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星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稻草天师
徐方顿时好奇起来,凑到苏的耳边小声问:“少爷,咱们真的不是往东?”
苏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是啊,咱们现在一路向南。”
徐方奇道:“咱家侯爷不是说要往东六十里,然后返回大魏吗,怎么倒往南走了?”
苏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解释。
“本来当然是要往东,过了潭水再北返魏国,但你看看大军的速度,我们只比黑旗军早几个时辰出发,要是真的往东走,跑不出六十里就会被黑旗军截住。
到时候我军疲惫不堪,又无险可守,黑旗军一人三马,随便来个集团冲锋,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所以当然得先溜溜黑旗军,让他们先往东跑六十里,再往南追上咱们,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迎敌。”
徐方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少爷果真神人也!”
这几天徐方的马屁越拍越响,一开始苏还不太习惯,有些不好意思,但现在要是半晌听不到他说几句漂亮话,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我是不是腐化堕落了?
苏正幸福地烦恼着,却又听徐方说道:“咦,不对啊少爷,大军一路留下那么多痕迹,黑旗军怎么会乖乖被咱牵着走?万一他们要是直接往南,那不就危险了?”
苏嘿嘿笑道:“你放心,有个他们很信任的人会告诉他们,魏军一定会东进六十里,至于路上出现的那些痕迹,大概率都会被他们当作疑兵之计。”
说着,苏指了指跟在板车后的两匹马道:“何况少爷我留了后手,一旦黑旗军真的追上来,咱们立刻就逃。”
徐方看了看那两批骨瘦如柴的老马,撇撇嘴道:“少爷,您挑战马的眼光也忒不靠谱了,就这两个牲口怎么跑得过黑旗军的罗恒马?”
苏摆摆手道:“不用跑赢黑旗军,咱们只用跑赢两条腿的步兵就行。”
“跑赢步兵?”
徐方挠了挠脑袋,一时没有明白少爷的意思。
他怎么会想到,黑旗军只有三千,不可能对五万大军形成合围,一旦击溃魏军便只能追击高价值目标,比如主帅杨渭元,或者就地歼灭大量步兵。
所以他们只要朝与中军相反的方向跑,超过溃散的步兵,就能逃得一时,至于后面的危机就不是现在能准备的了。
其实苏对自己的计策十分自信,敌人对暗棋过于依赖,在东进六十里之前不会考虑别的路线,等到他们绕个大弯赶来,魏军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以逸待劳。
牵来的这两匹马其实还是为了防备杨渭元,这次的苏用了很多心思来诓骗暗棋,甚至将计就计,把暗棋引为己所用,唯一知道真实进军路线的只有杨渭元几人。
若黑旗军果真上当,那杨渭元大概率可以排除暗棋的嫌疑,但要是连杨渭元都是暗棋,那苏便可以直接放弃北武卫独自逃跑,因为这只大军已经没有被拯救的希望。
“呜……”
突然,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的诡异哭嚎传来,声音之大让坐在板车上的苏吓了一跳,魏国大军更是人喊马惊,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徐方惊惧地从板车上跳了下来,死死牵住缰绳,试图控制住惊马。
徐锐也是脸色一白,连忙四处打量,只见在大军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入口,呈扇形展开,犹如一个大喇叭。
就和地球上的风口一样,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发出雷鸣般的“呜呜”声,好似百鬼齐鸣,刚才那阵恐怖的鬼哭狼嚎便是从那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再看到魏军被那阵风声所摄,陷入混乱之中,苏的脑海里顿时划过一道闪电。
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峡谷不大,两侧也算不上有多陡峭,缓坡上全是稀稀拉拉的树林,秋风扫掉了树叶,只留下枯黄的树枝,看上去张牙舞爪,十分荒凉。
“这是什么地方?”
苏双目一凝,连忙掏出地图,手指沿着早已做好的标记,一直延伸向下,将地图上有限的信息与这一路的参照物进行对比,脸色越来越严肃。
地图上根本没有眼前这个大峡谷,否则他一开始计划行军路线的时候不会没有考虑进去,可这个峡谷明明就在眼前,它究竟是怎么来的?
