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星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稻草天师
韩百行固执道:“就算他师出鬼谷子,也不代表就一定不是南朝暗棋,恰恰相反,武陵王不就是鬼谷子的高徒么,派他师弟卧底大魏有何不可?”
李邝呼吸一窒,怒道:“你当鬼谷子的高徒是街边的白菜?从古至今,只要鬼谷子高徒出世,哪一个不是旷世奇才,人中龙凤?武陵王又不是白痴,会舍得派这样的人来当卧底?”
韩百行也急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徐锐心如蛇蝎,用计将我逼入墙角,你不知道曹公公那阉狗的嘴脸,当场就威胁要在圣上那里告我锦衣卫的恶状。
自打当今圣上登基,重用阉狗,我锦衣卫处处受制,已经被东厂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次若不能坐实徐锐的罪名,等回到京城还不得被他们抽筋扒皮?别说是你我,就是指挥使大人都有可能跟着遭殃!”
“糊涂!”
李邝痛心道:“你以为现在就没有麻烦了?且不说咱们现在骑虎难下,不知究竟能不能找出证据。
就算真的证实徐锐是南朝暗棋,你接连得罪了大军主帅、副帅、监军和这一众将领,回到京城那帮阉狗必然会拿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如今锦衣卫渐渐式微,朝中多有对我等不满之人,最近几年上书圣上裁撤锦衣卫的文武大臣多不胜数。
眼下大军依旧身处险境,要是因为我等之故害大军出了闪失,不但是指挥使大人,就是锦衣卫的传承都有可能就此断送!”
“别说了!”
韩百行一脸黑气:“人是我抓的,出了什么事自由我一力承担!”
李邝冷笑道:“承担?你一个小小的千户承担得起吗?”
韩百行重重一拍桌子,豁然起身,冷酷道:“承担不起也得承担,为了我锦衣卫的千年传承,就是真的搞到北武卫全军覆没又能怎样?
只要那阉狗回不到京城,只要杨渭元和刘异没工夫上书,我等便能为锦衣卫留下一条活路!”
“什么?你疯了?!”
李邝震惊地望着韩百行,嘴唇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百行冷哼一声:“别忘了,你也是锦衣卫的一员,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不指望你帮我,但也别来挡我的路,否则我认识你,我的刀可不认识你!”
说完,韩百行拿起腰刀拂袖而去,只留下李邝呆在当场,震惊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李邝渐渐回过神来,但脸上仍旧残留着掩饰不住的惊慌,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他疯了,他想让北武卫全军覆没,害死所有人,害死锦衣卫……”
一院之隔,徐锐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外面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看守。
他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油灯,任由火光在脸上轻轻摇曳。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像是隔壁的野猫刚好从窗沿下窜过。
徐锐回过神来,左右一看,见没什么异常,便轻轻将面前的油灯吹灭。
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徐锐却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摸到床上躺下,用被子挡住脸颊,压低声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床下立刻传来影俾的声音,声音很小,刚好够他听清。
“不太好,虽然刘将军和曹公公极力稳定军心,但锦衣卫接管兵权却是藏不住的,营中已经有了一些传言,将军们正在弹压,可谣言这种事,越是弹压,反而传得越凶。”
徐锐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眼下的困难,刘异和曹公公已经竭尽所能,但此事就和沂水城下如出一辙,一旦失了先机,想要挽回局面便是难上加难。
“义父的情况如何?”
徐锐撇开复杂的局势,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影俾沉默了一瞬,才沉重地开口道:“主人的情况也不好,长坡先生了看了几次,连开了六副药都不见成效,他说连你都治不好的人,他也无能为力……”
“什么?!”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徐锐还是像被天雷劈中,立刻感觉浑身虚脱。
其实杨渭元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大量砒霜入体之后几乎立刻就引起了胃肠反应,虽然经过洗胃处理,但不解决根本问题。
巨量毒素侵入内脏,引发肝、肾功能受损,进而损伤神经,造成昏迷,接下来杨渭元的血压会快速下降,心律失常,有可能并发中毒性心肌梗塞或是阿斯综合征。
就算能挺过这一关,他也很难活过24小时,因为毒素会导致肝、肾功能衰竭和呼吸麻痹,死去时会出现眼、口、鼻粘膜充血、水肿,或靡烂出血,即所谓的“七窍流血”,死状极其恐怖。
难道自己注定要孤老一生?不然为何刚刚认下一个义父,就要让他和自己天人永隔?
徐锐呼出一口浊气,突然回想起那日在马车里的温馨场面。
“知道我刚才在写的是什么吗?是向圣上请辞的折子!”
“傻小子,我若不退,圣上如何放心用你?”
