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糖水菠萝
沿着长道北去,终于见到风雪中忙碌的百人。
沈冽勒马停下,没有过去,骏马立在烈风迅疾的风口,他遥遥望着坡下正在看图纸的少女。
三五个男人围着她,挨得很近,又保持着很基础的礼貌距离。
他们不知说到什么,抬头朝北方的路看去,有一个男人伸手指去比划,讨论得很投入。
风越来越大,沈冽的眼眸深沉且专注,久久注视着她。
“武少宁。”沈冽低声道。
“少爷。”
“待她准备回去时,你同她说我已走了,让她好好休息。”
“是。”
沈冽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勒马掉头,带着徐力一起离开。
·
北方飘来的大风和大雪,席卷过高山大河,一去千里,荡向南方。
未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被荒野上的野狗群啮咬,埋在雪地上的尸骨被它们一具一具刨出。
牧亭煜和钱远灯立在山岭上的观风亭,远远眺着荒野上的这一幕,偶尔起大风,他们也得抬手去遮一遮眉眼。
又等了许久,尽头始终不见来人。
钱远灯手中的暖壶炭尽,他递去一旁,衣着富贵锦绣的丫鬟适时递上新的。
“李骁会来么?”钱远灯皱眉说道。
“不知道,”牧亭煜淡淡道,“来与不来,这三日时间我们都要等。”
“他最好快点来。”钱远灯声音带着怒意。
便在他话音刚落之际,天尽头终于出现长长的队伍。
随着队伍走近,野狗群纷纷看去。
长队人着冰冷胄甲,手持长枪,一身风霜严寒。
有几人手中高举火把,风雪中的火炬皆自带清傲,于烈火中剧烈狂舞。
为首的男人们骑在骏马上,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外貌俊朗,身着一身银甲,大刀佩身,器宇轩昂。
“来了。”牧亭煜说道。
与此同时,山下的人群也抬头看到了他们。
蔺宗齐说道:“少爷,就在那等着呢。”
李骁面无表情,抬眸看去。
这一眼对望,时隔近五年。
隔着巨大荒野,其实连人脸都看不清,但绝对可以想象得到彼此的目光有多不友善。
四年前,李骁因当街和赵唐打了一架,将赵唐重伤,害怕被郑国公府算账而逃出京城。
离京时,他仍改不掉狂妄,于寻云楼前射出一箭,箭矢钉在了那时还未名扬天下的赵大娘子窗前。
自那后,李骁带人回去归禾,这些年从无露面。
月前,李据发去归禾的圣旨,正是牧亭煜的提议。
当年京城的公子王孙们,牧亭煜这些年一个个在查在找。
而李骁,是大乾还没出事前,牧亭煜便认定的一只豺狼。
娇华 807 不告而别(补更5.12)
李骁生性孤僻凶悍,与他兄长李循完全似两个人。
当年在京城,李骁便出了名的好战,同辈少年之中,他的刀法枪法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
李骁的野心,也从来不藏。
十二岁之前,他深居建安王府,建安王不允许他外出。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的冬季围猎,建安王才将他带至京城王公贵胄们跟前。
那年的冬季围猎,在少年组的围猎赛中,才十二岁的少年李骁,箭法无出其右,他的三十支弩箭共中二十三支雪鹿与兔,收获颇满。
李据龙心大悦,当场赏赐了诸多玉石宝器。
不过李骁那时年少,李据接下去器重得,是李骁的兄长李循。
随着那一次崭露头角,李骁在京城渐渐开始活跃。
虽说少年多轻狂,但李骁的狂,简直目中无人。
牧亭煜那时便知道,李骁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于暗中到处招揽人手,他身旁有诸多门客幕僚,还有大量身手了得的近卫。
一个充满野心的少年,光芒却都在他兄长李循身上,牧亭煜曾盼着李骁会做点什么,结果,李骁忽然离京了。
看着长队越来越近,牧亭煜对钱远灯说道:“走吧,咱们该下去好好会一会这员猛将了。”
相比较于李骁和军队的胄甲银铠,牧亭煜和钱远灯所穿的锦衣玉袍,如同要去参加皇家宴席般盛重。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侍卫们亦一身大裘,贵气逼人。
众人去到山脚,待李骁骑马走近,牧亭煜唇边露出笑容,上前拱手:“小郡王,多年不见了!”
李骁昂然骑于马上,眼神清清淡淡地看着他。
一旁谋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微笑说道:“这位想必便是荣国公长孙,牧大世子。”
牧亭煜笑着点头:“你是蔡和先生?”
“哦?”中年男子扬眉,“牧大世子竟认得我?”
牧亭煜仍是笑容可掬:“诸位辛苦,待进城后,本世子好好为诸位接风洗尘!”
