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追上去吗?
他几次问自己。
但心底同时有一个声音在说,不知道。
风雪呼啸而过,天地茫茫,他握着缰绳的手被冻得很麻,这样的天寒地冻,他每一次的呼吸都能被自己清晰听到,似乎自己在和自己对话。
越孤寂,越清醒。
并非身体的清醒,而是似乎第一次这么亲切的觉察自己于天地间的存在。
昨夜人潮稍散,他没有上前去见父亲,而是藏在人海里,用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克制下来。
他太了解父亲了,这样的狼狈和万人唾骂前,高傲如父亲,不会愿意展露在自己的孩子跟前。
安于平眼眶泛红,握着缰绳的手因忽起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身后遥遥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安于平回过身来,迅速勒马,往起伏错落的雪坡磐石后躲去。
不过多时,有三人骑马而过,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兜头的帽子抵着风雪。
后面跟随的两名手下同样包裹严实,他们身形皆高大,速度飞快的从路上经过,朝前边的长队追去。
今日一日,安于平不时碰上这样追逐而去的人马,但是这三人似乎不同,身上所穿皆不是朝堂上各个兵马的制衣。
很快,他们三人就消失在了下坡路口,不过却改了方向,往古槐的龙担山而去。
那边有小道,的确可以更快追上前边的队伍,看来他们对这里的地形比那些朝堂的人要了解的多。
“少爷,”戴豫边跑边低声说道,“那边好像藏着个人。”
“不管。”沈冽说道。
马儿眨眼奔出去好远,在入山口时出现一支火把,火光明亮,火把旁边满是霜雪的枝桠下悬着一块小牌子。
沈冽忽的一勒缰绳,马儿人立而起。
娇华 418 五个逃兵(一更)
木板不大,且有褶皱,上边只有半个字:“通。”
戴豫和杜轩也停了下来,循着沈冽的目光望去,落在了木板上。
“怎么好像有点眼熟。”戴豫说道。
“此路不通的通。”沈冽说道。
“想起来了,”杜轩说道,“磐云道!这是阿梨写的。”
“沈谙?!”戴豫当即说道,转头朝四下望去,“他在这?”
“沈郎君。”一个气息较沉的年轻女音响起,伴随声音落下,柔姑从树后走出。
沈冽望去,认出她后说道:“沈谙让你在此处等我?”
“是,”柔姑点头,“公子说,你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沈冽唇角冷笑:“说吧,他想干什么?”
“沈郎君爽快,”柔姑看着他,“公子说有五个条件,只要沈郎君能答应,那阿梨姑娘的两位异姓兄长现在便可平安无事。”
“五个?!”戴豫激动的叫道,“你们他娘的太恶心了吧!”
“说。”沈冽说道。
“第一,沈郎君三年不得回醉鹿郭氏。”柔姑说道。
“放你娘的屁!”戴豫骂道。
“为何?”杜轩不解。
柔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看着沈冽:“第二,开春后,沈郎君需回一趟沈家,尽孝。第三,宫中摘星楼中的寻机殿,四壁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个暗格,公子想让沈郎君趁此宫廷无主之际,前去一五一十的绘制下来。”
“这是拿我家少爷当什么使唤!”杜轩恼道。
“第四,明年四月,沈郎君再去一次重宜兆云山,除了龙虎堂外,附近有数张山型地图,需得沈郎君亲自绘制,我家公子便不去了。”
戴豫咬牙,朝沈冽看去:“少爷!”
他想打人了。
沈冽面淡无波,冷冷的看着柔姑。
“第五,”柔姑停顿一下,说道,“公子说,沈郎君需允诺三年内必成家。公子说他命不久矣,在这世上唯独牵挂的人,便只剩沈郎君。他早先替你算过命盘,其中姻缘着实不妙,若你不早日成家,只怕公子不会心安。”
“管的真宽!”
“脑子有问题!”
戴豫和杜轩同时骂道。
“这五点,”柔姑看着沈冽,“沈郎君只要应下,老佟和支长乐便能无虞。”
沈冽终于出声:“不应。”
“不应?”
“林又青,”沈冽说道,“她当初带走的是夏大小姐的骨灰,对么?”
柔姑一顿。
“林又青被囚在马匪后山时,与一姑娘相识,她与这姑娘说了不少秘密,这些秘密里,有沈谙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我却已知道的,不知我那兄长是否有兴趣?”
