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傲骨铁心
至少,刘国泰主持县试那几年,所录用的甲等儒生当中,不乏本县大户人家子弟。他没有多想,只以为知府大人这是卖了本府哪家的面子,这才想要提前阅卷。卷子作的好与不好且不说,仅这府尊提前阅卷,传出去对那童生都是莫大的好处。
花花轿子众人抬,刘国泰笑而不语,已是打定主意不管这卷子作的如何,都要顺知府的意,赞上几句,保这童生入甲等便是。
这样,大家都好。官面上,他刘国泰唯上官马首是瞻,是本份。私面上,他刘同知也是平易近人,提携后进,传出去,自然风评上佳。
“但愿,莫让本府失望。”
陈伦拿起卷子,想也没想就解开了考卷上的细绳,此时,他迫切的心情丝毫不亚送卷来的李来凤。
“此子名声在外,能得提督学政赏识,自是不会叫大人空欢喜。”李来凤自然知道知府大人的心意,随口就附和了一句。
“欢喜与否,还是得看卷子。”陈伦哈哈一笑,展开卷一看,却是怔在那里。
“大人?”
李来凤看着奇怪,探头往卷上看去,也是愣在那里。只见这卷子上竟然一片空白。
“这…”
刘同知也发现是张白卷,惊得目瞪口呆:知府大人亲自阅卷的考生竟然作了白卷?
“下…下面有字。”李来凤说话都不利索了。
陈伦也看到了卷子右下方有几行小字,他呼了口气,看向那右下角。
“读书人,最不济;滥时文,烂如泥…辜负光阴,白日昏迷,就教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右下角写的竟是一首讥讽参加科举士子的小词。
看完之后,陈伦静静立在那里,卷子被他递到了刘同知手中。刘同知忙仔细看去,李来凤也凑了上去。
二人看完,一个不知说什么,一个则是勃然变色。
刘同知怒道:“这狂生,交了白卷不说,还敢于科举大放厥词,须得削了他学籍,永不准考!”不管这考生是哪家的子弟,刘国泰都是难掩心中怒火,因为这考生的表现,已是彻头彻尾的攻击科举考试这一取士国策了。
“二位大人,这下面还有一首诗。”李来凤注意到末尾还有一首诗,不由轻声读了起来,“我叫魏良臣,报国自有门。不作八股文,照当有用人。”
“这狂生叫魏良臣?”
刘同知真是怒不可遏,这叫魏良臣的儒童太是不像话了,交了白卷,讥讽同为读书人的士子不说,还敢作一首打油诗,他这不但是目中无人,更是视官府为无物了。
李来凤没敢附和刘同知,因为他知道这魏良臣乃是知府大人特意去肃宁接见的,亲自为他审了伤人案,并且还深得提督学政美誉。
作为亲信,李来凤自是能从知府大人语气揣摩其用意,加上最近知府大人接连拒绝几家大户的宴请,种种迹象表明,知府大人早就暗定了这魏良臣为甲等第一。
只要这魏良臣争气,不求他做个震动天下的文章,但求过的去,这府试小案首便算拿了去。
谁想,这魏良臣竟然交了个白卷,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也叫人怎么想也想不通。
“大人,下官这就发文肃宁县,取消此子的学籍,以敬效尤!”刘同知越想越气,恨不得马上将那魏良臣捉来当面痛骂一番。
然而,让刘同知吃惊的是,陈知府却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此子所解,才是真合我意啊。”
“大人?”刘同知和来李凤面面相觑。
“我出考题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乃叫考生切题及时反省,不断革新。”
陈伦缓缓说道,“国朝二百余年,科举固是取士国策,历久不衰,然弊病也重。许多考生读书读成呆子,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只知之乎者也,此等人,便是苦熬写出了文章,朝廷录了他们,可又于国有何作用?正如那魏良臣所言,乃是朝廷百姓的晦气啊。”
说到这里,陈伦再次拿过魏良臣的卷,轻叹一声:“我本以为他会中规中矩破题,写出几句独有心意的文章,却没想到,他竟然看破我深意,交了这么张卷子…此子,虽未答题,但不答胜答,好似无声胜有声啊。”言毕,目中满是赞赏。
刘国泰算是听出知府大人话中对魏良臣掩不住的欣赏之意了,但却不明白知府大人的意思,犹豫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陈伦思虑片刻:“本府欲定此子为甲等第一,你们有何看法?”
