马珏的评论文章,标题为《论爱国主义文学创作的深层意象》:
“《小王子》的手稿,我一年前就读过了,初时也以为这是写给成人的童话故事,歌颂的是友情和爱情,讨论的是忠贞和责任。我对周先生讲起自己的理解,周先生说,你再往大处想想。”
“周先生没有详细说明,也没有强迫我从何处理解。但现在再读《小王子》,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小王子》中的各个角色都有暗喻,叙述者、狐狸、玫瑰、蛇、天文学家、国王、酒鬼、商人……其实都可以在当下的中国找到原型,请容我慢慢细说。”
“首先来说‘叙述者’,也即是‘我’,这是一个飞行员。飞行员是个爱幻想的人,不习惯那些讲究实际的打人,反而喜欢喝孩子相处,孩子自然,令人愉悦。我认为飞行员属于作者周先生的化身,他不喜欢讲究实际的人,喜欢和孩子相处。‘讲究实际的人’可以是汉奸,可以是贪官奸商,他们大发国难财甚至是背叛国家民族,周先生是不喜欢的。而包括小王子在内单纯的‘小孩’,则是指代爱国者,指代那些为国牺牲流血的英雄!”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展开联想,我们姑且把小王子看作爱国者的典型,再来说说狐狸。狐狸拥有聪明的知识,他让小王子明白生命的本质,他要求小王子驯养他,并告诉小王子一个秘密:用心去看才看得清楚,爱就是责任。我认为,‘狐狸’应该是中华文明,是中国的文化与道德,他教会爱国者如何面对生活,教会爱国者责任与担当。小王子对狐狸的驯养是互相的,是爱国者与中华文明的互相归属。”
“继续说玫瑰,一般读者看来,玫瑰指代初恋情人。但我想说的是,这里的玫瑰应该是中国。玫瑰傲慢、矫情、带刺、居高临下、自以为是……他有着种种缺点,面对强大的敌人,可笑的用仅有的四根小刺来保护自己,他还让小王子赞美自己,让小王子不许离开自己。玫瑰不正是问题多多却又可爱的中国吗?小王子是爱国者,他爱自己的祖国。他的祖国虽然有万般缺点,但花园里有五千多玫瑰,他只爱自己那一朵。就像世界上有无数国家,爱国者只爱自己的祖国。小王子气恼玫瑰的不懂事,对玫瑰心生怨念,却在离开之后发现玫瑰才是自己的挚爱。这就像爱国者气愤于祖国的弱小和弊病,埋怨、愤怒、想要改变,甚至是离开,却在祖国被侵略的时候爆发出无限的热爱与眷恋。”
“再来说天文学家……”
马珏这篇评论文章一经刊载,顿时让处于混战中的作家们傻眼。
一部童话故事而已,居然还能这样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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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文豪崛起 1009 新的代表作
南开中学。
大清早,周维烈就提着沉重的皮箱来到教室,拖上讲台喊道:“快来拿签名书了!”
那只皮箱的铁扣打开,里面足足有四十多本《小王子》,而且每本扉页上都有周赫煊的亲笔签名。
陆婉珍和其他几个同学立即冲过去,欢喜的找到自己那本,笑道:“谢啦,周小弟。”
“没什么。”周维烈擦擦额头上的汗水。
班上的同学在拿到书以后,聚在一起继续看报纸,并因为报纸上对《小王子》的不同解读而争论起来。
“咦,《文艺之页》(《新华日报》副刊)和《平明》(《中央日报》副刊)对‘酒鬼’的意象解读又不一样,到底哪个更符合周先生的本意?”
