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冯泽眼下来找他们,结果却看到了沈谙坐在这里正同他们谈笑。
这沈谙,他居然还在这?
这是郭府!
死皮赖脸在这干什么!
冯泽压下怒气,走去说道:“老佟。”
老佟和支长乐正被沈谙逗笑,抬头朝他看来。
“这位兄弟好,”老佟站起身笑道,“阿梨呢?”
冯泽看了一眼那边笑吟吟的沈谙,不太高兴的收回目光,对老佟说道:“暂时不知道阿梨在何处,但她不会有事,我家少爷怕你们担心,会出去找,所以令我来说一声。”
“那知彦呢,他人在何处?”沈谙说道,“他昨夜出去,一夜一日都未回,现在也不打算回来?”
“嗯。”冯泽淡淡点头,正眼不投去一下,对老佟和支长乐抱拳告了辞,转身便走了。
娇华 371 黑衣男子
这个态度……
饶是笨拙如老佟和支长乐也看出了一些不对。
“我与知彦,是同父异母。”沈谙说道。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不喜欢我,”沈谙一笑,“我们母亲之间有些渊源纠葛在,不过知彦同我关系很好。”
老佟和支长乐点点头。
老佟说道:“这很难得了。”
“是啊,”沈谙说道,“自小父亲便偏爱我,对知彦则相反,知彦当年年幼,遭过我父亲不少虐打,他没有做错什么,我父亲想打,便打了。”
“竟有这事?”支长乐讶异说道。
“嗯,最惨的那一次,知彦整个后背几乎无一块肌肤完整,腿骨差点被打断,数日下不得床来。”
老佟和支长乐互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他们来到这后,所受招待非常好,好酒好菜,大鱼大肉,这辈子都没吃的这么欢脱过,不过整整过去一日,还未曾见过这宅子现在当家的主人是何模样。
而现在沈谙在说他们父亲对沈冽有多不好,这到底是别人父子的事,他们在这做客的,能说什么呢。
沈谙看着他们,笑笑,说道:“一时唏嘘,且看你们二位亲近憨实,我失态了,没有把住嘴门,都说家丑不外扬,果真言多必失。”
“没啥,没啥。”支长乐乐呵呵道。
“不过既然已提到,我便再说几句吧,”沈谙仍是笑着,幽幽叹气说道,“正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所以知彦自小性情孤僻,好内向独处,不喜与人说话,据说当初刚被接去郭家时,他甚至一个月都未开过口,故而,我现在担心你们相处下来会觉得他脾性古怪,会不喜他,届时若他令你们觉得不自在,二位兄弟且莫放心上。”
“哪里会,”老佟忙说道,“不会的。”
“那便好,”沈谙笑意微微收敛,温言说道,“我如今这身体已快不行,若这世上还有什么令我牵挂,便是知彦了。他是个冷冰冰的人,没什么热心肠,现在能有你们这些朋友,于我该当是个高兴的事。”
支长乐憨憨点头:“对对对,高兴,高兴。”
一阵寒风吹来,扫来落雪二三,檐角昏黄灯笼在夜色里晃啊晃。
沈谙抬起手,触了触身前的茶壶,说道:“这才端来的,凉的真快呢。”
支长乐和老佟循目望去,打转的灯火下,沈谙的手指非常修长,本该是一双漂亮的手,但皮肤太过枯槁,起皱厉害,比他们的手还要粗糙和老态。
“冬天了嘛,冷的是快一点的哈……”支长乐笑道。
沈谙也笑,点头:“是。”
抬头望了望浓墨夜色,沈谙站起身子,说道:“许久未有这般畅聊,意犹未尽,想必现在的时辰应很晚了。”
“还好,”老佟说道,“我们本来也睡不着,不是在这等阿梨嘛。”
“我也是在等知彦,”沈谙说道,“今夜恐怕无眠了,我去想办法找找他,先告辞。”
“那什么,”支长乐忙起身,说道,“如果可以,不知能否帮我们也看看阿梨去哪了?”
“好,”沈谙点头,停顿了一下,忽的笑道,“说来我着实佩服你们,我认识阿梨在你们之先,那时我便很喜爱她,一个满是灵气,坚韧聪慧的乡野小丫头,可惜那时她便不近亲我,看如今你们的交情,真如兄妹一般呢。”
支长乐挠挠头,傻笑了两下:“是,是吗?”