突然,苏狠狠地拍了拍脑袋,大笑道:“走错了,大军走错了,我就说嘛,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图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不出事?!”
苏边说边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人类的地理大发现源于一次迷路,没想到自己对付黑旗军的办法也是源于一次迷路,历史果然惊人的相似!
一旁的徐方看傻了眼,心道少爷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有人走错路还这么高兴?
他正想着是不是该去找个医官过来看看,谁知苏已经从板车上跳了下来,笨拙地跨上了战马。
徐方顿时大惊:“少爷,你去哪?”
“中军大帐!”
苏胡乱呼喝一句,骑着瘦马朝乱七八糟的中军飞奔而去。
中军大帐之中。
刘异一把掀开帐门口的帘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含怒而发的声音就先钻入了几人的耳朵。
“怎么回事,大军为何突然停下,我军已经偏离路线,再在此地耽搁许久,如何可能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预定位置?”
中军大帐内杨渭元捧着一本兵书头也没抬,曹公公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指一旁的徐锐。
刘异顿时明白过来,一定又是徐锐搞出来的幺蛾子,几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头一看,他正用一种滑稽的姿势握着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表情别提有多认真。
刘异微微一愣,能让这小子静下心来精心准备的东西可不多见,顿时对纸上的内容充满了好奇。
可等他仔细一瞧,却见纸上线条纵横交错,乱七八糟,压根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物件,就像一张鬼画符,哪是什么神奇的玩意儿?
“这小子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怒气直冲头顶,刘异张开大手,就要一把抓住苏的后领,好好教训他一翻,没成想苏突然搁下手中的笔,兴奋地将那张“鬼画符”放到一叠纸上。
原来“鬼画符”不止一张,而是厚厚一叠!
“大功告成!咦,刘老将军也在,来得正好!”
苏一把拉住刘异的手腕,拿着他那叠宝贝跑到杨渭元和曹公公身边。
刘异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连忙朝杨渭元望去,杨渭元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苦笑着对苏说道:“你的妙计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拍了拍手上的那叠“鬼画符”,笑道:“东西都在这了,请军中工匠按照我的草图赶制器械,保管让黑旗军好好喝上一壶!”
“你说这是器械的制作图?”
杨渭元接过草图,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僵住,上面全是标线和注释,还有乱七八糟的符号,没一张能看懂。
他将草图递给曹公公,曹公公挠了挠脑袋也是一头雾水,又将草图递给了刘异。
刘异看也没看,“啪”的一声将草图拍在了桌上,怒道:“小子,行军打仗你当是儿戏?让大军停下来等你花这些鬼画符,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苏早就料到以刘将军的急脾气,不说个清楚明白他肯定不会罢休,于是微微一笑,凑到他的耳边解说起来。
没说几句,刘异突然双目一瞪,一把抓住苏的手腕,惊呼道:“此话当真?!”
苏自信地点了点头。
“好,老夫这就去准备!”
刘异豁然开朗,哈哈大笑,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杨渭元和曹公公顿时大奇,不知苏到底跟他说了什么,竟让这个急脾气瞬间心怀大畅。
苏没有解释,转而对杨渭元说:“大帅,派出去的那些斥候没问题吧?”
杨渭元道:“本帅已经做了甄别,至少领军的三位将军都不可能是暗棋的人。”
苏长舒一口气,道:“那好,可以让大军安营扎寨了。”
杨渭元一愣:“大军偏离路线,距离预定位置还有三十多里,而且此地乃是峡谷,哪有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
苏笑道:“偏得好,偏得好啊,要是不偏,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我倒觉得时运开始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至于扎营的地方总是有的,比如峡谷里不就有一块平整之地,足够大军扎营?”
杨渭元脸皮一抽:“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机锋,但大军若在峡谷中扎营,敌人只要封住两头,然后爬上山去,从我军头顶放箭滚石,不出一个时辰我军就会阵脚大乱,不攻自破!”
“大帅莫急……”
苏摆了摆手,面露冷笑,切齿道:“我就是要黑旗军上山,只要他们上了山,再想下来可就难了!”