“秘密?”柔姑说道。
“宫中寻机殿天幕星象图我可以绘制,其他四点,免谈,”说着,沈冽一扯缰绳,“五日后连飞阁见,我不希望老佟和支长乐有任何受伤,告辞。”
说完,不给柔姑任何时间思虑和答话,他勒马回身:“我们走。”
“是!”戴豫和杜轩大喜,忙跟了上去。
待柔姑回神过来,人已经走了。
柔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绪变沉。
早年沈冽还年幼时,便知道他不好对付,如今大了些,根本已对付不了了。
其实沈冽是个什么样的人,柔姑并非有多在意,不论沈冽是黑是白,是善是恶,柔姑皆无感,但是于沈谙而言,沈冽这个弟弟是他心头唯一的波澜。
“就不能老实点吗?”柔姑低低的说道。
……
……
骏马踏雪,难明夜色里疾奔出去半里之多,沈冽渐渐停下,敛眸往来路望去,再看向另外一边。
这里他曾来过,同五舅舅一起,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不过才六年,地形却已经有很大不同。
“少爷?”杜轩说道。
“我在看路,”沈冽说道,“我们继续追。”
“继续追?”戴豫一愣,“不是说要回京去宫里吗?”
沈冽摇头:“等我们回去,皇宫可能不是皇宫了。”
从惶乱惊变里回神的人们,不会放过帝王弃掉的宫城,那是一个寸土寸木皆贵比黄金的神秘敬畏所在。
古往今来,多少高耸庄严的皇城在改朝换代中面目全非,那些铺砌的瓷砖,金砖,银暖石,高悬的丝绸幔帐,装点的织锦缎布,各种金玉宝饰,名贵书画,和一流大家亲手制成的古琴乐器,文玩陈设,无一不将被掠夺,摧毁,焚烧。
寻机殿也不会例外,等他们赶去京都,也许整个皇城已遍布尘灰,成枯炭焦土了。
“可如果咱不回去,少爷为什么要对那女人应下这一点?”戴豫说道。
“缓兵之计,”沈冽说道,目光望向远处一条溪河,“应该是那边,走。”
“少爷等等!”戴豫和杜轩忙跟上。
溪河分源于安河,人工凿出,用以灌溉良田,入得古槐境内后,流域广散,分支颇多。
如今逢冬日,暗渠冻结为冰,河道上霜雪堆积,附近村民们鲜少出来,因为此地常有成群结队的流民等待“狩猎”。
不过现在基本没有流民了,开道的关宁行军和殿后的李氏铁骑几乎将整片平原一扫。
这条溪河与大河相邻而望,帝王的长队便在大河的另外一头。
想要追上,只能马不停蹄的奔赴龙担山,那边有可供数万人休息落脚的地方。
只是,风雪越来越大,幽暗无光的前路着实分不清是路是坡,加之沈冽身上伤势严重,最终不得不停下。
寻了一方无人居住的破败小屋,戴豫生火烧水,杜轩帮沈冽上完药,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翻出地图,在地上铺开。
“龙担山太大了,”杜轩说道,“他们人多,行路略缓,我们相比之下虽然灵活,但是他们游散巡逻的兵队很多,一旦遇上,到时候就难对付了。”
“少爷,”戴豫也道,“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就在连飞阁等着,沈谙应该不会这么不识趣,真的要对老佟或支长乐下手。”
“还是要去,”沈冽垂头望着地图,说道,“他们一路不会顺畅,越往河京,拦路的人会越多,我们追的上。”
“可是……”
“沈谙的确不会下手,但是老佟和支长乐未必呆的住,一旦他们逃跑,局面会失控。”沈冽说道。
“我差点给忘了!”杜轩一拍脑门,“他俩可是江南兵营的逃兵!”
“逃兵?!”戴豫瞪大眼睛,“他们两个人是逃兵?”
杜轩自觉说漏嘴,弱弱的看了沈冽一眼,点点头:“嗯。”
“阿梨知道么?”戴豫忙又问。
“阿梨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杜轩说道,抬手将地图抚平,“不过阿梨不说什么,我们也没什么可说。”
“这可是逃兵啊!”戴豫怒道,“这,这是逃兵,少爷,逃兵!!”
