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列国传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宋申申
能将投石器的飞石从天打落,没有千斤便也有百斤了。
“若是能有什么机关,可以如同那投石器一般,将这铜丝网抛出去便好了。”仲忧轻叹一口气。
仲忧的话使我忽而想到了什么,可偏偏近在眼前,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你方才说什么?”我开口问道。
仲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又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的后脑仿佛历经了一计重锤,这击重锤猛然间使我想起,芊芊在我房中所制的那个可以自行转动的小扇,那小扇下面便是一处简易的机关。
我立即命令立于门旁的侍从,前去长信宫将芊芊带来。
妫燎与仲忧见我如此,不明白我此举为何。他们眼中透漏着疑惑,轻蔑,似乎更是在嘲笑我的多此一举。
我并没有在意他们可以的嘲讽,芊芊入殿之后,我立即起身去迎。她受宠若惊地屈身拜礼,我拂袖与她免礼,而后拉着她行至榻前,跪坐于一旁。
我指着帛纸上的铜丝网,与她说了前因后果,希望她能想出来一个方法,犹如转动小扇那般,将这铜丝网凭空抛起。
芊芊的眼神忽明忽暗,她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帛纸,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许久,她都没有回应。
妫燎见此重重地咳了咳,将芊芊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
芊芊收回手,抬起头问道:“公主可还能将在雅安所见的投石器画出来?”
我眨了眨眼睛,回想着在雅安城墙上的所见,点了点头道:“这并无什么困难。”
我拿起湖笔与帛纸,凭着仅有的回忆,将投石器的大概画了出来。
随后,我将画好的图纸递给芊芊,她略看了一眼,便接过我手中的湖笔,继而在帛纸上涂画了起来。
少时,她将涂画过后的帛纸给我道:“这种投石器的底座是由榫卯构成,转动时散开,受力时相合,因而才能将巨大的石块凭空掷出。”
“我们可将顶部放置石块的地方稍作改进,便可将公主的铜丝网放在里面,同那投石器一般,再将铜丝网抛出。”
“公主可将掷出的铜丝网四周挂些铜铃上去,如此一来技能辨别铜网飞出的方向,亦能加重铜网的重量,进而保持平衡。”
我见到仲忧与妫燎二人眼中略有惊艳,不知怎地,见到他们两个现在与方才那疑虑又轻蔑时截然相反的神情,我忽觉万分自豪。
我拉着芊芊的手,带着些许地小骄傲说道:“你们瞧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深藏不露呢。”
“公主谬赞了,奴不过是从小跟着家里人养马,造车,因而对于卯榫十分熟悉,闲来无事的时候,才喜欢鼓弄一些见不得人的小玩意,难登大雅。”我不知芊芊对于之前,我与父亲在谈事之时避开了她,使她仍旧心有芥蒂,所以压根也没把她这有异于平时的模样放在心上。
“姑娘有此才干,尚能这般虚怀若谷,倒也难得。”妫燎开口道。
面对妫燎的夸赞,芊芊不知为何,却生出抗拒之意。她警觉地盯着妫燎,双腿渐渐向后挪着。
我侧身,切断了妫燎的视线,而后拿着芊芊所画的帛纸递给妫燎道:“如今这掷网的法子也有了,少师这便命人连夜赶制这机关,与铜网一同送与余陵。”
妫燎笑着点了点头,遂而领命。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但见天色将晚了,妫燎与仲忧才起身离去。
临行之前,妫燎曾向我请命,前去余陵督军,却被我暂否了。
这其一,我仍觉着要询问一下父亲的意思,他毕竟发短心长又深谋远虑,比我这种黄毛小儿要看的长远。
这其二,我便还是要问一问百里肆,毕竟他看人的准确与否,可比我强多了。虽然我不再怀疑妫燎的别有用心,但至少,我不能随便拿一城官兵的性命做赌注,区辨忠奸。
翌日一早,我还在长信宫食着早膳,百里肆便派人来寻我去正阳宫门口相见。
我连忙拾掇了一番,带着芊芊将信将疑地走去了正阳门。
百里肆今日一身月白,正站在正阳宫门前,上卿府车马旁等着我。
他见我身后有人跟着,神情忽而略有不快。
这不快稍纵即逝,不易让人察觉。
我微微侧过头,看着身后的芊芊,并不觉着她今日何有不妥。
待我俩走近百里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你就是那个会做香棠胭脂雪的宫娥吗?”