“玲珑剔透,智极近妖,锐儿,你不错,很不错,甚至超出了义父的预料。
只要义父离开朝堂,圣上必会为你选一条康庄大道,你若能就此建立不世奇功,结束自大汉以来的千年乱世,义父就算小小牺牲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怎么,你想要这东西?小子,你着什么急?这东西可是义父专门留着给你取媳妇用的!
别人也就算了,我家锐儿乃是人中龙凤,配得上你的也当是福慧双修的巾帼英雄,到时候没个拿得出手的宝贝,怎么好意思把人家娶进家门?”
“哎!”
一幕幕画面流水一般在徐锐脑海中划过,他重重一拳砸在床板上,脸上早已糊满了泪痕。
可无论多么伤心,他都不能表露出来,甚至不能发出多余的声音,因为外面就是敌人,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少主……”
影俾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悲伤,轻轻开口。
徐锐连忙擦掉脸上的泪痕,问道:“什么事?”
影俾道:“长坡先生还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先生说,主他可以用银针配上虎粮之药,让主人短暂清醒……”
“万万不可!”
徐锐一听此话顿时大惊:“他这是刺激义父的身体潜能,让他出现回光返照,一旦药力时效一过,义父立刻就会死去,那时便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影俾叹惜一声道:“先生也是这般说的,但眼下大军危机,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只有主人醒来才能控制大局,洗刷您的嫌疑,我看刘将军和曹公公有些意动。”
“什么?”
徐锐吓了一跳,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急道:“影俾,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刘异和曹公公,我自有破局之法,让他们只管稳住军心便可,哪怕义父只有一线生机,也千万不要杀鸡取卵,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影俾事前竟然对此毫无所查,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小心戒备起来。
徐锐也是心中一凛,皱眉问道:“是谁?”
“卑职锦衣卫百户李邝,求见徐佐领。”
李邝说话与韩百行大相径庭,竟是十分客气。
徐锐朝影俾摆摆手,影俾立刻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飞出窗外。
徐锐松了口气,冷笑道:“李百户堂堂六品,徐某不过一个不入流的佐领,如何当得一句卑职?何况现在徐某是你锦衣卫的阶下囚,求见一说又从何说起?”
李邝推开房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见屋里黑灯瞎火,便在门口站定。
“徐佐领自谦了,您天纵奇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日后必是我等上官,自然当得一句求见。先前锦衣卫多有得罪,卑职在此给您赔个不是,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徐佐领海涵。”
李邝的话虽说得客气,但徐锐此时心中有事,哪有心思和他瞎扯,冷冷道:“李大人来找徐某有何贵干?若是要严刑拷打直说便是,不用绕弯子。”
李邝朝徐锐拱了拱手,笑道:“徐佐领对锦衣卫误会太深,卑职来找徐佐领并非其他,而是刚刚接到中军的好消息,经过长坡先生的一番救治,大帅已经醒了,现在正急着见你呢!”
“什么?!”
徐锐只觉脑中一声嗡鸣,眼前一黑,栽回了床上。
谋断星河 第四十七章:遗言
杨渭元哪有可能被长坡先生治好?一定是大军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刘异和曹公公难以控制局面,才会在明知他必死的情况下,选择激发他的潜能,将他强行唤醒。
徐锐一听杨渭元醒来,便知道他已经没救,心中顿时生出浓浓的绝望。
“徐佐领,徐佐领?”
李邝听到床板的声音,担心地喊了两声。
“请稍等片刻……”
徐锐颤抖地说到。
李邝本已走进房间,听见徐锐吩咐,略一犹豫又退回了门口。
不一会儿,徐锐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
李邝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徐锐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抢先道:“走吧,时间有限,不要在路上耽搁。”
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县衙走去。
两边的锦衣卫连忙围上来,徐锐不管不顾,脚下丝毫不停,李邝皱着眉头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便又退了回去。
李邝望着徐锐的背影,若有所思,脚下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黎明时分,县衙门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内院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所有不用执勤的将官都到了。
徐锐刚一踏进内院,便见指挥佥事梁同芳一脚踹塌了假山,怒气冲冲地从院子里往外走,身后一溜将官深怕他出什么事,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徐锐闪开身子,朝他下拜。
梁同芳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徐锐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走出院门。
徐锐看着他的身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里却跟着叹了口气。
杨渭元的房门前,刘异坐在台阶上,拎着一壶老酒独自喝着,一旁的曹公公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见徐锐走了进来,曹公公微微一愣,扶着廊柱坐了下来。
刘异抬起头来问了一句:“来了?”
徐锐点点头。
“他们没为难你吧?”
