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吉皇贵妃录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平江府
小芬子伸手抢过她手中一块帕子,垫着手,这才揭开那碧色小瓷盅。
腾腾的甜香热气立刻冒了出来。
原来那小瓷盅中,整整齐齐码着六七块刚刚出锅的核桃酥糖小方糕,上面洒着花生碎、糖屑、黑白芝麻、又有红绿糖丝、陈皮碎、乌梅碎、玉米碎,五色缤纷的煞是好看。
小芬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声音里不免也透出了几分闷闷,只是道:“碧雪,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吃糖的。”
碧雪伸着手指往他肩膀上一戳,心不在焉地啐道:“挑剔!有的吃便不错了!你不爱吃,难道别人就不爱吃了?”
她说着,偷眼瞧了小洋子一眼。
小洋子脸色安静淡然,眉宇间清秀分明,沉默着站在一旁。
碧雪忽然就无端端地心慌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对小芬子抛下一句道:“别忘了也分一些给人家!”
说完便欲转身。
小芬子追了一步,出声阻道:“碧雪!咱们都好一阵子没仔细说上几句话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待我!”
碧雪回身,脸上一红,啐道:“你尽胡说些什么!”
小洋子在旁边便一拱手,很识趣地道:“小芬子,你们慢慢说,我失个礼,这便先进去张罗了。”
碧雪紧紧咬着唇,待得见到小洋子进了值房,她才没好气地瞧着小芬子,道:“说吧,什么事?”
小芬子一句话还没说出来,瞧着碧雪的脸色,心里便是一凉,几句关切的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头。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到了碧雪面前,却偏偏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中秋
转眼间,已到了八月十二,眼看着离中秋佳节没几日了。因着圆明园之行近在眉睫,皇后乌拉那拉氏早就下了吩咐——今年宫中的中秋佳宴一切从简些,不必大肆铺张。
坤宁宫虽是这般吩咐,内务府却不敢真的“从简”,只是应着皇后娘娘的意思,将人手规模稍稍裁撤了些。
其他造办的一切事宜却是精致再精致,妥帖再妥帖。
宫中为了中秋,还另搭了临时的小彩楼、花头、画竿、锦旆……虽不如民间丝竹鼎沸、儿童嬉戏的热闹,却也别有一番况味。
景阳宫东侧院里,羊角灯、红纱宫灯也都一一挂了起来。
中秋节是吉灵最喜欢的传统节日之一。
吉灵一想到穿越前,每年中秋必买的巧克力和摩卡口味的冰淇淋月饼,就很怀念。
然后,她让七喜喊了小达子来,跟小达子比手画脚地解释了半天。
小达子躬着腰,非常认真地,仰着头听着。
听到最后,他算是有点领悟到那个意思了——主子想吃的,大抵是月饼皮裹着冰食的一种奇怪东西。
不得不说,小达子在厨艺上还是很有天分的,他忙活了一天。
到了晚上,一盘上面刻着月宫兔形及福、寿、吉、庆等字的“玫瑰冰糖冰雪冰元子月饼”就真的送到了吉灵面前,边上的瓷盘子里还凝着一层细密的冰水珠子。
每一块小月饼都像三四岁小儿拳头那么大,
一勺子下去,酥软的月饼皮自动破开,内里雪白雪白的芯子顿时露了出来,细面薄皮里,裹着冰镇过的牛乳、江米粉,馅上刷着糖卤,敷着一层雪花一样的麻屑,另有香料、橙丝杂在其中。
眼睛看着都是冰冰凉凉的。
因着冰食毕竟寒凉,吉灵不敢多吃,只尝了一小个,口味真好!