“你先冷静,”杜轩说道,“他们两个人另有隐情,不是战场上弃甲而逃的兵,他们是被逼的。你不记得半年前在土地庙里碰见靖安侯时,那些江南兵营的士兵们在干什么了吗?”
戴豫没再说话,收回目光望着篝火。
娇华 419 凛冬巨兽(一更)
柴火旁架着两个精致小银锅,一锅是开水,一锅是温酒,火堆最上面有刚扔下不久的残枝,枯槁卷曲,烧的劈啪作响。
戴豫看着火堆,越发觉得坐不下去,起身说道:“少爷,我出去透透气,可否。”
“好。”沈冽点头。
戴豫转身要走,停顿一下,回身看着沈冽。
沈冽一双黑眸随着他起身和转身,现在也看着他。
因身上负伤,且一日赶路疾奔,沈冽本就白皙的面庞显得更为苍白,好在火光橙暖,如此光线下,他光洁俊美的脸上似铺了一层温润的玉,连他平日的清冷孤高都中和了几分,黑眸则更显清澈,缀了湖光一般。
“少爷,你不用管我,”戴豫说道,声音很低很低,“我就是有些不高兴,至于老佟和支长乐,我之前怎么对待,以后还是会怎么对待,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们气受,绝对不吵架,不嘲讽,更不会提及这事儿,免得激了他们。”
“好。”沈冽点头说道。
戴豫呼了口气,说道:“那我去透口气。”
说完,转身朝外面走去。
北风怒打屋楞,戴豫推开破旧的木门,屋中火堆被呼啸进来的寒风冲得摇晃,有许多积雪筛筛从房梁上掉落。
看着戴豫合上门离开,杜轩收回目光,说道:“少爷,都怪我,嘴巴太快了,逃兵的事……他最不喜欢了。”
“不碍事,我从未想过要刻意瞒着他。”沈冽说道。
“也是,咱们也不可能没事跑去他面前说,哎,你看,那两个家伙是逃兵!”杜轩说道。
沈冽“嗯”了声,望回到地图。
杜轩担心的朝木门又望去一眼,起身将地图朝沈冽挪近。
“不用,”沈冽说道,“就放那。”
“嗯?”杜轩将地图移回去,说道,“这里,可以吗?”
“好。”沈冽点头。
杜轩看着地图,再抬头看着沈冽。
地图上的山川大地非常详尽,地名标注的很细小,离得这么远,少爷看得清么?
“双江宫府,”沈冽这时说道,“东南那一片,是皇陵?”
杜轩看去,说道:“不是皇陵,是龙渊。”
“龙渊?”沈冽不解,“竟离龙担山这么远?”
“远吗?”杜轩俯下身子,瞅了瞅,退远了一些看,说道,“好像是有点……但是我听闻,龙渊就在龙担山下,这么看来,好像不是。”
“嗯,”沈冽说道,“我也未曾去过。”
“看这距离,离得未免太远,不过龙渊上的元禾宗门离龙担山要很近,在皇陵东侧。”杜轩说道。
沈冽随杜轩的话移去视线。
“咦,少爷,我才发现这元禾宗门真大,堪比双江宫府了呢。”杜轩又说道。
相比之下,皇陵显得极小,也许皇陵在地下,地图上不好显示,所以只能看到一个入口。
至于出口,这个皇陵的出口,暂时无人得知。
沈冽看着地图,神情变得严肃,眉宇越来越紧。
“少爷,你想到了什么?”杜轩问道。
“沈谙,”沈冽说道,“他对支长乐和老佟的兴趣,无非在我或者阿梨身上,他也许是想将我引去这里。”
“皇陵?”杜轩望去。
“他对皇陵不会有兴趣,”沈冽说道,“是龙渊。”
“龙渊?”杜轩困惑,“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要提五个条件呢?”
