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克里斯韦伯
“不错,这是周大掌柜让在下带给你的!”徐渭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吴伯仁。吴伯仁接过书信,却没有立刻拆开书信,而是问道:“周大掌柜从倭国回来了?他在那边的生意如何了?”
徐渭眉头微皱,他是个极为精细的人,暗想周可成身份敏感,如何能在唐顺之这个第三者在场的时候说这些?他咳嗽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应答:“您问的这些事情信中都有,吴公子您拆开信一看便知。”
吴伯仁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徐渭的意思,不过他心中另有打算,便拆开书信看了一遍,将信纳入袖中,笑道:“徐先生,看来你要在南京等候些时日了,项老先生和胡大人眼下都不在南京。对了,周大掌柜现在在哪里?”他不待徐渭推脱,便指了指身后的唐顺之:“唐老先生乃是项老先生数十年的好友,曾经在兵部做过事情,御倭之事在张大人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
丝路大亨 第二十九章交流
徐渭一愣,他没想到吴伯仁竟然把话都说开了,他推拖不得,只得答道:“周大掌柜就在长江口!”
“长江口?他为何不上岸来?”吴伯仁好奇的问道。
“因为——”徐渭看了看唐顺之,稍一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话:“因为他这次不是孤身而来的,有随行的船队,船上还有随行的铳手、弓手、倭人武士。若是直接往南京来,一来大船吃水深,不熟悉水路的情况下容易搁浅;二来恐怕引起官府的误解,引来冲突!所以就派了一条双桅船把我送上岸,他在江口等候回音。”
“大船?长须鲸号来了?”吴伯仁又惊又喜,赶忙问道。
“嗯!”徐渭看了一眼唐顺之,留了个心眼,没有把巨人号也来的事情说出来。
“这倒也是,像长须鲸号那样的大船若是到了南京,官府定然会吓了一大跳的!”吴伯仁笑道:“那送你来的那条船呢?回去了?”
“那倒还没有,他留在一处无人沙洲旁,等我的消息!”
“那好!”吴伯仁一拍桌子:“徐先生,你现在就带我去码头,我们一起上船,我要见周大掌柜一面!”
“这个——”徐渭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吴伯仁笑道:“项老先生和胡大人眼下都不在南京,难道你就让周大掌柜在那边傻等着?自然要先回去将这里的事情禀告与他。对了——”他转过头向唐顺之问道:“唐老先生,你要一起去吗?”
“甚好!”唐顺之点了点头。
“你看,徐先生,就连唐老先生都要去,你总不会不答应吧?”
由于天色已晚,虽然吴伯仁兴致勃勃,但也只能等到第二天天明之后再去码头。他吩咐手下给徐渭安排洗漱住处,自己便去准备功课了。徐渭惴惴不安的洗漱了一番,回到客房正准备躺下休息,门外却传来两下敲门声。
“谁?”徐渭警惕的看着门。
“是我!”
“唐公?”
“不错,正是老朽。方才在屋内有些事情不方便与徐先生说,现在想要与先生一叙,不知可否?”
徐渭犹豫了一下,对方深夜来访肯定是另有所图,不过他还是打开房门,伸手延请道:“唐老先生请进,屋内凌乱,见笑了!”
“无妨!”唐顺之进得屋,一双眼睛如闪电一般,将徐渭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问道:“徐先生书香门第,少年成名,自当潜心学业,上报天子,下报乡梓。为何远徙他乡,为一介商贾奔走?”
“这个——”徐渭只觉得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以两人的身份关系来看,唐顺之这番话等于是说你为啥放着正道不走,偏要走邪路?可以说是直接打脸了。
“唐老先生,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呀!”徐渭想要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唐顺之却不让,他径直抓住徐渭的胳膊:“老朽虽然孤陋寡闻,倒在乡里也听说过十岁便能属文,闻名乡里。沈青霞说过:‘越中人才虽多,但若关起城门来,只有你徐渭一个’。人才者,国家之宝也,老朽食朝廷俸禄多年,岂能坐视?”
唐顺之这番话虽然严厉,但其中对徐渭关切、重视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徐渭自小便失去亲生父母,长大后虽然少年成名,但因为家贫又不得不入赘,于是便养成了孤高敏感的性格。若是唐顺之当面呵斥,他反倒不怕,说不定还会暗含机锋顶回去几句。但像这样虽然表面严厉,但话语中却满含关切之意的,仿佛一个严厉的长辈,却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敏感的地方。
他低下头去:“唐老,并非我不想潜心学业,报答国家,只是,只是不得已呀!”