芊芊一怔,微微地点了点头。
九州列国传 第八十章 淡烟滚滚画屏幽
百里肆眉梢上扬,继而开口道:“还真是巧了,今日一早我与仲忧相见时,他还与我说起,伯忧阿姐很是想念这吃食,但又因怕麻烦公主,便不好意思进宫来要。”
“这遇见了倒是成全伯忧阿姐的缘分了,不如我这便差人将你送去昶伯府,去教府上的厨娘做这道菜,以解伯忧阿姐对香棠胭脂雪的念想。”
这是百里肆在我面前第一次说谎骗人,虽然这笨拙的谎言被我一眼看穿了,可是芊芊却相信了。
我见她低眉沉思,仿佛是在回想着伯忧阿姐那病弱地模样。她比我更清楚,伯忧阿姐在人世间的停留不会太久,这便起了怜悯之心,走上前来征得我的同意。
她心底至纯至善,自然也不会怀疑百里肆能说谎。
我垂着眸子,凝思片刻。
虽然我不知百里肆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但至少他想要支开芊芊,就一定有什么的重要的事情要与我讲。
我收起眼中的疑虑,进而朝着芊芊点了点头道:“你先同信北君的人,一同去昶伯府上教厨娘做香棠胭脂雪,待我与信北君办完事回来后,再去昶伯府接你。”
芊芊俯身而拜道:“奴,领命。”
她转身便朝着正阳门外面走去。
早前,因与她一同去满月斋吃了红豆糕,甚是觉着喜爱,便从内侍监那里拿了一张可以随时出入陈宫的令牌。
这令牌便时时刻刻地放在了芊芊的身上,所以她在这陈宫之中可以说是比我还要来去自如。
她从不欺我,只在每月的初一或十五出宫前去满月斋为我采买点心。
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她用这令牌出宫,去做采买点心之外的事情。
我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走远,虽是在阳光之下,却觉着有着说不出的落寞之感。
“公主,可以定要来昶伯府接奴,奴可会一直,一直等着。”她忽然回头,眼中澄清一片。
我莞尔一笑,朝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与百里肆同坐与车马之上,渐渐地离陈宫远去。
他坐在软凳上,闭着双眸不言。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我仍旧同往常一样,最先忍不住开口问。
“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待你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我再与你说你身边这宫娥的事情。”他张开双眼淡淡地道。
“可是昨日通行令牌之事有了什么眉目?”我能所猜到的,唯有此事。
他点了点头道:“已经查到这通行令牌是由李家公子的护卫从圣安带去余陵,再由余陵带入楚国境内,而后便有一队楚人的商队,用这通行令牌进入陈国,自荷城之后消失。”
淳于家的通行令牌,何故又扯到了李家公子的身上?我疑惑地看着百里肆,想不通其中的勾连。
“问题出在李家公子在别院所养的姬妾身上。”百里肆说道。
李家公子别院所养的姬妾,便是飘香院的霜儿姑娘。虽然我与她只打过一次照面,但却留下了无比深刻印象。
她与素素姑娘清冷,与芊芊的清澈不同。她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柔美的内里,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或是一颦一笑,都能让人倍感温和,仿若和煦的春风拂面。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想来无论带着怎样的怒意,都没有办法发起怒来吧。
百里肆说,他吩咐宏叔先将李辰与霜儿困在别院之中,而后寻找圣安城茶馆之中的口技之人,模仿李老的声音,已经在昨晚,诓骗出了李辰的话,因而也得知为何这李辰的手中掌有淳于家的通行令牌之事。
百里肆告诉我说,自李辰将霜儿姑娘包养在别院之后,他便不再去飘香院了,除了每日一早回到李府去昏定晨省,其余的时间,都留在别院,陪着霜儿缠绵。
这霜儿曾与李辰说自己的表亲想从楚国带一些翠缥茶来陈国卖,因为城口不准楚人随意进出,所以想要李辰通过关系,帮助自己的表亲来回走货。
若是李辰是一个脑子清醒一些的人,就会求助户令,登记一个商户往来的身份申请就好。但是他是一个没脑子并且急于求成的人,于是想到了通关令牌。这通关令牌一般是殿前六卿才会掌有的特例,他自然是不敢偷自己老父的牌子,索性就瞄准了淳于家。