杨渭元眉头一皱,曹公公却听出了话里的彻骨杀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十里外,十几具黑旗军的尸体被堆在一辆板车上,按照一路留下的记号,向大军驶去。
黑旗军果然如苏所料,在发现大军向南转向的痕迹之后以为是疑兵之计,没有全军改道,而是派了小股斥候前来探路。
不过这些探路的斥候都被守株待兔的北武卫三千骑兵尽数消灭,然后将尸体用板车运回大军之中。
原本北武卫是没有这么多骑兵的,但在苏的建议之下,杨渭元将所有斥候、轻骑兵和唯一一支近千人的成建制骑兵部队完全整合,由几乎没有暗棋嫌疑的左营参将洪启统领,随在大军身后三十里,专门负责扫尾工作。
“将军,这是最后一批黑旗斥候了,奶奶的,杀了咱们三十多个兄弟,要不是被团团围住,说不定还真让他们跑了。哦,现在咱们怎么办?”
生着一脸大胡子的副将张北江向洪启抱拳到。
洪启从胸甲的内衬里掏出一叠锦囊,那是临行前大帅杨渭元亲手交给他的,让他完成一项任务便打开下一个,然后依计行事。
锦囊里当然是苏的秘密计划,为了避免被暗棋提前获悉才不得不采用这种有趣的方式,虽然洪启应该不是暗棋之人,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三千骑兵全都没有异心。
分段式的命令能够最大程度杜绝泄密的情况,保证每一次小行动的突然性,即使中途某一个小任务泄密,也不会令整个大任务失败,苏把这种方式叫做“模块化”。
洪启按照顺序打开一个新锦囊,里面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北上三十里休整。”
副将张北江也看到了纸条,惊道:“咱们不与大军汇合了?现在大家身上只有三天的口粮,要是与敌军遭遇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洪启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哪那么多废话,你说的这些大帅能想不到?快去传令,全军北上三十里,今晚咱们在那过夜!”
与此同时,从沂水城出发的三千黑旗军一路疾驰,终于赶到沂水城东六十里,可那里别说五万北武卫大军,就是五百只兔子都没有。
钟庆渊直到此时才完全确定自己已经中了魏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摆在他面前有两种可能,要么魏军回师攻打沂水,要么就是从其他方向撤军,无论哪一种可能对他来说都十分致命。
毕竟是武陵王口中的南朝第一少年勇将,面对暗棋情报出错,无数头绪真假难辨的复杂形势,钟庆渊展现出了极强的军事才能。
经过简单分析,他判断沂水城中还有三千守军,而黑旗军机动性极强,六十里太短,魏军绝不敢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强攻沂水。
再听说向南探查的斥候全都有去无回之后,他立刻断定魏军主力应该正向南逃窜,于是便带着大军马不停蹄地往南扑来。
从东到南,黑旗军饶了一个大圈,多行将近百里,魏军随时可能利用这段时间跳出包围。
钟庆渊心急如焚,与时间赛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追上并缠住魏军至少六日,拼了命也不能让这五万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谋断星河 第十三章:阴兵过境
亥时三刻,奔波了一整天的黑旗军终于追上了北武卫的脚步,速度最快的黑旗军前锋营三百骑兵更是披星戴月,率先抵达魏国大军驻扎的峡谷附近。
三百个人,九百匹马与夜色融为一体,幽灵一般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黑旗军百户刘青负责指挥这支劲旅,此时他坐在马上,端着地图,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今日乌云密布,皓月藏在千丈云层之上,大地一片黑暗,能见度极低,远远看去只有黑茫茫一片。
“这是何地?”
刘青问到。
“启禀大人,此地乃是哭坟谷!”
左右之中有人认得此地,连忙回答。
“哭坟谷?”
“正是,此地乃是一处山谷,传说常有阴兵过境,鬼哭狼嚎,是故附近百姓都将此地称作哭坟谷,避而远之。”
社会越是蒙昧,鬼神之说越是深入人心,敬畏也越重,听到“阴兵过境”饶是彪悍的黑旗军也心里发怵,队伍里响起一阵骚动。
刘青冷笑一声:“哼,什么阴兵过境,以讹传讹,一派胡言。”
左右连忙劝道:“大人,卑职少时曾随家父到泾阳经商,中途路过哭坟谷,的确听到过鬼哭狼嚎。
今晚月黑风高,正有阴兵过境之像,出征不吉,不如等到天明再过此地,也好确保万无一失……”
“闭嘴!”
