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裴老宗主理都不理他,径直上得台阶。
月台上其他几个衣着白底紫边的门人皆负伤不轻,见到裴老宗主,纷纷喊道:“宗主。”
裴老宗主蹲下身子,雪地上,门人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倒是舍得出关了,”李都尉说道,“今日几次相邀,老宗主一分薄面都不给,看来皇命远不及此人一条贱命?”
几位仙师大怒,转头看他。
“不用理会,”裴老宗主说道,“他在挑事,故意激怒我们。”
裴老宗主站起身子,望着地上门人:“将知涯葬于西山尽合峰。”
“是。”身旁仙师们应道。
后边几位门人出来,欲将尸体抬走。
“且慢,”李都尉伸手虚拦,说道,“裴老宗主才出关,大约不知眼下是何情况。这具尸首,岂能由你说带走便带走?”
裴老宗主面色冰冷,上前一步,沉声道:“这是我元禾宗门!”
“你的?”李都尉嗤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
裴老宗主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把知涯带走。”
“我看谁敢!”李都尉忽然厉声喝道,他身后的禁军们纷纷拔刀,枪兵们则举起长枪,将裴老宗主等人包围。
“这样做,让你觉得很威风是吗?”裴老宗主说道。
“威风的不是你吗?老宗主,”李都尉挑衅一笑,“还有你这些门人,他们拦我们时,八面威风,胸板笔直,说话声音都叫的响亮呢。”
“这是在干什么?”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个内侍高声叫道:“公主驾到!”
台阶下的禁军们纷纷下跪行礼,呼着公主千岁。
阳平公主在一片尊荣声中走来,迈上台阶,目光一路望着台阶上的白衣老者。
仙家之风?
倒的确有,如此岁数,仪态身姿极佳,甚至比这里的绝大多数禁军守卫都要挺拔端直。
“公主千岁。”李都尉和他身侧的亲随们垂首说道。
“老宗主好大气派,”阳平公主看着裴老宗主,冷笑道,“可知今日喊了你整整一日了?皆是闭门不见,怎么,现在倒是出来了。”
“我要将我门人带走,”裴老宗主说道,“尽早入土为安。”
阳平公主朝尸首望去一眼,极快收回目光,说道:“别人待我如何,我便也待人如何,裴老宗主今日不给本宫面子,那恕本宫现在也不给裴老宗主面子了,来人!”
李都尉立即上前:“公主。”
“把这具尸体,扔山崖下去。”阳平公主说道。
“是!”李都尉叫道,当即令手下去抢夺尸体。
“入土为安?”阳平公主好笑的看着裴老宗主,“元禾宗门有裴老宗主这样自视甚高的人在,怕是不会安宁了。”
“你若执意要这么做,”裴老宗主看着阳平公主,“你会后悔的。”
“大胆!”阳平公主旁边的宫女当即喝道,“你竟敢威胁公主!”
李都尉身后的禁军在抢夺尸体。
元禾宗门的仙师们拼命相抗。
禁军们不敢再轻易动用武力,抢夺尸体有些困难。
阳平公主在没有得到皇上确切的允许下,不敢轻易对裴老宗主动粗,现在面对裴老宗主的口头威胁,她懒得去管,目光看向前面的大殿。
此大殿,远看便觉高大,近了之后发现,比她所住的德阳宫中的正殿还要大。
门前九盏大灯笼,一字排开,门内所透出来的光,更为明亮。
上边有一方大匾额,写着“观星阁”三个大字,字体遒劲,豪迈似沧海缚龙,倒列星河。
“开门。”阳平公主对李都尉说道。
娇华 438 天寒夜深(一更)
李都尉看了眼大门,说道:“公主,这个门,打不开。”
“打不开?”阳平公主说道,“为什么打不开?”
斜晖阁后面的石门打不开就算了,这个木门也打不开?
