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传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宋申申
“公主可留在上卿府与伯忧和阿阳一同,去重华寺救国君,我与崇光将军一同便可。”信北君开口道。
“怎地,百里肆,你是害怕我在父亲面前抢你的功劳不成,为何非要三番五次地阻止我去救父亲?”我故意冷了脸,呛声道。
“是的,公主若是这样想,那我便是这样的人。”我觉着百里肆这厮倔强起来,与我倒是不差丝毫。
我长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无论是终首山还是重华寺,那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相信那些山道,与那些迂回的寺庙小路,我比你更熟悉,况且若我见不到父亲,你觉着我会安心吗?”
“那公主可有想过,若是赵南子并没有被我的计谋所蒙骗,反而半路回到了终首山,你要如何,陈国国君已经被囚禁了,不能再搭上个公主。”信北君态度一直很强硬,但我知道,他是害怕我被赵南子那老妖妇抓住,若是被她抓住了,那我横竖不过是一个死罢了。
“那你便好好想你的计谋,让赵南子充分地去相信,而不是阻止我去救我自己的父亲。”我拍案而起,横眉呵斥。
“我将娘亲交付与你,便是信任你,更何况你焉能放心阿阳,若发生叛乱,卫姬夫人第一个便会认为是阿阳泄露的消息。”我见他软硬不吃,进而将莘娇阳作为借口,拉至身前。
“你不必害怕,这两日我便差人送她回安阳。”信北君的话使我一怔,更是莘娇阳错愕万分。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信北君,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公子这是用够了妾,便要赶妾走吗?”莘娇阳强忍着平静,侧过脸看着他道。
信北君没有说话,眼神如灼地盯着我看。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主明日便由仲忧引荐,去说服崇光将军与北郭校尉,昶伯将去与暗影阁宗主交涉,而我也要着手开始诱导卫姬夫人离开圣安,我预计营救国君的时刻是在下月,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需要此时便开始着手布防,却必定要万分小心,莫要打草惊蛇才行。”信北君淡淡地说道。
莘娇阳仍旧在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却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上前对昶伯道:“我是因解手才离的席,不能停留太久,劳烦昶伯先安排马车将公主安全地送回上卿府。”
昶伯点了点头,拂袖道:“信北君且放心地回去,帮我应酬一下那些老顽固,告诉他们我待伯忧服了药后,便返回。”
信北君俯身作揖,而后头也不回便下了楼。
莘娇阳失魂落魄地看着信北君离去的背影,更是哽咽无语。
我见状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阿阳不如和我一同回上卿府,再好生与信北君聊一聊,我想他不会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莘娇阳看着我无奈地哭着笑了笑,仿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点了点头,用衣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也相信,百里肆之所以让莘娇阳离开圣安,并不是因为莘娇阳已经物尽其用,而是他担心莘娇阳的安危,不得已才让她远离是非之地。
因为就如我所说的,若是赵南子那老妖婆想出了些什么,最开始怀疑的便是游走在百里肆与她之间的莘娇阳。
她虽然是莘氏女,可若赵南子决定要杀掉她,也是轻而易举而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与莘娇阳乘坐昶伯府的马车回到了上卿府。我俩一路走回了小楼,却见我娘亲还在睡觉。
几个婢子轻手轻脚地开始为我与莘娇阳布置晚膳的时候,我开口问了几个婢子,娘亲今日的状况。
她们说,娘亲过午醒了,起身便要见我,婢子们对娘亲解释了一番,而后她才安静了下来,吃了饭,净了身,却又觉着头痛了,就在我们回来不久之前,才又躺在床上睡去了。