不等那人说完,刘青便摆摆手道:“沂水守将无能,放跑了五万魏国肥羊,如今我家将军星夜兼程追击而来,我等身为下属怎可被这等荒诞传说吓退?就算真有什么阴兵天兵,在王爷的兵锋之下,保管都叫他们有去无回!”
此时,一个斥候冲进队伍启禀道:“大人,前方有车辙马粪,魏国大军应该刚刚经过此地,时间不到三个时辰。”
“好!”
刘青双目一瞪,朗声道:“魏国大军昨夜启程,今夜必不可能继续赶路,他们应该就在山谷的另一边安营扎寨,全军听令,谷中或有魏军探子,我等放轻手脚,从东侧树林悄悄绕过山谷追上魏军,出发!”
命令一下,三百黑旗立刻重新变回冷酷的战争机器,如同一条黑色的洪流冲上缓坡,除了沉重的马蹄发出的“隆隆”声外,竟再也没有一点杂音。
哭坟谷两侧丘陵虽不算陡峭,但枯木丛生,骑马赶路本就艰难,加之黑旗军夜晚行路,怕暴露目标不敢点起火把照明,速度更是慢了一倍不止。
三百身经百战的黑旗士卒走得提心吊胆,一来是怕马蹄踏空,跌下陡坡,二来多少也被所谓的“阴兵过境”影响了军心,看到不密不疏的树木掉光了叶子,张牙舞爪好似鬼魅,心中更加不安。
“大人,你听周围没有鸟鸣,莫不是附近有伏兵?”
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小声对刘青说到。
刘青微微一愣,心中也有些不太踏实。
“你们看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前方树枝之上出现一团团黑影随风摇曳,仿佛一队士兵披甲持刃,列队前行。
“啊!阴兵,是阴兵!”
队伍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叫,仿佛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就连战马都开始骚动起来。
“住口,再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者军法从事!”
刘青回头大喝,却见副将一脸惊恐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大人,那边有鬼火!”
刘青一惊,连忙回头,只见山坡上黑茫茫一片,哪有什么鬼火。
可副将和左右亲兵全都言之凿凿:“真的,大人,就在您回头的时候,山上窜出一团红色的鬼火,一下就从山这头窜到山那头,最后掉进山谷里去了!”
说话的都是跟刘青一起出生入死,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他们绝不会信口雌黄。
被他们一说,刘青浑身一抖,也不免信了三分。
略一思索,他“仓啷”一声拔出马刀,低喝道:“别在这里自己吓自己,来几个够胆的,随我去那边看看阴兵究竟是何模样。”
黑旗军里到底都是百战雄兵,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激起了几分胆气,纷纷拔出马刀,随着刘青一同上前查看。
同一时刻的山谷之中,苏和杨渭元、曹公公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布片面前。
这块布片高十数米,宽近三十米,四角用绳索绑在峡谷两端,恰好将峡谷最窄处完全遮蔽,拦腰截断吹来的山风,好似一张巨大的船帆,被风吹得鼓鼓当当。
“大帅,谷外传来灯火信号!”
一个传令兵从峡谷一侧跃下,跑到杨渭元面前大声禀报。
黑旗军看到的鬼火实际上便是魏军的红灯信号,用黑布套住红灯笼,每个信号点灯光一闪而逝,如烽火台一般层层传递,这才会出现灯火从山这头飞到山那头的神奇一幕。
“知道了,再探!”
杨渭元挥退传令兵,问道:“锐儿,你说是信号一到便可出击,现在信号到了,你要如何让埋伏在外的前锋营出击?他们可看不见这红灯笼。”
苏诡异一笑,自信道:“大帅放心,砍断这张船帆的绳索,一切便见分晓。”
“哦?”