李都尉垂头,说道:“打不开。”
阳平公主皱眉,忽然伸手,将李都尉的佩刀抽出来。
李都尉吓了一跳,便看到阳平公主拿着自己的大刀朝观星阁大门走去。
白鹭仙师欲去拦,撞见裴老宗主的目光,白鹭仙师停了下来。
“由她去吧。”裴老宗主说道。
阳平公主伸手推门,非常结实,纹丝不动。
这不应该是木门该有的样子。
阳平公主又推了几下,举起刀来,薄薄的刀刃贴着门缝隙,进到一半,像是有硬物堵着,怎么都进不去了。
她抽出刀来,看向裴老宗主:“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是什么?”
“机关。”裴老宗主说道。
“机关?”阳平公主抬头朝大门望去,“什么样的机关?厉害吗?”
“厉害。”裴老宗主回答。
听到“机关”两个字,阳平公主脑子里面最先出现的,便是离京那天晚上,女童手里所投掷出来的正方体。
她当时坐在马车上,远远望到那正方体在空中飞旋时,被瞬间打开成一块平滑的长方形木头。
那木头的威力其实不算多大,但胜在出其不意,速度奇快,并且攻人脸门,躲无可躲。
她对此尤感兴趣,如若她能得到这样一件小物,她想扔谁便扔谁。
这木头,最后被太子交给了兵部侍郎庄忠道。
这段时间赶路,她一直没有办法去找庄忠道问此物是何物,若是能被研究出一二,她一定令人批量赶制,身上带个数十个去。
“你,”阳平公主对裴老宗主说道,“上来将机关开了。”
“我不。”裴老宗主说道。
“你还敢抗令?”阳平公主举起手里的刀,指着裴老宗主,“老宗主,我敬你是个老者,几次礼让,你别将我给你的好脸色弃之不顾,我不会再客气的!”
“我,不。”裴老宗主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你大胆!”随阳平公主同来的一个内侍喝道。
“有能耐便自己开,要么就杀了老夫。”裴老宗主说道,双手负后,望向别处。
白发长须白衣,火光下,似能泛出茫茫白色的光华来,加之生的高大,如翠竹般笔挺,这样的裴老宗主,带着不怒而威的七分气魄。
阳平公主恼怒至极,本想来一趟看看便回去,谁想又是一个闭门羹,还遇上如此难缠的顽固老头。
“去找我父皇,”阳平公主对李都尉说道,“将此地发生的事情皆告诉父皇!”
“是。”李都尉应道,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李都尉离开,阳平公主让那些抢夺尸体的禁军也停下。
她冷冷的看了眼裴老宗主,回身上前,继续打量观星阁。
宣延帝听闻裴老宗主现身,顿然欣喜。
穆贵妃在旁则喜忧参半,一边庆幸阳平未对裴老宗主喊打喊杀,一边又气她到底还是刁蛮,竟要将人的尸体抛下山崖。
回过神来却听到宣延帝起身说道:“朕亲自过去看看。”
穆贵妃忙道:“陛下,您要亲自过去吗?”
“嗯。”宣延帝应着,已经朝外走去了。
“可是陛下,”穆贵妃赶紧跟上去,“天寒夜深,山路多有不便。”
“睡了一日,正好走走。”宣延帝说道。
出得院落时,碰见荀斐带兵前来,颇为愤怒恼火的模样。
见到宣延帝,荀斐等人忙跪下拜见,而后告之宣延帝,石门终于被打开,里面皆是储粮,别无他物,根本就不是什么闭关之所在,整个元禾宗门皆犯欺君之罪。
宣延帝点头,不见喜怒,只说知道了,朝观星阁方向而去。
走了许久,离开此山头,中间是巨大的断崖,没有遮蔽物,抬头能见到远处的星火点点。
山风送来的声音,让宣延帝停下脚步。
还没结束,那刺客依然还在。
身边跟随者皆静默,无人敢说话。
风声呼呼,夹杂着各种声音,分外清晰。
宣延帝双眸微敛,沉默半响,他继续朝前,未发一语。
在他们停下望着远处时,远处的人也在望着他们。
李徽站在寒风里,抬眸看着天边那长长一队明亮火光,他自然知道这样的规模,出行的人会是谁。
“太不易了。”李徽的亲随,胡田安在一旁说道。
李徽点头。
他回头看向身下雪坡,千岩万壑,雪松杂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猎场,人为刀俎,其为鱼肉。
天地真大,真的真的太大了。
又一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而后是士兵们的怒骂声,附近的士兵听闻皆在第一时间赶去。
李徽望着那边,说道:“肯定是抓不到了。”
不管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泼皮,还是这不见踪影的刺客。
习惯于皇城平地疾奔的禁军们,在地形上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更不论,此前几日他们一直在雪地上长途跋涉。
“但是八皇子不会收手的,”胡田安说道,“两个人无论抓住哪一个,这都是大功劳。”
“禁军可不是他的兵。”李徽厌恶的说道。
“但是禁军现在不得不听令,”胡田安一笑,“敢说不去抓吗?”