“这…这实在是太好了。”刘同知一怔,旋即斩钉截铁道:“不错,国家要的不是书呆子,而是真正的人材。这魏良臣的卷子,在下官看来,完全是一张颇有见解,发人深醒的卷子,看着似是交了白卷,但却字字珠玑,是对我等为官之人,亦是对朝廷的一份谏言。其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啊!”
“舍自身功名,欲天下人自省,大智若愚,下官在想,魏良臣在交卷时,是不是本着自我牺牲,以求朝廷革新呢?”李来风也是恍然大悟,一脸佩服。“若真如此,定他甲等第一,理所当然之事。”
“对对,魏良臣不为第一,谁还能为第一?”刘同知也是一脸肯定。
“本府为朝廷取士,秉公立心,魏良臣虽交白卷,但赤诚之心却涌于字间,故定他甲等第一。”陈伦顿了一顿,苦笑一声:“但他是不是能再进一步,只看他院试如何答题了。功名不易取,倘若再交白卷,未免不像话。”
司礼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卷子进京
从考场回衙门的路上,刘同知就想骂人。
狗屁的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狗屁的自我牺牲,以求朝廷革新!
狗屁的用心良苦!
白卷就是白卷!
那魏良臣分明就是不学无术,哪是什么看破府尊深意,也不知这魏家到底什么背景,值得府尊如此昧着良心定他为甲等第一。
刘同知脑海中回想河间有没有姓魏的大户,有没有魏姓致仕官员,但想来想去却是没有。
这让他有些不安,忙叫轿夫停下,掀起轿帘命随从去调查魏良臣的背景。
事出反常即为妖。
刘同知觉得他越是想不到,就越说明那个叫魏良臣的考生一定有极深厚的背景。并且,陈伦知道,他不知道。
这一点,也最是让刘同知不安。带着不安和困惑回到衙门后,刚换了衣服,师爷就一脸惊慌的过来说锦衣卫的人要见他。
这让刘同知也慌了神,打起精神忐忑不安的前去见来人,结果来人自称是小国舅的护卫,有些小事情需要他刘同知解决一下。
尔后,便有了青楼那一幕。
锦衣卫百户宋江剑是专门护卫郑国泰下江南的,在此之前,他和郑国泰是玩了十年的好友,两个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
宋江剑的父亲宋士杰曾为副总兵,万历二十一年阵亡于朝鲜碧蹄馆之战。父亲死后,宋江剑荫授锦衣卫百户职,他手中所拿倭刀便是援朝之役时其父在平壤战役时缴获自日军将领。
宋士杰阵亡后,明军主帅李如松特意将这把倭刀托人带回国,交给了宋士杰的夫人,从此成了宋家的传家宝。
亲弟弟下江南,作为姐姐的贵妃娘娘自然暗中做了许多部署,以确保弟弟的安全。郑国泰的随从有十多人,大半都是锦衣卫。
早上发现小国舅偷偷溜出去后,宋江剑没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小国舅的行踪。不过顾及到小国舅面子,宋江剑便没现身,一直偷偷跟着他。结果就看到小国舅在青楼外面踌躇半天,犹豫着进还不进。最后,小国舅拉着一个过路的小子一块进了青楼。
给手下留了记号后,宋江剑也潜进了青楼。他是锦衣卫,接受过卫中的专门训练,自有办法不惊动小国舅和那小子。
刘公子一行进楼,出楼,去哪,自有外面的锦衣卫跟着。楼上信号发出后,当即便有人去了同知衙门。
解决麻烦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现在,麻烦解决了。
刘同知证实魏良臣的确是甲等第一,让郑国泰和宋江剑对魏良臣都是刮目相看,尤其后者更是惊讶无比。
当然,刘同知是不会当着小国舅说魏良臣交的是张白卷,只说魏良臣的卷子深得知府陈伦看重,言语间很是欣赏,已亲定魏良臣为本届府试甲等第一,只待发榜日时公布。
同时,他也恍然大悟,知道陈伦为何昧着良心定个交白卷的为甲等第一了,原来这魏良臣真是大有来头之人。
他竟然是贵妃娘娘的人!
