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君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那几缕晨光给她一种扑面而来的感觉,那边是东方,那这车,不是往北,就是往南,不会是北,应该是往南的。
荆湖方向么?
车子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婆子先跳下车,伸手想去扶李苒,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起来,这位姑娘身上那些,实在太恶心了。
李苒没用她扶,慢慢挪到车门口,慢慢下了车。
车门正对着一扇房门,车门和房门之间,间隔不过一两尺,两边都竖着高而黑的步障,步障内,只有她和婆子。
李苒垂下眼皮,径直进屋。
屋里热水沐桶澡豆帕子等等一应俱全,四角放着烧的红旺的炭盆,炭盆之多,炭火之旺,让这屋里暖和的闷气而燥热。
李苒脱了衣服,先舀水洗头,再舀水冲干净身上,这才踩进沐桶。
这一夜,她冻的太厉害,要好好泡一泡,驱一驱寒气。
她不想死,那这会儿,就最好不要病倒,好在,她现在,比初进京城时,强健了许多了。
泡了一会儿,李苒伸手从旁边澡豆盒里拿了粒澡豆,放在水里泡了片刻,用力捏开,细细闻,仔细看。
这是芸香堂最上品的澡豆,芸香堂从前是荣安城老字号,现在是京城最红火的胭脂水粉铺子。
李苒泡出了汗意,用澡豆慢慢洗了手脸,从沐桶里出来,再次舀水冲了遍,擦干身上,一直站在旁边的婆子忙托了衣服送上来。
照理说,该她侍候姑娘沐浴,可最初她看的实在太恶心,等李苒开始脱衣服,那份从容,和从舀水冲头发起,行云流水般的一步一步,让她有种无从插手的感觉。除此,李苒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份冷漠,那份拒人千里之外,以及,那份血脉,让她生出了无数怯意。
李苒穿上衣服,弯腰垂头,用帕子擦头发上的水。
擦的差不多了,李苒接着穿齐了衣服,看向婆子。
婆子被她看的竟然慌乱起来,“姑娘要是……咱们还得赶路。”
李苒抬脚往紧闭着的房门走。
婆子反应过来,抢前一步,拍着门叫道:“姑娘好了。”
门从外面推开,还是屋门对着车门,还是那两道步障,李苒目不斜视,径直上车。
车里的铺垫都已经换过了。
婆子急急跟进车里,车门从外面咣的关起,几乎同时,车子往前冲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的车厢,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李苒挪了挪,背靠着一侧车厢躺下。
在车子里,她能感受到的信息太少了,唉,她感受再多的信息,又有什么用?车厢之外,不管哪一方,他们知道的,都比她多的太多了,她还是歇一会儿吧,养好精神,以及,不能病倒。
婆子摸到火镰,打了火点着灯时,李苒已蜷成一团,闭上眼睛,呼吸绵长,她睡着了。
婆子呆看了片刻,欠身拿了条丝绵被,小心翼翼的给李苒盖在身上。
车厢里暗沉无天日,李苒凭着自身规律无比的生物钟,以及每天两次停下来吃饭出恭,算着一天,又一天……
她被搭在马背上跑了一夜,在这个严实的车厢里,日夜不停的跑了三天两夜,中间车厢被抬起来,换过三次,不知道是车轮子跑坏了,还是换车以掩人耳目。
李苒每数过一天,心就往下沉一点,她离京城越远,能活下来,能活着回到京城的机会,就越小。
皇上把她当作活饵抛出来,是用不着,也不会在意她这个饵能不能收回去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这个饵要是被吞吃了,或是在被咬饵而走的过程中死了,那才是最好的结果,这样的话,新朝就有了无数发挥的余地,对新朝、对皇上才是最有利的。
至于另一面,她对不管是复国,还是建国,以及类似的丰功伟业没有半分兴趣。
她**里的那一份血脉,更是简单明了:对这份血脉真正的尊敬和遵从,是遵从仁宗的旨意,要么,作为陆家人死去,要么,顺天应命,好好活着,但要以和陆家无关的身份。
虽然她很想活着,可她也不会为了活着,就能做一切事,比如出演一个假装有一身家仇国恨的复国者。
她要是不能配合他们,那就是死了比活着好。
唉,对两边来说,她的死,都比她的活更有价值。
区别仅仅在于,她死在谁手里。
新朝的皇上肯定想让她死在另一面手里。另一面,肯定想把她被杀这件事,稳妥确凿的扣到新朝和皇上的头上。
两边都愿意她死,都希望她死在对方手里,或者,看起来是死在对方手里。
这中间,有一线活路。
李苒安静的躺在颠簸的车厢里,闭着眼睛,一点点细想她的处境,在上下车之间,小心的观察着周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算着时间。
又过了一天一夜,入夜时分,车子进了山林。
之后,车子越跑越快,路很差,或者根本就没有路。
