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克里斯韦伯
“东翁此言有理,不过方才您为何又说最后中左所上二十多家铁匠铺子最后只会剩下三五家?”
“这就是分工的好处了!”周可成笑道。
“分工?”
“不错,便拿铁钉打个比方吧,徐先生,你可知道打制一枚铁钉需要几个工序?一共六个工序!若是让一个工人打制铁钉,任凭他技术如何熟练,一天下来能打制百余枚铁钉便最多了!但若是挑选六个工人,每个工人专门执行一个工序,那一天下来便可打制两三千枚,这是为何?因为若是只让一个工人打制铁钉,那么这个工人就需要学会六个工序,而如果让每个工人只专门执行一个工序,那后者必定比前者要熟练的多,自然效率也要高得多!”
听了周可成这番自问自答的叙述,徐渭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理解了其中的含义,问道:“东翁,分工固然好,可这和最后只会剩下三五家有什么关系?”
“这还不简单?”周可成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徐渭:“要想分工,这家铺子的规模就要足够的大,你想想光是铁钉就有六个工序,那其他更加复杂的铁器岂不是工序更多。这么多道工序,还有其他的工种,一家铺子的工匠少说也要七八十人,算上学徒要两三百人。这样的大铺子生产出来的铁器又好又便宜,你说小铺子争得过他们吗?时间一久,这些小铺子自然会被其并吞了,最后自然只会剩下三五家”
“东翁!”徐渭思忖良久之后问道:“那您这么做又是为何呢?毕竟这铺子也不全是您的。”
“自然是提高效率,压低成本呀?”周可成笑了起来:“现在他们一具铁犁的成本就要一两多银子,我从他们那里采购的成本肯定不能低于这么多;可要是成本降到五钱银子,那我用八钱的采购价就够了,成本压低了,走的量就大了,利润自然更多,这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徐渭哑然,倒不是他比周可成笨,只是双方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在一条路上。徐渭的思路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的思路,重要的是确定名分;而周可成却对所有权、名分看的不是那么重要的,看重的是利润,以及本身资本的增值。角度的差异自然带来了处事手腕的差异。徐渭本能的感觉到了这种新思想隐含的威胁性,但又有几分好奇与向往。
“东翁,我有点事情就先告退了!”徐渭站起身来,向周可成躬身告别,周可成笑道:“徐先生自便!”
看着徐渭出了屋子,周可成伸了个懒腰,向小七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
小七翻了翻手中的记事板,答道:“打制新式鸟铳的事情,就是那位倭国将军要的!”
“哦,哦!”周可成拍了拍脑袋:“就是那个想要刺杀三好长庆的足利义辉?”
“对,就是这个!”小七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傅,你真的打算做这件事情吗?”
“当然,为什么不,这对我们兰芳社来说可是求之不得呀!”周可成笑了笑,继续解释了起来:“我们是商人,还是异国海商,那对我们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倭国也像大明一样,变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你想想,我们为了在大明弄一个可以贸易的口岸,花了多少心力功夫呀?还要一天到晚的担心哪天被朝廷一纸诏书给封了。这个不能买,那个不能卖;而在倭国呢?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什么都可以卖,即便有一两家大名拒绝,我们大可与其他大名交易便是。谁好谁坏不是显而易见吗?”
“这倒也是!”小七点了点头,出身浙江沿海渔民的他对于大明海禁对海上贸易的危害可是有切身体会的,眼下堺港早已成为兰芳社的最重要利润来源地:船只载运着从泉港转口的明国手工业品;tái wān出产的硝石、白糖、少量生丝、鹿皮;朝鲜出口的人参、药材、书籍进入堺港,而满载着日本出产的红铜、白银、金沙、倭刀、折扇返回淡水。假如日本出现一个统一的zhèng fu,哪怕只是一个控制了近畿地区的有限zhèng fu,都必然会对现存的贸易加以xiàn zhi,尤其是兰芳社最重要的出口货物是金银铜这些可以铸造货币的贵金属,这不啻于是在吮吸这个国家的鲜血,任何一个负责任的zhèng fu都会对这样的行为予以打击的。
“师傅您就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帮助那个足利将军的,可刺杀未必能够成功呀?”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周可成笑道:“那个三好长庆是幕府管领代,也是潜在的近畿之王,而那个足利将军则是名义上的武家首领。前者有实力,而后者有大义名分,两边加起来才能够维持近畿的安泰。即便这次刺杀失败了,那也意味着双方的这层合作关系已经撕裂,近畿将会爆发新的内战,这对于兰芳社可就有莫大的好处了!”