不但如此,这少年更和小国舅一起上青楼,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少年要么份量极重,要么就是郑家的至亲。
否则,他有什么资格能和小国舅一起厮混。
刘同知越想越惊,惊的不是这叫魏良臣的少年有这么大的背景,而是惊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不知情,被蒙在鼓子里,而陈伦却知道!
这是不是说陈伦通过他干爹金忠已经彻底投靠贵妃娘娘,又是不是说他刘国泰在贵妃娘娘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直线下降,被陈伦取而代之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小国舅为何不派人告诉他提前到了,又为何不将魏良臣的事透露给他?
刘国泰在那,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是冰凉冰凉,他在想应该怎么补救,重新得到小国舅的看重,得到贵妃娘娘的欢心。
瞥到地上跪着的儿子,心里没来由的更是烦燥,若非亲儿子,早就大耳光甩上去了。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有才华。”宋江剑啧啧几声,好奇的问魏良臣是怎么作的文章。
“这个…”
良臣很是尴尬,刘同知也有些尴尬,生怕魏良臣说漏嘴,忙替他掩饰两句,尔后请小国舅到衙门,好让他尽地主之谊。
“我只是路过河间,我姐姐可是叮嘱过我,不许我打你们这些地方官的秋风。”郑国泰笑着拒绝了刘同知的宴请,并且,他是真的不想去。
刘同知自是笑着再请,又说知府陈伦若是知道小国舅到来,他却没留住人,肯定要怪他。
“陈伦么?”郑国泰对这人有印象,想了想,点头道:“那我还是去吧,免得回京后金公公说我不给他义子面子。”
陈伦是司礼太监金忠的义子,这在河间官场上不是什么秘密。
因为金忠一直是姐姐的支持者,所以郑国泰才决定去衙门见见陈伦。他没有别的想法,可刘同知听了却是眼皮直跳。
“魏良臣。”郑国泰叫了声良臣。
“嗯?”良臣不知对方叫自己干什么。
郑国泰笑了笑:“你也跟我去吧。”
“我…不去。”
良臣不想和郑国泰有太多交集,免得搬石头砸自己脚,把二叔的锅给扒拉了。可是郑国泰却执意要他去,说什么知府点了你魏良臣甲等第一,你这小案首不去给知府道谢,怎么也说不过去。
眼前这架势,良臣是怎么也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当下,刘同知亲自带路,又叫人赶紧去通知陈伦。
陈伦一听小国舅来了,连忙命人置办酒菜,又亲自前来相迎,看到魏良臣竟然也跟在小国舅旁边,陈伦也是惊的不行。
郑国泰和他客套几句,宾主双方一起进了知府衙门。
后堂,酒菜早已置办好。
酒过三巡,陈伦正准备命人奉上礼口,却听郑国泰道:“对了,陈大人,刘大人说你定了魏良臣为甲等第一,可有此事?”
“呃…是。”
陈伦吱唔两声,他知道刘国泰是贵妃娘娘的人,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国舅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魏良臣和小国舅到底什么关系。
心下嘀咕,暗自埋怨刘国泰忒是能藏,也能装,明知这魏良臣是小国舅的人,却不与他明说,在考场还故意那般。倘若,当时他听了刘国泰的意见,现在,岂不要糟?
良臣坐在那,则是如坐针毡,一路上他几次想撒腿就跑,更是看都不敢看陈伦一眼。
这心哪,实在是虚。
可是郑国泰这小子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你们的大事,怎么老提我这小学生考试呢。
“他的卷子能给我看看么?”
郑国泰随口说了句,却发现陈伦也好,刘同知也好,包括边上坐着的魏良臣,三人神情都很怪异。
“怎么?”郑国泰有点诧异。
“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天再看吧。”陈伦想拖,这小国舅一时性起,明天多半就不记得这事了。
“没事,我去取便是。”锦衣卫百户宋江剑也是闲着没事,起身说道。
陈伦有些发慌了:“公子真要看?”
