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点咸

    孩子太小，走了大半天，只吃了半块面包，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黎岚没有办法，只得先带着果果回家，果果已经困极了，回到家，头挨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黎岚走到母亲的房间，看到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心里像被虫蛀一般空落落的难受，她坐在床边，偷偷抹了会眼泪，头又开始炸裂般疼痛起来。

    她起身看了看果果，果果滚在床的一边，被子掀了一半，沉沉的睡着。她为她掖掖被子，轻轻掩上门，想了想，又出门去寻黎母。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也不知道蒋方智还在哪里找。她顺着平时熟悉的街道走着，万一母亲记得路，走着回来了呢！

    就这样走了很久，黎岚渐渐拐进一条僻静的道路，这条路路灯坏了几盏，昏昏暗暗的，也没有什么行人。

    黎岚咬着嘴唇，母亲就在这附近下的公交车，说不定就在这路上，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这条路走了一大半，连人影也没见到一个，又走了十多分钟，一辆已经从她身边开过的轿车又倒了回来，在她身边停下，倒把她唬了一跳。

    “真的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周鸿鹄摇下车窗，问道。

    “我妈妈走丢了，她是老年痴呆患者，”黎岚说，“你过来的时候有没看到一个穿米色碎花衣服，黑裤子，剪齐耳短发身形清廋的老人”

    “这倒没注意。”

    “哦！”黎岚有点失望，“那我再找找。”

    “上车吧，我和你一起去找。”周鸿鹄打开车门。

    只要能够找到母亲，黎岚已经不会有任何客气。她坐上车，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老太太怎么丢的有多长时间了”

    黎岚简要的说了一下来龙去脉。周鸿鹄把车开的很慢。走了一段又问，“你再好好想想，她下车那段地方有没有她熟悉的记忆，比如说她熟悉的人在那里居住过之类的”

    黎岚被他一提醒，突然想起来，“以前父亲单位就在这附近，不过现在早已拆除重建了。”

    周鸿鹄眼睛一亮，“说不定老太太就在附近，你想啊，人老了为什么喜欢回忆过去，那是在她潜意识中不愿忘记某段事或者某个人。”

    黎岚心中又升起起一线希望，“那等我想想，父亲以前单位在哪个位置。”

    这片地区十多年前已经重新规划开发，她望着外面高楼林立、道路四通八达的城市，哪里还找得到原来映像中的样子。

    她皱着眉头凝神想了想，“应该在这片区的中心地段，我只记得大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这里中心广场好像有这样一棵树，看看会不会在那里。”

    周鸿鹄在广场附近停了车，黎岚疾走到广场，远远就看见了那棵大榕树，跑过去，树下空无一人，她有点失望。慢慢转过身，却突然看到树对面的椅子上蜷卧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正是黎母。

    乍然而来的惊喜险些让她站不稳脚跟，她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走上前去，蹲在椅子前，轻轻摇醒黎母，“妈，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黎母睡得懵懵懂懂，迟滞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才说，“岚岚，你爸还没下班呢”

    黎岚眼泪突然就涌到眼眶里，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可是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些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她揽过母亲的肩，抬头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柔声说道，“妈，爸爸早就没在这里上班了，你怎么忘了呀！”

    “是吗那你爸爸去了哪里了，他都没跟我说。”

    “我们先回家，回家，又慢慢说，好不好”黎岚哄着黎母，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又为她理顺了头发。

    黎母像个孩子一样，被黎岚牵着走过广场，周鸿鹄给他们打开车门，一直将她们送到家门口。

    黎岚挥挥手，“今天真的要谢谢你，但大恩不言谢，你这份情，我们一家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周鸿鹄刚走，蒋方智就到了。下了出租车，问，“妈没事吧”

    “妈没事。”黎岚看他脸色不太好，而且佝偻着背，用手紧紧抵着心口，忍着疼痛的样子。问，“你怎么了”

    “有点胃痛，吃点药就好了。”蒋方智冲她笑了笑，“这会太晚了，先扶着妈回去吧。”




第十六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黎岚听他这样说，觉得自己的胃也隐隐有点痛，可能是今天又急又累，再加上没吃饭的原因，也就不再管他，扶着黎母上了楼。

    第二天，蒋方智依旧早早起来给果果做好早点，再送他上学。

    黎岚大半夜才睡，加上找到母亲后一下子没有了心理负担，她一倒头就睡到中午，醒来时看到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明晃晃阳光，吓了一跳。