“我会想办法的,”沈谙抬手揖礼,“某先告辞,明日见,你们早些休息。”
一把周菱青花竹骨绸伞倚在檐下,沈谙过去拾起,抬手撑开,像是一朵暗花在夜色里绽开。
他回身冲支长乐和老佟一笑,抬脚走了。
雪夜朦胧,他红唇白肤,眉眼若画,执一把伞,那样一笑,绝艳似月下桃李。
老佟和支长乐被晃了下眼,便见他一身长衣宽袖,翩翩离开,背影孤绝。
好半日,老佟说道:“好生……奇怪。”
“你也觉得?”支长乐回眸看他。
“我又说不出是哪奇怪,”老佟皱眉,“不过,这个沈府我有点不想呆了。”
“我也是……”支长乐说道,“可是阿梨还没回来。”
“对啊,阿梨还没回来,”老佟抬头看向高空,夜色深邃悠远,大雪绵绵飘荡下来,他很轻的说道,“也不知道阿梨在哪。”
比起通风报信的人快步奔走,宣武兵们并没有多急。
杀人是个体力活,他们离开青山书院后,行进速度略慢。
虽然这几日杀意狂生,戾气冲天,但宣武兵到底是一支正统的朝廷兵马,两千人步伐整齐,偶有人小声说话,声音极轻极轻。
淮周街越来越近,穿过这条街,前面便是京城闻名的三大大湖桥之一,锦峰桥。
锦峰桥往北二里处,就是当初于家那口棺材被发现的淮周街口,那夜那街口同时还死了数十个燕云卫兵,据说现在路旁的商铺和民房上还能看到一些箭孔。
宣武兵们终于开始加速,为首的陈都尉骑在马上,从桥上陡坡下来时,渐渐觉察不对。
“大人,有人?”身旁同样骑着马的近卫说道。
锦峰桥前是四通八达空旷的街口,大地霜雪沉沉,一片苍白,但前方幽黑夜色里,似有一个人影,单枪匹马。
陈都尉没有停下,眉头皱起。
的确是人影,一个男子,一身夜行黑衣,身形修长,宽肩劲腰,马上姿态颇具风华,潇洒俊逸。
双方隔着五十来丈,看对方这架势似乎在等人。
“他手里是……”近卫又说道。
男子的手握着缰绳,同时似乎还有一物。
“是弓!”另外一个近卫惊讶叫道。
话音落下,便见男子抬起了手,黑暗里一根长箭上弦。
“不好!”近卫叫道,随即拔刀。
却见那箭已脱弦,疾射而来。
一点微小在黑暗中被放大,带着巨大的力道瞬息奔至跟前。
几个近卫不说打马上前,甚至连佩刀都未拔出,便听得“噗”的一声,箭矢穿过陈都尉的眉心,鲜血从后脑喷出,溅落在马上。
娇华 372 来者何人
陈都尉眨巴了下眼睛,身子微微晃动,随即从马背上跌下,重摔在地。
“都尉!”
近卫们惊呼,数人下马去扶,同时抬头朝前面看去。
幽暗中的男子垂下手中长弓,宽阔街口在他背后拉出开旷天地,大雪如鹅毛般洒下。
“追!”几个近卫怒吼,拍马上前。
士兵们徒步狂奔了上去。
男子看着他们跑来,身形未动,马儿略显不安,在雪地上刨着马蹄。
待他们离他只有三十步远后,男子才不紧不慢的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朝东边街道而去。
剩下的上千兵马还在桥上,湖桥下一片冰封,寒气更甚。
后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良久才隐隐传来噩耗,陈都尉直接被人一箭射死!