“嗯,我最是喜欢好文章,难得身边人出了个甲等第一,自是要先睹为快。”郑国泰笑着看了眼魏良臣。他这也是好心,想给魏良臣捧捧场,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那下官这就让人去取。”
陈伦没办法,但想这魏良臣既是你小国舅的人,那他卷子好与不好,你小国舅自己看着办便是。
卷子取来后,陈伦面色尴尬的将他递到郑国泰手中,然后看着魏良臣苦笑一声。
良臣也是苦笑一声,不用猜,卷子打开后,郑国泰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果然,打开卷子后,郑国泰和宋江剑都愣在那里。表情,真的有趣。
屋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许久,方听那宋江剑说了三个字,却是“有意思”。
“是有意思。”
郑国泰点了点头,合上卷子,扫了眼面色尴尬的三人,郑重其事对陈伦道:“这卷子很有意思,我想将它送到京里,不知陈大人是否允许?”
司礼监 第一百六十章 他们不办事,朕就绝食
北京,翊坤宫,去年刚过四十的万历皇帝大发雷霆,近乎咆哮对司礼太监金忠吼道:“你去和内阁说,云南事件若不严查,朕便绝食!”
“皇爷可不能这样,龙体要紧!”一听皇帝要绝食,金忠吓得赶紧跪了下去,殿内一干内监亦都惶恐难安。
“朕若不绝食,他们理会朕吗!”
万历中年发福,身材微胖,因为过于愤怒激动,以致呼吸不顺。云南矿监杨荣被杀之事,令他万般震怒。但让他更暴怒的却是,事件奏上来,外朝竟然不闻不问。
内阁的票拟还将杨荣定为奸逆小人,他再三叫司礼监知会内阁,一定要严惩,绝不可姑息,可已经过去四天,内阁仍无动静。
万历不能忍了,可他发现,自己除了绝食要挟内阁,竟然毫无办法。
这,是他做皇帝的悲哀。
不论是国本还是矿监税使,亦或什么大事,他总是受制于外朝,以致他对朝廷心灰意冷,接连二十年不愿上朝。
可这不代表他身为皇帝就不问国事了,大大小小的奏疏他都看,外面发生什么,他一清二楚。
“杨荣是朕派去的,朕叫他开采金银矿,所得皆为国用,哪个是朕私人用了的?…一而再,再而三,数月前杨荣就给朕诉苦,说他派下去的分遣官叫地方杀了多人,求朕替他做主。朕无能,当时也未多想,只要他杨荣忍耐,莫和地方冲突。可这下倒好,他们直接把杨荣给杀了,还杀了他带去的两百多人,这是什么,这是造反!”
万历的脸色铁青,有点吓人。
金忠跪在那里,云南事件确是骇人听闻。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商民暴动,而是当地的驻军也参与了行动,约计万人军民冲向了杨荣住处,将其和云南矿监衙门随员全部处死。而事件发生前,发生后,云南官场却是集体沉默。
这,很可怕。
前不久,湖广、苏杭等地也相继发生了商民暴动,矛头统一指向了内廷派出的矿监税使。
湖广方面,商民数千人鼓噪出城,于路上拦截湖广矿监兼税使的陈奉,“飞砖击石,势莫可御”。
陈奉侥幸逃脱后,数千商民又齐集巡抚、巡按衙门,请求惩治陈奉。未果,转而包围税使衙门,高呼驱逐陈奉口号。
见势不妙,陈奉及时躲入楚王府内。楚王命护卫军兵向示威者放箭,射死多人,射伤二十多人。民众遂不敢冲击楚王府,但将楚王府团团包围,使得陈奉不敢出一步。未及时躲进楚王府的陈奉随从十六人被商民捆绑沉江。
有“天堂”之称的苏杭方面,也有上万商民不呼而集,围攻苏杭织造太监孙隆的衙门。孙隆趁乱逃到邻家院落,当晚逃往杭州。围攻商民找人不果,便围殴孙隆随从,打死多人。苏州市面也失控,乱了足足八天。
往最好处想,金忠也意识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有人主导。否则,商民如何会不呼而集,又如何会有驻军参与其中。无论是云南还是湖广,亦或苏杭,当地官府在事件发生时,都没有任何动作,甚至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保护矿监税使衙门。
现在,内阁的沉默更加说明,外朝正在有计划,有组织的攻击矿监税使,试图通过暴力逼迫皇帝撤消矿监税使。
“朕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说朕与民争利,这个民就是他们自己。”万历冷哼一声,他洞若观火的很,“杨荣为什么要被杀,他动了那些人的利益而矣。”
金忠犹豫了下:“皇爷,这事是不是让陈公公支会东厂一声?好好的查一查。”
“不,”万历摇了摇头,“这件事,叫内阁去查。你跟陈矩说,就说是朕的意思,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要插手,免得给他们话柄。”
“老奴明白。”金忠点了点头,这节骨眼,厂卫若是出现在当地,势必会激起更大的冲突。
“你去跟叶向高说,我不管其它地方,云南那边,他不给朕个交待,朕就绝不进食!”