我点了点头,对这些婢子们说了句“有劳了。”
婢子们受宠若惊,连忙齐齐下跪道:“夫人莫要折煞奴婢,否则先生归罪与我们,我们必要被管事责罚。”
看来,我当真被她们误认为是信北君带回的小妾。
我点了点头,开口让她们都站了起来,而后与莘娇阳一同各怀心思地慢慢吃着饭。
如月中天之时,一身酒气的信北君回到了府上,莘娇阳百般犹豫,却在我的怂恿下,走去了信北君的卧房。
我觉得两人若要分别的话,是应当好好谈一谈才对,就算不能坐下来平心气和地谈话,道别也应当用力。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像自己曾经的挚爱或是过了生死的朋友,好好地说一句,再见。
第二日,娘妻一早醒了过来,她与我一同用了早膳,并没有过多地问我,她平静地接受我对她的询问与关怀,而后在我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了我。
“绥绥,万事小心。”她轻轻地叮咛,却是我心中温暖,丰盈。
我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小楼。
仲忧因惧怕有赵南子那妖妇派人监视着昶伯府与上卿府,因而他今日出门并没有乘坐昶伯府上的车马出门。
他专门在城西的集市上买了一架马车,绕着圣安城跑了两圈之后,才来到了上卿府的侧门。
我俯身上车,却见今日的仲忧穿了一身妖艳的水红色,衣领上还绣着金丝绣的花鸟纹。
我坐上了车,便看着他这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笑了起来。
“莫要笑,这是阿姐给我做的衣裳,她觉着我面白,所以特别适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他有些高傲地朝我显示,他有一个姐姐,还会给他缝制衣服。
我摇了摇头,暗淡地想着,我要是能有个姐姐的话,我绝不像妫薇对我那样对待她。
“与崇光将军和北郭校尉的相谈地点,还是飘香院,那里大都出入士族贵胄,崇光将军,与北郭校尉去那处也不显突兀。”仲忧道。
“还是素素的香雪阁吗?”我觉着自己与这样的声色场,倒是有着说不明白的缘分。
“不,是在霜儿姑娘的仙葩院。”
我意味深长地斜着眼看着仲忧,我记着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管事阿婆说他最开始是在仙葩院,为霜儿姑娘画像。
“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时常进出飘香院的公子贵胄都有相熟的姑娘,就比如燎公子的相熟是素素,而我的相熟是霜儿,这就像是一个熟人朋友,算不上什么。”他一边说,一边从马车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顶绯色幂篱递给我。
我将幂篱罩在头顶,待马车停稳了,便与仲忧一同走上了飘香院的船屋。
我脑子里面已经想好了各种说服崇光与北郭的话,待进了仙葩院,还未看清二人的长相,他们便以大礼齐齐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扶。
两人皆是身形八尺的魁梧大汉,又是常年练兵习武,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人拉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道:“尔等莫要多礼,我虽有公主的封号,但也都是虚名罢了。”
“公主可算是回到圣安了,这圣安现如今已乱,国君不知所踪,能救国君的只有公主啊。”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把自己的眼眶给说红了,崇光这样的举措使我有些懵了。
甚至我早前在脑子里编排好的那些劝诫的话,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北郭见我面露疑惑,因而开口与我说起了崇光与父亲的渊源来。
早些时候,崇光是宗亲家内的家奴,因为其主好斗,总会带着武艺超群,罕有敌手的崇光参与和其他宗亲家的家奴私斗。
其主不顾崇光生死,不但靠着私斗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招揽圣安城的大部分贵家来观战,从而赌押胜负,大肆敛财。
有次,崇光一连打了三场,筋疲力尽,可其主仍旧让他继续在斗台上拼死,在第四局刚开局的时候,便被对手三次击倒在地。