杨渭元深深看了他一眼,冲身边的刀斧手点了点头。
刀斧手举起大刀狠狠劈下,婴儿拳头粗细的草绳顿时被斩成两段,船帆一般的巨布“唰”的一声滑落下来,一阵大风顿时拂面而过,吹得众人衣袍纷飞,睁不开眼。
半刻之后,当风吹到谷口,峡谷外突然响起一阵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好似阴门大开,群鬼过境,听得人浑身颤栗,马匹更是不安地狂吼挣扎,似要挣脱缰绳远远逃遁。
“徐锐,你竟能沟通阴阳,调遣群鬼?!”
曹公公顿时大惊失色,豁然望向徐锐,双眼瞪圆,好似见鬼一般。
杨渭元也是面色微变,眼中异彩连连。
苏环视一周,只见周围之人无论身份地位,看他的眼神全都充满了敬畏,顿时哈哈大笑。
“调遣群鬼?我还能调天兵天将,你们信吗?”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方圆百米雅雀无声。
苏本是开个玩笑,可没想到身边的人更是大惊,连几个相熟的亲兵都下意识后退半步,其他人见他更是好像在看菩萨。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缺乏科学,一切无法解释的神奇都会被冠上鬼神之名,让人敬畏交加。
但话已出口,现在后悔为时太晚,苏也只得苦笑不语。
杨渭元皱着眉头略一思索,神情严肃地指了指中军大帐道:“你随我来!”说着自己快走两步,头前引路。
苏从未见过杨渭元如此郑重,想笑不敢笑,连忙跟着他向中军走去,准备将此事的原理好好解释一番。
被这么一闹,靖武侯连夜问计,徐锐沟通阴阳,遣阴兵,战黑旗的事迹立刻在北武卫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有关他如何打开阴门,强抓阴兵为其作战的故事都被好事者描绘得绘声绘色,好像确有其事,让他从此多了一个镇鬼将军的大名。
此间种种都乃后话。
当时山谷之外,一众黑旗军跟着刘青摸到前方树林,只见树上人影攒动,甲胄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竟似有百多士卒凌空列队,刚刚还舍我其谁的胆气顿时泄了一半。
刘青眼皮狂跳,强行稳住握刀的右手,壮着胆子凑到最近的一团人影前仔细查看。
借着极为微弱的光线,他依稀看清有一双脚从树枝上垂下,虚悬半空,再往上看,人影身上穿的竟是黑旗军的扶摇重甲。
刘青心中又惊又疑,目光继续上移,只见人影缺了半块额头,伤口处鲜血干涸,皮肉外翻,一张脸面色灰败,面容狰狞,两只眼睛暴突出来,仿佛正死死瞪着自己。
“啊,死人,果然是阴兵,这一片树林上挂的全是阴兵!”
刘青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恰在此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巨大的鬼哭狼嚎之声,犹如百鬼缠身,绕着周围惨叫不断,九百匹战马豁然大惊,似浪涛一般,接连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甩落在地,然后撒开四蹄朝四面八方仓皇逃窜,完全不受控制。
黑旗军立刻陷入极度混乱,短短一瞬便有十余人被惊马直接踩踏而死,近百人受伤。
“退,快退!”
刘青吓破了胆,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一边拉着副将躲开惊马,一边大声呼和指挥手下向后撤退。
然而,周围鬼哭狼嚎之声甚大,他虽然已经用尽了全力,但声音很快便淹没在空气之中,再加上众人心中惶恐,各自为战,很难听得到命令,哪还能有效组织?
“当”的一声,副将胸甲上窜起一串火花,刘青定睛一看,只见一支箭羽穿破扶摇重甲正中心脏,副将已经当场毙命。
他回头朝树林望去,只见黑乎乎一片,除了那些在树上飘荡的尸体什么也看不见。
“阴兵,阴兵活过来了,快跑啊!”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剩下的黑旗军如同受惊的马群一般疯狂向后逃窜,又有数十人慌不择路,在漆黑的夜色中一脚踏空,从缓坡上跌了下去。
“杀……杀……”
呼杀声四起,与那鬼哭狼嚎混成一股,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同时砸落的还有歪七八扭的箭羽,不停地收割着惊慌的人命。
刘青已经吓破了胆,再没有心思收拢军队,也同其他人一样疯狂地向外逃去。
他没发现那些箭羽稀稀拉拉,而且毫无准头,射中全靠运气,分明就是和他们一样看不清目标的人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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