她算是解了个馋,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勺子。
另有一盘“水晶包饵”,也是宫廷过中秋必有的一样点心——瘦肉切碎拌上糖和馅,包成包子上锅蒸,个头很小,一口一个,方便得很。
最后就是一道藕粉、莲子做的“玩月羹”,碗里的藕粉像冻住了一样,一勺子破下去,满碗直颤,合着热腾腾的甜香气蹿出来。
吉灵一边吃,一边就看奴才们布置着庭院——他们把一张圆几放在庭院中,上面铺着葡萄、石榴、瓜、枣、柿、栗、藕等物,都是八月十五拜月要用到的。
见吉灵用好膳了,七喜和碧雪又抬了一张靠椅、一只小几放在树下。
几个奴才站成一排,笑着道:“请主子瞧瞧!哪儿还有不合适,不顺眼的,奴才们按主子的吩咐调整布置。”
吉灵起身,走出去,坐在那只靠椅上,向周围仔细审视了一遍,只见院中各处,灯影朦胧,金明杂灭,甚是华美,便点头道:“这样就很好了。不必装饰得太密集,反而显得拥堵俗气。”
见贵人主子满意,几个奴才自然高兴,七喜还想说什么,见吉灵已经倚在靠椅上,一脸闲适淡然地闭目养神了。
两三天的日子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有清一代,帝王祭祀月神的地方都在阜城门外——傍晚时分,雍正帝亲往月坛祭拜。
紫禁城里,中秋宫宴照样设在皇后的坤宁宫。众妃嫔们皆是精心打扮,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因着皇帝尚未到来,众妃嫔众星捧月一般,拥着皇后在前院中花木下。
坤宁宫的前院内摆了十数张绣墩小案,每张小案上都摆着一张托盘,内里是一盘精致月饼、一碟雪白奶饽饽,切好的西瓜、哈密瓜,青色葡萄。
这大抵是方便妃嫔们,在宫宴开始前的等候时间里,在院中坐下,一边赏花,一边垫一垫肚子的餐前点心。
吉灵眼睁睁地瞧着面前的盘子里的月饼——光用眼睛看着,她就准确分辨出来了:这月饼奶酥皮、油酥皮、香酥皮的都有!
热腾腾的焦黄面皮上,点着一个鲜艳欲滴的红点,旁边一圈是个头小一点的月饼,刻着秋海棠、玉簪花样,繁复精美,盛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盘里,琉璃盘子上,也是玉兔月桂的花样,简直比艺术品还好看!
宫女们两人一组,鱼龙一般送上洗手盆和擦手的毛巾,跪在各位妃嫔面前伺候洗手,水中飘着橙丝,散发着阵阵幽香。
洗完了手,吉灵左右瞄了瞄,见大家果然都斯斯文文、仪态万方地坐着,没人动手去拿面前的月饼。
乌拉那拉氏见状,笑着道:“今日中秋佳节,皇上在月坛拜月,自是要一些时辰,大家且等一等,先尝尝坤宁宫中的月饼,本宫早上已经试过几块,今年这口味尚算过得去!”
她说着,便伸手拿起了一块,不紧不慢地送进口中,又目光带笑,环视众人,示意大家都尝一尝。
众妃嫔这才个个低头尝了起来。
吉灵拿了一块月饼捧在手中,啃了一口,专心致志地咀嚼了几下。
然后,她吃出来了:这月饼内里是玫瑰糖,胡桃白仁、榛松瓜子仁、杏仁等——全是果仁,糖也放的特别多,塞得满满的,月饼皮只有薄薄一层,都快被这甜掉牙的馅料撑破了!
中看不中吃呀!
吉灵尝了几口,就觉得有点失望了。
她刚放下月饼,坤宁宫的通传太监已经一路小跑了进来,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是皇上的御驾,已经自阜城门外月坛回来了。
此时刚刚过了乾清宫,马上就要到坤宁宫。
皇后乌拉那拉氏闻言颔首,不慌不忙地起了身。
中秋夜算是紫禁城中除了春节、端午外最重要的节日,她今日穿的也是朝服,分外端庄大气,衬得一身气度雍容华贵。
乌拉那拉氏稍稍整顿了一下衣领,这才扶着华容的手,向外走去,众妃嫔连忙跟在她身后。
众人在坤宁宫殿前等了少许一会儿,果然便见御驾浩浩荡荡而来。
身边众人纷纷跪拜了下去,一片娇声软语道:“臣妾、嫔妾恭迎皇上!”