李苒紧贴着车厢板,耳朵贴在枕头,听着车轮压过枯枝那密集细碎的轻微响声,树枝不停从车厢划过、折断,那些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照车子的速度来说,车子不算太颠簸,这是因为经过的地方,树叶堆积的很厚。
几次下车时,她大致能确定,他们带着她,一直往南略偏西,往荆湖方向。
从金明池外离开那天夜里,她被扔了三次,换了四次马,马速极快,马在那样的速度之下,只能跑一百公里左右,那一夜,应该是四百公里,不过那一夜,应该绕了不少路,以甩开后面的追踪者,到底走了多少路,她推算不出。
马车白天的速度略慢,他们要和路上的马车差不多的速度,才能不引人注目。夜里比白天快很多,这样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三百到五百公里。
那这会儿,她应该很快就要进入荆湖北路的北部。
那是新朝的大军还没抵达,还没归入新朝版图的地方。
马车压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狂奔了一夜。
天色微明时,李苒坐了起来,眯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开了一条缝的车窗。
看来,已经到了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了。
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还有多远。
阳光灿烂时,车子没象往常那样停下吃饭出恭,李苒再次坐了起来,看样子,快到地方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车窗外树影晃动,速度慢下来,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婆子长舒了口气,先跳下来,伸手去扶李苒。
李苒没理她,挪过去,坐在车厢门口,先看了眼四周。
四周都是高而黑的步障,步障内,还是只有她和婆子。
李苒下了车,沿着步障,进了一明两暗三间上房。
上房门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神情紧张,想看她又不怎么敢看。
李苒没理会两人,站到屋子中间,慢慢转身打量四周。
外间一张条几,挨着条几两把椅子,两边两排椅子,左边是卧室,那张床很简单,只竖着四根柱子,挂着厚实的帷帐,对着床的窗下,放着张矮榻。右边是书房,一桌一椅而已。
李苒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睡下。
这一夜她没怎么睡着,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了,一会儿还不知道要应付什么样的事儿。
很快要到来的人和事,不管是什么,都是必须全神贯注去应付的,她得有足够的精力,她必须睡一会儿。
婆子看着李苒进了屋,长长吐了口气,转身掀开步障。
这是间阔大却简朴的庄子,婆子从步障里出来,就看到了她要找的人,一个六十岁左右,气度极好的清瘦男子。
“黄先生,接回来了,顺顺当当。”婆子带着几分喜色。
黄先生冲婆子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去很远,才站住问道:“她问过什么没有?你怎么说的?”
“没问过,姑娘一句话都没说过。”
说不上来为什么,婆子说到李苒一句话没说过,心里涌上来的,全是尴尬和难堪,她总觉得,姑娘这个一句话不说,全是对她的鄙夷和不屑。
黄先生看起来有几分意外,片刻,带着几分释然,叹了口气,传说她常常几天不说一个字,看来是真的。
先皇话就不多,贵人语迟。
“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黄先生缓声吩咐婆子,看着婆子走远了,接着吩咐道:“传信过去,接到姑娘了,姑娘平安。看看杜大夫到哪儿了,催一催,杜大夫一到,就带他去给姑娘诊脉。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递了话出来,说是进屋就直接睡下了,说是,象是一眨眼就睡着了。”
回话的长随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刚刚经历过几天的生死奔波,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无所知,竟然直接睡下了,立刻睡着了。
这样的人,他头一回见。
黄先生眼睛微微眯起,片刻,慢慢舒出口气,心里涌出几丝欢喜。
这位姑娘,只怕比他以为的,更明白,更出色。
唉,可惜是个女孩儿。
暖君 第56章 旧日(范艾中等打赏加更)
李苒这一觉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进门时的两个丫头中,穿着红色长褙子的丫头忙上前挂起帘子,“姑娘醒了?”
