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娇华 398 因为是你(一更)
陆明峰还站在原地。
荀斐看着廖内侍的身影,转头再望着陆明峰。
不用问什么,荀斐已经意识到了,原来并非如他所想,以为皇上要对这些人彻底动手,可,为什么呢?
荀斐困惑不解,眼眶渐渐发红。
大臣们都停了下来,看着廖内侍从分开的人群里出来,众人心如擂鼓,疯狂乱跳。不过廖内侍一开口说的,却是令士兵们退开,传皇后娘娘的懿旨,让京兆府少尹朱岘将想说的话说完。
众人皆一愣。
卞石之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
“谢皇后娘娘千岁!”卞石之跪下来高声说道。
其余大臣反应过来,纷纷叩谢。
夏昭衣从马上下来,闻声望去,因为个子原因,她只能从人群狭窄的缝隙里望见一二。
“阿梨。”赵宁走来说道。
夏昭衣看过去,说道:“赵宁。”
“沈公子。”赵宁再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福礼说道。
沈冽也下了马,正抬手轻拍着马儿的脖颈,回过头来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你的伤势严重么?”赵宁说道,“我那边有马车,沈公子要不要去处理下伤口呢?”
“不必。”
“沈冽,”夏昭衣回身说道,“你去包扎下吧,你伤的的确严重。”
“不碍事的,”沈冽垂眸看她,“一点小伤。”
女童没说话,一双雪眸抬着,无声和他对望。
沈冽眉心微微皱起。
顿了顿,少年很低的说道:“好吧……”
“这个给你。”夏昭衣递出一个小盒子。
沈冽接过,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布盒,问道:“这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伤药,对我来说很有用,你试试。”
沈冽顿时笑了,皓齿洁白,说道:“好。”
楚管事领着沈冽离开,赵宁带来的守卫们尾随跟上,护在他们身边。
“沈公子长得绝色,”赵宁看着他们的身影,说道,“如此冷面少年一笑,似春回大地,溪水冲开寒冬冰涧一般。”
夏昭衣点头:“沈郎君的确俊美。”
“据传沈公子是个并不好相与的人,却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何止沈郎君,”夏昭衣说道,“赵大娘子据传是个更不好相与的人呢。”
赵宁笑了,望着夏昭衣,说道:“因为是你,你是阿梨。”
“你怎么会来这里呢?”夏昭衣问道,“是魏从事?”
“嗯,他同朱大人发生争执后来寻我的,这些时日一直住在我那。”
“如此说来,你们来这之前,是不知道我和朱大人会来的?”
“自然不知。”
“太涉险了,”夏昭衣皱眉说道,“你便这样过来了吗,就不怕这些士兵会当场将你们杀死?”
赵宁一顿,朝那些士兵们望去,从身边的士兵望向远处,密密麻麻,满目都是手拿兵刃的高大男子。
她当然不可能没有想过,她不鲁莽,只是比起这里的士兵们,这里的百姓要更庞大,如溪河比之江海。而这些已经被吓坏了,彻底绝望的人,根本不需要她赵宁费多少工夫,几句话就可以完全煽动……
所以,滔天民怒之下,这些士兵再高大健壮,凶狠残暴,又算得了什么?
当人潮掀起狂澜,热血冲破本就不多的理智,民怒便会如滚滚而来的巨轮,碾碎这一支所谓的帝王之队,碾过史书,碾过时代,摧枯拉朽。
当然,这里必然也会一片尸山血海了。
赵宁本就自认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对所谓的天下苍生更无半点怜悯,但是这样的心思……她不愿让身旁的女童知晓。
这个话题不想继续,赵宁收回目光,说道:“阿梨,那个宁嫔,她是什么来历?”
“与林又青很像,对吗?”夏昭衣说道。
赵宁点头。
“她是林又青的亲姐姐,她叫施又青。”
“施?”赵宁皱眉,“也叫又青?”