想他觉着自家那不解风情的妻子整天对他拳打脚踢,使他对淳于家充满了怨恨,若是令牌不见,被弄的人尽皆知,他自然不会受牵连,反而是淳于那个老东西,就算是罪不至死,也得送进司寇所严刑拷打脱层皮了。
心怀不轨的他起先明目张胆地去向淳于司徒要,淳于司徒不给他,他就动了歪心思想要抢。
他重金贿赂了看管淳于司徒随身物品的老管家,并与他说好借用通行令牌,半月就归还。
老管家被他纯良的外表,与信誓旦旦给诓骗了,哪知他得了令牌在手,便没有再想着要还回去了。
半月之期过去了,老管家派人催了又催,可仍旧不见这李家公子有归还通行令牌之举。
老管家这才害怕起来,亲自寻到别院,扬言不把令牌还回来,便将此事告知到李老耳朵里去,连带着这别院里所养的姬妾一同,全部捅到李老跟前去。
想来这李辰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自己这雷厉风行,雷霆万分的父亲,情急这下,这便让自己的护卫请了江湖之中的流寇,将老管家的一家全部杀掉,才觉着高枕无忧了。
他连红袖添香都不觉着是一种错误,更何况是杀掉一家子不相干的人。
他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女人利用了,甚至更没脑子地被她牵着鼻子走,耍的团团转。
待百里肆的前因讲的差不多了,马车也停了下来。在俯身下车之前,我连忙开口问道:“可否查清了,这霜儿姑娘就是楚国的绣衣使?”
“你别忘记,绣衣使的后牙之中,都藏有毒药,他们宁愿玉碎,也不愿吐露有关自己或是楚国绣衣局的任何,我们还未知,这些绣衣使传递消息的方式,若我当真问清了,这霜儿姑娘的命也早已没了,如此一来必定会打草惊蛇。”百里肆幽幽地叹道。
所以他这便将我带来这别院,是想让我从霜儿姑娘的嘴中问出些什么不成?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却见他早已转身走下了马车。
我见此,也连忙起身跟着他一同下了马车。
车马正停于一处别院门前,虽未处于繁华之地,却倒也是一处别具一格的地方,尤其那开出院子海棠树,落下的花瓣纷飞散落,那叫一个漂亮。
我缓缓走上门前,但见灰暗的大门之后,有一具沉香木雕花屏风遮住了院内的风景。
夏末的凉风惊起了尘埃,卷来了些许刺鼻的气味,我吸了吸鼻子,紧蹙峨眉地望着信北君。
“你没觉得这屏风有些不对劲吗?”我问道。
百里肆疑惑地摇了摇头。
他走近了屏风,抬起手,想要去触摸,却猛地被我拦了下来。
“在没弄清这屏风有何不妥之前,任何人不要靠近,继续让那口技人伪装成李老的声音去询问一下李辰,这屏风是他从何处得来的。”我鼻子的灵敏,百里肆是知情的,他信任我的判断,就如同我依赖他一般。
百里肆随即吩咐跟在身旁的侍卫先行进入小院,通知看管李辰的宏叔,弄清此事。
待侍卫领命进入之后,他带着我,远远地饶过屏风,一路走了进去。
还真别说,别看李府上的小公子李辰平日里只知道打架斗殴,流连花丛,欣赏的品味,倒是独具一格。但瞧路过的精致小园儿,怪石嶙峋,花草繁盛,便也能得知他所布置的每一处精巧,都是用过心了的。
看来他还当真将霜儿姑娘喜爱的紧。
我与百里肆经过一出半月拱门后,走进了一处厅堂。
而厅堂的中间正站着一个双手被反绑着的少妇。
少妇颔首低眉,身穿桃红色对襟衣衫,松花色的长裙。她闻声抬头,一双温婉又晶亮的双眸向我看来。
我有些惧怕她认出我来,浑身忽而激起一阵战栗。
百里肆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莫要害怕。我垂眸一想,与她不过是匆匆照面,她每日所见之人多不胜数,怎会还记得我的模样。
我稳了稳心神,心中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故而抬头挺胸地走了进去。
她见我走进来,并没有先开口,只是显得有些害怕,双脚不停地向后退去。
“你与他这般有多久了。”我轻抚鬓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着色厉内荏的模样,这样方可使她能放松警惕。
“我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她战战兢兢,几次险些栽倒在地。
“你是真的不知我意,还是做了错事不敢承认?”我一步上前,狠狠地拽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被我此举吓的花容失色,大声惊呼道:“妾已经怀了身子,姑娘若还顾及妾腹中的骨肉是李家的骨血,便莫要伤到妾。”
我一怔,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而后将她推到在地。