“来,来!你把事情说来与我听听,老朽虽然已经致仕还乡,但也还有几个同年在朝中的!”唐顺之扯着徐渭坐下,徐渭便把自己多年科举不中,家中财产被乡里恶霸霸占,爱妻去世。自己为了谋生不得不四处飘零,最后得到在泉州做事的同乡推荐,来到中左所为周可成做事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嗯!”唐顺之点了点头:“自古以来英雄豪杰,无有不经历一番挫折磨难的,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你有这番经历,又何尝不是上天与你的磨砺?你在那周可成手下做事,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厚待于你,你为他小心做事,回报与他也就是了。只是我辈读书人,心中须得有个尺度,何者为是,何者为非,可千万马虎不得!”
唐顺之这番话,语重心长,期望之情溢于言表,徐渭如何听不出来?他站起身来,向其躬身行礼道:“唐老先生教训的是,学生明白了!”
“嗯!”唐顺之满意的点了点头:“时间不早了,明早还要去码头,老朽就告辞了。说来也是好笑,原本我还老是觉得世道艰难,老成凋零,不过看到你这样的后生晚辈,又觉得一代更比一代强,心中安慰了不少呀!”
“唐老先生这般说,学生惭愧无地!”徐渭赶忙将唐顺之恭送出门,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只觉得胸中块垒早已消去,志气直冲顶门,禁不住仰天长啸起来。
长江口,沙洲。
早晨的雾气早已消散,可是阴沉沉的江面上依旧波浪翻涌。虽然长须鲸号的满载排水量已经超过了800吨,这在当时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巨舰,但在自然界的伟力面前依旧不过是个渺小的玩物。虽然已经下了船锚,长须鲸号依旧像是滑入了狭长的街道,又像是掉入了凹陷的沟渠。这种三层甲板的盖伦船都这个样子,旁边比他小得多的双桅纵帆船就更加不堪了,浪将双桅船抛到浪尖,周围上千朵波浪拱起,像一座座灰色的小山。大风将索具吹得哗啦啦作响,远处的江水突然化作大片的泡沫,周围的水面也亦步亦趋,仿佛接到了同一个信号,白色泡沫和灰色的波涛此消彼长。几只海燕环绕着那条双桅纵帆船,不时俯冲然后拉起,仿佛是在向其发起猛烈地攻击,这些精灵们掠过船首桅时发出尖利的叫声。
丝路大亨 第三十章返回
“好大的风浪呀,幸好我预先已经把士兵都登上沙洲了!”站在沙洲上,周可成看着江面:“看来我还是太冒失了,如果徐渭这么一去不复返的话,我总不能在这里一直耗下去吧?”
“师傅无需担心!”小七笑道:“我已经问过当地的渔民了,这个季节像这样的天气不会太长的,最多一两天就会放晴,到时候最多我们用小船为先导,直接到南京江面就是了!”
“然后吓得南京城里风声鹤唳?”周可成冷笑了一声:“我们是来协助朝廷讨伐倭寇的,不是兵临城下,签订城下之盟的!”
“那,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船上的粮食还够吃十来天,幸好这里已经是长江了,淡水没有问题。”周可成想了想:“如果天气转晴,就派人上岸,找个地方买点粮食过来吧!哼,希望你那个向导靠谱点!”
回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周可成重新打开海图,他的心仿佛随着外面的船只起伏。他现在也有点后悔了,自己的行动说的好听点是果敢,说的不好听就是冒失。如果自己是南京的官员,听到有一支陌生的武装船队贸然进入长江口,无论对方嘴上说的什么,第一个反应也肯定是加强戒备吧?
周可成看着海图,拿出尺子测算前往最近一个港口的距离,没有港口,没有泊地,没有防波堤,停靠在这样一个荒芜的沙洲旁对于一支风帆船队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已经下定决定,如果五天内徐渭没有回来,他就起锚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下午了,正如小七说的那样,快到中午的时候天就放晴了,风也迅速的变小了,江面变得平静了下来。水手们忙乱的清理甲板上被风吹坏的索具,检查船壳有没有破裂的地方,并填补缺口,排干积水。沙洲上,士兵们在进行例行的操练,周可成凝视着这一切,神情凝重缄默。
“巨人”号传来号角声,周可成皱起眉头,向那边望去,他看到一个主桅上升起一排小旗,便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旗语翻译了起来:“归,归来?马鲛号回来了?倒是比我预想的快!”