“有趣吧?”夏昭衣说道。
“确实有趣,但也古怪,古往今来的兄弟姐妹皆是同姓,她们却同名不同姓。”
提及她们,夏昭衣心中有不少疑惑想问赵宁,不过现在并不是恰当的时候。
夏昭衣望向宁嫔,再看向马车上的朱岘。
安秋晚和其他人已被从马车上带下,马车里除了他们,还有平铺在长凳下的一众账本。
江平生等四个官员将这些账本搬出,其余大臣在雪地上清点翻阅。
朱岘念完伏罪书,现在手里拿着的是他当初和魏新华一同整理的文卷。
文卷上面,是定国公府的所有罪责,未曾公告于天下,但京兆府却必然会有。
方才这里一触即发,但廖内侍将剑拔弩张的对峙平息下来后,现在朱岘的声音,近处的人都能听到。
四周的百姓们仍留着,他们不敢散去,紧紧的望着围在大桥前的官员们。
风雪很大,飘洒下来,人海呼吸吞吐,聚为一片浩大的寒气。
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夏昭衣心底很轻的说道,很快的。
楚管事站在马车外面,打了一个哈欠,问车夫:“现在是丑时了吧?”
车夫已经快睡着了,说道:“快寅时了呢,很晚很晚了。”
“真冷啊。”楚管事说道。
车夫点了点头。
刚点完,身后的帘子便被掀开,沈冽走了出来。
“沈公子,怎么就下来了。”楚管事说道。
“我弄好了。”沈冽说道。
“这么快?”
“嗯,”沈冽应声,“多谢。”
说完,他拾起倚在马车外的长枪便走,未出几步,他的脚步停顿下来,想了想,将背上绑缚着的长剑取下,说道:“有些累赘,我暂放在此处可否?”
“可以的,”楚管事说道,伸手接来,看着沈冽这模样,心中仍不放心,“沈郎君,你这是又要过去?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没事,”沈冽说道,“多谢楚管事。”
而后又跟先前一样,转身便走。
楚管事皱起眉头,望了望手里重量不轻的长剑,再抬头望着他。
少年背影挺拔,一身墨衣多处破损,衣上鲜血将深色衣裳染得更深,无损他的风华俊秀,反更令他的气质凛冽数分。
“英雄出少年啊。”楚管事叹道。
娇华 399 他们很吵(一更)
“……夏昭学大贪,乃留贰万车,遂散于天下大商,换白银八十三万有余,恐于事发,借昔日部众,率众诈降,事发牵累其余兵众,长邱诸郡相继陷没,祸国殃民……”
“……自二十三年夏至日起,京城谣诼四起,察疑天乱者危言不计,谣诼之源,谓有心人广散,经查,童庄楼,川海阁,开悟堂,同明楼等十三家京城酒肆茶楼,受命于夏家潘家,散布谣言,暗藏赈灾粮款,通达叛乱州府,夏家潘家私欲窒塞,去善为恶……”
“……其一面表善,数次请缨,一面为乱,通敌叛国,以掌蔽天,经截获,共有一十四封夏昭学与南丰往来信件,以南境六州为筹,欲私联南丰对抗北元,另有二十三封与燕苏丞相赵壁之的往来信函……”
……
……
一阵又一阵的北风猎猎呼啸,朱岘迎着风雪,高声念着定国公府罪状。
沈冽朝夏昭衣走去,随着他的步伐,四面八方的士兵们的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沈冽视若无睹,大步朝前。
楚管事留下的伞被赵宁握着,微微倾斜,遮在女童头上。
“阿梨。”沈冽唤道。
夏昭衣回头,一顿:“你处理好了?”
“好了。”沈冽说道。
夏昭衣朝他身上看去。
怕女童不信,他特意伸出手,手背上的三道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
“你身上的呢?”夏昭衣问道。
“身上还没,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沈冽如实说道。
这里到处都是士兵,全部都在提防监视她,谁都看得出,这些人会随时准备攻击和压制住他们。
而他身上的伤口,处理起来会很费功夫,沈冽有预感,几道入肉数寸的伤口,布料已经黏在伤口四周了,撕扯下来会将伤口拉扯更大,实在有碍行动。
夏昭衣弯唇笑了,眼眸明如皎月。
“谢谢你,沈冽。”夏昭衣说道。
“这个,”沈冽拿出小药盒,“剩余的可以都给我么?”