沈冽淡淡冷笑,说道:“也许,逗我玩。”
杜轩微顿,渐渐明白过来了。
因为沈谙生母施盈盈的原因,沈冽从小便厌恶术阵,星诡这类东西,避而远之,眼不见为净。
但沈谙却喜欢一次又一次来信,喊沈冽一同去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而且非常能吃定沈冽,连哄带骗,所使用的最多的一招,便是卖惨。
在这之前,他们去的最后一次类似之地是重宜兆云山,虎豹豺狼之窝,凶险嶙峋之路,沈冽起初以为是给沈谙寻药,但跋山涉水,陪着沈谙上山后才知晓,是沈双城年轻的时候追着昭州南塘县的乔家至此,而沈谙来此的目的,又同那些奇形怪状的星图术阵有关。至此,沈冽对这些的不满直达巅峰。
可能正因为沈谙对沈冽太过了解,知道沈冽对这些东西忍无可忍,所以这次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故弄玄虚,遮去真实目的,等把沈冽骗去了再说。
毕竟这样的把戏,不是第一次了。
“那,少爷,”杜轩说道,“现在你知道了,还要去追他吗?”
“老佟和支长乐还在那,”沈冽说道,“我会去。”
至于龙渊,去或者不去,他不知道,毕竟世上诸事皆有变数,拿不准。
荒原上风雪咆哮,万象辽远,长风自远空来,袭过破败小屋,奔向离离雪海,掠杀天地。
沿着古槐镇外的群山一路往龙担山而去的浓浓夜色里,数百队骑兵分散奔袭,有浓重的腥气被寒风裹挟而来,冬夜高山里藏身的猛兽们渐探出头。
跟随鸿德帝打下大乾李氏江山的李氏铁骑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有着最顶尖的训练系统和战斗装备,他们今夜的铁蹄踏遍雪原,一直搜寻流民踪迹,所有流民,不管男女老幼,皆被轮作刺客处理,格杀勿论。
凛冬化作凶猛的巨兽,叱咤风云,一个又一个流民在大地上倒下,生前受尽无尽苦寒的他们,从遥远的故乡被天灾人祸一路驱赶至此,炽烈期盼的衣食温饱并没有到来,那个他们尊崇为天子的帝王没有给他们一丝仁慈,一柄柄冰冷的刀刃结束了他们苦难的一生,任他们绝望孤苦的倒在阴沉漆黑的血泊里,被逐空高掀的历史惊涛所吞没。
戴豫立在残败的院落外,眺着远处茫茫夜色。
他不喜逃兵,因为他早年从军北行的亲兄长便是为逃兵所累。
逃走的人侥幸生还,坚守的人被割下头颅,高悬城上。
而那一战,本不该输。
这时,天边似有人在嚎哭尖叫,转瞬却又似听不到。
戴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此处离古槐镇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但随即,他忽的瞪大眼睛,而后转身朝院落奔去,撞开木门,低声惊叫:“少爷,出事了!”
娇华 420 郑国公府(一更)
寒风咆哮,从四面八方而来,没有方向。
郑国公府同其他贵胄宅邸一样,一片漆黑。
大门前霜雪高积,往日一直高亮的数盏大红灯笼,已经熄了两夜。
郑国公府属籍郑北,根也在那,故而在京的这座府邸则远不及定国公府占地辽阔。
与定国公府先祖随鸿德帝南征北战,打下大乾不同,郑国公府先祖是前朝龙章帝的宗室亲贵,因看不惯龙章帝暴政酷刑,拒谏饰非,沉湎酒色,因而投靠了鸿德帝,并将郑北十二府共同带来姓李。
现在,狂暴的风雪里,郑国公府满府枝桠乱晃,但看似无人的府邸,黑暗里却有几队人在府中无声走着,推开一间又一间的院落和房门。
夏昭衣伏在一处屋檐上,一动不动,肃容盯着,最后发现,他们只是在检查屋宅……为首的是留在府里的老管家赵来。
夏昭衣悄无声息从屋檐上下来,远远跟了上去。
“汪!”一声犬吠声忽在远处响起。
夏昭衣一愣,黑暗里的身形也顿住,皱了皱眉,她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汪汪!”小狗的叫声很愉悦,两条后腿站在地上,挺着小肚腩,走得摇摇晃晃,眼巴巴的望着眼前悬着的肉。
“汪……”小狗怎么都吃不到,前爪去挠,总差一点点才可以勾到。
“哈哈哈……”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响起,不再逗它,将筷子夹着的肉喂到它嘴里。