李苒看着她挂起两边帘子,哑着声音道:“以后,我没叫你,不要进来。”
红衣丫头脸色微变,想说是,却又没敢说出口。
她领了吩咐,要不错眼的盯紧她的。
李苒坐起来,红衣丫头急忙往下蹲,想要给她穿鞋,蹲到一半又僵住,李苒已经拖上鞋,弯腰提起,站起来往外走了。
红衣丫头急忙跟上,“姑娘,杜大夫早就到了,姑娘……”
“嗯。”李苒肯定的嗯了一声。
大夫早就到了,那就是早就等着要给她诊脉了。
正好,她也很想让大夫诊诊脉看一看。
这两天,她浑身痛的厉害。这个痛,是因为这几天的颠簸,还是因为病了,最好有个大夫给诊一诊。
红衣丫头听到了李苒那一声嗯,可这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她就不敢确定了。
红衣丫头不过犹豫了瞬间,她是什么意思不要紧,杜大夫是一定要来诊脉的。
点她们两个过来侍候的时候,黄先生的吩咐她听的非常明白,她们不用事事都听她的吩咐,只不过,不听的时候也要恭敬。
看着李苒在上首坐下,红衣丫头给另一个绿衣丫头使了个眼色,自己侧着身子,出了屋门。
李苒坐下,看了一圈,又站起来,走过去提起暖窠里的茶壶。
“姑娘要喝茶?婢子来吧。”绿衣丫头忙上前从李苒手里抢过茶壶。
李苒将茶壶让给她,又坐了回去。
绿衣丫头端上茶,李苒刚抿了几口,外面就传进来刚才那个红衣丫头的声音:“姑娘,杜大夫来了,杜大夫,您请。”
话音没落,帘子已经高高掀起,一个瘦高的老者,手里提着只小药箱,跨进门槛。
李苒抿着茶,看着这位杜大夫,和跟在杜大夫身后的那个婆子。
“姑娘。”杜大夫放下箱子,长揖到底。
李苒放下杯子,将手放到旁边的高几上。
杜大夫回头看向婆子。
婆子陪着一脸干笑,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口,只示意杜大夫上前诊脉。
相处这几天,她对李苒有了一种莫名的惧意。
杜大夫只好拿出诊枕,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将诊枕放到高几上。
李苒不等他说,抬手在诊枕上放好。
杜大夫犹豫了下,没敢往另一张椅子上落座。
那张椅子虽然在姑娘下首,可毕竟也是上位,以他的身份,在姑娘面前有张小杌子都是大脸面了,他还是站着诊脉吧。
凝神诊了一会儿,杜大夫人轻轻松了口气,退后一步,陪笑道:“姑娘气脉尚好,只是过于劳累,好好歇几天就好了。”
李苒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接着喝茶。
杜大夫垂手退出。
婆子和红衣丫头,也一起跟了出去。
李苒放下杯子,手指在杯沿上碰了下,绿衣丫头倒是很机灵,忙上前捧过杯子,再给她倒了杯茶。
李苒又喝了两杯,虽然还是很渴,却不敢再喝了。
从昨天午后到现在,她还一口东西都没吃过,这会儿胃里空的难受,再喝茶就要更难受了。
看他们对她的态度,这一路上,直到这里,主事之人,只怕都是行伍中人,所以才这么粗疏,否则,脸面的功夫肯定比这会儿要强一点。
刚才门帘掀起,她看到的,还是那种黑色的步障,难道这里只是个中转之处?
那哪里才是她的终点?