李徽冷笑,没再说话。
士兵们迅速朝声音来源处跑去,消失在李徽和胡田安的视线。
李烨也一并赶去,跑上雪坡后,除了三具尸首,看不到其他人。
“人呢!”李烨暴怒,“不是说了,五十人一队么!”
两名队正跑来,战战兢兢的说道:“八皇子!他们是末尾的!”
“废物!”李烨怒喝,“再找,一定要给我找到!”
几个士兵出列去抬地上的尸首。
其他士兵们气喘吁吁,看着三具已没生息的尸体被抬走。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具。
到底是谁?
谁在这里“狩猎”?!
杜轩躲在远处的雪岩下,手里还握着匕首,胸口一阵钝痛。
虽然以最快身手速战速决,但还是被对方的手肘击中了两下。
娇华 439 似入仙境(一更)
大约半刻钟后,沈冽才寻来。
确认是沈冽,杜轩从藏身的角落里出来,说道:“少爷。”
不同于杜轩一身黑衣,沈冽身上所穿的是禁军的盔甲。
“少爷,你这是……”杜轩说道,目光看着沈冽身上的衣服,而后一笑,“少爷,你这模样,同数月前在燕云卫府时一样。”
他们今夜本要下山潜去双江行宫,出来的路上听闻一名少年哭喊,叫着“师父”,同时有许多禁军在遍山搜人,且因当时地形狭小,他们恰被身后追来的士兵们遇上,于是,留下了十二具尸体……
为方便行事,灵活脱身,他们两人分开行动。
现在,沈冽不仅穿着禁军盔甲,脸也被抹了层灰泥。
沈冽垂头望了自己身上的盔甲一眼,抬头说道:“你先回去同戴豫和徐氏一起,我去行宫里看看,五个时辰后回来。”
“少爷让我回去?”
“你受伤了,”沈冽说道,“伤在何处?”
“小伤不碍事,”杜轩抬手揉了揉心口,说道,“少爷一个人能行吗?”
“能,我去看看就回来,很快。”沈冽说道。
最重要的是,宣延帝在此已有两日,按照沈谙的脾性,沈冽觉得他极有可能已经逃走了,只消下去找个人问问即可,若是没逃走,再另想他法。
远处有火把朝这边来,沈冽不多耽搁,和杜轩分开。
在黑暗拐角处,沈冽跟上一队搜寻的士兵,与此同时,天尽头传来响彻天地的齐声高喝。
那些“万岁”声被空旷山谷传开,回音如山呼海啸。
裴老宗主也跪下了,随着他跪下,元禾宗门的仙师门人一并下跪。
宣延帝迈上台阶,阳平公主抬头说道:“父皇。”
宣延帝如若未闻,大步朝裴老宗主而去,亲自俯身,伸手扶起他:“老宗主。”
裴老宗主起身,面色平淡的说道:“见过皇上。”
语气疏离,拒人于千里。
身后跟随他的门人,一个个皆没有好脸色。
穆贵妃扶着阳平公主起身,有些恼怒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下,朝宣延帝的背影使了个眼神。
阳平公主撇嘴。
怪她干什么,她如今做的,哪个不是在维护皇家尊严。
何况,她并没有骂人,打人,和真正杀人呢。
她没有错,半点都没有。
“老宗主身子骨硬朗,”宣延帝说道,“怕是许多年轻人都比不上。”
“是。”裴老宗主说道,模样非常恭敬,但没有下文了。
宣延帝身后的内侍和官员们皆皱起眉头。
宣延帝脸上的笑容微有凝固,说道:“裴老宗主,这是不喜朕来山上?”