小狗一口吞下,愉快的原地摇尾巴。
风雪太大,夜色太浓,加之冬树枝桠遮蔽,西南宅院里的这片幽黄灯火,夏昭衣先前竟未有注意。
暖气从屋里溢出,温和熏香裹挟其中,屋檐下挂着一只朝南的精美盘风铃,风雪里隐隐还能听到很轻的清脆鸣响。
夏昭衣靠近后惊讶发现,赵琙竟在,而且此时入夜还未睡,还在和爱犬相戏。
不过,她注意到厅堂里除了伺候的仆人,还有几个男子。
四下望了望,她寻了处角落藏身。
屋内,赵琙又夹了块肉,继续逗弄小狗。
小狗人立而起,目光追随着眼前的肉,扑哧扑哧的吐着舌头。
几个男人正在说话,其中有几人身上还有未化的雪。
他们所说最多的三件事,一是京城彻底大乱前,醉鹿郭氏的外孙沈冽派了几个亲随前去天成营借兵。
二是城外流民中出现了非常先进的攻城机械,这些攻城机械绝对不可能是散乱无序的流民所该有的装备,现在唯恐有南下的叛军前来,但是前方打探消息的人暂时未回。
三是京城目前的秩序,皆由京兆府少尹朱岘调度安排。
除了这三件事外,还有无数旁事,比如,城中已出现了许多小规模的组织,拉帮结派,四处寻衅滋事,他们闯入几户已人去楼空的大官府邸,抢掠破坏一空。
屋内众人说了许久,渐渐停下,赵琙右侧一位谋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赵琙,说道:“世子。”
“嗯?”
“这兵,世子是借还是不借呢?”谋士问道。
“借啊,”赵琙一边逗狗一边说道,“为什么不借?”
“可是世子,这样一来,咱们手上就没有多少兵了。”
“佩封一事,郭先生忘了?”赵琙转眸望来,笑嘻嘻的说道,“如若不是沈冽及时送去物资,这会儿咱们不仅没了虎奔营,从佩封到盘州和寿石,甚至岭南剑南都可能没了。”
“还是……不借了吧,”谋士另一边的一个男子说道,“世子,我觉得如今世道大乱,咱们得保存实力。”
“保存实力,”赵琙哈哈一笑,将肉丢给小狗,又夹起一块肉来,说道,“保存这点实力干什么呢,对于一个民族和王朝而言,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真正的实力。”
“可咱们目前就只剩天成营了……”男子很低很低的说道,“赵秥将军已被困死佩封,咱们手头真的没有其他的兵了。”
赵琙这次没再逗弄小狗,直接将肉丢给了它,搁下筷子笑道:“萧庞,郑北军当年在西北战场上死了多少人?”
屋内几乎瞬时沉默下来,无人说话,目光皆望着面前的男子。
“最后又剩了多少呢?”赵琙笑着说道,抬手比了个手势,“只剩八千人,而后韶光之战,仅仅只有两千人活着了,这是我郑北军的最后一场战役。”
有几人眼眶红了,垂下头虚望着身前的天华锦纹软毯。
地暖汩汩烧着,伴随地暖一同蒸发成烟气的,还有悲伤,沉痛,和血性。
“当年我还小,我也不懂,问过我父亲,父亲说,兵嘛,就是用来保家卫国的,”赵琙说道,“何况,现在说的客气点,是沈冽借兵,但是真的是他借的吗?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来借兵?哈,他一个久居宅府的病人都能想到借外力护京都,我一个坐享荣华富贵的世子,反倒畏手畏脚了?”
沉默良久,几人点了点头。
夏昭衣贴在最幽寂的窗口外,听得并不真切,偶尔才能听到几句。
他们说了很久,快寅时的时候才停下。
屋门被推开,几人陆续出来,被候在外边的家仆们领去厢房里睡觉。
倒不是故意选择这么晚的时间来此,如今京城已无人好怕,无人可防,只是从城外襄倦山到城内,再加上如今风雪拦路和街道混乱,到了这里,已是入夜。
郭自豪还坐在那,没有离开。
赵琙起身准备要走,见到郭自豪还在,说道:“郭先生,你还有话说?”
“世子,”郭自豪神色郑重,说道,“我认真问您一句,对如今天下局势,您如何看?”
“我?”赵琙坐了回去,笑道,“我没有什么看法,先生何出此言?”
郭自豪默了一默,低声说道:“如今京中无人再比世子位高权重,且手握兵权,同时郑国公府身后,还有强大的郑北众州府靠后为山,现今,是最好的机会……”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