吉灵来不及多看,也跟着跪了下去。
待得听到皇帝熟悉的声音叫起后,她抬头偷偷向胤禛看去,就见胤禛今天身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朝服,胸前带绿松石朝珠,腰间系的,是和朝服色调一致的龙纹金方版式白玉朝带。
吉灵眨了眨眼,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她见惯了他穿明黄色或者肃穆稳重的深色,这种温和闲雅的月白色朝服打扮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饶是这一身谦谦君子般的月白色,还是掩不住他周身透出的冷厉气势。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弘历弘昼
胤禛视线扫过众人,待得落到吉灵脸上时,只见吉灵正被七喜扶着站起身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淡藕粉色的袍子,领口是同色的淡绿色博元宝针脚绣线花样,发髻上斜斜插着一只藕粉色宝石面簪,温婉可爱。
他盯着吉灵瞧了一瞬,一时便没收回眼光去。
众妃嫔中,有大胆的抬起头来,瞧着皇上,便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斜斜地向吉贵人瞥去。
吉灵此时也抬起头来,才看见胤禛眼中含笑地注视着自己。
她不由得对他咧开嘴,笑了笑。
胤禛见不少人注目着吉灵,这才转开眼去。
他今日心情颇好,略略抬了抬双手,向众人笑道:‘’中秋佳宴,朕自月坛拜月回来路上,耽搁了一点时辰,好在是赏月,便是夜深也无妨,大家不必拘着,今日热闹些才好!”
他说着,就向身后一侧头,唤道:“你们两个,过来。”
吉灵随着众人望去。
皇帝身后,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走了出来。
两个孩子身量都尚未长成,脸上稚气未脱,走在前面的个头略高一些,脸色白净,面容俊秀。
另一个落在后面的男孩,虽然五官不似前面那个出众,但双眼澄澈明净,黑幽幽的透着一股聪慧之色,额头饱满,地阁方圆,整个面容中透出一股福相。
两个男孩头上,都戴着质地上好的夏薄黑缎便帽,服饰华贵异常。
吉灵目光落在他们腰上的黄带子上,才反应过来:黄带子……黄带子……这是两个小阿哥啊!
三阿哥弘时不是这个十二三岁的年纪,早就已经成年。
况且宫中规矩,成年的皇子得与妃嫔们回避。
所以这两个孩子应该是……是弘历和弘昼?
只见那个个头高一些的男孩,已经走上前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行礼,清清朗朗地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满脸温婉笑容,眼波流转道:“弘昼,一阵子不见,你又长高了些!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说给你皇阿玛和皇额娘听听!”
果然这个是五阿哥弘昼——裕妃的娃。
弘昼还没说话,吉灵已经不自禁转头向裕妃看去,见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眼眸里射出急切的光芒,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地瞧着弘昼,似乎是盼望着他能有个出彩的回答,却又生怕他答得太过出彩,反而惹人注目。
吉灵仔细瞧了瞧弘昼——奇怪,这孩子和裕妃长得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裕妃身材健壮,肩膀宽阔,脸颊团圆,眼睛是单眼皮,而且略略有点小。
虽然她很用力地描画了眉眼,但弯弯的柳叶眉高高挑起,更加拉大了眉眼距离,显得眼神有点不够集中,看起来总有一种无辜且受到惊吓的感觉。
弘昼却是眉清目秀,一双俊眼流连生光。
眼下虽然年纪还小,但是骨相在那儿,吉灵给朋友们化妆化多了,作为一个半专业妆娘,她一眼就看出来——这男孩长大了一定好看!
不知道到时候又要耽搁多少小姑娘的青春呢。
胤禛道:“弘昼,皇阿玛好一阵子没考量你的学问了,说说看,这一阵子师师傅都在教你什么?”
