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一双枯槁起皱的手,似是老年之人。
“沈冽来京后,一直病在府中,未曾出门,也未曾去学府报道过。”身后一个天荣卫低声说道。
为首的天荣卫点头,的确是如此。
眼前这男子看上去虽年岁偏大,不过久病抱恙,人是会显得憔悴。
而且这一身青衣,看似简素,布料做工和绣线却皆不俗,是超一品上好的松岁锦,非富贵人家穿不起。
“你是沈冽。”为首的天荣卫说道。
“你说是便是吧,”沈谙笑道,“正是我,我是沈冽。”
“跟我们走一趟,皇上的口谕。”
“我?”
“是。”
沈谙往其余天荣卫看去,叹声说道:“必然是打不过你们,若我不肯或反抗,怕是有苦头吃了。”
“那就乖乖跟我们走。”为首的天荣卫说道,态度并不糟糕。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沈谙忽的猛烈咳嗽,伸手支在唇下,咳的厉害。
一咳咳了好久,看模样的确病的严重。
几个天荣卫互望一眼,为首的天荣卫皱眉说道:“你可还好?”
“病的严重,咳着咳着,倒也习惯,”沈谙虚弱笑道,“只是,我需要些人手照顾,我愿随你们一同去宫里,但我能否带两个随从?”
“也好。”
为首的天荣卫点头,看向里面的家仆,就要伸手随便指两个人,沈谙说道:“一直照顾我的那两名随从不在这。”
他回过身去,说道:“去流月阁,把老佟和支长乐叫来。”
家仆们一愣,面色变白。
见无人去找,为首的天荣卫不耐烦的叫道:“快去!”
沈谙微微一笑:“去啊。”
……
……
在天荣卫们来郭府后院带人的同时,另一支天荣卫在谢大钧的带领下,去往东平学府。
清一色身穿天荣卫黑褐色制衣的兵马出现,紧袖束腰,袍服上沿边绣着金丝勾纹,庄严森冷,他们是历来每一个大乾帝王最信任得力的心腹。
他们从宣武军兵马右侧走来,遥遥望见了人群前的女童。
走近后,谢大钧勒住缰绳,目光睥睨冰冷。
天荣卫司阶,是朝中诸多大臣都害怕的存在,可是在他这样逼视的目光下,女童没有半点不安。
“阿梨。”谢大钧开口说道。
“请叫我夏姑娘。”夏昭衣看着他。
谢大钧眉梢一扬,望着她的目光变得讥诮:“夏家余孽。”
“上一个当着我的面说这四个字的人,已经疯了,”夏昭衣面不改色,平静的说道,“还有比疯掉更可怕的下场,你要不要试试?”
“哦?”
夏昭衣一笑,同样说道:“哦?”
远处那些喧哗声更响,杂乱沸反,他们两个人隔着大雪对望,女童虽笑着,眸中波光平和,但是她身上所散出来的巨大挑衅,让谢大钧着实想要伸出手掐住她柔弱的脖颈,一把拧断。
“宋倾堂,”谢大钧抬眸望向女童身后的兵马,叫道,“宋倾堂出来领旨!”
东平学府大门前的诸多先生,在看到天荣卫出现的那一刻,便觉腿软,许多人现在已下得台阶来。
一日大雪沉寂,昨夜的愤慨怒意渐渐消散,与之而来的,便是对强权的畏怖和未来的迷茫。
这一劫,如何逃?
这里可是京城,可是天子的鼓掌之中!
也许,真的只有以死证道,一死长明了。
现在,听闻“领旨”二字,他们心里都悬上一口气。
“别吵,”人群前的女童却说道,“他才睡下。”
“你,”谢大钧伸手指去,傲然道,“闭嘴。”
娇华 385 我不闭嘴(一更)
谢大钧之所以能顶替上来成为新的天荣卫司阶,因为他办事老练,足够的心狠手辣,他手里面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的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先后娶的两个媳妇都被他酒后活生生打死,他的横和恶,名响京都。
现在他这样一指,带着惯来的凶戾麻木,不怒而威,目光残忍冰冷。
众人望着他的手指,再望向被他指着的女童。
女童笑了笑,脸上神情平淡,不过倒也真的没说话了。
是怕了吗?