“好处?”
“没错,莫大的好处!”周可成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首先,如果发生内战,三好家必然会向堺港勒索军费,而这样一来,许四爷就更容易在堺港的和议会中通过加强堺镇防御力量的提议了。”
“不错!”小七拊掌笑道,作为兰芳社的高层,他知道周可成对日本实际上是有三条相对独立的路线的:与岛津家的反大友、松浦同盟;对佐渡的直接占领;在堺镇的通商贸易。
丝路大亨 第两百一十一章车床
在这三条路线中,最早开启的便是对堺镇的贸易。与佐渡以武力为主的强硬策略不同的是,在堺镇周可成采取了十分柔软的间接策略,计划首先加入和议众,然后利用和议众控制整个堺镇,使之成为兰芳社控制整个近畿地区经济命脉的枢纽。但与佐渡攻略突飞猛进不同的是,兰芳社在堺镇的方略进行的并不顺利,虽然在纳屋老板今井宗久的举荐下,许梓已经加入了和议众,但在日本特有的“腹艺”面前,身为异国人的他在和议众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发言的机会,更不要说提出什么有影响力的提案,并加以通过了。而要想打破这种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堺镇至于一种危险的境地,因为只有这样许梓才能够凭借其背后隐藏的武力集团在提升在和议会中的发言权。
“其二、如果足利义辉与三好长庆撕破脸,多半是足利义辉败北。只要他没有死,多半会逃往近江国、或者别的大名那儿,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回到京都。如此一来近畿的战争就会长期化,这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战争越是激烈,所需要的硝石就越多;堺镇需要我们军事力量的保护的可能性就越大。一个撕裂的、战争频发的近畿无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堺镇来说,都是极为有利的!”
“师傅说的有理,只是那个足利将军提出的要求有些过分了!”小七叹道:“能射中两百步开外目标的鸟铳,那将军为啥不上天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射中两百步开外的鸟铳倒也不是没有!”
“师傅,您不是开玩笑吧?”小七瞪大了眼睛:“当真有这样的利器?”他可不是明末那些双手不沾huo yào就敢写《火攻要术》等兵书的书生,兰芳社的商船往来于北至南千岛群岛,南到升龙城、北大年{泰国南部古港口},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火器。当时质量最好的滑膛火绳枪配上最好的射手也就能保证80步左右的命中,百步已经是匪夷所思,两百步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周可成笑了笑,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来,在桌子上铺开了,小七赶忙细看,粗看是一张木床,下面有两个脚踩的踏板,中间用绳索连接着一个大轮子,那木床上还有几个部件,却不知道其用途。
“师傅,这是什么?”小七指着那木床问道:“与那可在两百步外射中目标的鸟铳有何关系?”
“这是车床!”周可成回答的很简单:“具体的事情你不要问那么多了,下个月你挑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把这个做出来!”
“好,好!”小七兴奋的连连点头:“不用那么久了,我立刻就去找人,师傅您在这等着,最多半个时辰就人齐!”
“不用这么急,下个月再找人!酒还是要等到发酵好了才好入口!”
“酒?”小七一愣。
“没错,事情也是一种酒!”周可成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正如周可成预料的那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河并吞了其他几家铁匠铺子的事情在所有工匠们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凭借过往的经验,绝大多数人一开始认为这不过是有权有势者给他们设下的又一个圈套罢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谣言渐渐被事实所击倒,确实那那几家铺子的工匠们都被归拢到了白河指挥,当然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是月底的结算——兰芳社的出纳依照铺子里实际出产的铁件支付了货款,黄灿灿的铜钱和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工匠们的眼睛,谣言也不攻自破。工匠们用艳羡和妒忌的眼光看着白河,抱怨自己为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从一个只有两个工匠的小铺子一跃而成整个中左所上最大的铁匠铺子。
因此不难想象当另外三名工匠得到传召时的感觉了,他们飞快的换上了自己最整洁的衣服,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那栋两层小楼的大门。
“我听说几位的手艺在这中左所的工匠里都是数得着的!”周可成从桌子上取出一张图纸:“你们先看看这个吧,谁能将其打造出来,我重重有赏!”