这里应该是荆湖北路西南一带,应该已经出了新朝的版图,但不会太远。
他们要带她去的地方,只能往南,往西,往那些远离新朝的地方。
她不能再随他们越走越远了。
李苒端直坐着,目无焦距的看着只能看到一团明亮的窗户,一点点细细回想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
“姑娘吃点东西吧。”帘子外传来红衣丫头的声音。
绿衣丫头急忙过去打起帘子,看向李苒。
红衣丫头站在门槛外,也冲李苒欠身:“请姑娘到这边用餐。”
李苒站起来,出了屋。
屋外,触目所及,还是黑而高的步障,两道步障之间,只留了窄窄一条路,从这个门,拐个弯,通往厢房的门。
李苒进了厢房,坐到上首,看着桌子上的菜。
老鸭扁尖汤,蒸腊味,网油烧桂鱼,焖鳝段,还有两样她认不出是什么的绿叶菜,除此,还有一碟子冰糖莲子。
李苒没接红衣丫头递过的米饭,手指点一点,示意那钵还在微微翻滚的老鸭扁尖汤。
红衣丫头忙盛了碗汤捧给李苒。
李苒先慢慢喝了碗汤,接着一口一口,细细品着每一样菜,慢慢吃完了大半碗饭。
吃好饭回到上房,李苒倒头就睡。
那位杜大夫说的很对,她确实过于劳累了,现在,她先要把身体养好,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吃饱就睡的日子持续了两天。
到第三天中午,饭后没多久,两天没见的那个婆子掀帘进屋,刚刚迈过门槛,就不愿再往里走,扫了眼李苒,陪笑曲膝道:“姑娘,几位爷想见见您。”
李苒暗暗呼了口气,总算有人要见她了,还是几位,嗯,很好。
李苒站起来,跟着婆子出了门。
门外的步障还在,只是步障的尽头打开了。
出了步障是游廊,红柱上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了,院子里青砖漫地,砖缝中小草招摇,青苔浓绿而厚。
游廊很长,院子阔大,走到尽头,转个弯,就出了院门。
院子外树木浓翠,热烈明亮到刺眼的阳光穿过树叶,细细碎碎的洒在地上,恍惚间,有一种夏天的感觉。
这里,差不多就是夏天了。
李苒微微眯着眼,跟着婆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四周。
不远处有山,高高低低连绵不尽,近处古木森森,建筑不多,在古树和花草之间,隐隐约约。
树木,花草,建筑,假山和青砖路,都已经充满了自然的痕迹,明显是很多年都疏于打理了。
这里,应该是座主人长久不来,只有老仆留守打理的半废弃的庄园。
从前,应该是辉煌过的。
两人很快就进了一间阔大而略显破败的厅堂。
李苒跨进门槛,站住,微微眯眼又舒开,从左到右,挨个细细打量着厅堂里或站或坐的十几二十个都不算年青的男子。
左手一排六张椅子,坐了三个人,右边坐了四个,上首两把椅子,右边空着,左边,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容貌极好,芝兰玉树一般的中年男子。
其余人站在四周。
中年男子从她进来起,就直直看着她,片刻,嘴唇微抖,一只手按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李苒看过一圈,微微昂头,迎着中年男子的目光,冷冷看着他。
坐在左排最前,六十岁左右,气度极好的清瘦老者站起来,轻轻拍了下中年男子,低低说了句什么。
中年男子点着头,抬手捂在脸上,片刻,放下手,慢慢坐回去,再抬头看向李苒的眼睛里,泪水隐隐。
“在下姓黄,黄子安,丁未年状元,这几天委屈姑娘了,姑娘请坐。”黄子安冲李苒拱了拱手,先介绍了自己,欠身往上首右边让李苒。
李苒还没法立刻算出丁未年是哪一年,不过,这个丁未年状元,只能是前梁的状元了。
原来,还是位状元。
“你们这里,以右为尊么?”李苒没动,目光从黄子安看到中年男子,冷冷问了句。
屋里的人顿时神色各异。
“姑娘初初归来,我来介绍,”
黄子安十分淡定,微微欠身,恭敬的示意中年男子,向李苒介绍道:“这是何大公子,荣安城倾覆前一年,先皇下旨,将乐平公主定予何大公子,说起来,何大公子是姑娘的父辈。”
“说起来……”
李苒拖着声音,满溢着讽刺,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何大公子。
“定了亲,就是嫁了么?公主下嫁之后,就不论君臣,只讲夫妻了?”