毕竟天荣卫有品阶的人,哪个不是活阎王。
身后有学生很轻很轻的嘀咕,替女童担心。
詹陈先生和邱先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收回目光。
其他人对女童的了解,很多是从传闻听来的,有些人仍将信将疑,而他们两个对女童的性情,却至少清楚个三四分。
不需太多,仅这三四分,就足以对这女童笃定,知道她不是乖乖听话的人,也知道她到底多有手段和本事,眼前这谢大钧,詹陈先生和邱先生仿若看到了他印堂发黑。
“叫宋倾堂出来,”谢大钧看向那些巡守卫们,厉声说道,“我有皇上口谕!”
“我说了,”女童说道,“别吵他。”
“你找死吗!”谢大钧忽的怒喝,“我让你闭嘴!”
燕云卫府和大平广场的事,他不是没听过,但以讹传讹的事,他也遇的足够多了。
现在他面前只是个女童而已,区区女童。
何况,就算有通天本领,也架不住他谢大钧是个暴躁脾气,也架不住这里有千军万马。
女童又笑了,这次没再听话,说道:“闭嘴?不,我不闭嘴。”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谢大钧大怒,“骁虎营众兵士,尔等今日已酿灭族大错,不想满门抄斩的,把这邪童杀了!将功补过!”
诸人一顿,僵凝在那,并未有动。
“那,”女童执着伞,慢步上前笑道,“你以为,你又能活多久?”
话音方落,她忽的身形一晃,顷刻掠去。
谢大钧大惊,强烈的危机感逼迫而来,他应激性的伸手去拔刀。
刀刃才出刀鞘一半,女童已瞬息上了他的马背,站在他身后,左脚的膝盖抵在他背上,同时手里的锐利匕首横在他的脖子前,稍有吞吐,便是夺命。
而另外一只手,她稳稳的握着伞,顺带连他头上风雪都一并遮去。
所有人瞪大眼睛,目光不可置信。
出手实在太快!
她怎么办到的?
“说,”女童连呼吸都未变,温和道,“你能活多久?”
谢大钧头皮发麻,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死亡离自己的距离有多近。
脖子上的锋刃贴着他,有尖细的锐痛传来,刀片冰冷刺骨,他动都不敢动。
身边的天荣卫们拔出兵器,想警告她滚下去,脱口却差点问出你是人是鬼。
“我不愿杀人,”夏昭衣轻声说道,“可你不得不死。”
手劲一狠,血线封侯,腥红喷溅,狂涌而出。
全场震惊,远远看着马背上的女童。
她,她就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这么直接把人给……
这可是众目睽睽!
“谢司阶……”离得最近的天荣卫喃喃说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人,真的从来没有。
皇权之下,谁不是匍匐叩首?
刀剑军队相逼,谁敢这样狂妄,目中无人?
片刻前被惊醒的宋倾堂恰好拨开人群大步跑来,双目圆睁:“阿梨!”
谢大钧伸手捂着自己鲜血喷涌的脖颈,呼吸困难,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麻木,若不是夏昭衣的手拽住他的肩头,他恐怕会从马上摔下。
“阿梨……”宋倾堂语声沙哑,“你在干什么?”
夏昭衣左手握着伞,伞柄靠在肩膀上,她面容冰冷,抬头望向三丈外的宋倾堂,没有说话。
惊骇当头,宋倾堂扫过那些淋漓鲜血,重新抬眸,愣愣望着她。
漫天飞雪,挥挥飒飒,昨夜激战的尸首被搬走后,尸首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早已被大雪覆盖。
谢大钧的鲜血,很快也会被盖去。
茫茫纯白的雪花,能遮去大地一切多余色彩,抚平所有的坑洼参差。
宋倾堂不知是风雪使然,还是女童这一双清如寒星的眼眸,他渐渐平静下来了,转眸望向那些还骑在马上,惊惧的天荣卫,和他们身后那一盘散沙,群龙无首的宣武军,以及另外一边,困顿乏力,进退犹疑的燕云卫。
很是奇怪,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那些目光从谢大钧和女童身上,聚拢到他身上了,似乎在等他开口。
为什么?