崇光说,那日天气很好,因为当他头上的伤,流出的鲜血侵入他的双眼中的时候,他见到红光之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眼神惋惜,忧伤地叹着气。
就是这个人,将他救了,并且改变了他本是惨淡的一生,更改变了那些被宗亲贵家圈养的强壮的斗奴的命运。
这个人,便是我的父亲,陈国的国君,妫良。
陈国的私斗,便从那时结束了,父亲下令若民间再有类似战于斗台的私斗发生,无论宗亲公卿,必夺其所有身份,贬为庶民,或充当官奴,流放九州最南的南罗。
也许就是这件事情,使父亲得罪了宗亲大族,才让这些人,在危急的时刻,全部倒向了赵南子。
我询问崇光,可否能联系到自己做禁军统领时的忠心又可靠的旧部军队。
崇光极力地点了点头,并与我透露,自李少师家的公子李辰接替他作为禁军统领后,大肆安插自己家的护卫进入禁军内部,使得从各郡县的军队之中,筛选过来,作为保护陈宫的旧部,万分不服气。
可毕竟李家现如今是支持卫姬夫人的首要重臣,风头正旺,李辰又是这禁军的统领,这些人除了暗自受气,什么也做不了。
我又询问北郭,是否可使圣安城的七个城门同时关闭,只留方华门一个。北郭想了想道:“圣安八门的其中四门,守卫是家父的老乡,若是请他们吃酒,倒是可以说说,剩下的,臣必当尽力地在公主需要时关闭,但是公主必定要给臣个准确的时辰,否则臣也无能为力。”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北郭说的并无道理,若是圣安八个城门同时关闭的话,也难免赵南子会起疑心,若要趁此跑了,岂不是便宜她了。
九州列国传 第三十章 山河依旧今犹在
“这八门之中,哪两门相离最近?”我问道。
北郭示意让我坐在凳子上,而后他用手沾着桌上茶碗中的水,在桌子上边画边说道:“圣安八门,最北二门为方华门,鼎盛门,最西二门为重阳门,正山门,最东二门为应阳门,丽正门,最南二门为盛华门,钟定门,这其中方华与鼎盛,重阳三门相近,重阳、正山、盛华为相近,而后钟定、盛华、丽正为相近,丽正,应阳,鼎盛为相近。”
我细细地看着北郭在桌上画的圣安城各个城门的方位,心里默默地想着,陈宫相距丽正门最近,所以待赵南子离开时,一定会走丽正门。百里肆今早送我至上卿府偏门时与我提过一嘴,说是他要见一位楚国的旧识,据说这位旧识是楚国的司士,属谏官。
百里肆想要让这位司士写信给卫姬夫人,告知她,福金公主妫薇被楚王所俘,若要救福金公主,要亲自前往余陵相谈。
百里肆这方法算是击打到卫姬夫人的七寸了,毕竟福金公主可是她的命。
所以,这卫姬夫人也一定会在一早离开圣安。
“在卯时到巳时期间开丽正门与钟定门,午时与申时期间开正山与盛华,酉时到亥时开重阳与方华,子时到寅时开鼎盛与应阳,且在所打开的二门之间设伏兵,待赵南子入城之后,便紧关所有城门,将其拿下,送入陈宫交给昶伯,等候发落。”
北郭记下我说的,而后又道:“只怕卫姬夫人半路觉着事有蹊跷,回到了圣安,却见几门都紧闭会反杀回终首山,届时公主会有危险。”
“莫怕,我自当会保护好公主,万死不辞。”崇光拍着胸脯说道。
这二人一个勇猛一个谨慎倒也算是互补,能成为挚友,却属不易。
不过北郭说的并无道理,毕竟这般声势浩大最重要的缘由,是将父亲成功救出。
“待赵南子离开圣安,昶伯控制了陈宫后,捉拿现禁军统领李家的公子李辰,而后仲忧,前去李府请李少师,请他务必在开着的城门口亲自迎卫姬夫人回来,若卫姬夫人不入城,他家的公子与他身后的李家,全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仲忧看了我一眼道:“李家公乃陈国三朝老臣,这李家公子更是李家唯一的独苗,公主还真是个杀伐决断的狠心人。”
我低着头,摸了摸额角,知道我这样做使他平添不适,毕竟在他看来,若能顺利地救出父亲,这些倒戈于赵南子的人,都是可以原谅的。
“在他选择成为赵南子的爪牙,便是摒弃了三朝老臣的身份,我父亲现在仍旧生死未卜,至于李家的人是死还是活,待我救出父亲之后,必定让父亲去定夺,况且我说出的这法子也不过是为了恐吓他,让他能好好的听话罢了。”我看着仲忧道。
仲忧垂着头不再说话。
我进而继续地与崇光和北郭相谈着营救当日的细节。
回到上卿府时,听莘娇阳说,百里肆已经离开前去楚国寻他的旧识了,他临走时吩咐上卿府的护卫明日护送莘娇阳回安阳。
我与她坐在上卿府的月季园儿里,她一边弹奏着哀愁又相思的乐曲,一边叹着长气。
我坐在她对面,摆弄着百里肆的香炉,我记着他身上的香味是安息香,因而为他的香炉之中又添加了一些可使安息香的味道更持久的香料。