李骁面无表情,一扯缰绳,朝前面走去。
“那就有劳世子。”蔡和先生冲他作揖。
看似恭敬,但从头至尾,也不见他自马上下来。
长队跟随李骁朝前面走去。
牧亭煜退去一旁,看着经过的人马,他不时冲那些士兵们微笑,以表善意。
钱远灯在牧亭煜后面,脸都绿了。
心腹近卫上前,沉声道:“世子,马车备好了。”
牧亭煜点头,回过身背对着那些兵马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眼眸阴狠冰冷,浮满怒意。
上得马车,车帘一垂下,钱远灯便在车厢上怒然一砸:“这李骁,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不气,”牧亭煜冷冷道,“还指望着他替我们办事呢。”
钱远灯沉了口气,点点头:“便看他如何行事,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他且等着。”
城中客栈,温池,酒水,美女,皆已备妥。
留靖府为故衣大城,故衣在多年前因佩封逃出来得流民而变得混乱,这些年都没能缓过来。留靖府要稍好一些,街上看似平和的秩序,实则只有三十人都不到的衙卫们在负责。
李骁根本不想理牧亭煜和钱远灯,对方抛来得话,全由蔡和先生接去。
一场酒宴下来,李骁所说的话不到三句,所说的字不超过二十个。
身旁美姬递来得酒,他更半滴不沾。
如此深重的敌意,牧亭煜和钱远灯却像看不到,牧亭煜脸上全程保持笑脸,酒喝多了,他的面色变得红润。他非常配合自己在传闻中的碎嘴形象,眼下借着酒劲,他一连串地往外冒荤话,什么都能说,都敢说。
即便高冷如李骁,几次也被那些荤话逗出一个淡笑。
蔡和先生那些看似斯文的儒士,到底也是男人,不禁也哈哈大笑。
酒宴散去,牧亭煜搂着两个美人回房去了,蔡和先生跟着李骁身旁,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进屋。
李骁唇角冷笑:“这矮子,爬得动那俩美女么。”
“哈哈哈哈……”蔡和先生低笑,“说来,他倒也是个风趣之人。”
领着他们去客房的酒楼伙计在一旁胆战心惊,压根不敢听这些话。
“是么。”李骁淡淡道,朝前走去。
伙计忙上前,继续带路。
“没有办法,”蔡和先生边走边笑道,“他只能这般风趣,否则,他文不可武不行,拿什么去引起别人的注意?”
为李骁准备的客房,窗户朝着西北,眼下不过午时,但窗外的大雪着实迷眼,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李骁不畏严寒疾风,开窗望着外头,风雪簌簌扑来,他眯着眼望着遥远的天际。
虽看不到他想要看得那座城池,但是那座城池就立在那头。
“佩封,”李骁沉声说道,“当年折了我那么多银子。”
蔡和先生淡笑:“他日定有机会再去。”
“他日,”李骁握紧拳头,“这整个江山,都将是我的。”
·
风雪更大的游州,忙碌了一上午的少女交代完事务,转身朝坐骑快步走去,途中被人拦下。
她睁着一双明眸,愣愣看着武少宁:“沈冽,当真走了?”
“嗯,少爷不想姑娘来回奔波,便走了。”
“那,他可还有其他话留下?”
“没有。”武少宁摇头。
夏昭衣蹙眉,转眸朝南边望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拂过她的风帽,眉睫,削瘦的肩膀,她看着这条遥远的路,尽头飞雪回乱绕空,一片茫茫,空落落的。
似有若无的惆然让她心头颇觉压抑难受,她抿了下干燥的唇瓣,说出口的声音平稳冷静:“觉得有几丝遗憾,我想着是要送一送他的。”
“公子要你好好休息。”武少宁说道。
“好。”夏昭衣点头。
话是这样说的,她搓了下手上发痒的冻疮,转身却又去找那些泥水工了。
武少宁沉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泥水工们见到她回来,纷纷喊道:“阿梨姑娘。”
夏昭衣眉心仍蹙着,有几丝心不在焉。
她抬头看他们,弯唇笑了下,但忍不住的,又回头看向南边。
这,算是不告而别吗?
可是,又让武少宁告诉她了的。
娇华 808 送她回去(一更)
大雪连着下了数日,漫天漫地都是刺目的白色。
客栈门前霜雪茫茫,门庭清冷,滞留的人都躲去后面隔着一条溪河的山脚孤村里了。
午时前便有凶狠吵闹的动静从河对岸的孤村中传来,待午后,这些动静变大,快未时时,忽地爆发出混乱嘈杂的叫骂声,还有惨叫和痛吼。
陈韵棋站在窗后遥遥眺着那些互斗的人群,眉眼拢着轻愁。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秀眉,楚楚动人,微微上扬便是令人生怜的八字。
房门被人轻声敲响,季夏和的声音响起:“陈姑娘。”
陈韵棋合上窗扇,过去开门。
“季公子。”陈韵棋福礼。
“可收拾准备妥了?”
“我本也没什么旁物,已收拾妥了。”陈韵棋侧身看向桌子上的小包袱。
“嗯,那成,等下你便直接带东西下来。”
“好。”
季夏和转身要走,陈韵棋唤住他:“季公子。”
“嗯?”季夏和回头。
“这冰天雪地,那沈公子赶路回来,当真不作停留吗?为何不休息一夜,明早再走呢?”