徐锐摇摇头。
问完这两句,刘异便不再说话,继续喝酒。
房门打开,韩百行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见三五成群的将官没有一个人理他,便咬了咬牙独自向外走去,路过徐锐身边时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
紧接着长坡先生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徐锐难得的没有恶语相向,只是摇了摇头道:“去吧,时间不多了。”
徐锐心中一沉,向他深深下拜。
长坡先生身子一闪,躲开徐锐的大礼,又摇了摇头,提着药箱向外走去。
“去吧。”
刘异背对这房门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总之没有回头。
徐锐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房间里只有杨渭元一个人,他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气息十分微弱,因为砒霜破坏了肠道,造成大小便失禁,床上满是污秽,还能闻见浓浓的恶臭。
徐锐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既为杨渭元,也是为他自己。
见徐锐进来,杨渭元呆滞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丝神采,指了指床沿,张着嘴,好不容易才喊出一声沙哑的:“坐……”
徐锐心中一痛,连忙关好房门,快步走到床边,也不管床上的污秽一屁股坐了下去。
杨渭元目中闪过一丝欣慰,艰难地点了点头道:“好小子……义父没有看错你……”
徐锐一把握住杨渭元的手,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虽然只活了十六年,可两个世界都在打仗,作为战争的亲历者,他实在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沉重。
杨渭元抬起右手,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徐锐连忙过去把木盒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正是那日在马车上见到过的那个精致小盒。
杨渭元道:“本来想亲自给你选个好媳妇……现在没机会了,记得……记得要找一个……找一个福慧双修的女子……”
徐锐又想起马车里两人推心置腹的一幕,心中一酸,将那个盒子揽进怀中,不住地点头。
杨渭元叹了口气:“也怪义父……是我军务太忙无暇持家,才对家中三子疏于管教,让你义母怨怼丛生……连累你……受了不少苦。”
徐锐摇头,想要说话,却被杨渭元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们,你想报复,所以才会入了暗棋……但男人成长的代价太大……人生路上稍有行差踏错……便再难回头。
还好……还好,还好你还是回头了,而且做得很不错,义父虽不是……不是你这般天纵英才,但看人很准,今后你必成大器,要记住,记住一句话……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大丈夫……”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自当有大气魄,守得住底线才能长久,切不可为求捷径而自毁前程!孩儿记住了,义父,孩儿记住了!”
见杨渭元说得吃力,徐锐连忙接口,疯狂滋生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杨渭元裂开嘴,吃力地笑了起来。
“我只说是暗棋之人害我,凶手……不是你。却没说……没说害我之人究竟是谁……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打算……不想破坏你的计策,反倒暴露你的身份……”
“是,孩儿已经有了计策,不会让他们伤害孩儿,更不会令他们逍遥法外!”
“那就好……一切以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不妨……不妨忍他一时,待扭转局势之后……再处理他们不迟……”
“孩儿明白,这些孩儿都明白!”
“好!剩下的路,义父不能陪你了……北武卫便交给你……一定要……一定要把大家带回去……”
“义父放心,孩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托,誓与北武卫共存亡!”
杨渭元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和鼻孔中流出潺潺的血水。
徐锐心中大痛,连忙用袖子去擦,可那血水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杨渭元努力将头偏朝一边,躲开徐锐的手,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着牙慢慢说道:“泾阳大败,我死之后圣上虽不至降罪于我,但靖武侯的爵位恐怕……恐怕不保。
我那三个儿子……顽劣……顽劣成性,不学无术,愚蠢透顶……他日必……必遭大祸,若你力有所及,便帮我……帮我扶照一二……”
徐锐重重点头,沉声道:“义父放心,孩儿在您面前发下重誓,无论如何定保您香火不灭!”
