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吉皇贵妃录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平江府
她说完,右手腕闪电般地一翻,握起那弓箭,两足一分,弯弓搭箭,英姿勃勃。
霎时对准了那靶子。
洛尔汉还没看清,已经见这少年公子手中的箭矢流星一般地飞了出去,转眼间“刷刷刷”连珠三箭,虽是微微偏了靶心,也是极不容易的了。
洛尔汉虽眼中流露出一丝佩服之色,不由低声喝了一声彩,道“小兄弟,这把弓不轻,你倒使得轻飘飘的!”
和惠公主将弓箭扔给他,得意地仰脸一笑道“弓箭重不重倒在其次,关键是要会借力,诺,你瞧出个中关窍了么?”
洛尔汉接过弓箭,脸上流露出愧色,缓缓摇了摇头。
和惠公主抬手扶了扶额上的瓜皮小帽,抱起双臂在胸前,慢悠悠道“瞧不清楚也不打紧,你只要会用力便可以了射箭之准头,原在手指尖上的细微控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想想,是不是?”
我方才见你,将全身的力气都凝固在了手臂上,僵硬得便如两块铁板一般,一点儿也不懂得放松!如此,力道凝结在臂弯中,如何还能输送到指尖呢?”
洛尔汉眼中神色微微一动,缓缓握起那把弓箭,心中将这少年公子的话反复琢磨想了想,不料这小兄弟年纪虽小,说出的话却十分一针见血。
他对着远处的靶子重新抬起了弓。
和惠公主双手仍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向后退了几步,又打量了洛尔汉上上下下几眼,这才笑吟吟道“喂!你姿势倒是不错,不过光摆个花架子可不成!”
这都是素日里她学习弓马时,师父常挂在嘴边的话,这时候便似模似样地说了出来。
洛尔汉不疑有他,沉下心,分开双足站稳,努力放松了臂膀,随即眼睫微微一眯,指尖松开,便见那箭流星一般地飞射了出去,“刷”地猛地一头正扎在了那箭靶子上。
他心中多日来的茅塞顿开,只觉得压在心头一块大石也除了去,不由得松出一口气来,立即放下弓箭,满面感激地上前拱手,向和惠公主道“小兄弟,多谢指点!”
他说完,想到一事,便一脸诚恳地问道“还不知小兄弟姓甚名甚?”
和惠公主见自己出手点拨了几句,旁人便极有成效,正在得意洋洋,乍然听他这么问,不由得语塞
她支支吾吾了几声,才一扬眉,胡乱敷衍道“本……我……我叫慧赫!”
洛尔汉垂下眼,喃喃念了几句“慧赫……”,
此时两人距离近了些,他便仔细打量着这少年公子,见他右边唇上一颗小小的红痣,鲜明俏皮,心中一动,想到了朝中一位形貌相似的大臣,便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你是镶红旗翟佳大人家中的三公子罢?刚刚从江南才回来的那一位!”
和惠公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敷衍着岔开话题,又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洛尔汉说完,又想到翟佳氏一门近年来颇得皇帝青眼,恩宠甚渥,是以外宫中行走,神色镇定,料来也不是什么罕事,心中越发笃定。
听翟佳三公子问自己姓名,便笑道“洛尔汉,正蓝旗。”又报了父兄姓名,皆是在朝中效命。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顾语切切
七月初,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因着处处精心,用药换药按时,养心殿拨来服侍的宫女又众多,吉灵的伤情也在一点点好转。
伤口处一阵阵地发痒,估计是到了长肉愈合的阶段,终于可以下地,在屋子里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了。
因为她不让七喜扶,七喜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后面护着,带着那一堆奴才,老鹰捉小鸡一般,念叨着:“主子!慢点,千万当心!”
吉灵看她们那样子实在太滑稽,就笑着道:“好了,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
但是等到用膳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满桌的羹汤全部都是白灼清煮……
食材倒都是上上品,极精贵的,就是盘子里的汤羹汁水.......一点儿看不见颜色。
如果偶尔吃顿清淡的,那也没什么,但是一连几天,每顿饭都如此,谁受得了啊!