“你觉得好用的话,我多做几个给你。”夏昭衣笑道。
沈冽也不客气,淡笑:“好。”
那些士兵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荀斐和陆明峰皆在不远处。
他们四周是赵宁带来的数十个高头大汉,皆是花重金雇来的死士。
一行人站在这里,就像是孤岛被汪洋所拢。
直到前面的队伍继续前行,停滞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朝前而去,到了此处中断后,长街才变得空旷起来。
不过不多时,孙逸客便领着五百兵马从前而来,但并未在此逗留,径直去往长桥,领着后续队列往前,是官员们的家眷。
大臣们愣住,回眸去看,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马车跟随长队而去。
孙逸客带着兵马回来,经过时骑在马上,淡声说道:“大人们,可要快点了。”
大臣们看着他,目中不掩怒焰。
“我们走。”孙逸客说道,拉缰绳往前。
陆明峰想了想,翻身上马,跟上孙逸客。
孙逸客却忽的停顿下来,目光看向马车前的雪地上。
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孙逸客一愣,瞪大了眼睛。
“安太傅?”孙逸客说道。
“不用管。”陆明峰说道,声音有些疲累,毕竟太晚了,他一直都是早睡的。
孙逸客仍处于震惊之中,就跟方才过来的廖内侍一样。
陆明峰倒不觉得有什么,他早已见惯位高权重的人在自己面前跟一条狗一样苟延残喘,如今安秋晚这模样,算得了什么。
思及此,陆明峰看向朱岘。
朱岘现在所念的这些罪状,听上去有多令人切齿,当初定国公府的人在大牢里所受的酷刑就有多切骨。
天荣卫倒是没插多少手,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扳倒定国公府,能促成的,只有安秋晚。
陆明峰后知后觉的,忽然觉得庆幸,当初这事若是被皇上一口令下要他去办,那现在跪在这里的人,会不会是他?
陆明峰看向人群里的女童一眼,收回目光,跟随孙逸客一起走了。
大臣们陷入沉默,望着一辆又一辆过去的马车。
朱岘不为所动,开始对账,对信。
那些药名后面的数字非常精确,几石几斗几升,详细至单瓶单箱,在最后面还有一个汇总,对上数额,不攻而破。
而不存在的信件虽无法去对峙,但是安秋晚和路千海的伏罪书皆在,以及,人证就在这里。
还有宁嫔,还有贪污舞弊,还有结党营私……那些分明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欲加之罪的说辞,却被条分节解,一件件缕清呈证,较真到极致。
“大人们,还没有结束吗?”人海里面一个站着的掌柜忽然叫道。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另有人也高声说道:“大人们,还要多久?”
“我们今后怎么办?”
“皇上呢,皇上要去哪里?”
……
越来越多的声音高声说道,嘈杂声起,渐渐像暗涌翻滚,吞并了其他所有。
朱岘停了下来。
抬头望向前面的人海,再转头望向自己的来处。
“我们知道定国公府没罪了,我们知道了,大人,我们怎么办?”
“我们饿了一天了,大人,您不是我们的父母官吗?”
“皇上这是去哪?城门到底有没有塌下?”
“磨磨唧唧,烦不烦,定国公府人都死光了,你在这边废话半天,跟我们有关吗!”
“大人,我就想知道我们可以回家吗?”
……
朱岘嘴唇干裂起皱,望着那些人,顿了顿,回过身来,继续审案。
“真的快结束了。”赵宁说道,目光看着朱岘。
夏昭衣点头:“嗯。”
“他们很吵。”赵宁望过去。
“他们在害怕,无可厚非。”夏昭衣说道。
“可你苦苦追寻真相,寻找线索,如今却要草草了结,会不会成心中憾事?”