他根本没有任何处理这个女童的能力和权力,为什么这些人要看着他?
连宣武军和天荣卫也在等他说话。
宋倾堂忽然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在北元韶光山,韶光之战后,双方兵马折损惨重,他们一队三十人与大军走散,行于幽寂山道里,那时也是这样飞雪茫茫。
因他父亲官位显赫,所有人推举他为领队,由他带路,调度支配一切,包括必要时候的生命牺牲。
他推却不得,因为他们需要有人站出来,需要这个人大步走在前边带路,所以他只得逼迫自己硬着头皮扛下,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犹豫和懦弱,他无法辜负他们的生死相托。
现在,身后这些骁虎营的巡守卫,他们于他,同样生死相托。
宋倾堂的手指微微收拢,才平复下来不久的情绪,在心底又变得澎湃。
天光沉暗下来,他回头望向那些巡守卫。
士兵们也望着他,年轻的郎将不过才十六七岁,发丝落着雪花,凝着白霜,唇瓣无色,眼角憔悴,清癯黝黑的脸颊上有一道口子,是昨夜才落下的。
宋倾堂浓眉微皱,收回目光后,重新看向夏昭衣。
女童的眼眸清冷平静如一,似跳出固化的岁月时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一盏被清风摇晃着的湖灯,清冷又温暖。
“我……”宋倾堂动了动唇瓣,忽的伸出手,指向谢大钧,沉声说道,“把他,吊起来。”
娇华 386 挡路者死(一更)
宋倾堂的声音并不响,却像雷霆之力,忽而乍开,掷地有声。
“宋倾堂!”天荣卫们高声大喊,“我等奉皇命而来,你是要造反吗!”
宣武军们互相对望,难以置信。
杜一德上前数步,愣愣的看着宋倾堂,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
他带兵赶来,完全是被人给骗来的,可就算被骗,宣武军的兵马他也已经杀过了,在对方眼里,自己和宋倾堂穿着的是一条裤子,现在,宋倾堂要反?
那他咋办,如何自处?
四名手下从宋倾堂身后出来。
宋倾堂看着他们上前,心跳狂乱,眉头紧皱,深深压在眉骨上。
反?
对,他就是反!
他没有其他选择了,这些天荣卫到这里为的什么,他想也知道。
他们带来的旨意,绝对不会让他活着,不会让东平学府活着,更不会让他身后的这些手下活着。
所以,他不能领这个旨。
否则,他来守这东平学府有何意义?昨夜兄弟的死有何意义?
以及,现在陪他站在这里,将生死全权交给他的兄弟,他更不能让他们枉死。
领旨,必死。
反,他深信得道多助,他不是孤身一人!
天荣卫们愤怒的咒骂着宋倾堂,有人回头看向那些宣武军:“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啊!”
宣武军们看着他,再望向对面的宋倾堂,他们没人能够做主。
如今已快酉时,他们站了一天,冻了一天,饿了一天,外边半点消息都没有,终于来了天荣卫的人,为首的司阶却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被一个女童给当众……
这种击杀所带来的直面冲击,是震慑的。
四名巡守卫上前,将谢大钧的尸体拖走。
那女童已下了马,撑伞立在马旁。
天荣卫们看着她的身影,无人敢拦那四名巡守卫。
“宋倾堂,”一名天荣卫叫道,“你不知天高地厚,你会死于千刀万剐!”
“才多少人手,这你也敢造反!你等死吧!整个宋府都会为你陪葬!”另一名天荣卫骂道。
宋倾堂没有说话,沉着脸看着谢大钧的尸体被高高吊起,在风雪里悬荡,摇摇欲坠。
那几名天荣卫望着谢大钧的尸体,握着缰绳的手疯狂发抖。
“宋倾堂!!你真的在找死!”
“你今日如何对待谢司阶,明日就是你的下场!”
“别吵他。”女童微微侧头说道。
几名天荣卫顿住,朝她看去。
“不听话的人,要被吊起来的。”女童又道。
天荣卫们脑袋都空了,不知是被气炸的,还是被惊住的。
欺人太甚,真的欺人太甚!