吉灵看着膳桌上的菜,半天下不去筷子,她想:如果现在有人让她去出家当尼姑,吃斋饭,至少在膳食上,她绝对能无缝对接!
“七喜啊,膳房就不能送点有滋味的菜吗?”
吉灵提着筷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支着脑袋,反反复复地调戏着饭碗边沿沾着的一颗白米粒儿,苦着脸对七喜道。
“我想吃点辣的,有滋味的!糖醋呀、辣椒炒什么的,或者来个八宝热锅,方便省事,我自己涮涮肉片蔬菜,都可以呀!”她瞧着七喜道。
七喜握着一只九花玉露雕月勺,一点点盛着清汤,闻言眼皮都不抬,只是低声道:“主子,忍一忍,等后面好了,您想吃什么,奴才都包管给您安排!”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就将一只空碗交给旁边的燕禧堂宫女了。
吉灵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抬头问七喜:“我得留疤了吧?还是很明显的那种?”
七喜闪避开眼神,没说话。
那天诊治的时候,太医避而不谈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只是道贵人多加休息。
吉灵也没多想,现在瞧着这天天的膳食,她忽然明白过来了。
七喜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怕主子难过,让奴才缓一缓,慢慢地告诉主子,
太医说这么深长的口子,不管用什么药材,留疤总是难免的了,所以才嘱咐饮食上得分外注意些,只让那伤口长成的颜色淡一些,瞧着也便不那么吓人。”
她说完,见吉灵不说话,便叹了口气,道:“主子别懊丧,万幸这伤痕不是在脸上,总是没损着您容颜半分!
再说皇上现今这般疼爱主子,奴才敢担保便是主子您手臂上添了道疤痕,也不会减损主子在皇上心中一分一毫的分量!”
吉灵眨了眨眼,一抿嘴,叹了口气道:“是我在床上躺了这几日,人都躺糊涂了,这样深的伤口,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碧雪见状,瞧了一眼七喜,忽然上前,悄眉细眼地道:“主子,奴才倒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儿!
主子试想,只要有这道疤痕在,岂不变成了一个符号,永远提醒着皇上主子您曾经为了皇上,舍身护驾?
这样,皇上心里总是永远记着主子的这一份情的。”
吉灵低头喝了一口汤,听了这话,没说话。
接过七喜递过来的热帕子,她擦了擦嘴,低声道:“皇上心里若是有我,怎么样都有;若是没有我,我便是浑身上下留下一百一千处疤痕,也留不住皇上的心。”
若是处处以护驾有功自居,这种厚重而裹挟的爱,别说帝王了,便是她也不喜欢。
这一日晚,胤照旧批了折子到极晚。
其实他心里本是想着,今儿定要早些去看吉灵的,谁知被几份直隶呈上的折子纠住了思绪,朱批改改画划划,满纸淋漓,不知不觉便到了夜深。
待得到了燕禧堂门前,宫人见皇帝过来,刚要跪下请安,胤已经一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瞧了瞧内里,见仍有灯火明煌,微一思忖,倒是没犹豫,便踏了进去。
果然宫女打起几重帘幕,最内里一灯如月明莹,吉灵靠在床头,不知与七喜说些什么,只见两人欢声笑语,说的甚是开心。
因着七喜背对着皇帝,不仅挡住了吉灵的视线,连她自个儿,都浑然未察觉皇帝进来。
旁边宫女见胤进来,一个个面色一肃,立时便要跪下行礼,胤只将下巴微微一摆,众奴才便立即垂手敛首地倒退了出去。
吉灵这才察觉,七喜一回头,就着床边直接就跪下了。
胤瞧了一眼吉灵脸色,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与前几日刚受伤时那副惨白面容大不相同。
他心中宽慰,不由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七喜道:“不错,贵人恢复得大有起色,可见你这奴才是个尽心的,不怪你家主子离不了你!出去罢。”
七喜得了皇帝夸奖,脸上是抑不住的喜色,她退出去,一转身正见碧雪端着一盘洗手的净水站在门口,瞧着她过来,便不紧不慢地让开,面上一笑。
内里,胤在吉灵身边坐下。
他顺手理了理因长时间伏案批阅奏折,而翻起的袖口,这才道:“朕没扰了你睡下歇息罢?”