工匠们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情,周可成注意到了,微微一笑:“我方才说过了,是重重有赏!比如说赏三十两,金子!”他在“三十两”与“金子”稍微停顿了一下。
周可成的许诺起到了效果,工匠们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即便明代中国的金银兑换价格没有后世那么高,但三十两金子在当时也至少能兑换个二百四五十两银子,这大概等于一个技术熟练的工匠三四辈子能够积攒下来的现金收入了。年纪最大的一个匠人强压下激动地心情,跪下去磕了个头道:“周大掌柜的,小人几个本事有限,只怕耽搁了您的事,要不让小人几个先看着图纸合计一下,先拿出个章程出来?”另外两个工匠这时也明白了过来,这赏金如此丰厚,事情肯定不简单,反正这三十两金子的重酬即使三人来分也很丰厚了,还是小心点,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为上。
“对对!”
“还是先看看图纸再说!”
“好,小七,你将图纸拿给他们!”
三人从小七手上接过图纸细看起来。那三个工人看了两遍图纸,又交头接耳了一会,为首的那个年纪最大的工匠说:“大掌柜,若是就这图纸上的,小人倒是也打制的出来,不过敢问一句,这图上画的到底是个什么?”
“是泰西那边一台加工铁件的机械,弗朗基人叫这车床!”周可成也不隐瞒,他这张图纸上画的便是一张最原始的脚踏车床,以脚踏为动力,通过绳索和皮带将动力传导给转轴让待加工的零件高速旋转,然后用车刀、钻头等工件进行近一步的加工,结构和我们小时家中的脚踏缝纫机有些相似。
丝路大亨 第两百一十二章加工
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图纸上这台脚踏车床可谓是简陋之极,但相比起原有的加工方式来说,脚踏车床对零件的加工效率、精度都不啻于革命性的飞跃。就以鸟铳为例,一支鸟铳是否安全精准取决于其枪管内壁是否光滑、笔直、气密。当时枪管的打制方式有几种,但花费工时最多、技术含量最高的一部分就是对枪管外壁打磨,对内壁鏜光,即便是技术极为熟练的工匠,几天下来也就能鏜光一根枪管。但如果采用车床,哪怕是这种最原始的人力驱动脚踏车床,工作效率和精度也可以大大提高,毕竟人的下肢力量要远远大于上肢力量,在工作时也可以让下肢负责动力输出,而工人的注意力可以集中在零件上,自然效率大增。
“车床?”那工匠笑道:“小人看倒有几分像是陶匠制作陶胚时候的转盘,也是一边用脚踩,一边手上做事情。大掌柜请放心,我等十天时间必能做好!”
“好!”周可成笑道:“我给你们十五天时间,只要做好了,赏金不会少你们一文!”
时间过得飞快,那老工匠果然没有食言,七天后周可成便得到消息车床样品已经好了。周可成赶忙来到作坊,只见一台车床已经放在墙角,他走到车床旁,用力踩着踏板,果然那根铁轴高速旋转起来,脚上的踏板传来稳定的压力,显然传动部分的皮带效果很不错,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想夸奖工匠们几句,却感觉到车床的平板上有一点不平,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是雕了两条游龙戏珠图,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这,为何要在车床上雕刻这玩意?”周可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回大掌柜的话!”那老工匠见周可成着了恼,小心的上前答道:“咱家听这车床上有一个‘床’字,想这大户人家的床上都有些花纹,便也雕上,也好讨个吉庆了。只是乡下人见识少,只怕雕的不和您的心意,还请见谅!”