“不是。”裴老宗主说道。
“那为何,裴老宗主见到朕却不笑?”
身后门人闻言,皆起一身寒意。
知道宣延帝这是笑不下去了。
“老夫脸部生疾,笑不出。”裴老宗主说道。
宣延帝似笑非笑,说道:“好一个笑不出。”
阳平公主说道:“方还一身傲骨,如今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呢。”
裴老宗主垂着眼,顿了顿,转身朝观星阁走去。
宣延帝身边的羽林郎就准备动手,被宣延帝一个眼神退了回去。
裴老宗主去到左数第三侧大门,他抬起手来众人才见到,那雕花门上有一个木槿花镂空雕纹是外凸的,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
裴老宗主旋转花纹雕盘,中间两扇大门朝两边拉移,观星阁中明光涌出,亮堂刺目,同时还有旋律轻缓的乐曲音律,清脆细碎,缓慢悦耳。
众人被殿中明光所刺眼,待稍缓过来,发现门内丈外处有一道大屏风,挡住了内部所有视线。
定睛看清这道屏风,众人皆觉得眼前一亮,大为惊艳。
屏风上明月清风,山高水阔,天势围平野,星重青云端,此为意境。
屏风极大,极阔,无折叠,无拼凑,仅此一面大屏,不仅能覆盖住二人之高的大门,更横向绵延伸展,堪比壁画,此为气势。
屏风刺绣精湛,神韵呼之则出,似透明,非透明,线条流畅,工整精细,色彩绚丽明亮,内侍局几位女官皆被皇家贡品养出一双挑剔毒眼,但此屏风无论着色还是绣工,皆是上上之品,为她们平生所罕见,此为鬼斧。
更绝妙的是,屏风在动,很缓很缓。
屏风上,青云会移,星子微闪,明溪慢流。
眼光毒辣的女官看出这是双层屏风,会“动”的原因,是其上云母随光线而忽明忽暗,堪称精妙无双。
仅此一个大屏风蓦然在眼前铺开,给人之感,瞬息似误入仙境。
宣延帝收回目光,看裴老宗主一眼。
裴老宗主垂着眼睛。
“这里面,有人?”宣延帝说道。
“有。”裴老宗主回答。
“谁?”
“一位我所尊敬的老者。”裴老宗主说道。
裴老宗主已属一派之长,德高望重,连他都尊称老者,这里边之人,让众人更起好奇。
那乐曲声很缓很缓,颇为静心宁人,宣延帝顿了下,抬脚朝里边走去。
穆贵妃忙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皇上。”
一旁内侍们也做出要拦他的架势。
“皇上,小心有诈。”
“这里边未必安全。”
“令里面之人出来吧。”
……
宣延帝看向裴老宗主。
裴老宗主仍垂着头。
宣延帝皱了下眉,抬脚迈过门槛,朝里面走去。
几个内侍叫上禁军,忙跟上去,穆贵妃则停在门口,不敢进去。
阳平公主提起裙摆也要跟上,被穆贵妃拉住:“阳平!”