吉灵笑着一摇头,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拉住胤袖子,抬头望着胤道:“没有,当然没有。怎么会?皇上过来瞧我,我欢喜都来不及!”
胤被她拉扯着袖子,不由得嘴角一翘。
他向左右略一扫,见宫人都已经知趣地退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凑近了吉灵,低声笑道:“灵灵,这一天下来,想朕没有?”
吉灵老老实实地点头。
她捉着胤的袖子没放,半靠在枕头上只是瞧着他微笑。
胤伸手便把她背后的七心如意圆镂空金累丝枕调了调角度,让她靠着更舒服些,这才微微吐了口气道:“朕下午仔细问了安太医,照你如今的伤情,五十余天便可基本痊愈。”
他伸手摸了摸吉灵头发,又替她将被角向上掖了掖,才道:“灵灵,你定要老实听太医的话,用药喝药之类,一概不可任性!朕,等着你尽早地好起来。”
吉灵听胤话音,似乎是等着她康复了以后便有什么事等着她一般。
她心里奇怪,却忍住了好奇心,闭上嘴没多问。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君心如我心
她既不问,胤便也不多言,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吉灵皆是点头应了。
胤侧头见窗外冷月淡白如霜,虫声阵阵,夜已是极深的了,便伸手拍了拍吉灵手背,温柔地瞧着她道:“灵灵,朕不误着你歇息了,你好好地歇着。”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想起一事,道:“明日朕上朝依旧极早,那时天还黑着,你尚在睡梦中,朕便径直去了。你放心,待得一下朝,朕还是照旧,立时便来看你!”
吉灵满心欢喜地又点了点头。胤瞧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脸颊,手势向下顿了顿,示意她躺下。
吉灵听话地“哧溜”一声,就滑进了被窝。
胤看她动作甚大,不由得一皱眉头,半笑半气道:“才说让你小心些,怎么这般粗枝大叶?”
他微微拎起薄被,瞧了一眼她手臂,才放下被子,又向上提了提,拍了拍吉灵肩头,瞪了她一眼道:“睡吧,朕这便走了,让奴才们进来伺候。”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忽然柔声道:“灵灵,其实朕今日上朝前,已经来看了你一眼,你可知道?”
吉灵头一抬,脱口而出:“今早?”
她完全没有意识呀,早上的时候睡得好香呢!
也没听奴才们说一声。
胤见她神色,便摇头笑道:“是朕不让她们多言语。你安心休息,旁的什么也别思量,什么也别多虑,你只管在这养心殿后殿中养伤,朕在前殿批折子,
咱们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朕与你,总是在同一处的。”
他说到这儿,抬手拎了拎衣领,微微仰起线条流畅的下巴,想到朝中这几日军务机要之事,眼中闪过一丝刀光一般的冷峻之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薄薄的嘴唇抿了抿,随即抬脚便往外走去。
吉灵瞧着胤越走越远,已经走到了帘子旁。
眼见着他就要一掀帘子出去了。
再见他,最早也得是第二日中午了。
她忽然便不由自主出声道:“皇上!”
胤脚下一顿,挥手放下帘子。
他回身走了几步,站在灯烛的暗影里,微笑着瞧着吉灵问道:“灵灵?”
吉灵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抿了抿嘴唇,支吾了一下才道:“皇上,您还要批折子吗?”
胤怔了一下,虽不想她担心,但更不忍心对她说假话,便点头坦诚道:“这几日,朝中事极多,千头万绪,今日若是不一件件抽丝剥茧地料理清楚,明日事再堆积上来,便是白白延误了辰光。”
他这样说着,到了末了,不由得抬手握拳,举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吉灵心里重重叹息一声:历史上的雍正就是这么把身体拖垮的!
作为最勤政的皇帝,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用现代的算法来算,就是四个小时,十多年的在位期间都是如此。
想想普通人,如果让你每天就睡四个小时,大概最多也就一个星期,你就受不了了吧。
但是雍正居然十多年如此!身体不垮掉怎么可能呢?
吉灵想到这,就觉得心里沉沉的。
她低声道:“皇上,您什么事都想着尽善尽美,自然这也是没错的。只是若是熬的厉害,伤了身子,可怎么补救呢?”