现场顿时变乱,众人大惊。
宣武军大军留在城外,只五千兵马随宣武将军冯磊入京,此次陈都尉带了两千人奉皇命而行,他的副将和监军则在远处长街上随冯磊行清扫计划。
陈都尉的尸体渐渐冰冷,已有士兵骑马奔回去相告,不过一来一回,所需时间至少半个时辰了。
剩下的两个近卫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不敢擅自做主,一方面又怕耽误皇命。
反复商议,最后咬咬牙,他们硬着头皮令人将陈都尉的尸首带回去,同时继续启程,去往东平学府。
可是在下桥行到街口时,众人却愕然发现,那些去追黑衣男子的兵马一个都未走远,东边街道空旷的雪地上,他们横七竖八,远远躺着,身旁的马匹失主,漫无目的的信步闲逛。
风雪自长街尽头咆哮而来,一个近卫高声怒吼:“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骂完他定睛,更远处的幽光里,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男子的身影,高大挺拔,平静的骑在马上,遥遥望着他们。
不过不是一个人了,身后好像多出了四五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少爷,这狗娘养的好像在骂人。”戴豫叫道。
“你也在骂人。”沈冽说道。
“他先骂的!”
“骂吧,”沈冽轻扯缰绳掉头,往另一边走去,“毕竟我都杀人了。”
“少爷你去哪?”戴豫看着他,“咱们不继续跟他们玩玩?”
“不了,”沈冽说道,“打不过。”
戴豫看着他的背影,这一本正经的语气,戴豫忍不住嘀咕:“……要不要这么直接。”
东平学府门前灯火通明,数十辆后来的马车和马匹,皆被宋倾堂的兵马拦在外头。
不明所以的人刚刚才经历一番生死浩劫,眼下全在破口大骂。
学府里面则不时有人出来问情况,以及试探宋倾堂。
地上的霜雪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烂,宋倾堂俊容阴沉,不想搭理人,偶尔回上一两个字,最后烦了,让人快滚。
又一个人被他骂跑,无奈的离开,可惜回不去学府了,因宋倾堂说的有出无进,哪怕被派来探口风的人也不例外。
宋倾堂看着这人被士兵架着胳膊扔到外边的车马堆里,再看向一个站在马车上大哭,插着腰指着自己怒骂的妇人。
妇人一身华服,家境应该不俗,她是这里面骂的最狠的一个人,不是她骂的话多毒辣,而是她最持久,从头至尾没停下来过。
宋倾堂往后一招手,无声唤来一个近卫。
“郎将。”近卫上前说道。
“二十个嘴巴子,”宋倾堂看着那个妇人,说道,“你亲自动手。”
近卫看去,停顿一下:“打……女人?”
“下手要重,”宋倾堂说道,“老子一夜没睡,脾气暴躁,忍她很久了。”
近卫点点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数个少年从那边而来,站在士兵外面冲宋倾堂扬手。
宋倾堂看去,扫了眼后便收回目光。
这几个少年面色苍白,都是骑马奔来的,是京城各大官胄子弟,不少是从小跟着他厮混的。
“郎将,”身后一个手下看着那边,忍不住说道,“他们……”
“我连亲爹都不认,”宋倾堂冷冷道,“他们爱找谁找谁。”
一旁耳光扇得清脆响,二十个很快结束。
少年们看着那被抽出血来嚎哭的妇人,再看着打完耳光回去的近卫。
“二郎怎么不理我们?”
“二郎这是要干什么?东平学府不给进,连我们都不理了?”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可我们今夜来此,不就是因为发生了的那些事吗?”
……
少年们你一句,我一句,皆在彼此眉眼里望见不安。
今夜来此,因街上那些暴行,因青山书院,因他们不少人的父亲在朝为官,此时困囿于宫墙。
天色渐渐由黑转向墨蓝,来这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许多身着华服的少年和大家千金,宋倾堂在这里还看到了自己不怎么亲近的堂妹,五娘宋玉亭。
火光通明,照亮每个人的面孔。
宋倾堂一概都不理会,继续守在原地。
寅时二刻左右,一个士兵从前边骑马奔来:“郎将!”
宋倾堂心下一沉,大步走去。
士兵快速从马上跃下,低声说道:“来了!好多人!真的来了!是宣武军!”
宋倾堂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辛苦。”
来的比想象的要晚很多,他甚至还抱有侥幸,以为不会来了,或者是瞎传的谣言。
宋倾堂抬头朝前面的雪地看去,握紧手里的长枪,说道:“都打起精神来!”