吉灵听了这话,就想到了以前自己在故宫游玩时,看过的关于清朝皇子们成长经历的一些介绍。
有清一代,皇子只要一出生,立刻就得交付给奶妈。
如果皇子的生母是在妃位以下,是绝对没有资格亲自养育皇子的。
而妃位以上,哪怕是皇后,所谓的“养育”,也不过是见到孩子的机会多一些,规矩松动一些罢了。
阿哥在成年之前,都得在宫里阿哥所居住。
但是这阿哥所可不在内宫——也就是说,晚上内宫宫门闭上之后,阿哥们都在外宫,见不到皇上和母妃。
这样做,背后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疏远皇子和生母,有利于防止后宫干政、外戚带来的威胁。
所以,阿哥们虽然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其实比之百姓人家的孩子,却生生割裂了母子亲情。
宫廷礼仪规矩甚多,一个小娃娃呱呱落地,背后立刻便有一个由四十个奴才组成的超级管家式服务团队接手了过来,有什么问题也是报给内务府解决。
这些奴才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负责起居的保姆八人,负责喂奶的乳母八人。
此外,还有专门负责做衣服的针线上人,负责洗衣服的浆洗上人,负责夜间的灯火上人,负责饮食的锅灶上人等等。
等到皇子们长到六岁,便要训读功课——康熙一朝时,皇子们读书尚是分开来的,等到胤禛登基,他索性在宫中设了尚书房,这也就是后世说的“上书房”,把皇子们聚拢到一处读书。
无论严寒酷暑,皇子们每天夜里三点钟就要起床去尚书房。
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只有春节、端午、中秋、皇帝生日、皇子自己生日,这五天可以休假。
其他时候天天都得夜里三点起来读书。一直读到吃午饭。
吃完午饭还不能休息,还得继续读书,读到下午三点钟才能起身,这时候,训练他们骑射功夫的谙达已经等在校场了……
吉灵想到这儿,就觉得做阿哥可真惨!
文武双全也就罢了。此外,宫廷礼仪甚多,言谈举止,都有讲究,务求将皇子们仪态训练得雍容大方。
就连与生母说了什么话,怎么说,说了几句,都样样有讲究。
所以阿哥们很珍惜与生母见面的机会,因为相处的时光实在宝贵。
吉灵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每一次宫中盛宴,裕妃都有赴宴,她却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到了弘昼。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弘昼见皇阿玛考量自己学问,偏偏今日过节,师傅只留了课业功课给他们,并没督着读书,他算是难得的闲散了好大半天。
弘昼面上略略掠过一丝迟疑,搪塞道:“儿臣……儿臣今日学了……”
他捡了些前阵子学的重要书典说来——却不知事有凑巧,胤禛是前几日才问了他们师傅的。
此时听了弘昼这般说,他也不戳穿,只是笑了笑,语音一顿,拍了拍弘昼的肩头,眼睛一眯,才瞧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弘昼啊,闲时也要有吃紧的心思!”
弘昼心里本是惴惴,这时听皇阿玛如此说,便知他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呼啦啦地往耳根子涌动,顿时面上滚烫滚烫的。
弘昼跪了下来,低头大声道:“儿臣惭愧,儿臣受训!”
乌拉那拉氏见状,眼光一掠,立即笑着道:“真是实诚,你皇阿玛不过是问了几句功课,又没责备你什么,凭地拘谨!快起来罢。今日过节,皇上方才也说了,大家不必拘着,就是要热闹些才好!”
清宫吉皇贵妃录 第一百二十章 金枝玉叶(三更)
弘昼这才抬起头来,胤禛却没再看他,眼光落在了弘历身上。
弘昼顺着皇阿玛的眼神,便也瞧向了自己四哥。
胤禛目光犀利地看着一脸自若的弘历,道:“弘历,你最近的课读又如何?”
弘历静静道:“儿臣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今日不在尚书房,只在校场学教火器,兼着昨日研习兵书,甚有感悟。”
胤禛一怔,挑眉笑道:“哦?什么书?”
弘历朗声道:‘’回皇阿玛的话,是太祖皇帝最推崇的《孙子兵法》。“
他顿了顿,语音清越,字字掷地有声:“世人皆谓我满洲男儿,弓马上得天下,儿臣却以为,着重操练重甲步兵才是最重要的。当年萨尔浒一战……”
弘历娓娓谈来,滔滔不绝。
他说得越神采飞扬,弘昼的脑袋便垂得越低。
裕妃只是淡淡地瞧着弘历。
胤禛认真听他说完,点头道:“你小小年纪,却能懂得跳出循矩来剖析问题,这很好。”
吉灵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胤禛话音中虽然颇有嘉许之意,面上神色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此时,外间传来太监高声通报,报是和硕和惠公主到。
吉灵随着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和硕和惠公主戴着顶镂金二层,饰东珠的公主朝冠,身上着了香色朝袍,花团锦簇地在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她一进来,瞅见胤禛已经在庭院中,立即屈膝行礼请安,随即向皇后请了安,随即向几个妃位的娘娘行了礼。
待得行到裕妃娘娘面前时,吉灵就看见裕妃笑容满面,受宠若惊地伸手扶了和惠公主起来。
和惠公主又来见过两位阿哥。
众人就听她一口一个“弘昼哥哥”,叫得好不亲热。
但是到了弘历面前,和惠公主只冒出来一句:“见过四阿哥。”
胤禛不以为意,倒是乌拉那拉氏上前一步,亲热地揽住和惠公主的肩头,才微笑着打趣道:“好你个小丫头!知道你皇阿玛最疼你,倒敢比你皇阿玛来得还迟!”