巨人号上的瞭望手没有搞错,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周可成就看到了马鲛号,这条双桅纵帆船看上去有些狼狈,船身脏兮兮的,绳索桅杆乱七八糟,船首桅上的绳索打成了一个死结,杂乱的好像码头边的野草。船身摇晃,让人担忧,显然,这条倒霉的船没有躲过早上的风浪。
“真是个倒霉的家伙!”周可成嘟囔了一句,他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对其进行修理。一旁的小七突然喊道:“师傅,吴公子,您看,船头上那不是吴公子吗?”
“吴伯仁?他怎么来了?”周可成朝马鲛号望去,只见船首桅旁站着一人,一袭青衣,依稀正是吴伯仁。
“周大掌柜!”吴伯仁不待小船停稳,便抓住栈桥上的木桩,一跃而上,笑道:“半年未见,大掌柜风采更胜往昔!”
“哪里,哪里,吴公子才是风采不凡呀!”周可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吴伯仁的到来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以昨晚和早上那么糟糕的天气,对方是不会上船的。
“这都要感谢唐老先生!”吴伯仁向一旁迈开半步,露出身后的唐顺之来:“大掌柜,这位便是荆川先生,我在信中和你提过的那位,他不嫌小弟愚钝,将多年以来搜编的枪法传授给我!荆川先生,这位便是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周大掌柜!”
“周某拜见荆川先生,方才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周可成目光扫过那精瘦老者,赶忙躬身行礼。
“不敢,唐某来得唐突,还请大掌柜见谅!”唐顺之还了礼,他方才在马鲛号上已经看到了巨人号和长须鲸号两条三层甲板大船,虽然他也不是未曾见过更大的船只,但他在马鲛号上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些对方船只的火力布局,知道这两条巨舰的两舷三层甲板都陈列有多门大铳,若是海上遇上敌人施放起来,不要说人,便是船只也是被打的粉碎。他心中对周可成的评价又高出了三分,心中的警惕自然也高出了不少。
众人寒暄了几句,周可成便请吴、唐二人去自己的帐篷歇息,一路上唐顺之看到正在操练的倭人武士,只见其身披腹卷{日本当时比较简易的武士铠甲},手持十二尺的长枪,在鼓号声的指挥下,变幻队形,进退如飞。心中讶异,便问道:“周大掌柜,这些便是你麾下的倭丁?”
“不错!”周可成笑道:“在下在倭国也有些生意,当地连年战乱,多有失去主家之武人。为了防止贼人抢掠,在下便从中招募了一批忠朴敢战之人,以为郎党护卫。听说汪直、徐海之流麾下多有倭人,在下便将其带回,彼等通晓倭情,亦有以倭制倭之意。”
“嗯!”唐顺之点了点头:“老朽先前也和吴公子的那个倭人剑术教头交过手,听说便是大掌柜相赠的,想不到你麾下有这么多。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等贪横残暴,大掌柜饲养于身边,小心有朝一日反噬其身呀!”
“呵呵呵!”听到唐顺之话语中暗含机锋,周可成笑了起来:“荆川先生果然是深谋远虑,
不过汪直、徐海等人何尝不是大明百姓,为何却援引外敌,抢掠自家疆土呢?”
“彼等狼子野心,我大明百姓何止亿兆,出几个不肖之徒,又有什么奇怪的?”
“荆川先生,你这就是说笑了,若是只出了几个不肖之徒,东南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吗?”
丝路大亨 第三十一章居心
唐顺之顿时哑然,以他的见识自然明白东南弄到今日这番局面,绝不只是徐海、汪直之徒造成的。那遮天蔽日的帆影,成群结队投至其麾下的乱民,提供补给、情报的土豪,乃至在朝堂上释放冷箭的官员,如此滔天巨浪又岂是区区几个不肖之徒能够掀起的?更让他气愤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最大的罪魁祸首不但是大明百姓,甚至还有不少是衣冠中人。这么说来,周可成的反驳颇有“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意思。
“唐先生,大掌柜这么做也是一副拳拳报国之心呀!”一旁的吴伯仁赶忙劝解道:“倭人中亦有良善之辈,不肖之徒,再说了朝廷都可以调狼兵去倭,周大掌柜用倭兵又有何不可?”