“是!”众军士应声。
前方是淮周街口,过来时会经过郭府门口。
郭府今夜并未点灯,幽光里,众人渐渐看到了先行的宣武军。
没有灯火的大雪暗白暗白的,那些迟来的宣武军们望着这边的淮周街,俱是一愣。
比起青山书院的安静,东平学府几乎是摆好了阵仗在等他们。
虽然事先已有预想,毕竟青山书院出事,东平学府不会不知情,只是这阵仗,太过出乎他们意料。
宋倾堂容色紧绷,冷冷的看着他们,待他们快走近时,宋倾堂握着手里的长枪,大步走上前去,扬声叫道:“来者何人!”
剩余的两个近卫彼此看了一眼,岁数略大的那一个上前,高声说道:“你又是何人?”
娇华 373 生死交锋
宋倾堂没有回答,看着他们走来。
长街一边明,一边暗,光线泾渭分做两个天地。
宣武军靠近只余二十步时,宋倾堂伸出手,长枪横握,说道:“止步!”
他身上所穿银甲与宣武军身上的玄甲不同,宣武军轻易认出是巡守卫。
不过一个小小京都巡守卫。
“让开!”近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说道,“我等奉皇令而来,识相的滚开!”
他惯来跟随在其他人左右,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高声喝令,这无端而来的威严感,让他的声音中气十足。
“可有手谕?”宋倾堂说道。
近卫眉头一皱,拔出佩刀,直直指去:“滚开,没有时间与你废话!”
“手谕!”宋倾堂半步不让,冷冷的看着他,“奉的什么皇令?”
奉的皇令是踏平东平学府。
至于手谕,为世人所诟病之举,宣延帝哪里会有什么手谕。
“让开!”近卫说道。
“手谕!”宋倾堂回道。
近卫大怒,双腿一夹马腹上前,手里的大刀直劈而去。
宋倾堂手里的长枪一抬,刀枪交击,火光鸣响。
宋倾堂本身力气便大,现在又因站着,脚踏大地,借力所回击的力道更大,马上的近卫踉跄了下,及时稳住身形,虎口震痛。
“干什么!”
“你找死吗!”
“你是谁!”
近卫身后的士兵们上前,高声怒喝。
宋倾堂后边的士兵们同样上前:“郎将!”
同时纷纷摆好阵仗。
宋倾堂手里的长枪驻地,入雪半尺,溅起细碎雪花。
“手谕!”宋倾堂说道,声音洪亮。
这里的每个士兵皆人高马大,而宋倾堂又尤为拔高,一身银甲,虎背熊腰,这样站着,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
近卫煞为狼狈。
本想砍死了事,震慑众人,哪知此人竟会还手。
而这人,他一开始以为他至少有些岁数,离的近了才发现他脸上尚带着稚气。眼下再听得郎将二字,更明白这还是个官阶不小的少年,近卫的面色更难看了。
比他年轻,比他高大,比他官大,甚至力气也更甚于他。
近卫握紧大刀,不过怕什么,他们这次是奉皇令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让不让开?”近卫咬牙说道。
宋倾堂从他目光里看到阴狠和咒骂,宋倾堂更加凶狠的瞪他,说道:“没有手谕,滚!”
“当真不让?”近卫的刀锋再度指去。
回答他的仍是那个字。
“滚!”
近卫大骂:“你找死!”