“我认为《平明》说得更有道理,‘酒鬼’指代的应该是汉奸。酒鬼整天醉酒的原因,是想要忘掉酗酒这桩难堪事。这无疑是在讽刺汉奸汪兆铭和他的党羽,打着救亡图存的口号出卖国家,醉生梦死、自欺欺人。”
“不对不对,《文艺之页》解读得更在理。‘酒鬼’泛指不愿面对现实的人,可以是汉奸,可以是官僚,也可以是妄图谈判求生存的主和派。”
“……”
自从马珏发表了那篇解读评论以后,各种相关评论就层出不穷,而且往往同一个小说角色有多个不同解读。
关于“沙漠花”,有人说暗指投降派,也有人认为泛指对抗战不报希望的悲观主义者。
关于“点灯人”,国党御用文人认为在赞美伟大领袖常凯申,左翼文人认为是在赞美所有为抗战牺牲的英雄,自由文人认为是在赞美为抗战做出贡献的普通人。
对“国王”的解读就更悬殊,国党报纸认为是在讽刺日本法西斯,共党报纸认为是在揭露国民政府的独裁统治。
《小王子》这本书中所有的意象,几乎都被人们翻来覆去解读,那阵势就跟研究解析《红楼梦》一样。
现在已经没人再批评周赫煊了,《小王子》被公认为是一部爱国主义文学作品。因为小说本来就写得很动人,一旦沿着爱国主义的方向去解读,分分钟就能代入读者的国家情感。
一部童话故事,生生把无数人给看哭了。
21世纪文学系的本科学生,有一门必修课叫《中国现代文学史》,从晚清一直讲到新中国建立。
在这门专业课中,周赫煊受到的待遇和鲁迅、茅盾等人相同,都是独占一章的。并且周赫煊所在的篇章多达五节,《神女》、《狗官》、《狗官外传》这些统归一节,而《小王子》则单独为一节。
以下内容摘自《中国现代文学史》——第十章周赫煊——第五节小王子:
“《小王子》出版于1942年2月,是周赫煊在抗战时期创作的童话寓言小说,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具有突出成就和巨大影响力的爱国文学作品……”
“《小王子》有两种解读方式:一是以孩子为视角,透视出成人的空虚、盲目、愚昧和教条,用浅显天真的语言写出人类的孤寂,以及随波飘荡的命运,同时批评了金钱物欲,讴歌了真善美。二是站在爱国者的角度,折射出民族危难时期的中国社会,通过隐喻手段歌颂抗日英雄,抨击法西斯侵略势力和汉奸,谴责了国民政府的独裁残暴统治……”
“这种双重情感表达方式,表达了作者对真善美和祖国的热爱,在中国抗战时期的文学创作当中独树一帜,历来是文学批评领域的重点研究对象。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人们对《小王子》有着内容繁多的解读,这些解读甚至互相矛盾。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周赫煊后来说:小王子可以是任何人,是你,是我,是他,每个读者对书中意象的理解都是正确的……”
不管如何,《小王子》成为21世纪文学系学生们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因为期末考试时往往考主观题,列出其中某个角色让学生解读,自由度很高,只要不乱写基本上都能得分。
咱们再回到1942年,《小王子》的销量好得出奇,许多学生省吃俭用也要买一本。它能满足读者对个人情感和爱国大义的双重需求,还能让父母买回家讲给孩子听,它属于爱情小说,也属于童话故事,更是一本抗战爱国文学。
就像法国人把《小王子》奉为经典,甚至把作者、小王子和星星印在50面额的法郎上一样,中国读者同样把《小王子》视为经典著作。普通人对它的喜爱,远远超过了《神女》等小说,被公认为周赫煊的代表作品。
同时,《小王子》还引发了一波童话创作潮流。有些国民政府不让写的内容,作家们纷纷使用童话题材进行隐喻,搞得老蒋那边禁书都不知道该怎么禁。
而远在美国和英国,虽然没有爱国主义的光环,但《小王子》同样引爆了两国图书市场。
有种说法是《小王子》的销量仅次于《圣经》,这个不好说,有好几本书都自称销量仅次于《圣经》。真严格而论,世界销售第二的图书应该是《毛语》,第三名为《新华字典》,第四名为《毛诗词》,第五名为《毛选》。
但是,《小王子》肯定排进了前二十位,销量远超《哈利波特》系列。
而且由于原作者死得太早,各国盗版横行,此书销量统计困难,保守估计也超过了8000万册,更有人说是2亿册——如果是2亿册,那么它将超过《双城记》和《指环王》排名前六,成为销量仅次于《圣经》的非中国图书。
因为这本书写得太美了,有一种触及灵魂的力量。
周赫煊版的《小王子》上市仅一个月,在英美两国的累计销量就达到40万册,接着印度市场又贡献了3万册。听说英文版都已经悄悄流传到法国,法国作家们给予了高度评价,就差没再给周赫煊颁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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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之文豪崛起 1010 屈原