“狼兵?”唐顺之冷哼了一声:“彼等虽非汉人,但亦为我大明百姓,这些倭人又是为何?”
不待吴伯仁开口,周可成便笑了起来:“唐老先生这话可就差了,我手下除了这些倭人外,其实最多的是东番土人,大明天子可是刚刚册封了他们的酋首为王的!”
“什么?”唐顺之一愣,突然想起来有一次与老友项高闲聊时提到一年多前当地番王曾经向天子进献大木,重修被烧毁的宫殿,得到天子敕封之事,想来说的便是这些东番土人,只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恐怕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隐情。想到这里,唐顺之暗自下定决心,哪怕是触怒了对方惹来杀身之祸,也要把探探这个高深莫测的周大掌柜的底细。
“周大掌柜,这些东番土人为何听你调遣,莫不是你与那位被册封为王的贵酋有些关系?”
“倒也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周可成如何不知道唐顺之的问题暗怀深意,便将早已准备的答案说了出来:“那东番岛孤悬海中,岛上实力相当的贵酋有数十家,互不相属,攻占不休。我当时乘船经过此地,与其中两家做些买卖。正好这两家正在为一处猎场争斗,即将刀兵相见。在下便出言相劝,劝说两家和解。一来两去便和这两家贵酋成为好友,正好有一次得知京师天子寝宫遭了祝融之灾。在下想若想重建宫室,少不得大木良材,而京师附近山东、山西、北直隶等地山中大木早已采伐殆尽,只得从湖南、云贵等深山之中取来,千里迢迢运到京师耗费极大。而这东番岛上别的没有,参天巨木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走水路运到福建,然后走海路转运到长江口,无论是走运河还是走海路都要方便的多,便劝说两位贵酋献木。这样一来天子可得良材重建宫室;那两位贵酋得了天子的封号,自然可以压倒其他贵酋,子孙绵延,世袭罔替;在下也可以得一个泊船的地方,乘机做点小生意,岂不是一举三得?”
“周大掌柜果然是好计算!”唐顺之脸上无喜无怒:“只是不知这次你来江南,又打了什么好算盘呢?”
“好算盘?”周可成装傻道:“自然是协助官府请教汪直、徐海等贼人,还东南百姓一个太平呀!”
“是吗?”唐顺之毫不理会吴伯仁在背后不断摆动的右手,径直问道:“大掌柜您现在已经富比王侯,徐海、汪直他们只是在浙江和南直隶闹事,不曾前往福建,更不会坏了你的生意,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哈哈!想不到我在荆川先生眼里竟然成了一个拔一毛而利天下而不为也的杨朱之徒了!”
“大掌柜,荆川先生不是这个意思!”吴伯仁赶忙替唐顺之说情,可唐顺之却不领情:“大掌柜是不是杨朱之徒我是不清楚,不过你能够在短短数年时间便有了这么一番基业,若说是破家为国的忠臣志士,唐某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那荆川先生以为我是什么人?”
“老朽还不敢肯定,不过多半是吕不韦一流的人物!”
吴伯仁听唐顺之这番话,额头上早已是不满汗珠。周可成的手腕他是见识过的,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还罢了,在这沙洲之上又没有外人,他杀掉一个唐顺之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多费多少力气。可唐顺之这些日子都住在自己的馆舍之中,若是出了问题,他家人肯定第一个找到自己这里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看来荆川先生对我的成见颇深呀!”周可成也不着恼:“也罢,我便把我此行来的目的说出来,让荆川先生自己来看看我是不是吕不韦一流的人物。”说到这里,周可成轻击了一下手掌,对从外间进来的徒弟道:“小七,我与吴公子、唐先生有几件事情要商量,你在外面守着,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就莫要打扰!”
小七应了一声退下,唐顺之听到外边窸窸窣窣的声响,知道是哨兵的脚步声,心知周可成接下来要说的事关机密,不由得打起了精神。
“半年前,我去年一趟倭国。荆川先生可能听说过,倭国眼下tiān huáng暗弱,豪杰四起,正是战国时期。百姓皆习攻战之事,国中百货匮乏,但其国又盛产金银铜。所以若从我大明运棉布、陶瓷、草席等养生之物去,运回金银铜等物,便可大获其利!”
“这个老夫也有听闻,你莫不是想要以剿灭汪直、徐海为条件,请求大明与倭人通商,你从中获利?”唐顺之冷笑道:“若是这样,你与那汪直又有何区别?”