胤眉目深沉,瞧着吉灵半晌,顿了顿才道:“灵灵,朕没法子。朕的这一生都是要为着大清盛世而努力的,朕要励精图治,要吏治清明,要这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朕,没法子再顾上别的了。”
他说完,凝神望着吉灵,神色不悲不喜地道:“灵灵,你从前是不大说这些话的。”
吉灵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道:“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想着的,我就是心疼皇上。
从前不敢说太多,想着皇上听这样的话,也是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又何必多言?只是如今确实忍不住了。”
胤走过去,站在床前瞧着吉灵,点头道:“灵灵,你的心意,朕知道。
朕来这瞧瞧你,心里甚是高兴,这便也算歇过了,朕现在回去再瞧瞧折子,不会太晚。”
吉灵乖乖地点点头,手指微微勾住胤腰上,自己给他做的那只端午荷包的流苏,轻轻地在手指间中打着结,又放开。
她蓦地收回手,抬起头,笑眉笑眼地推着胤,道:“皇上快去吧!早些批完了折子,也能早些上床歇息!”
胤瞧着她脸上一脸笑嘻嘻的表情,思绪极敏锐地转了转,心里回过味来这个小人儿明明是舍不得他走,只是拼命掩饰着罢了。
他忽然就扬声喊道:“苏培盛!”
苏培盛隔着帘子大声应了。
只听胤沉声道:“将前殿御案上,朕没批完的左手那叠折子统统都报来燕禧堂,朕在这儿批。”
苏培盛一愣,但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本能地一叠声先承应了下来。
大抵是为了陪吉贵人吧?苏培盛琢磨着。
皇上在燕禧堂批折子可从没这先例过。
不过,皇上为了吉贵人而开的先例还少吗?
堂内。
胤瞧着吉灵,笑吟吟地道:“朕批折子时,脾气向来不大好,拍桌掷笔的都是常事,灵灵,你便是躺在床上,也怕是没法歇息了。”
吉灵眉开眼笑她扯着胤的袖子,嘻嘻哈哈,一叠声地道:“我才不困呢!”
胤被她拉拉扯扯得心里一片柔软,他弯下腰,凑去她耳边低声问她:“朕的灵灵,舍不得朕走,是么?”
吉灵眼睛眨啊眨,就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胤忽地欺身上前,带了几分霸道,突然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身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混着男子身上的气息,大片大片地笼罩着她。
吉灵伸手,勾住胤的脖子。
她闭着眼,只是将自己的脸埋进胤的肩窝里。
那里有爱人最炙热的温度。
胤被她这一番动作揉得心头一片温软,冷厉的眉目一瞬间都化成了江南烟雨。
他同她脸颊轻轻挨擦了一下,才伸手抱住吉灵肩头,将她向自己怀里紧了紧,沉声道:“灵灵,朕也一样舍不得你。”
不一会儿,苏培盛便带着御前侍候笔墨的太监,将折子送了来,另有御笔,丹朱,砚滴等物亦捧了来。
胤坐在桌案后,理了理袖口,瞧着吉灵笑了笑,随即埋下头,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留宿燕禧堂
胤的目光停留在面前一份折子上。
这是一份密折。
所谓密折,就是底下官员将折子呈给皇帝亲拆御览,皇帝改过朱批后,再密封起来,原路返回去给上奏人。
这一套程序听起来简单,实则内中却大有文章。
要知道,有清一朝,官员上呈给皇帝的公文都是通过通政司送达的。
公文未至天子前,已被亲贵遥侧目。
所以官员们,尤其是一些中阶官员,是不敢在这种半公开的折子上讲太多实话的。
以至于下面有些内情,皇帝便无从知晓。
康熙一朝,为了通达下情,就会用“密折”这种法子。
胤记得很清楚,皇阿玛每每察看密折,不假人手,便是皇阿哥们,也不能真正捉摸清楚皇阿玛在想什么。
但有资格能给皇阿玛上密折的臣工,毕竟是少数,终康熙一朝,始终没有形成一套真正严格的密折制度。康熙在位数十年,统共能有资格上书密折者,不过百人出头。
从雍正二年起,雍正就一改前朝旧例。眼下,到了雍正三年,上密折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千人。
他不但给了中小阶层的官员授权,允许他们越境奏事。
同时,胤还特许他们越级汇报。不必非得按照一层层上下级的递进关系来。