大刀劈去,身后众士兵提枪跟上,身手矫健。
刀光在空中重重挥下,重新带起一阵呼啸。
宋倾堂挡开大刀的顷刻,长枪横扫而去,锐芒破开大雪,将近卫从马上带下,其余宣武军士兵扑了过来,宋倾堂身后的巡守卫们同时迎上。
宣武军皆上过战场,几日的屠戮早已唤醒他们体内的嗜血。
至于在京城与京兆宿卫拼杀会导致如何,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就如为什么要毁掉青山书院和东平学府,也不归他们管,他们奉的是皇令,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巡守卫在挡着他们。
方才近卫与宋倾堂那一击刀枪之撞已吓得身后不少人面色苍白,当真正的冲突爆发而起时,那些惯居太平的少爷和久居深闺的千金们,皆惊的或捂嘴或瞪眼,腿软着被自己的随从丫鬟们护着往后拉去。来投奔东平学府的文人书生,以及一些家眷们,见到此情此景则更是吓呆。
冷兵器交击,锐利刺耳,东平学府前,两军奋力迎敌,气势汹汹,鲜血泼在雪地上,将冷冽霜雪浇沸,蜿蜒流过那些倒下的,尚还留有余温的身体。
出乎宣武军意料的是,这支巡守卫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不堪一击。每个人骁勇善战,行动敏捷,且进退有序,有章有法,俨然久经沙场的军人,哪里像是在京城混日子的巡守卫。
而那少年郎将拼杀在前,杀红了眼。
宋倾堂满腔激愤,他的长枪和刀刃从来不会指着“自己人”,可是已由不得他了,但凡他有任何一丝手软,对方的兵器便直冲他面门而来。
那些宣武军没有猜错,宋倾堂身后的这些兵马都是当初同他从北地一起回来的,这也是他们现在愿意跟随宋倾堂来这的最大原因。
比起京城的巡守卫兵,他们更能吃苦,更具耐力,哪怕在这轮流守了一日,一旦投身于激战,他们便是如虎的猛将。
只是,宋倾堂心里大悲。
这些士兵没有死在北境,他们从那大大小小的突击,反攻,围剿,防御等各大战役中活了下来,却极有可能在今晚葬身京都。
而如若活下来,也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宋倾堂清楚明白,这些宣武军的确是奉皇令而来,忤逆皇帝,这是叛逆。
不仅仅是这些人,可能整个宋家都要被他牵累,更不论宋度现今身在宫中。
可是,他没有选择,东平学府这扇大门,他今日守定了!
说他叛逆也好,要拿宋家来要挟他也罢,宋倾堂浑身血液沸腾,滚烫燃烧着,长枪朝身前宣武军的头颅扫去,宣武军士兵被重击拍倒,眼睛翻白,七窍流血。
不等他反应过来爬起,宋倾堂身后的士兵随即上去,重重的一枪朝着他脖颈的柔软处刺了下去,鲜血喷溅。
朔风卷雪,四方萧然,如阴司传来的叫嚣声,咆哮朝人间张口。
京城最大学府,大乾三大官学之一的东平学府门前,巡守卫的银甲和宣武军的玄甲激烈冲撞在一起,杀戮如扫,杀气昂然。
玄甲兵的数量占据优势,黑压压成片,而巡守卫们体力已是至极消耗,长此拖下去,只会陷入被动。
宋倾堂抬头朝东北望去。
沈冽让他去试试调度燕云卫府那五成兵马,他派去的人至今未回。
调得动吗?
赶得过来吗?
时间来得及么?
但就在这时,一阵激愤的高喝声忽而乍响,直冲云霄。
宋倾堂一顿,挡开一波攻势,在近卫掩护下回眸望去。
东平学府入后门的山道上,数百个瘦骨嶙峋的文人跑了出来,高声怒吼着,皆衣衫褴褛。
宋倾堂愣了愣:“他们怎么在这?”
娇华 374 天色见谅
苍雪越来越大,怒风莽莽,这些羸弱的文人们多数是赤着脚的,踩着霜寒的雪地,已似感觉不到冰冷。
他们疯狂的跑下来,有人手里抓着石头,有人手里抓着粗壮的树干,没有多余的话,从侧翼朝着宣武军们直接冲撞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詹陈先生带着二三人冒着大雪和浓黑夜色往后山上去,同他们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露面。
詹陈先生离开没多久,山下便传来了动静,两队朝廷兵马交战了,凶狠激烈。
他们本可以躲在山上,按照詹陈先生所说的那样,发生什么都别出去。
可是,他们饥寒交迫的站在这,眼望着苍茫深夜,双耳充斥年轻战士们声嘶力竭的呼喝,他们终于站不住了。
也许那些兵马是来抓他们的,也许他们已经连累了东平学府,可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犯的到底是什么罪。
天下事皆要于法有据,他们所犯之事却迟迟没有章法明文。
数月牢狱之灾,无妄无咎,他们每日盼着出去,日复一日,渐渐消瘦绝望。
狱中投身人有功成名就者,有碌碌无为者,皆沦为阶下囚,或病或死,无人相问。
常言道书中有黄金屋和颜如玉,可书中也有他们低如这足下之雪的贱命,踩烂踩脏,黑白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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