“好好好……如此……如此义父便放心了……好小子,你出息……义父九泉之下去见你爹,也无……无半点惭愧,只可惜……可惜不能见你长大成人……”
杨渭元咧嘴大笑,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笑到一半还剧烈地咳嗽起来,徐锐心中大急,连忙扶住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但咳嗽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先是浓稠的血痰,后是暗红的毒血,从他嘴里咳得满床都是。
徐锐咬着牙,闭起眼睛,不愿去看英雄迟暮的悲惨一幕。
这时,咳嗽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杨渭元靠在徐锐身上,身体软软睡下,徐锐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悲伤如潮水一般冲上脑门,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
他一把将杨渭元用力抱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脖子青筋毕露,嘴里发出又小又急的“呜呜”声。
宏威十五年十月二十一日,大魏国正二品定国将军,加兵部尚书衔,北武卫指挥使,靖武侯杨渭元将星陨落,死时屎尿横流,七窍流血。
亲卫营佐领徐锐抱其尸,无声而泣,正值其时,大雪落,全军缟素。
徐锐恍恍惚惚离开房间的时候已经夕阳西斜,他不记得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后来有人推开房门,见他死死抱着杨渭元的尸体,连忙将他强行拉开。
再后来来了很多人,有人大哭,有人大怒,有人面沉似水,而他就缩在角落里静静看着杨渭元的尸体。
尸体很快便被人抬走,他却仍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也不知道在守着谁,或是等着谁,直到刘异强行将他拉出房间,寒风带着雪花灌进他的衣领,才让他渐渐回过神来。
“下雪了……”
徐锐伸开手掌,望着鹅毛般的白雪从铅灰色的天空中缓缓落下,又在掌心里化成一滴冰水。
刘异靠在廊柱上没有说话,手里的酒壶早已空空如也,至始至终他也没有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被徐锐看见泪痕。
院子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梁同芳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从门外走进来,直奔徐锐而去,瞧那模样似是要将徐锐撕成碎片。
刘异眉头一皱,跨前半部,挡在徐锐身前,徐锐却从他身后饶了出来,挺起了胸膛。
义父刚走,徐锐不愿在这个时候逃避,即使是面对将士们的怒火。
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杨渭元的死与自己有关,要不是自己麻痹大意,要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他甚至希望梁同芳痛揍自己一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的罪过。
梁同芳走到徐锐身前一丈处停下了脚步。
刘异冷哼一声道:“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梁同芳朝刘异深深下拜,接着竟然两腿一弯,跪在了徐锐面前。
两人都是一愣,却听梁同芳沉声说道:“老梁我是个粗人,年少时行差踏错,落草为寇,若无意外大抵是被朝廷抓了砍头。
蒙大帅不弃,将我收入军中,此后随大帅南征北战二十余年,这才混成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没有大帅便没有老梁的今天,可如今大帅遭奸人所害,老梁空有一身勇武,却不知要去找谁报仇,每每想到这里,老梁都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徐佐领,您计智百出,算无遗策,便是与兵圣武陵王相比也不遑多让,老梁万事不求人,今天以身家性命相求,我愿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只求您为大帅报仇!”
说完,梁同芳重重磕头,“咚咚咚”三声闷响,有若铁锤轰墙,他的脑门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梁同芳你……哎……”
刘异见他满脸鲜血,长叹一声。
梁同芳却是对血流如注的额头不管不顾,死死盯着徐锐。
徐锐瞥了他一眼,没有半点怜悯之色,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你放心,义父的仇我会报,该死的谁也跑不了!”
说完他突然粲然一笑,仿佛冬去春来,雪过天晴,刘异与梁同芳诧异地望着他,他却恍若未觉,迈开大步走出了小院。
刀,终归是要杀人的;血债,自然是要用血来偿!
徐锐的泪水风干在脸上,只剩冰冷的笑。
谋断星河 第四十八章:杀人的刀(一)
刚入夜,客栈。
“锐哥还在里面?”
徐锐的房门前,三狗担忧地问徐方。
徐方叹了口气:“自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里,水米未进,侯爷……哎,算了。对了,今日前锋营不用当值么,你怎么跑到这里?”
三狗摇了摇头:“不知道,将军说锐哥寻我,我便来了。”
徐方一愣:“即是少爷找你,那便等等吧,现在正好是吃饭的时候,我看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等少爷忙完再说。”
三狗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皮,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说道:“好吧,正好给锐哥也带一碗吃食,他身子弱,总不吃饭怎么成?”
二人去楼下吃饭的时候,徐锐正鼓捣着两个香囊,正是火烧岭东那晚从药铺里弄来的宝贝。
当时梅闯见他把两种廉价的药材当做宝贝,笑话他得了失心疯,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两样东西的意义。
地霜其实就是硝石,而那两块散发着异味的黄色石头正是硫磺!
硝石和硫磺是制造黑火药的主要原料,徐锐对黑火药这个热兵器的鼻祖了若指掌,只要将这硝石和硫磺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配上各种形态的碳,便能制造出这个大杀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徐锐想要报仇,就必须有自己的杀招。
为了掩盖自己也是暗棋的秘密,徐锐无法直接戳破王满的身份,要做掉这么个一流高手,就只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
何况在他看来,害死杨渭元的凶手远不止王满一个,有些人必须死,但碍于他们的身份,却又不能挑明,只能多动动脑筋。
他先把油灯放到房梁上,套上一个罩子,以免有火星意外溅出,然后借着微弱的灯光先将硫磺块碾成细细的粉末,接着便开始配比硝石和硫磺。
这一套程序在另一个世界训练时做过无数遍,对他来说早已驾轻就熟,甚至能够精确把握最细微的分量配比对威力造成的影响。
等将硝石和硫磺配比完成之后,他又将碾碎的木炭加入进去,木炭也可以换成草木灰或蜂蜜,只要是任何形式的碳都行。
因为时间有限,他选择了效率适中,却容易获得的木炭,搅拌均再经过一番处理之后,便成了细颗粒状的两堆黑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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