夏昭衣笑了,摇了摇头。
她抱有的想法要远远糟于现在,最坏的打算都已在她脑中,如今这样,已是圆满。
“我觉得,”赵宁轻叹,“很难过。”
“难过?”
娇华 400 法不责众(一更)
赵宁点头:“嗯,难过。”
她望着人海,确切来说,是人海之上,那些天降的大雪。
这些世人要的是什么,赵宁早便知道,也懂如何去应对他们。
面对楚管事时,她尚能保留思虑,但是现在站在女童身边,她胸腔里面忽然一股戾气爆发,抑制不住。
“阿梨,”赵宁说道,“你说,定国公府被抄家的那日,定国公府诸人那些头颅被砍落下的时候,这些人,是不是也这样麻木的看着?”
夏昭衣抬起眼睛,因风雪而敛眸,看着赵宁的眉眼。
沈冽也朝她看去。
“有一股寒意从我的胸腔漫向四肢,只教脊背都冷彻,”赵宁说道,“世人的心性,是不是愚昧又狠毒?”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宁的目光变得悠远,虚望着茫茫苍雪。
那些大雪,像是低沉下来的烟霞气雾,成团成团,飘荡过人间。
当年湖州那场大雪,可比今日要更猛呢。
冰天雪地,未着寸缕,是她。
口水浓痰,万人唾弃,也是她。
那些人面,她虽厌恶憎恨,往后余年里更多的却是懒于回顾,不屑去想,想起就觉累和烦,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忆了起来。
数十年过去了,真快。
“世人于我,是闲人。”夏昭衣说道。
赵宁一顿,垂眸看着她。
“闲人,也就是无关轻重的人,”夏昭衣微笑,“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不在意,不当饭吃。”
赵宁也笑了:“我也这样认为,但如若这些人欺负过你,对你有过很大的伤害呢?”
夏昭衣轻轻皱眉,望着赵宁。
“如果这个伤害是无法原谅的,那么等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就以牙还牙。”夏昭衣说道。
“若是上万人欺负你呢?”
“只要是欺负了,一个,或者上万个,有区别吗?”
“法不责众。”赵宁说道。
夏昭衣顿了下,很轻的说道:“法不,责众?”
她收回目光,望向雪地上心绪沉重的大臣们,心里面又很轻的念着这四个字,法不责众。
不是的,夏昭衣很想说,法不责众这几个字只有两类人能说出口,一类是心怀大能,可包容天下的仁者,还有一类,是能力不够的人的推托之词,有足够能力,又有满腔仇恨的人,他们绝对不会仁慈。
只是,思及满腔仇恨四个字,夏昭衣的眉目浮起浓浓的困惑。
夏昭衣忽然在想,二哥,真的还活着吗?
当初闯大平广场,她故意闹得人尽皆知,告世文一出,天下皆知她与定国公府的关系。
白日她站在东平学府门口,虽单纯以赤子之心,不为任何目的,可是,来了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儿郎,她的二哥呢?去了吗?看到她站在那里,他会好奇她的身份吗?
现今,这兆安河大石桥前,两旁火光如昼,人潮如海,二哥又身在何处?
二哥……
夏昭衣甚至不敢去想,二哥当初一个人面对定国公府的衰亡,是如何的心境。
……
……
前边车队缓缓朝前。
安于平坐在幽暗的马车里,车中还有另一人,是宣平侯世子,孟笑川。
两人没有说话,车轮碾过柔软的雪地,颠簸的并不严重。
车外又响起马蹄声。
今夜来来往往的马蹄声实在太多,甚至还有杀戮和惨叫,不过打开车帘望去的人少之又少。
谁都清楚,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该明哲保身,看不到听不到,则相安无事。
安于平未去理会,马蹄声却停了下来,有人出声叫道:“安十四爷!”
安于平一顿。
孟笑川朝他看去。
安于平抬手掀开车帘望出去。
一个士兵骑在马上:“安太傅被夏家女童绑来了,现在正跪在兆安桥前受判,安太傅模样极惨,安十四爷,您要不要过去?”