“哪个让你在这上面雕这玩意了?”周可成听了那老工匠的回答,不由得哭笑不得:“这是放工件的地方,越是水平越好,快都给我铲掉,以后若是我没有特别说,这些龙呀、凤呀的,都不要了!”
“是,是!”那老工匠赶忙连声称是,他动作快得很,几下功夫便把那些雕刻都铲平了,又用刨子刨的如镜子一般。周可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先都退下吧,我先试试这机器。”
工匠们应了一声,退出作坊。周可成立刻让侍卫将前几日让铁匠铺子打好的钢鏜刀、卷好的枪管、还有一瓶油脂拿来。他将鏜刀接在车轴上,用力踩了两下踏板,那鏜刀立刻高速旋转起来。他倒了一些油脂上去,又将枪管的内膛对准鏜刀,立即屋子里充满了一种几乎将耳膜刺穿的尖利声响,可听在周可成耳里,这种声响几乎是最美妙的音乐了。
两刻钟后,周可成走出作坊,脏乎乎的脸上发出兴奋的光,对那三个工匠说:“你们三人都叫什么名字?”
“回大掌柜的话!”那老工匠小心的应道:“小人姓林,家中行二,村里人都叫我林二,他们两个也姓林,一个叫林阿土,另外一个叫林水成!”
“哦,你们三个人都姓林,倒是巧的很!”那老工匠见周可成心情不错,大着胆子笑道:“其实也不算太巧,在这闽南林姓本就是大姓,俗话陈林半天下嘛!”
“还有这个说法,我倒是不知道了!”周可成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小七将赏金发给三人,话锋突然一转:“三位从我这里领了赏金回去可有什么打算?”
那三名工匠正欢喜间,没想到周可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来了,不由得一愣,年纪最大的林二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年纪最轻的林水成已经笑着应道:“承老爷的恩情,得了这笔赏钱,加上前两个月的工钱,俺回去就让俺爹娘去买他十来亩上好的水田,再买两头牛,也算是个粮户了,可以讨个媳妇了!”
“你打算买地!”周可成目光转向旁边那个工匠,问道:“林阿土,那你呢?”
“嘿嘿!”林阿土干笑了两声:“俺没有那么好命,俺爹临走前在床上躺了三年,把家业折腾逛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烂账,还清了烂账之后也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哦,那你若是没有这些欠账的话,打算拿这笔钱做什么呢?”
“自然也是买地!”林阿土笑道:“还能干什么,只不过前两年闽南这边都是风调雨顺的,收成都不错,就算有银子也未必有人愿意卖给我!”
“那林二你呢?”周可成有点失望的向那老工匠提问。
“呵呵,俺那个幺儿还小,原本打算带在身边把手艺学好些看看能不能自立门户,既然有了这笔钱,我便打算给他买个几亩上好的水田,让他早点成家立业!”
“买个几亩上好的水田?你那幺儿手艺学得不好?”
“回大掌柜的话,俺那幺儿手艺倒也还过得去,也算得上是祖师爷有赏饭吃的,只是这手艺人的饭可不好吃呀!”说到这里,他禁不住长叹了一声。
“这个也未必吧?”周可成笑道:“你们三位在我这里挣的,恐怕种个十年八年也未必挣的到吧?”
“那是,那是!”林二笑了起来:“可问题是像大掌柜您这样善心的东家,我们几辈子也未必能碰上一个呀?”
“善心?”周可成笑了起来:“左右不过是你们干活,我给钱罢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倒要听听你们说说我是怎么个善心法?”
丝路大亨 第两百一十三章农夫的优势
三名工匠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为何这位有钱有势的老爷为何要问自己这些问题,但有钱就是大爷这是从古至今的通理。那林二唱了个肥喏,笑道:“既然大掌柜要听,那小人便说上几句,手艺人拙口笨舌的,若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原谅则个,莫要怪罪!”
“无妨,你只管说,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小七,你给这位搬张凳子来,让他坐着说!”
“多谢大掌柜!”那林二见周可成如此,更是放下心来,他欠了欠身子,在那凳子上放下半张屁股笑道:“方才大掌柜的说我们手艺人干活,您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可手艺人最难的头一条就是干了活未必能拿到钱!”