“荆川先生莫急,且听我说完!”周可成笑道:“我这次来江南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却不是平定倭寇,而是为了织造!”
“织造?”
“不错?”周可成笑道:“我大明百姓衣被,富者衣丝帛,贫者衣棉麻。丝以湖丝为上;帛以苏杭为上;棉布则以松江为上。荆川先生,我说的不错吧?”
丝路大亨 第三十二章机户
“不错,可这与你来江南又有什么相干?”唐顺之问道。
“荆川先生,松江、湖州、苏杭皆在江南之地,我大明有丝、帛、棉布的地方多得是,为何其他地方所产皆不如江南的呢?”
“想必是水土的原因吧?”
“恐怕未必吧?”周可成笑道:“荆川先生应该知道春秋战国时江南乃是吴越之地,当地人断发文身,何尝以蚕桑闻名的?这里的丝帛胜过中原至少得等到唐末以后,棉布更是要等到前朝中叶之后的事情了。若是因为水土,难道短短数百年功夫,水土就变了不成?”
“这个——”唐顺之这下被周可成问住了,他想了会问道:“愿闻其详!”
“因为分工!”周可成答道:“古时男耕女织,女子手织的纱布除去缴纳朝廷的捐税,便是供家人身上衣着,至多也就是在附近的集市上出卖,换点油盐杂货。就这点活计,不足以让妇人一心来做,即便有心灵手巧的,大多数时间还是的忙于家务,做些杂事!”
“这与绢布的好坏又有什么关系?天下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吴伯仁好奇的问道。
“吴公子这话可就错了,你来江南这么久,难道没有听说过机户吗?”
吴伯仁还有些莫名其妙,唐顺之却已经有些明白了,所谓机户指的是中国古代专门从事丝棉纺织业的手工业者,封建统治者专门将其列为机户,属于匠户的一种,与普通农户区分开来。从宋代开始,在纺织业发达的江南地区十分普遍。来自福建的吴伯仁,自然就不如常州人氏的唐顺之清楚了。
“周大掌柜,你的意思是因为机户,所以江南的丝棉才胜过他地?”
“不错,你想想那机户世代从事这一行当,若是有什么改进之处,便可相互学习,传承到下一代。而普通农户闭门造车,哪怕是有一两个心灵手巧的,又如何能比得过机户世代的传承?”
“可是机户并非江南一地才有,为何其他地方所处的丝棉不如江南?”
“想必是江南水路纵横,利于将纺织出来的布匹行销各地,而且有江湖之险,少有战祸吧!”
“大掌柜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唐顺之点了点头:“可是那与你来江南有何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我想招募一些机户,将他们迁到福建,开一个大的纺织厂!”
“这,这个,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唐顺之一愣,在他看来虽然当时的机户还受到官府的xiàn zhi,没有完全的人身zi you,周可成迁徙这些机户也是违背了朝廷禁令。但当时倭乱四起,很多地方水陆交通断绝,原料无法运入,商品无法运出,很多机户早已衣食无着,沦为乞丐,甚至挺身为盗。官府为此已经头疼到了极点,周可成要是真能招募走一批人倒是件好事了。
“荆川先生看来也许是小事一桩,在周某看来却是天大的事情。我也不瞒你,倭国每年需要的松江上等棉布就不下数万匹,若是这次的事情成了,仅仅倭国一地便能获利白银数万两!”
“那第二桩事呢?”对于周可成口中吐出的利润数字,唐顺之倒是并不太在意,在他看来说几万两银子固然是一大笔钱,但比起东南正在进行的平倭战争来说就算不了什么了。也就是周可成这等商贾之徒才把这种小事放在第一个说,唐顺之内心深处对其也多了一丝鄙夷不屑。
“第二与第三件事情其实是一件事情,都是剿灭徐海、汪直为首的海寇。”周可成停顿了一下,举起右臂向西指了指,又向东指了指:“只不过要分成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大明,第二个阶段在倭国!”
“倭国?”
“不错!当初朱大人受朝廷之命,巡抚闽浙两省海防之事,可谓是雷厉风行。双屿、走马溪、浯屿数战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下狱之后不过一年多功夫,汪直、徐海等人便卷土重来,形势较之当初更为恶劣。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在倭国平户三岛有巢穴安身,形势有利则渡海而来上岸劫掠,形势不利则逃回巢穴躲避风头。若是不能渡海捣毁其巢穴,生擒贼首,即便朝廷赢上十次百次又有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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