……
……
本该升起满城灯辉的京都,今夜火光寥寥,而跟这两个月截然不同的是,清冷寂静的街道却困满人群。
冯磊的兵马被堵在了中城御园。
四通八达的路口,一眼望不尽人海。
冯磊破口大骂,满肚子火气,手下抓了数人来问,道是城门大破,流民入城,天下大乱。
“放你娘的屁!”冯磊指着一人骂道。
他们现在被堵在路中间,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若非这里是京城,他真想一路杀过去,杀一条血路出来。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乱,到处都在哭,天塌地陷的绝望化作一柄灭世锋刃,悬于人间众生之上。
天色渐渐暗下,有百姓回头了,因为前方皆被堵死,无路可去。但这些回流的百姓,反更成为阻碍,冯磊的大军几乎原地踏步,寸步未进。
直到有人寻来,遥遥望到这边的高头大马,扬声喊道:“将军,将军!”
挤开人群跑来,他几乎要哭,腿一软,在跪倒摔地前被旁边近卫及时扶住。
“将军,出事了!”来人快速说道,“宋倾堂反了,昨夜他带人守在东平学府前,与我们大动干戈,后来燕云卫府的人跑来帮他们,我们兵马损失惨重,派回来报消息的人再无音讯!”
这些冯磊都已知道了,冷冷说道:“现在那边情况如何?”
来人咽了口唾沫,换气说道:“天荣卫谢司阶带一队人马过来传旨,话未说几句,就被阿梨杀了,宋倾堂将谢司阶的尸体高高悬起,要,要造反。”
“造反!”冯磊怒道。
“宋倾堂人手五百不到,但燕云卫府有数千兵马,我们的人在那边对峙,不敢妄动,我来时,那几个天荣卫已经回宫去禀报了,我与十二人分头回来,我撞见了将军,只不过……”来人望向身边的人海,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真的城破了吗?
“阿梨也在?”冯磊身旁的欧阳副将问道。
“是,”来人点头,“就是那个阿梨!”
“怪了,”欧阳副将说道,“当初大闹燕云卫府的人不正是她么?李东延的死,莫非是杜一德搞的鬼?”
冯磊面色阴郁到极致,咬牙说道:“东平学府。”
他本以为对付东平学府会跟踏平青山书院一样轻松,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堆破事!
而皇命在身,除却东平学府,他还要去城外调遣宣武军大军入城,结果身前,是如蝗灾一般的人海。
看着这些挤挤挨挨的人头,冯磊最后的耐心被彻底磨没,终于忍无可忍,手里的长枪一扫,朝前指去,怒声说道:“管他是谁在搞鬼,开道,挡路者死!驾!”
骏马奔去,长枪刺入前方站在人群后面的一名妇人。
人群猝不及防,惊叫四散,无奈空间逼仄狭隘,无路可去,只能往前方四处挤压。
冯磊收回长枪,转而攻击下一个人。
欧阳副将在身后傻眼:“将军!”
“还等什么!”一旁早已暴躁的孙校尉怒声说道,“跟将军一起上,我们杀!”
他率先冲了上去,朝着被冯磊刺倒在地,还未彻底断气,哭叫喊救命的妇人一刀砍了下去。
欧阳副将僵坐在马上,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四周尖叫声刺耳欲聋,百姓们仓皇奔走,许多都是拖家带口,无论是谁,无论妇人孩童还是老人,能杀的,挡路的,他们绝不手软。
鲜血如似泼盆一般,浇在雪地上,凄厉的哭叫声似聚起一片雨云,惨绝阴霾。
欧阳副将忽觉一阵天昏地暗,他眼睛一翻,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娇华 387 她就是炬(一更)
东平学府至御街这一段路也被严重堵塞,回去的天荣卫们费了许多功夫才摆脱人海。
而御街往东,再往北,直至举央城门的一整片东城,聚拢着密密麻麻,数十万百姓。
冯磊带人杀来,在正阳道时遇上由京兆府刘长史所带的一百个兵马,正在辛苦的组织疏通人流。
远远听闻杀戮之声,许多人逃跑的更快,不时有人大喊“流民来了”。
刘长史抬头望去,惊诧于速度这般快,便见如浪潮一般狂奔而来的百姓后边,是高高骑在马上,挥舞兵刃的军队。
军队!