云南性质太坏,俨然造反,任万历再怎么宽心,再怎么能忍,也一定要严查到底,给杨荣,也给自己,给其他矿监税使一个交待。要不然,谁还敢替他皇帝办事!
“老奴这就去内阁。”
金忠连忙起身,前往内阁。内阁现在就一个大学士,叶向高既是独辅也是首辅,所以他几乎天天泡在内阁公房。
也不知皇爷何时准进阁员?
想到那个还在庙中的“庙祝阁老”,金忠不由叹了口气。不管是谁进来,都不是皇爷的贴心人,要说好,还是当年的王锡爵最合皇爷心思。
不过,东林党的李三材是万万不能叫他入阁的,这人一入阁,叶向高如虎添翼,皇爷这里必然更加势孤。
金忠走后,郑贵妃一脸怜惜的从殿后缓缓走过来,看着还在生闷气的丈夫,心疼道:“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拿自己的身子置什么气?气坏了,谁来疼你?”她手上拿着一幅画卷,尚未打开。
看到郑贵妃,万历的神情缓和些:“有爱妃疼朕就够了。”
郑贵妃将画卷放到案桌上,轻叹一声,道:“这些事情想来不是偶然的,多半是因为常洵的缘故。”
万历一怔:“跟常洵有什么关系?”
“你把去年各地矿监税使在外收的税钱赐了一半给常洵,还把当年查抄的张居正家产、扬州到太平沿长江的杂税、四川全省的盐税茶税,也都给了常洵。外朝怎么看?”郑贵妃看了眼东宫方向,淡淡道:“那位小爷又怎么想?”
“朕还在,容不得他想。朕给常洵什么,不关他事。”万历脸色再次难看起来,“再说,朕把最好的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陛下知不知道,你给常洵的越多,将来就越是害他。”郑贵妃扶着丈夫坐下,叫宫女上些点心。
“我不吃!”
万历不肯吃,因为他说了,外朝不处置云南有关官员,他这皇帝就要绝食。九五之尊,金口一开,收不回。
“好好,你不吃,我也不吃。”郑贵妃挥手让宫女将点心端下。
司礼监 第一百六十一章 眼不见,心不烦
万历苦笑一声:“不关你的事,你何必陪着朕。”
“是不关我的事。”郑贵妃抬头凝视万历,“可我是陛下的女人。”
这话让万历心中一酸,轻声道:“他们都说你是红颜祸水,是乱政根本,妖女祸国呢。”
“随他们说好了。”郑贵妃笑了起来,“只要陛下不这样想便行。”
“朕若这么想,哪里来这么多年的苦恼。”万历见桌子上落了一只苍蝇,挥手赶去,侧脸道:“你刚才说我给常洵的越多,就对他不好,这话怎讲?”
郑贵妃道:“你应当懂我的意思。”
“朕明白,但常洛天性懦弱,不是不容兄弟之人,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万历神情有些凝重。
郑贵妃心中暗叹一声,没有说话。
万历却皱了皱眉头,道:“不过也正因这点,朕才不喜欢他。他这性子,易为人所制,非社稷担当,朕实在是逼不得已才立了他为太子。若当初三王并封能成,朕断然不会立了常洛。”
“陛下,不说这些了,徒增烦恼。”
世上没有女人是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的,饶是郑贵妃贤淑,在国本这桩大事上,也是执迷了十几年,直到尘埃落定,想无可想,才是彻底息了心思。
她不忍丈夫再因为常洵没能当上太子烦恼,见案桌上奏疏很多,便想起身让丈夫批示奏疏。
和外界风传的贵妃干政不同,事实真相是郑贵妃从来没有干涉过朝政,甚至都不曾看过一份奏疏。
这一点,也是万历敬她爱她的原因之一。
“你坐着陪朕。”万历知贵妃心意,伸手位住她。
郑贵妃笑了笑,坐下陪着丈夫,伸手将方才拿来的画卷解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