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之书

    项国人看到的，只是对面的敌人如乌云遍布在空中消散不去。

    哈扎尔人攻势汹汹，无数的箭矢破空而来，人与马都一齐爆发出呐喊，两军开始交锋。士兵们浴血奋战，无畏的身躯和血染的旗帜挡住了残阳，对面的哈扎尔人依旧如乌云遍布在空中消散不去。

    就这样一场场地厮杀，尸体在城下堆成了小山，鲜血渗透到发生过战斗的每一寸土地里。项国的守军非死既伤，项人再也找不到一支可发射的箭矢，一面完整的旌旗；所有的长矛都已经折断，人们的喉咙也都早已经喊破，城内的粮草已经完全耗尽，连房子都拆光了来制作滚木，大部份的百姓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射死。皇宫里到处能看见上吊的人。

    项国人的血已经流干了。

    七月流火，皇帝李存义在丞相李仲愕、武将嵬名令公陪同下，向哈扎尔大汗鬼力赤进献图籍，行至萨里川时，被哈扎尔伏兵全部杀死，剩下的百姓人等也一并杀死。

    至此，项国灭亡，项人被屠戮殆尽。




第二十九章 十二年后
    十二年后，阴山县。

    “闲人回避！”骑乘雷动，骅骝追风，旌旗蔽街，金戈耀芒。

    排头的士兵吹着铜号、敲着牛皮鼓。街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士兵的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人来疯似的，号角更加嘹亮、步伐也更加有力，仿佛一定要在这阴山县留下他们骄傲而坚实的脚印，就连队伍中三名被五花大绑的反贼的脚步都踏着军歌的节奏，显得万分质朴。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青年，看上去斯斯文文，穿着一身褐衫，转身走进临近的茶楼。

    在家国沦陷的日子里，每一个都活得战战兢兢的。“又捉了三个，那大胡子的就是瞿十四，天地门的大头目！”队伍还没走远，就有茶客忍不住议论起来。

    “官军这是吃了春药啦，如此卖力的拿人”另一个茶客疑惑不解道。

    “哎哟，你是没听说呀，上府万户大人要来啦！”说这话的茶客口气里多了几分神气，就好像和这位即将要来访的大人，建立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似的。

    褐衫青年找了冷清角落坐下，邻座的男子凑过来，对之拱手：“唐兄弟”

    褐衫青年答道：“便是在下，唐志鲲。”

    男子坐下：“我就是鲁妙典。”

    “哦，你就是闻名江湖的青莲教鲁……”鲁妙典吓得伸手就止住唐志鲲，看了看发现四下根本无人留意，这才道：“鄙教的名号可万万说不得，被人听去了你我可死无葬身之地。”

    唐志鲲吓了一跳，也深悔自己言行莽撞，又坏笑着道：“我原以为你身高丈二，腰阔十围，青面獠牙，专要吃活人心肺哩。”

    鲁妙典指指被抓的反贼，也笑道：“果如兄台之所言，被拿住的可不是瞿十四，而是我鲁妙典了！”唐志鲲也跟着笑起来，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胡思乱想。

    鲁妙典打了手式，表示开始谈正事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朝廷刚刚派来的新任上府万户黑鞑儿，隔天就要来巡视阴山县。此次，他是领了白莲总教中，一位身份极高之人的圣命来到这里。

    唐志鲲一听立马就好奇起来，问道：“不会是汪少君吧，圣教之中我可是最服他了，堂堂一表，胆识绝伦，可算天下第一流人物呢！”

    鲁妙曲冷呵了一声，说道：“此人可比你这位偶像还要重要，具体是谁，还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具体有你结义兄长吕志真替你安排，等会你就知道了！”

    鲁妙典还告诉唐志鲲，结义兄弟吕志真，已经完成了之前的任务，现在已经回到圣教总坛。

    “哦，我这位结义的兄弟，是不是已经入教了”

    “凡有志者谁愿意仰哈扎尔人鼻息，你这位兄弟现在已经是教中兄弟，而且职份不低。”

    “我唐志鲲也不愿仰哈扎尔人鼻息！”志鲲发狠说道。

    正如鲁妙典说的一般，在这个处处弥漫官逼民反的情势之下，哪个热血之人，谁不愿意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搏一把、期盼可以打破现世的黑暗呢哪怕是作为一介书生的唐志鲲呢。

    鲁妙典又问道：“我听说，令尊大人祖上也是世代为宦是吧，后来到了本朝就不愿出来为官，终于推辞不过还是出来做了一任镇抚，可有此事”

    “家父是曾替朝廷为官，那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唐志鲲辩解道。

    “唐兄你不必多心，兄弟我说这话并不是有意与兄为难。不过，令尊现在身体如何”

    唐志鲲并没有放下心中的猜忌，道：“家父早就挂印回家了，闲来无事，只以收集些什么孤本古册为乐！”

    “老先生不愧是书香世代门第的，就算是辞家回家，别人都是多娶几门妾，只有令尊才高气清，令人佩服。听说，他与即将到访的上府万户大人有过深交”说了半天的话，到现在这鲁妙典终于点题了。