    糟糕，没有请假就错过了今天的早会，一百块钱平白就没有了，黎岚有点肉痛。

    律所平时对上下班时间并不严苛，但因为星期一的列会涉及到案列分析、最新法律调侃学习和下一周工作安排等重要事情，所以凡是无故不参加列会的员工，将会被扣一定比例的工资。

    诧异闹钟怎么没响，拿起电话一看，五六个未接电话，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话被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看着好几个孙浩的未接电话，她有点懊恼，只得先给他回了过去。

    “黎岚，你今天怎么没来开会”电话一接通，孙浩那浑厚的男中音中带着一点不满。

    “哦，孙律，家里发生了点事，所以……忘记请假了。”她有点郁闷，这么大岁数，还要因为睡过头迟到挨领导批评，真是失败。

    “家里有事不要紧吧”孙浩语气中充满关切。

    “不要紧，不要紧，已经处理好了。”黎岚受宠若惊。“只是我下午已经约定好和我的当事人见面。”

    “那你直接去吧，就不用来单位了。对了，今天你情况特殊，缺席列会也不用扣了，下不为例。”

    挂了电话，黎岚有点蒙圈，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一向聒噪的孙浩怎么突然就转了性，这让她反而有点不适应。

    李雅婷也打了个电话，见没有接，便给她微信留言。“黎律师，今天早上我临时有点事，原定今早上的见面改到下午，抱歉！”

    幸福来得太突然，黎岚心情一下好起来，她匆匆洗漱完毕，走到客厅，母亲正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蒋方智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开到她，笑眯眯的问，“怎么样，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是不是爽呆了”

    “看我挨骂，你是不是特别高兴”黎岚白他一眼，到厨房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哎哎，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看你太累了，好心让你多睡一会，你不但不感激，还口出恶言，真真应了那句话，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去你的，”黎岚忍住笑意，“你好心打死我也不信。”

    “你看看你，”蒋方智砸了咂嘴，从微波炉里端了一盘热腾腾的蒸饺，放在桌子上，“就是太多疑，太自以为是。”

    黎母眯着眼睛呵呵笑道，“岚岚，我觉得小蒋说得对，有时候你就是嘴巴不饶人。”

    黎岚努努嘴，“妈，这才几天时间，你就要帮着外人欺负起自己亲女儿来了。”

    “小蒋可不是外人，他是我女婿。”

    黎岚也不驳她，坐在桌前，心情很好的吃完一大盘水饺。看看外面阳光明媚，便站起来，扶了黎母大声说，“蒋方智，我扶我妈去小区走走，一会就上来啊！”

    黎岚家虽然是一个老小区，但绿化很好，花木扶疏，走了一路，竟然也是心旷神怡。

    以往忙着上班，早上走的匆忙，下班回家吃完饭等果果做完作业，天已经黑了，虽然天天从小区经过，却哪里有时间欣赏沿途风景。此刻搀着母亲，悠闲的在小区里散步，吹着略微凉爽的风，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黎岚觉得此刻是那么满足。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不需要为生活奔波，每天陪着母亲散步，看着果果健康快乐的长大，那将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黎岚臆想了一会，思绪又回到李雅婷的案子上。

    她正想着今天下午见面后，要如何跟李雅婷说，才能让她受到的伤害减小一点。对面一个穿着西装的女子笑眯眯的走过来。

    “黎律师，你好，我是小区物业的管理员。”

    黎岚对她笑笑，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对方又问了问黎母的身体情况，客气的寒暄一阵，才切入正题。“是这样的，你看，黎小姐，你家的物管费这个星期到期了，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及时办理一下。”

    黎岚正在猜测她究竟有什么事，听她说物管费，才恍然大悟，是了，她上个星期就收到短信，只是每次下班回家，物业也下班了。

    “不好意思，我都忙忘了，我这就去办。”黎岚赶紧道歉。

    为了图方便，黎岚的物管费都是一年一年交清，这会她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刚想回家去拿钱，看了看旁边的黎母，突然停了脚步，问，“可以手机支付吗。”

    女子笑眯眯的说，“可以的，你都不用跟我去办公室，我一会就把收据给你送过来。”