安于平大惊,忙从马车上下来:“你说什么,我父亲在兆安桥前?”
士兵从马上下来,缰绳递过去:“安十四爷。”
安于平垂头看着缰绳,顿了顿,伸手接过。
“安十四,”孟笑川掀起车帘,说道,“你要去?”
安于平抬头看着他。
“若我是你,我不会去。”孟笑川沉声说道。
车里的暖炉虽然烧尽,但还留有余温,现在站在雪地上,风雪猛烈刮来,安于平的锦袍狐裘在大雪中飞扬了起来。
他清秀的双眉皱起,耳边响起大哥的话。
若是大哥在,现在会如何?
该权宜,还是该……
可是,那是他的父亲!
安于平收回目光,迅疾翻身上马,而后扬鞭而去。
孟笑川看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垂下了帘子。
……
……
人群越来越乱,喧嚣沸天,很多人想要挤入进来,街边的京卫们快挡不住。
长队离开后留下的空地渐渐被百姓围来,人群争先恐后,纷纷问怎么办。
荀斐派了数百禁军去拦,同时派人去调兵马。
朱岘已经没有继续了,因为声音被彻底被淹没。
现在朱岘垂着手坐在马车上,看着还在对账的大臣们,忽然想笑。
他抬头望向深黑夜幕,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会心一笑。
这些官员们,最大的有三朝元老,最年轻的不过才三十出头,所有人心里都不会不清楚,定国公府的那些所谓罪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们现在都在帮忙整理,归案,以及最重要的,便是见证。
“朱大人。”魏从事在旁边说道。
朱岘朝他望去。
“等下去喝几杯吗?”
“哈哈哈……”朱岘笑了。
他看向那些士兵,说道:“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他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有他们啊。”魏从事朝那边的女童和少年望去。
朱岘也看了过去。
“不过很奇怪,”魏从事说道,“沈郎君身边居然一个随从都没有。”
“阿梨。”朱岘很轻很轻的说道。
“嗯?”魏从事抬眸看他。
“真厉害,”朱岘拍了拍一旁的伏罪书和告状文,说道,“我从来不信一个人到底能神通到何种地步,自打见了她,我信了。”
这些证据,都是女童整理出来的,千丝万缕,逻辑清晰,巨细靡遗。
不说她耗费的时间,便是这行文的功底和精炼的表达能力,朱岘叹服。
娇华 401 不哀不悲(一更)
陆续有大臣受不住寒冷,回去了马车。
卞石之和潘堂峰等官员们用魏新华带来的笔墨伏在账本上撰写文章。
安秋晚和江平代他们还在大雪里跪着,双膝发麻冻痛。
从头至尾,除了在各类文书里面念及他们的名字,实际上并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一句话,包括在这里的宁嫔,也无人去过问。
几个同安秋晚一样位高权重,且头发花白的老臣们偶尔会朝安秋晚看去,不胜唏嘘。
卞石之最先起身,将手里的文书交给朱岘。
朱岘忙下得马车,双手郑重接过,但见上边所写文字,文章标题是《寄天下圣贤之书》。
“谢大人。”朱岘说道。
“我有一个学生,现今在宜安,他著作颇丰,近年有意编写大乾史论,今日这些文章,朱大人可交给他,”卞石之说道,“他姓方,单名窦。”
“好,多谢大人。”朱岘感激道。
“至于朝廷里史官们所写的那些帝纪列传,”卞石之拢眉说道,“至少现在不宜。”
朱岘点头:“是。”
又一位大人过来,将手里的文章交给朱岘,上书标题:《夏国公哀辞》。
朱岘谢过。
卞石之没有离开,随意看了眼朱岘手里的文章一眼,说道:“朱大人,其实夏家于你并无交情,你今日之举,不怕身家性命尽毁吗?”
朱岘一顿,说道:“怕的……”
“那你何故还要来?”
魏从事抬头朝朱岘看去,几位大人也都看着他。
朱岘轻皱眉,握着文章的手指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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