她双手被反绑着,只能尽量地窝着身子以减少对腹中冲击。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但想着可以凭着孩子入李府不成?”我气势汹汹地模样在百里肆看来,与一个怨妇无异。
他在我身后轻轻地咳了咳,示意我要稍稍收敛。
我拂袖转身,背对着霜儿,紧锁着眉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问了。
毕竟若我以淳于姑娘的身份去诓骗她,让她认为我就是李家的媳妇,使她慢慢地对我放松警惕,想来无论是严刑逼供或是怀柔以施,都不会引起她的疑心,从而在她的话中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可她现在却已怀有身孕,不管她身怎样恶毒,但是稚子无辜。
百里肆看出了我的犹豫,亦看出了我的妇人之仁。他的双眼忽然变得凶神恶煞,越过我的身侧,朝霜儿走了过去。
他蹲在地上,抬起手捏着霜儿的下巴道:“你若老老实实的交代,或许还能保住你腹中的骨血,若你胆敢欺瞒,不光说是入不了李府,你和你腹中的骨血,但都难逃一死。”
“夫人,夫人,”我听到身后霜儿那娇柔的啜泣声,她一边哭着,一边朝我爬了过来。
她跪在我的脚下,梨花带雨地道:“妾知子辰与夫人伉俪情深,可妾求的不多,只求此生能陪在子辰身旁,无论是名分还是家业,霜儿统统不在乎,霜儿只求夫人能允妾生下这个孩子。”
“他待妾极好,妾舍不得他,更无以为报,因而只能以此来报答他与妾的恩惠,夫人这便成全了妾,妾此生都会感激夫人。”
她因双手被反绑着,衣襟松散,发髻散乱,梨花带雨之中更显柔情似水。我不知如若是淳于葭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是否能原谅她,可我承认我自己的心,确是软了。
或许这便是百里肆一直讨厌我的地方,心中盛放都是私情,又不够果断雷利,满心都是权利之中最多余的妇人之仁。
“这小院可是他买下来送给你的?”我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双目清冷地低下头看着她道。
她连忙摇了摇头道:“这宅子是由我这些年在飘香院所攒下的体己钱买下的,只有这宅院之中的物件,是由子辰一点一点置办的。”
“他说,阿翁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女人,所以命府上的管事不再支给他多余的银钱,这些置办的银钱,还是子辰早前的积蓄。”看来她对我,仍然抱有防备之心,所以才不肯吐露真实。
我怒视着她道:“阿翁,岂是你这种贱妾开口叫的?”
她连忙俯身,嘤嘤地啜泣道:“妾知错,妾知错。”
“你是何时来到圣安,来到飘香院的,怎会有那么多的体己钱,难道你在圣安便没有亲人可以帮衬着你了吗?”我继续问道。
霜儿抬头,目光如水一般地看着我道:“妾自小父母双亡,跟着乞讨的同伴一路行乞走来圣安,后来那同伴被人蛊惑,将妾击晕了,卖入了飘香院做烧火的丫头。”
“后来管事阿婆见我模样生的好,便让我挂牌面客。”
九州列国传 第八十一章 无边丝雨细如愁
我知道百里肆既是怀疑了她,那么她所说的话,便有一半是不可信的了。可不知我怎地,偏生对她有了怜悯之情。
我暗自地锤了锤自己的心窝,暗想着真不知何时起,我的心竟变成现在这般仁慈。
“所以,你这霜儿的名字,可否是飘香院的管事阿婆给你取的,你可还记得你最初的名字?”我继续问道。
霜儿抬起头,眼眸之中多了几分警觉。
我叹了口气,神色多露无奈地道:“虽然你这身份是贫贱了一些,但至少我不能让李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你且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我去求一求阿翁,或许可让你在产子之前,入府。”
闻此话语,她眼中的警觉全被感激所取代。
“妾已记不得自己到底为何名了,只记得妾的姓氏为简,小字是木芙。”她依旧以匍匐的姿势跪在地上。
我有于心不忍,便俯身将她身上的绳索解了开来。
百里肆见此瞪了我一眼,却没有上前来阻止我。
我将她扶了起来说道:“你且先在这小院中安心养胎,如若需要什么,便吩咐守在门旁的护卫去采买,这些天暂且不要出门,阿翁已经知道你的存在,却不知你腹中孩子的存在,在我不知阿翁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之前,你也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怕是我都保不住你这腹中的骨血,你可懂?”