4月3日。
重庆柴家巷,国泰影剧院。
吃过晚饭,周赫煊便带着张乐怡、孟小冬和阮玲玉至此,身边还跟着从印度过来交流的安纳德。
“哎呀,明诚真是赏脸!”郭沫若热情地过来握手。
周赫煊笑道:“郭先生的巨作首演,我当然要来欣赏学习。”
今天是话剧《屈原》首演的日子,来了许多左翼作家。郭沫若在跟周赫煊等人寒暄过后,立即又去迎接其他朋友。不多时,周赫煊也被团团包围,作家们热切的跟他讨论《小王子》。
话剧即将开演时,一个胖乎乎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跟周赫煊握手道:“周先生,近日拜读大作,颇有感触,你那本童话写得太好了。”
周赫煊哈哈笑道:“孙先生你就是书中的小王子啊,一片爱国赤子之心,饭碗砸了还敢来看《屈原》首演。”
“饭碗砸了不要紧,总能找到吃饭的家伙。”中年男子依旧笑容满面。
此君名叫孙伏园,民国时期的“副刊大王”,《阿q正传》就是他向鲁迅邀稿的产物。
孙伏园堪称催稿狂魔,是很多民国作家心中的阴影,用曹聚仁的原话来说:“(孙伏园)圆圆脸,一团和气,跨进门来,让你知道该是交稿的时候了。”
当年鲁迅被催稿折磨了两个多月,郁闷得想把《阿q正传》早点结束,却被孙伏园软磨硬泡继续往下写。直到孙伏园到外地出差,鲁迅连忙趁机写了个大结局,若非如此,《阿q正传》估计会写成长篇。
鲁迅刚开始与孙伏园关系非常好,他在北平、西安、厦门、广州各地奔走,孙伏园都以学生的身份一路陪伴。直到孙伏园投靠了国党改组派,两人的交情才渐行渐远。
即便如此,鲁迅也没有写文章骂过孙伏园,只在给妻子的书信中吐槽:“他(孙伏园)似认真非认真,似油滑非油滑,模模糊糊地走来走去,永远不会遇到所谓为难。然而行旌所过,都往往会留一点长远的小麻烦来给别人打扫。”
孙伏园就是这种人,永远一副微笑面孔,乍看虚伪,实则真诚,而真诚中又带着三分油滑,天塌下来了估计他还在傻乐。他属于那种乐天派,诸事都不放在心上,惹了祸事也不担心,却害得朋友来给他擦屁股。
比如说前阵子,孙伏园担任《中央日报》副刊主编。这是国党的机关报啊,居然敢连载郭沫若的《屈原》,气得老蒋亲自指示要把孙伏园解职。于是《中央日报》社的社长陈博生被连累了,陈博生是孙伏园的朋友,也是孙伏园进入《中央日报》的邀请人。
陈博生被此事搞得焦头烂额,孙伏园却拍屁股笑嘻嘻走人,今天还敢来国泰剧院看《屈原》首演。
孙伏园跟谁都自来熟,而且笑容可掬让人不好拒绝,此时他就说:“周先生明天有空吗?我正好没事做,想去贵府坐坐,请教一些文学方面的问题。”
“改天吧,明天我有事。”周赫煊道。
“那行,周六如何?”孙伏园又问。
“可以,恭候大驾。”周赫煊只得答应,不然这人还会继续选日子。
……
舞台上,暮春时节。
由金山饰演的屈原徜徉在橘园内,抒情朗诵道:“辉煌的橘树啊,枝叶纷披。生长在这南方,独立不移……植根深固,不怕冰雪纷霏。赋性减震,好比仁人志士……”
“好!”
观众拍手大呼。
安纳德好奇地问:“周先生,这部话剧讲的是什么?”
周赫煊解释道:“讲的是中国古代的爱国者屈原……”
安纳德在周赫煊的讲解下,万分困难地欣赏着话剧,而其他观众则早已沉浸在剧情当中。
渐渐演到第五幕,屈原被囚禁在东皇太一庙。突然舞台上响起了交响乐,屈原在宏大壮阔的伴奏声中吟唱《雷电颂》,酝酿多时的狂暴情绪喷薄而出:“风!你咆哮吧!咆哮吧!尽力地咆哮吧!在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醒了,都沉在梦里,都死了的时候,正是你咆哮的时候,应该你尽力咆哮的时候!尽管你是怎样的咆哮,你也不能把他们从梦中叫醒,不能把死了的吹活转来,不能吹掉这比铁还沉重的眼前的黑暗……”
周赫煊听得全身汗毛直立,郭沫若的诗现场朗诵太可怕了,情绪毫不委婉掩饰,如同火山喷发般肆意宣泄。
“轰隆隆!”
突然间,一道春雷响起,窗户外闪烁着煞白的雷电。
而此时此刻,屈原正在舞台上呐喊:“你们风,你们雷,你们电,你们在这黑暗中咆哮着的,闪耀着的一切的一切……”
剧院内外,交相辉映,仿佛苍天也感应到了这个时代的黑暗。
那叱咤风云、气吞山河的气势,冲破了禁锢已久的心灵闸门,在外窗电闪雷鸣的烘托下,震撼了所有国泰剧院内的观众。
周赫煊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孙伏园,暗自佩服这人的胆量。这出话剧就差没指着老蒋的鼻子骂娘了,孙伏园居然敢把剧本放在《中央日报》副刊上连载,头真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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