换句话说,这些中小阶层的官员只要得到了皇上发回来的密折,并可以直接按照上面的朱批行事,不必呈报给自己的上级等于直接听从皇帝吩咐行事。
这是一种令人相当兴奋的荣耀与激励。
但对于许多高阶官员来说,这个制度就很微妙、很讨厌,也很尴尬了。
他们的下级可以越过他们,直接跟皇上打小报告,如此一来,等同于腹背都受了监视,形成了一种同时被上下级牵制的局面。
……
不知过了多久,胤终于放下御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不自觉地揉捏了捏脖子根部。
肩颈处虽酸痛不堪,但他的心里却十分满足。
相较于身体的疲惫,把所有的事情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对全国上上下下的情况洞察秋毫、了如指掌,这种愉悦与满足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形容的。
胤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抬起手,揉捏了一下自己眉心,放眼瞧过去,便见吉灵半侧着身体,那只未受伤的手压在脑袋下,她已经迷迷糊糊盹着了。
他站起身走过去。
或许是眼前的光影晃动,吉灵迷迷糊糊中似乎有所察觉。
她刚刚睁开眼,就被室内灯火晕黄的光辉刺得眼睛有些发酸。
吉灵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展眉一笑,带了点不好意思,道:“皇上批好了?我倒是睡着了!”
胤见她睡得久了,眼神中难免带了几分懵,便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她头发,柔声道:“困了便睡,那又有什么打紧,原是朕在这里耽误得迟了。”
他说完,顿了顿,索性道:“朕今晚便宿在这里。”便扬声唤苏培盛去准备。
燕禧堂只是妃嫔等候侍寝之处。却并非真正侍寝天子之处苏培盛隔着帘子,躬着腰听了皇上的吩咐,只微微一怔,随即便麻溜地自去安排了。
胤双手一抬,一边将外袍除了,随意丢在旁边的衣衫架上,一边便坐下在吉灵床边。
洗漱过后,宫人熄灭了屋里的灯火,只隔着轻软的帘纱点了一盏小小的宫灯,随即便屏气凝神地退出去了。
两人并排躺下,吉灵方才困得不行,这会儿却来了精神,脑袋转来转去只是睡不着。
胤在昏暗中静静躺了一会儿,忽然便想起一事,转头凝望着吉灵,低声道:“灵灵,入宫这么久了,如今又受了伤,你一定想念家人了罢?”
家人?原主的爹娘?
吉灵有点心虚,本能地一转头。
胤瞧着她神色,见她眸中微微有情绪在激荡。
他误会了。
胤伸手把吉灵裹在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见她仰脸看着自己,便温柔地展眉一笑,意味深长地道:“你母亲如今有诰命在身了。”
吉灵望着胤,隐隐地猜到了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胤在被子下握住她未受伤的那只手,安抚地道:“不必着急,待到三节两寿、四时八节,朕对坤宁宫提点一声,你便去向皇后提了申请,让你母亲递牌子觐见,批准进宫来瞧瞧你罢!”
……
第二日,坤宁宫。
“皇上昨日上朝前,去燕禧堂看了吉贵人一眼,从头到尾没准奴才们出声,说是会扰了贵人休息。”
“昨儿皇上,中午下朝之后,又去了燕禧堂,和吉贵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随后便去西暖阁和怡亲王议事了。”
乌拉那拉氏的手掌根轻轻扣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她只是语调平静地道:“继续说”
“皇上,昨儿晚上让人直接把折子从养心殿前殿搬到了燕禧堂,说要陪着吉贵人。”
“皇上,昨晚上宿在燕禧堂了。”
乌拉那拉氏眼珠子都不错,目不转睛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每说一句,头便垂得更低了。
待到最后那句“皇上昨天晚上宿在燕禧堂了”说出来时,小太监几乎趴在了地毯上。
乌拉那拉氏一挥手,做了个“去”的手势。
小太监还跪伏着,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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