霜儿感激地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而后柔声道:“多谢夫人。”
我与百里肆一同从别院走出来的时候,我终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虚情假意的一面终于是熬过去了。
我回头看他,却见他眉头紧锁,一脸不快。
“现已知道她的姓氏为简,小字为木芙,但凭这个线索去查,也应当能查到些什么吧?”我试探着正在酝酿愤怒情绪的百里肆。
“公主可知现在的余陵已是摇摇欲坠,过了余陵便是潼安,过了潼安便是圣安,公主觉着,还有多少日子可够我们仅凭着一个名字,便能揪出圣安所有的绣衣使?”百里肆怕是已经尽量压着自己胸中的怒气,与我保持着心平气的言谈。
“那女人已经怀有身孕,便说明她不可能放弃腹中的骨血,如若能以她腹中的骨血相逼,就能轻易地得知她在圣安还有同伙几人,公主这是在对自己的敌人心慈。”
我看着他额间已经凸起的青筋,搜刮这脑袋里面的话,想去安抚他。
可无奈,越想越是想不出,嘴边上徘徊着的,却是火上浇油的话。
他见我这副唯唯诺诺地模样,更是恨铁不成钢,他拂袖转身道:“公主若是不愿意做,那么便由臣来做。”
百里肆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决定要对霜儿腹中的稚子下手。
我连忙叫住他道:“稚子无辜。”
他身形一顿,回头眼神凌厉。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近道:“公主还知稚子无辜?”
“那么,余陵城那些在战争之中死去的兵将不无辜吗,崇明死的不无辜吗,公主为了一个细作的稚子,还要让陈国的多少人陪葬?”
我的这句话,彻底将百里肆激怒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歇斯底里地模样,或许对我们来说,楚人的侵犯,就像是一座山,从天而降,朝着陈国的山河压了过来。
我们站在陈国的土地上,以命相抗,早已不堪重负。
“百里肆,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啊?”我扬起头,声音略有疲惫。
他一怔,而后神情依旧愤然,他叱喝道:“公主,从来都没有给过臣任何的希望。”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又走入了别院之中,留我一人在门口。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觉着之前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
我有些颓废,却又不敢跟着他一同进去。
我怕面对霜儿,更害怕面对血淋淋的求饶,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我不知为何,自我回到陈国之后,重新得了父母的疼爱之情,新生了芊芊与伯忧阿姐以及仲忧与百里肆的感情,我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拖泥带水。再没有以往与小白和骨碌在一起时的果断。
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新生的感情成了我的软肋,还是远离了小白与骨碌,便失去了我的铠甲。
也许,我是在害怕,所以才逃避。自娘亲死后,我便一直逃避,逃避着所有企图要伤害我的一切事物。
我宁愿蒙着自己的双眼,不要让自己看清楚这世上的险恶,也不愿意去承认,有些坏掉的情感或是人,早已腐朽了。
我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别院附近的小巷子之中,眼前历历在目的都是在终首山时的场景,想来我已经有些时日没去终首山了,不知净慧师父的墓,有没有被夏末的落花所遮。
我这边还在想着,要不要趁着今日去终首山看一看净慧师父,与那只一直未见的尚付鸟。
眼前忽地一黑,嘴也被莫名其妙地堵住了。我奋力挣扎,可脖子上却传来一阵尖锐地疼痛,仿佛像是银针刺穴一般,一阵酥麻之后,我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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