    付完物管费，黎岚看着手机短信提醒的余额郁闷了好久。

    四位数的存款，还不包括这个月的生活。果果今年长了一大截，衣服裤子都小了。母亲已经好久没去做康复了，怎么说最近也要安排一个疗程了。

    更可恨的是，现在生活还水涨船高。

    想到生活费，黎岚这才想起来，自从蒋方智搬过来后，她已经很久没去菜市场了，这段时间都是蒋方智买菜做饭，算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自己不闻不问，未免显得太小气。

    回到家里，黎岚用微信直接转了两千块给蒋方智。蒋方智笑着说，“怎么良心发现了”

    黎岚不想跟他贫嘴，“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你在买菜。果果吃你的是天经地义，我和我妈吃你的，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还有呢，我又当厨师又当保姆，怎么算”

    “这是你自愿的，就该你受着。”黎岚白他一眼，“谁让你死乞白赖的跑到我家里来，活该！”

    蒋方智冲他撇撇嘴，“最毒妇人心。”

    蒋方智最终并没有收钱，但黎岚至少在心理上占了优势，按照她的逻辑，我给过你，你不要，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第十七章 同意离婚
    李雅婷给黎岚打电话时，黎岚已经到她家门口。看到黎岚，她勉强笑了笑，“昨晚上闹肚子，今早上去医院拿了点药。”

    黎岚看她面色确实不好，说话也无精打采，便关切的问她，“好点没有”

    “吃完药睡了一觉，这会要好多了。”她去接水，黎岚看到偌大的客厅里，她单薄的身体越发显得凄清孤寂。

    李雅婷端过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她的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象牙白的茶几上没放任何东西，沙发巾更是一个褶皱都没有。

    “一天到晚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她坐在黎岚对面，用勺子轻轻搅着咖啡，苦笑，“周鸿鹄具体怎么说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其他女人了”

    “有没有人我倒是不清楚，只是我问他理由时，他只说你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

    “他就没说别的”

    “没有，”黎岚摇摇头，“他说这就是他要离婚的理由。”

    李雅婷低下头，凉凉的一笑，“他快一年没回家了，自然对我是没什么感情了，不过他这样做着实可恨，我把最美的青春给了他，为他洗手作羹汤，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他居然这样一句话，就让我十年的付出全全部没有意义了。”

    黎岚，“……”

    “虽然无数次想到这个结果，但总是害怕这一天真正来临，如果不签字，至少说明我没有离婚，我还有家，一旦签字，离了婚，我就真成了孤魂野鬼，我的心里，也就空了。

    黎岚，“……”

    “昨晚上生病时我就在想，还好我没有生什么疾病，若不然，死在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样一想，就是不离，又有什么用，你是死是活，人家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她飞快的用手抹了抹眼睛，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冲黎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黎律师，你协议带着吗”

    黎岚犹豫了下，“要不，你再想想”

    “不用了，”她叹了口气，“现在就签了吧。既然已经过不下去了，不如早点放手，各自心宽。”

    黎岚赞同她的说法，强扭的瓜不甜，被动离婚也好主动离婚也好，结果都是一样，就是最终都要靠自己勇敢的走出来。

    别人再怎么劝慰，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离婚协议一个星期前她已经拟好，李雅婷匆匆看了看，飞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现在好了，我又恢复自由了。”她取下指上的戒指，叮的一声，丢在桌上。

    “这枚戒指是结婚时候买的，当时有点大，用红线绕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大，现在看来，这枚戒指是真的不适合我。”

    白金镶着碎钻的戒指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黎岚笑笑，“你还年轻，又这么美，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说不定，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想想日子有多美就多美。”

    李雅婷眼睛湿润，带着浓浓鼻音，说，“谢你吉言，我觉得也是这样！”

    周鸿鹄和李雅婷离婚案告一个段落，黎岚终于舒了口气。

    这是黎岚单独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没有赚到可观的诉讼费不要紧，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考取律师资格证。

    磨刀不误砍柴工，再怎么说，这也是她今后一路打怪升级最有效的武器。

    孙浩对她的想法很支持，也尽量少派她些杂事，让她专心复习。

    一个月时间转眼即过，正式参加考试那天，果果在餐桌上对她竖起大拇指，“妈妈，你这次一定能旗开得胜。”

    黎岚被他逗得哈哈大小，“这小鬼头，自从跟蒋方智一起后，也学着他一样贫了起来。”

    “你不要不相信嘛，爸爸跟我说过了，你以前也是妥妥的学霸一枚，只是被圈养后，智商发生了变化，但你底子还在，只要努力，肯定是能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