和惠公主一歪头,在乌拉那拉氏怀里腻歪了好一阵子,才直起身子来,神秘兮兮地捉住胤禛的手臂,摇晃着道:“皇阿玛,皇额娘,你们猜猜看,我带了谁来?”
乌拉那拉氏怔了一怔,道:“谁?”
和惠向身后一转身,笑着道:“淑慎姐姐,怎的还不进来?”
站在吉灵旁边的是懋嫔,这时候便不由得轻挑娥眉,颇为意外地说了一声:“淑慎公主来了?”
淑慎公主?那是谁?
吉灵还从来没见过。
她与众人顺着和惠公主的目光看去,才见到不远处,一个同和惠公主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正沉默地站在那里。
同和惠的娇俏活泼比起来,这个女孩眉目之间都笼罩着一层江南烟雨般的哀愁,面容清秀如出水芙蓉,身段瘦弱,气质沉静,我见犹怜。
皇后乌拉那拉氏向那女孩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她只是飞快地望了一眼胤禛。
胤禛也是一怔,随即招手温声道:“淑慎过来。”
淑慎公主默默地走了过来,到了胤禛和乌拉那拉氏面前,她肩膀佝偻,声音低低地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金安!”
胤禛叫起,努力放软了声音,笑着道:“淑慎是一向最怕热闹的,今儿怎么来了?”
他是不惯对孩子软语的人,这明明是一句问候关心的话,却硬生生被他说出了一股责问的意思。
果然淑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幼儿。
她就知道——她不该在这儿。
她是废太子的女儿。
前朝废太子。
康熙四十七年,康熙帝初次废皇太子胤礽。
半年后,三阿哥告发大阿哥向太子施行镇魇,查实后,胤礽复立为太子。
康熙五十一年,太子胤礽再次遭废黜。
也就是在旨意下达那一天,胤礽的侧福晋,唐氏,在痛苦挣扎了两天两夜后,生下了一个冰雪可爱的女儿,这便是淑慎公主。
当然,淑慎公主一出生,是没有这个封号的。
这个封号,是如今的雍正皇帝赐的,
淑慎出生不久,她便随父亲胤礽一起,被幽禁在了咸安宫。
十多年后,她的四叔胤禛继承了大清皇位,是为雍正皇帝。
四叔做皇帝的第二年,她的父亲,废太子胤礽便死在了幽所。
侧福晋唐氏殉情。
淑慎公主被抱进了宫中,收为天子养女,重获自由。
她成了大清国的公主,却是身份最尴尬的公主。
许多人说,正因她的出生,为她的父亲带来了厄运,才会面临废黜的诏书。
宫妃的冷眼,皇后若有若无的疏远,都让她心头扎针一般的难受。
前朝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不是她一个小小女童的错。
却样样后果都要她来承担。
身在宫中,举目无亲,唯一庆幸的便是她的父亲从前和当今皇帝的关系尚算融洽,因此,皇帝待她还算不错。
但是这种“好”,与皇帝对待和惠公主的“好”,自然是不能比的。
很多时候,淑慎无比地羡慕和惠公主——生父是皇上最倚重的怡亲王,又时常进宫能见到她。
无论是生父,还是皇帝养父,都对她无比照拂。
像和惠公主这样,扯着皇上叔叔的手臂撒娇,是她根本像也不敢想的事情。
和惠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沉默着站在一边,努力在脸上摆出微笑,融入这节日言笑晏晏的气氛里。
她很清楚。大清国的公主,结局差不多都只有一个——和亲。
远离京城,去那塞外和亲,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成婚,生儿育女,履行完大清公主这一生的使命。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夫婿会年轻一些,脾气也温和一些;如果运气不好——嫁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不是不可能。
前朝不就是有这样的前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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