    这时在唐家祖宅的老院里，唐老爷花了二十两银子刚刚收了一本《黄帝外经》正在把玩之间，他的身后的书架上，满是这些年花了大价钱收来的各种珍本、孤本的古书。

    “太太、太太，我说你听见了吗”唐老头一抬头，扯着嗓子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女人慢悠悠地地到门前一靠：“什么事呀老爷”

    这个女人，看上年纪不到五十，体态颇为丰腴，这正是唐老爷的太太，府里的老夫人，娘家姓卫，就见她一脸的不耐烦。

    唐老爷问太太小儿子去哪里了，他是让小儿子出去把银子送给人家把订书的钱付了，可是儿子一去半天竟然不见回来。

    卫太太脸马上就是一沉，骂道：“你这个死老头，儿子不是你叫派出去的到现在倒是来问起我来了，我一个做太太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哪知道你儿子上哪去了你儿子没了找去啊，找老娘，还想让老娘现在再给你生一个不成。你宝贝儿子，不是回来了吗”

    原来这太太恨唐老爷早早的就辞官不做，而且在做官的时候也是老实巴交，从来没有过什么进项，闹了个两袖清风。所以，一直以来是看这唐老爷不起，觉得他没用，不会在官场上捞钱。

    一开始，还只是生出些轻漫之心，后来的渐渐就骂上瘾了。

    一听老婆说小儿子回来了，唐老爷提着的心算是下去了一半。可是，又一想这小子不会给我惹了什么祸事吧为什么回来了却不敢来见我难道，又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偷跑出去了。

    “哎哟，我的老爷啊，您可真会当爷啊。一天天的就知道躺在椅子上看书。什么时候看得心浮气躁的，就嚎这么一嗓子，我就得巴巴的去给你找儿子。就你会疼儿子，你疼儿子吧，还得我当老妈子给你伺侯着”这太太就噼里啪啦，唠叨起来就没完了。

    唐老爷就觉得自己的脑仁要被说疼了。

    唐老爷和太太说的小儿子，正是唐志鲲的弟弟，名叫唐志鹏。



第三十章 万里红
    此时，唐志鹏正拔足向一家绸缎庄奔去，带着一脸的兴奋。

    绸缎庄之内，路大安正认真地低头忙于整理货架，唐志鹏呼啸而入，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路大安连头都没抬，习惯性地问道：“怎么样看清楚了吗”唐志鹏拼命张大嘴巴，可依然直喘粗气，他抄起旁边的茶杯，大口地喝起水。

    路大安咳嗽了一声，问道：“是瑞莲吧”唐志鹏擦了擦下巴上的水，反问道：“什么瑞莲啊是瑞兰！”

    两人争论起来，唐志鹏突然问：“你说的是万里红吗吗”

    “怎么不是，她那身段儿我熟，穿了一水红绣袍，两只膀子跟小葱白似的，戏袍的开衩到这儿。”路大安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大腿根，“大腿全露着，晃眼！”

    唐志鹏这才明白过来，感表自己对错号了。路大安告诉志鹏，这次的这个堂会至少也要连着唱满三天，完全就是因为新上任的上府万户要来，这也是诸多的准备之一。

    所以才花了大价钱，从教坊司里请了最红最火的万里红来唱这出《拜月亭》，万里红本人嘛自然是演的小姐瑞兰了。

    不过，唐志鹏现在一脑子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哪有心思听路大安讲戏，进屋取来一只木箱子，从出一面旧铜镜子。

    “我说唐志鹏，你这是要干吗”路大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快，快搬梯子！”唐志鹏显得异常兴奋。

    路大安着急起来，这铜镜可是老板的宝贝平常都舍不得拿出来用，据说是某个客商压在这里抵三十两银子的古董，唐志鹏现在找一个东西准干不了什么好事

    原来啊，唐志鹏一听说万里红的腿都露着，就想用这铜镜去照她的大腿，当众臊她一臊，让她的大腿把大家的眼睛都晃喽，该是何等的有趣

    见路大安吓得呆在原地不动，唐志鹏只好把梯子搬来推到大安手上，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吗，快，跟我走！”转身冲出院子。

    路大安就是这样，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这老实孩子什么也不会做。可是也架不住，一旦被唐志鹏一煽呼就跟着起哄架秧子。

    一前一后，两个少年奔跑着，唐志鹏手握铜镜快乐地朝着脑中的大白腿奔跑，路大安在后面拼命的追赶志鹏的后脑勺。到达目的地，唐志鹏立即指挥路大安把攻城的梯子架起来，自己就在登城的士兵一样爬了上去。

    墙内，教坊司的一干人等正在排练，火不思、胡琴声、鱼鼓，夹杂着青丽婉转的女声。

    循声找去，就看见一个妖艳的妇人，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哎哟喂，还真是万里红！”唐志鹏吞了口水道。

    路大安可看不见美人，正担心得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了。

    唐志鹏看得那叫一个美啊，对下面扶梯子的路大安道：“大安，大安，你快看啊，这个唱蒋世隆的不是要给万里红下跪吧，这小子艳福……”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唐志鹏的视线里，虽然只是从眼角一飘而过，可是唐志鹏的视线就像一把锐利无比的鹰爪，瞬间就把这影子死死地抓住了。