我专心摆弄着手上的事物,却没有开口问起莘娇阳,他们二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两人的感情,只有他们两人能做主,我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明日午时三刻便会离开陈国。”她停下了手,开口道。
“我要照顾家母,明日便不出府相送了,阿阳一路平安。”我放下手上的香炉,坐直了身子对她笑道。
她眉宇之间紧锁,愁容满面。
“阿阳放心走,我会替你好好看着百里肆,决不在你离开时,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将香炉顶盖好,用香炉旁的巾帕擦了擦手。
“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她淡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待陈国内稳,我必定书信一封,亲自请阿阳回来。”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双手请按她的肩膀,与她亲密。
“但愿那时,我还回得来。”她侧过头,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话中多有无奈。
“一定回的来。”我那时并不知道安阳执掌着紾尚阁的庄荀老先生已经仙逝,莘娇阳在此时回去,必定是要暂时接管紾尚阁,一直到周王寻到另一位与庄荀先生可比肩之人来执掌这紾尚阁,莘娇阳才能离开安阳。
可后来与她再见的时候,也是匆匆一别,一直到很久之后,我与她再没有见过面,那一曲一曲动听的《有狐》和《考槃》我却再也听不到了。
回到小楼的时候,却见娘亲坐在窗边的绣车旁,绣着彩蝶。
她今日一早嫌弃我的衣服太素,因此便想在终首山时一样,为我亲自做衣。
我想着她呆在上卿府,哪里又去不得,日日就那样呆着,更怕她胡思乱想。
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我便让她去做罢了,尤甚想到她已经时无多日,更想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开口跟百里肆要了绣车和绣线,没想才一上午的时间,竟给娘亲都安排妥当了。
我与娘亲就这样静静地相处,互补叨扰,又互相相望。
翌日,莘娇阳先入宫与卫姬夫人请辞,借口便是紾尚阁的庄荀先生仙逝,她需要即刻回到安阳为庄荀先生奔丧。
而后,她便由信北君派遣的护卫相送,离开了陈国。
莘娇阳离开之后,我便觉着这上卿府空牢牢的,度日如年地游荡在小楼之中,好不容易将百里肆给盼了回来,得知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只等时机的来临。
过两日,昶伯派人来告知,卫姬夫人向昶伯索要余陵县的兵符,想要调动余陵县的六千兵卫。
她给不出昶伯调兵的理由,昶伯便猜到了,卫姬夫人已经上了百里肆的当。
料想福金公主如今是被楚国国君囚禁在楚国大都东楚的王宫之中,信北君刚好利用了赵南子的这个弱点,使她情急之下便忘了思考,一有任何关于福金公主的风吹草动便坐不住了。
尤甚,百里肆这次安排给赵南子写信的人,还是楚国的重臣,姚家的司士姚滉。
所以卫姬夫人相信,这位姚司士有救福金公主的办法,就算是救不出,能得到一些福金公主的近况也好,若有办法救,那便是倾一国之力,她也是要救自己这宝贝女儿出楚国大都。
而原本听命于卫姬夫人的暗影卫,在昶伯买通了暗影阁宗主之后,也迅速撤离了陈国,现在她手上的,只剩下旌阳县那三千的兵卫。
入夜之后,我服侍娘亲睡下,便转身往信北君的书房走去。
我才打开小楼的门,娘亲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绥绥,万事小心。”
黑暗中,我回过头,见屏风后娘亲那瘦弱的身子,鼻尖忽然一酸。
这一声“万事小心”我不知还能听多久。
走到百里肆的书房,却见他正身穿轻甲坐在沉香木上擦着短剑。我走了进去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视死如归地模样,开口问道:“真的不带我一起吗?”
他将短剑放回剑鞘,站起身看着我:“不刻,昶伯便会将伯忧阿姐送来,有她陪着你,你也不必害怕。”
“若此事失败了,府上的护卫宏叔便会带着你和伯忧阿姐从方华门逃出城,一路去安阳。”
我的脑子里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百里肆这厮让莘娇阳先行离开,莫不是害怕事情败露,我无处逃离,为我准备的后路,让我去安阳的紾尚阁去找莘娇阳不成?