“哦,这是为何?”
“您想想,让咱们干活的无非是官府、老爷、百姓三类,官府就不用说了,辛辛苦苦干了个把月,一句和买便拿了去,心好的还给些铜钱,心恶的便丢下几张宝钞,能把本钱拿回来就不错了;给老爷干活会好点,不过也好的有限,平日里拖欠着,三五个月才能去结一次账,到时还要给管家的打点,否则便给你挑三挑四,反正不让你快活;至于百姓也不是件容易事,他们身上多半没有余钱,买的少,也喜欢用其他的抵扣。您说我们手艺人苦不苦?”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有道理!”周可成点了点头,暗想自己到底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生活在市场经济盛行的现代社会的人们往往会有一种误解:等价交换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事实上在人类社会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等价交换是十分罕见的事情。因为市场经济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在市场中交易主体的地位是平等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方都无法强迫另外一方进行交易,等价交换才成为可能。
但在古代社会的绝大部分时候,人与人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而且这种不平等还是得到法律和社会道德保护的。因此无论是处于优势的一方都会理所当然的在交易中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迫使对方以远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出售自己的劳力和商品。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少数大商人可以凭借自身或者保护人的势力避免在交易中受到掠夺。而对于处于社会底层绝大部分中小生产者来说,交易几乎成为被盘剥的代名词。所以他的生产方式参与交易的部分越少,那他就越是可能多的保留自己的劳动果实。
如此一来,相对于其他职业农民就体现出其优越性了——除去盐和少量的铁器{盐税铁税也就成为了中国古代王朝重要的盘剥农民的手段},农民几乎可以生产所有的生活必需品。不管上层盘剥的多么凶狠,小生产者依然可以通过隐瞒、拖延等手段保留一部分自己的劳动果实,将其储藏起来,从而渐渐的改变自己的经济地位;而工匠就不同了,无论是什么工匠他都必须出售自己的产品,然后换取各种生活必需品,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绝大部分劳动果实都被夺走,剩余的连维持生存都极为艰难。所以这几个工匠一旦有了机会就想方设法变成自耕农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还有呢!”那林阿土见周可成态度和蔼,也大着胆子说道:“大掌柜,耕田的虽然辛苦,但一年四季里总有些时日是闲着的,可以松松筋骨,休息几天。可我们手艺人就不同了,手停口就停,一时一刻都歇不得,铁匠就在炉火边上烤;木匠腰弯的和弓一样;陶匠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就是个泥人一样,脏的连路边的野狗都嫌他,您说有机会去种地,为啥不去?”
“说的不错!”周可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年纪最轻的林水成:“你呢?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也有,但不全是!”林水成笑道:“俗话说士农工商,四民之中最贵重的自然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接下来便是农夫了,便是因为农夫也能参与科举呗。不怕大掌柜的笑话,咱家若是有了个聪明的娃儿,供他考上个秀才,举人什么的,便以后就能出头了。”
听了最后这个答案,周可成已经说不出话来,毫无疑问在这三个工匠中,这个林水成是“最有想法”的一个。确实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读书科举出仕才是真真正正的可以跃升阶层,改变家族命运的正途,有土斯有财,有财再读书出仕,这条路虽然艰辛,确实千千万万人正在走,而且全社会鼓励允许走的一条路。而周可成给他们指出的道路却并不那么有人,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当初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改造社会,须得先从改造人心开始!”
周可成将心中的挫折感拨到一边,强笑道:“听了三位的想法,我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不过即便三位有了银子,要想买地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这倒是!”林二苦笑着点了点头:“咱们闽地山多地少,人口稠密,即便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地,更不要说是好地了。不过既然有了银子,也是有了个头绪了,等待机会便是了!”
“不错!”
“有了银子总比没银子好多了!”
“不错,有银子比没银子好,可银子多还比银子少好!”周可成笑道:“三位还愿不愿意再在我这里做些事情,再挣些银子去?”
三名工匠交换了一下眼色,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狂喜,林二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掌柜的莫非还有什么要抬举我们三个的?”
“抬举倒是说不上,你帮我做事,我付你们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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