黄子安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没等他说话,李苒看着稳坐没动的何大公子,抿着丝讥笑,“我就站着吧,想来你们要说的话不会太多,说吧。”
“接姑娘过来,这一路上确实委屈姑娘了。姑娘从小娇养长大,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
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得已,黄子安代公子给姑娘陪礼了。”黄子安声音轻缓,一边说,一边冲李苒长揖下去。
李苒眼睛微眯,微微侧头,斜睨着黄子安。
他这张嘴,可真会给人扣屎盆子,不愧是状元出身。
“姑娘由陶少监照顾长大,陶少监至死都是大梁子民,这很好,往后,有何大公子,以及我和大家,必定不会委屈了姑娘。”
黄子安长揖而起,看着李苒,声调温和。
“你们把我掳来,就是为了不委屈我?为什么?我可不认识你们,一个都不认识。”李苒的目光从黄子安,看到何大公子,再看向其它诸人,一字一句问道。
暖君 第57章 置于死地
“姑娘是先皇血脉。”迎着李苒扫过去的目光,坐在右手第一位的一个黑脸壮汉,忍不住道。
“喔~~”李苒拖着长音,喔了一声,目光越过黑脸壮汉,接着往下扫。
黄子安瞪了黑脸汉子一眼,其余诸人,或迎着李苒的目光,或避开李苒的目光,没再有人再说话。
“您贵姓?”李苒目光转回黑脸汉子,嘴角往上,挑着丝讥笑问道。
“姓范,范贺祥。”黑脸汉子微微欠身,答道。
“您父亲姓范?还是您母亲姓范?”李苒接着问道,不等范贺祥答话,又转向黄子安问道:“黄先生呢?一定是您母亲姓黄吧?这位何大公子,想来,您姓何,也是因为您母亲姓何了?”
黄子安紧紧抿着嘴,脸色倒还好。
“我在善县那间四方小院,被陶忠关了十七年,不闻人语,不见人世,初初出来,行走于市井之间,听到的头一句感谢,就是仁宗那三道旨意:开荣安城大门;陆氏殉国;新朝之子民,亦是大梁之子民,有志之士,当以民为重。
这三张旨意,是假的吗?”
李苒环视着诸人,“范贺祥,你来告诉我,这三份旨意,是假的吗?黄子安,你说呢?还有你,何大公子,你来说,你们可以一个一个的来告诉我,这三份旨意,是真是假?”
“姑娘……”黄子安脸色有点变了。
“我姓李,木子李,我的生母生的尊贵,死的悲惨,死时无名无姓,死无葬身之地,只因为她不做不忠不孝之人。”
“那都是先皇受奸人蛊惑。”何大公子脸色苍白,一拳头捶在高几上。
“喔哟,”李苒笑起来,“那仁宗那份把乐平公主定给你的旨意,受没受奸人蛊惑?”
“姑娘……”黄子安脸色有些发青。
“把美丽无比的公主给了你,是先皇英明,顺天应命,以百姓为重,就是受了奸人蛊惑,这合着,顺了你心意,于你有利的,就是先皇圣明,没能顺上你的心意,就全是受奸人蛊惑了是吧?
你是谁啊?”
“姑娘……”
“你闭嘴,我还有话呢,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李苒抬手制止黄先生,眼睛紧盯着何大公子,仿佛下意识的往前挪了半步。
“陶忠替换了乐平公主那杯毒,是受了你的指使?”
“是乐平……”何大公子脸色惨白,只说了乐平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是因为乐平太美丽了是吧?你打着如意算盘,打得多好呢。
趁着大梁国破,买通陶忠,把乐平那样的极品美人儿捞到你手心里。
既可以做你金字招牌,又能怀抱乐平那样的世间无比的美人儿,温柔乡里快活无比。
进可享受仁宗遗泽,退可享受乐平的美丽,多么两全其美。”
李苒轻轻拍着巴掌。
“你这个东西身上,从来没有过忠孝二字,没有过良心,你压根没想过乐平公主她是个人,她一心一意要遵父命皇命,她要和家人同行,黄泉路上不害怕、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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