我盯着他那张严肃的脸,忽而淡淡一笑,心内有暖流涌出,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对我好,而是为了陈国的社稷,可我心中还是将他当做与我有过命交情的挚友。
我感谢他为陈国做的一切,也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
我转身走到他的香炉旁,用火折子将我早前调好的香引燃,而后走到窗边,缓缓地打开了窗子。
已然是夏末,随着闷热的淡去,簌簌而下的缤纷落英在月光之下飞舞,像极了一幕画卷。
我回过头看着在香炉旁边坐等时机到来的信北君,缓缓地道:“我陪着你,待你起身出府,我为你送行。”
信北君没有说话,他的全身紧绷,沉稳又冷静。
我笑了笑,转过头往窗外望去,尽量地呼吸着夜空之中,落花的香气。
夜越来越深,月也越来越亮,夜风卷着落花飘然而后下落,馥香越来越浓烈,像是一坛洒在地上的陈酿,芳香迷人。
上卿府上静静的,只有屋内烛火微弱,闪着如豆的光亮。
子时,上卿府的偏门进来了一顶步撵,步撵上坐着的正是昶伯的大女儿妫轸,她在上卿府的婢子带领下,一路往信北君的书房去了。
她此次来,其一是要带来一个消息,卫姬夫人已经集结了身边的三千旌阳兵和李少师府上的护卫三百,淳于司徒府上的护卫二百,正于陈宫门前点兵,卯时一刻便出城去。
其二,她便是尊了父亲的意思,来到上卿府陪伴公主,以宽慰公主之心。
这其三,是她最不愿意见到,却有可能发生的。如若是事情败露,被卫姬夫人反杀,她要先带着公主一同逃去安阳。
妫轸这一路犹如行走刀尖,她即舍不得父亲,又不得不在危难时刻秉持大义。怪就怪她自小身子不好,为了不拖父亲与阿弟的后腿,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她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却不见任何回应。
她狐疑,料想这次行动这样关键,这百里家的少年,可不是睡过去了?
她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婢子,婢子们也是满脸狐疑,表示什么不知地摇了摇头。
她长吁一口气,推开了门。
绕过屏风,走进内堂,面前的景象使妫轸吓了一跳。
只见信北君正穿着轻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手上还握着一把短剑,身侧有一鼎打翻在地上的香炉,香炉中的香屑撒了一地。
在他身上,还盖着一张小小的写满字的巾帕。
妫轸连忙上前,拿起了巾帕,而后命身后的婢子将信北君扶到小榻上。
她缓缓地走到灯烛下面,拿着那张巾帕慢慢地读了起来。
伯忧阿姐,莫要怪绥绥。
我知百里肆忧我安危,不会使我亲自去救父亲,可我妫翼,首先是父亲的绥绥,才是这大陈的公主。
我不管这天下最后归谁所有,但是父母必定是绥绥一人的。
自大周以来,以孝为先,以忠为魂。
我先忠于陈国,于是回到了圣安,后必要孝于父亲,故而必定亲身前往。
阿姐与我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阿姐必能明白我心意。
此事而起,必将成功,不允失败。
肆被我所制香惑,二时之后当醒,当刻,若我回到圣安,便事成,若我未归,转告肆,拥立燎公子为储君,安国定邦为首要,而后诛杀赵南子,为我报仇。
若我此去不归,唯有一事相求阿姐,我娘亲已时无多日,请阿姐待其如亲,使其安度残日,此恩此时难报,若有来世,毕为阿姐鞍前马后,结草相报。
阿姐莫要伤神,我们天上人间,总会再见。
妫轸拿着巾帕地双手不住地在颤抖,她的贝齿紧咬着嘴唇,更是欲泣无声。这姑娘她第一眼见到她时,便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可就连父亲和信北君都没有料到,这不安分的姑娘,内心是有多么倔强。
她将这巾帕放在了袖袋之中,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而后神色恢复了往昔,她转身,正色地吩咐着站在门外的奴婢,请府内的医官来书房,而后紧关上卿府的大门,命人前去前院传话,无论是府内的人,还是府外的人,皆不得随意出入上卿府。府内的护卫,按照每隔一刻巡查府内,若有异动,立即来书房上报。
九州列国传 第三十一章 重泉一念一伤神
我从上卿府墙头爬出来的时候,崇光正在蹲在墙下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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