刘长史呆愣。
大乾的军队,怎会在大乾京兆屠杀平民!
刘长史不敢停留,迅速让自己的人手跟着逃跑,遇上前边来的两千多名北府兵民兵,让他们跟着一起跑。
人群越发失控,四处逃命,随着冯磊的屠刀,大量百姓朝淮周街跑去。
寒风呼号,四方墨色彻底沉降,东平学府后院所有的储粮皆拿出来做饭,送出府来,同时有自发的百姓和商铺人家为士兵送饭。
学府里的先生们组织人手藏书,而后分散人流,准备令人往城西几道城门退去。
同时有人去联络尚还未被软禁于宫中的文武大臣,试图去劝说他们一并离京,并调动尽可能调动的人手。
大晗先生坐在宋倾堂身边,同他聊当下处境以及后续安排。
宋倾堂安静吃着糕点,脑袋一片空白。
他没有什么后续安排,如果说非要有,那就是尽可能活着,尽可能保全目前想要保全的人。
“郎将!”一名手下这时上前,“郎将,有人找您,自称沈冽随从。”
宋倾堂点头,说道:“带来。”
火光里,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高大男子跟随另一名手下上来。
男人同宋倾堂问好,左右张望一圈,皱眉说道:“宋郎将,我家少爷当真不在此处吗?”
听他话中语气,宋倾堂眉目不解:“你家少爷何时来过?”
说完一顿,他回头也去张望,站起身来,问手下道:“不对,阿梨呢?”
“阿梨姑娘方才走了,她说有重要的事情等她,”手下说道,“郎将不知道吗,我还以为郎将是清楚的。”
“就,走了。”宋倾堂无端觉得心咯噔了一下,一股无名的失落浮起。
“二郎?”大晗先生看着宋倾堂。
宋倾堂呆呆的,虚望着四周人影。
他从来不曾这样,可是,今日看到那女童的一瞬,他便觉得自己好像能生出许多勇气和胆量。
她的存在和眼神就是一股力量,强大的让他觉得天塌下来,他也能伸出双臂去撑住,压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站在那里,她就是炬,千万之中的唯一。
“我家少爷说要来这的,已经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一旁的黑衣男子说道。
宋倾堂回神,看着黑衣男子,皱眉说道:“但我一整日都未离开过这里半步,也未曾见到过沈冽,你最后一面见他,是在何处?”
“这么说,少爷的确没来。”黑衣男子嘀咕说道。
顿了顿,他抬起头道:“如此,宋郎将,我先去其他地方在找,若你见到我家少爷,同他说声我寻过他。”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宋倾堂担心说道。
“应该不会,小的先告辞。”黑衣男子说道,行礼离开,不做停留。
……
……
大雪渐渐停了,风却变得更疾,摧枯拉朽一般,呼啸过天地。
孙逸客站在皇城东门上,一手握着腰上的别刀,遥望着皑皑灯辉下的阁楼屋宇和远处攒动的人头,心头一阵悲怆。
京城着实太大,屋舍俨然,楼宇壮丽,繁华时,街市盛景长明,灯光璀璨。
他琢磨了三日都没能弄明白,为什么陛下要离京,舍去这大好河山。
三名手下骑马从宽阔长道上奔来:“都尉!”
孙逸客站在城楼上望下,说道:“如何了?”
“肃清完毕!”
“举央门附近再无闲人,无敢再犯!”
“城外已清!”
孙逸客点头,转身离开,回去复命。
宫中金平广场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华盖云集,禁卫们护满宫墙,宫女内侍神情麻木,围着舆驾而立。
远处太央殿里,宣延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望着空旷大殿,定格在虚无一处,久久未动。
今日离开,他日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平时坐在这龙椅上受百官朝拜,他习惯到近乎麻木,并未有什么太大感触,但如今即将要离宫,他竟忽然觉得不舍。
为何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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