“父皇都进去了,别怕,母妃。”阳平公主说道,推开穆贵妃的手。
迈过门槛,大殿一阵清幽梅香,地上铺着平滑的白色大石,沿着屏风朝里面走去,最先看到一条水道,是一条半丈之宽,工整平滑的凹渠。水道里,水流潺湲而过,那屏风上面一闪一闪的“星光”,便是这映着灯火的水光反射。
等绕过屏风,抬眼望去,以宣延帝为首的众人,才被真正惊愣在原地。
宣延帝抬眼望着头上平顶,位居人上的他,第一次在部将前目瞪口呆。
娇华 440 到底何人(二更)
整个大殿要远远广于宣延帝的太央殿。
外边看此楼阁,似有数层,但实则没有,楼顶极高,颇为空旷。
四壁皆为机关暗格,与寻机殿神似。
但寻机殿暗格不过一尺长宽,这里显然要更大。
而且,这些暗格现在无人触碰,却自己在动。
大殿中央东西太多。
近万本书籍摆在地上,一长排一长排累着,工整干净。
另一边是几方矮脚书案,书案同样干净,其上各有笔墨纸砚,所有书案围作半圆之状。
在这些书籍和书案前方,则是一大片山川江河的微小模样,用黏土草木小石所摆,极为精致逼真。
而这头顶,是一片浩瀚“星空”。
巨大的银波冰玉为底,与地面平行,玉体泛蓝泛银,几乎透明,四周悬着数百盏大灯笼,及一百多面大铜镜。
灯笼有明有灭,所对应的铜镜反出的光线投射到银波玉体上,其内有萤光点点,似耀耀星辰。
每一面铜镜都可以调整角度,对应寻机殿里的天幕星象图,此铜镜所投映的,是真正的天空星幕。
冰玉色泽逼近深蓝,而铜镜的芒光投射略显虚浮,半影于空,因而整片“星空”的立体感非常真切,令人恍如身临其境。
加之大殿地面的水道为山泉活水,水流潺潺,清光倒映着,溢彩般奇幻。
至于入耳的曲乐之音,那是右侧水道上高低不一,摆置在上边的一排小“水车”。
流水带过,奏出五色音阶,拼成一首乐曲,煞为动听。
宣延帝颇觉震撼,从未撞见过如此一幕。
跟随而来的众人皆说不出话,望着整座大殿。
一个身穿寻常布袍的老者从最上面的台阶上走下,朝案几而去。
一手执笔,一手拿纸,边走边写。
似乎才察觉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望来,目光落在宣延帝和他身边内侍,以及阳平公主身上。
宣延帝和众人远远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发出什么言语来。
直到林内侍缓过来,上前说道:“何人!见到皇上,还不过来拜见!”
连声音都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老者收回目光,将纸笔放于最近的案上,而后拾起一旁一物。
看清那物是弓弩后,身后侍卫忙上前,提刀挡在宣延帝身前。
阳平公主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紧紧的看着老者。
老者同裴老宗主一样,很是高大,一头白发,但他要更清瘦一点,而且没有胡子,皱纹极少,若非那一头白发,便说他四十来岁都可能相信。
老者在最前面的案几后盘腿而坐,将弓弩放在案几上,说道:“京城威风摆不下去了,来荒山野岭作威作福了?”
声音沙哑清越,因大殿空旷,而带着回音。
不知为何,这么不疾不徐道来的声音,令宣延帝忽觉脸上讪讪,火烧一般难受。
一旁的林内侍颤着声音骂道:“你,你大胆!岂容你在陛下面前放肆!”
“他将你阉了,把你当奴隶使唤,你每日没多少觉可睡,还总要跟在他身边被他差遣,受他责罚,任他掌握你生死。如今他未发话,你却第一个站出来争风头,你活着,为了什么?就为了被人当狗么?”老者看着林内侍说道。
林内侍闻言惊惧,忙又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说罢看向宣延帝,一颗心慌乱跳到极点。
“我这一番话,令你觉得你冒犯一旁的皇上了吗?”老者说道,“你发现了吧,你被阉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你的意识和你的脑子。”
林内侍双手都在颤抖,在宣延帝身边跪下:“陛下,这些话,这些话是他胡说的,老奴从未这么想过!”
“对外张牙舞爪,对上谄媚奉承,你这样的狗着实坏透,你不仅认同了你骨头里的奴性,你还会将这样的恶一直传出去,而你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当一条优秀的狗。”
林内侍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声音好像被一只拳头堵在喉咙,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住宣延帝的小腿。
“你是何人?”宣延帝出声说道,胸腔内一股暴起的怒焰。
老者看着他,目光冰冷。
“朕在问你!”宣延帝忽然喝道,“你是何人!”
老者此前除了皱了下眉头之外,没有任何表情,但在宣延帝暴喝之时,他脸上的鄙夷和厌恶毫不掩饰。
“你可知,你能盛气凌人,因为什么吗?”老者说道。
“你到底是谁!!”宣延帝怒道。
“因为,你有强权,”老者说道,“强权来自任你指挥的兵马,这些兵马帮你巩固你手中权力,让你可以任意杀人。但如若,你没有强权了,或者,你的强权遇上了对付不了的人呢?你凭什么还可以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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