    因为，毕竟这个影子对于唐志鹏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正是唐志鹏的哥哥唐志鲲，只见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戏台周围溜达，目光里却透着某种警觉。如果换一万个人，都不会看出来这几步路走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唐志鹏毕竟太熟悉自己的哥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立青凝神地看着。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哥哥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唐志鹏不甘心地拼命找寻着，他全神投入，完全忘了自己是站在梯子上，就这么脚下一滑，两片瓦掉落下来，志鹏一下子就摔了下来。

    唐志鹏还没顾得上屁股疼，就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铜镜似流星赶月般飞了出去，在瓦片上翻滚了几下，又翻滚着越过屋檐，终于重重地摔到地上。

    霎时间，路大安胸口中那颗扑腾扑腾着的心也摔得七零八落。

    路大安失魂落魄地走在镜子面前，双滕一软，跪坐在地上：“我完了！我死定了！”

    半个时辰后。

    唐志鹏和陆大安顺着墙根走着，他们被绸缎庄赶出来了。

    反正是事已至此，唐志鹏觉得不如在路大安面前装一下好汉，于是豪气道：“不要咱们，咱们还瞧不上那老东西呐。也就是我爹非逼着找点事让我做，千里马，岂能辱于奴隶人之手”

    “千里马志鹏，我倒要看看你爹怎么用鞭子抽你这匹千里马”

    “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说完，唐志鹏，自顾自地丢下路大安，沉浸在自己想像的战场中。

    这时候，两名脚夫抬着一乘小轿经过，轿子的帘子被轻轻撩起，一女子坐在当中，好奇地眺望家乡街道。

    路大安鼻子最贼，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飘过，赶紧观瞧便认出这个女子正是志鹏的姐姐唐暮雨。

    在路大安看来，暮雨可是大美女，她的美美得正派，而万里红也美，却美得邪性，如今因为那邪性的美砸了饭碗，心中真不是滋味。

    轿子颤悠悠地拐弯离去，路大安两步赶上闷头闲逛的志鹏，拍拍志鹏的肩膀，坏笑着说：“志鹏啊，你小子可真命好，还真有天人相助呢！”志鹏奇怪大安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回家就知道了！”大安显得越发神秘。

    唐家的宅院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厨子们把菜一样样端上桌，卫夫人笑着说，这些菜都是自己精心为暮雨回家准备的，暮雨也是频频感谢。

    唐老爷、志鲲也坐在桌前。见志鹏还不回来，暮雨又问了一遍，唐老爷让大家可以吃饭，不用等小儿子，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地向门外张望。

    “志鹏小少爷，您可回来了！”唐志鹏懒洋洋地迈进唐府，没待他反应过来家中为何张灯结彩，用人就迎上前。

    志鹏问仆人：“谁在那儿呢”

    “回少爷，是大小姐，她今儿个可回来了！”

    “姐姐，她回来了”

    “哎哟，我的小少爷啊，小姐问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唐志鹏方才意识到之前路大安所谓“贵人相助”的意思，他远远看着堂屋内的欢声笑语，却没有挪动脚步，放着平日里，要是姐姐回来，他一定会兴奋得跳起来。

    可今日，想到自己去偷看万里红大腿的事，他还是有些胆怯，深呼一口气，低着头，小心地进屋。



第三十一章 家宴
    看见小儿子回来，唐老爷马上收起笑容，近边的卫夫人倒是热切地叫志鹏快坐下。唐志鲲看也不看自己的弟弟，自顾吃菜。

    唐暮雨好久不见小弟，站起身，招呼道：“鹏鹏，才回来呀，来来来，坐我这来。”随即示意仆人在自己旁边加张凳子。

    志鹏站在门口，偷瞄父亲，老唐爷低头不做声。

    “弟弟，你长个儿了！连小胡子也出来了，这才两年没见，成大小伙子了！”暮雨继续缓解着气氛，事实上，她的确也是很想念这个小弟，家里，他们姐弟俩感情最好。

    唐志鹏走过来瓮声瓮气地：“爹——娘——哥——姐姐——”

    卫夫人看看唐老爷，唐老爷假装严肃，她当然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招呼道：“快坐吧，你姐一回来就打听你，我说，出息着呢，到绸缎庄里学徒啦。那可是大生意，这手段要是学成了，那将来没准可就是自家绸缎庄的掌柜的，呵呵呵……”

    “行了，你又不懂，夸什么夸。这生意是这么好做的这生意要有你说的这么好做，那这阴山县我看人人都能做大生意，发大财了。这要吃得苦中之苦，才得为人上之人。此中甘苦，岂是一年半载能够领会”唐老爷虽是让夫人别夸小儿子，心里还是为小儿子能有这样一份学徒而骄傲的。

    本来这书香世家，男孩子都应该念书。可是这唐志鹏从小就受不了那些子曰诗云的，但凡是圣人之言，他是一句也看不进云，可是那些奇门换捣鬼的书呢，却是看起来就撒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