“已经迟了,”季夏和轻叹,“时不我待,这一路回去,怕是喝口水都要对时间精打细算。”
“这么赶吗?”
“你再休息一会儿,待离开游州,就不必跟我们吃这份苦了,你放心,我们既然决定收留你,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不不,”陈韵棋忙道,“季公子,你们将我带出从信府,已让我感激万分。”
季夏和笑了笑,不再继续,让她好好歇息,便走了。
陈韵棋回到桌旁,抱起桌上的包袱在一旁坐下。
窗外争吵的动静越来越大,她没再去看,伴随着声声辱骂,她的眼眶渐渐变红。
逃亡在外的父亲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也被卷入到这样那样的争执中去?
以及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此等乱世,路有遗骨,一旦失散,是不是永远便失散了?
陈韵棋抬手擦掉掉落下来的眼泪。
虽说父亲是罪人,为人所不耻,可到底是她的父亲。
从小呵护,相伴,宠爱,那些都不是假的。
她活到这般大,未出事之前,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旁人眼里的千金大小姐。
她优渥的生活,能读书识字,被人所称颂的知书达理,皆来自父亲撑起的陈府。
他再坏,再狠,可也是她的父亲啊……
陈韵棋越哭越伤心,又不敢哭出声,抱着包袱缩成了一团。
风雪太大,一直到酉时,沈冽和徐力才在客栈门前勒马。
冬日天易晚,且乌云飞雪遮空,不过才酉时,已如三更天般黑暗。
卫东佑忙上前牵他们的坐骑,翟金生则在客栈伙计的帮助下,将从信府带出的马车牵来。
季夏和上楼去喊陈韵棋,陈韵棋跟着他自楼上下来,瞧见外面在装待马车,且翟金生正说起她的事。
徐力一口温茶从口中呛出:“什么女子?跳江?”
沈冽脱了满是风雪的大裘,眼下一袭清爽干净的长袍,未见半点奔波沧桑,闻言也皱眉,但没出声,等着翟金生说下去。
陈韵棋看到沈冽,眼眸一愣,果真是他。
他们口中的少爷,沈兄,那个沈公子。
陈韵棋心跳几分加快,下楼的步履变沉,又欣又怕。
欣然又见到他,怕是想起他和那阿梨走得近,阿梨又不喜她,会不会在他面前提过她的不是……
随着他们下来,沈冽和徐力扭头望来。
陈韵棋攥紧手中的包袱,他投来的黑眸,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沈兄!”季夏和开心叫嚷,越过陈韵棋朝沈冽快步走去,“快说说,那一日一夜过得如何?可有进展?”
沈冽面淡无波,没吱声,低头喝汤。
“嘿嘿嘿,”徐力在旁笑嘻嘻,“阿梨姑娘抱了少爷!”
“哎呦我去!”季夏和叫道,脸上写满八卦,“当真?当真?如何抱的?”
卫东佑和向来沉默寡言的翟金生也站不住了,忙跟着追问。
徐力控制不住体内的分享欲,硬着头皮去无视沈冽冰凌凌的目光,激动道:“就在我和康剑跟前呢!少爷也抱了阿梨姑娘了!”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季夏和还鼓起了掌。
沈冽忍着把季夏和掐死的冲动,沉声说道:“朋友之间,抱一下又何妨?”
“来来来,”季夏和张开手臂,“那咱们抱一下。”
“滚。”
于是几人又哈哈大笑。
客栈掌柜和伙计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笑声带动的气氛会传染,他们也跟着乐呵。
陈韵棋手冷脚冷的站在一旁,颇觉尴尬,以及他们所说的话,她能听懂那一层关系。
原来这谪仙一般俊美清冷的沈公子,他单方面爱慕着那个阿梨姑娘。
又是……那个阿梨。
“哦,对了,”季夏和笑完,看向陈韵棋,“沈兄,这便是翟金生刚与你说的陈姑娘。”
陈韵棋惴惴不安的抬起眼眸,看着沈冽。
这几个男人都非常高大,冬日衣裳厚,显得他们魁梧健壮。
沈冽脱了大裘,要好很多,但他身上那无形慑人的气势,反倒让陈韵棋更沉闷。
“你是陈韵棋,陈永明的女儿?”沈冽淡淡道。
陈韵棋眼眸圆睁,果真!
她并没有同季夏和他们提过名字,只提自己姓陈。
沈冽一开口便说出她的名字,这说明,那个阿梨真的在他面前道过她的是非!
“你认识啊?”季夏和问沈冽。
翟金生和卫东佑则沉默了下来,二人的目光看着陈韵棋变得苍白无血色的脸。
都是聪明人,他们隐约觉得这事不对。
“不算认识。”沈冽说道。
“是,”少女连说话的声音都起了颤,“我是陈韵棋……”
“我不能带她,”沈冽看向卫东佑,“你先留下,待明日天亮,你将她送回城中去。”
“为何?”季夏和不解,“知彦,是发生了何事?”
“别,不要!”陈韵棋后退一步,“沈公子,你们不用带我,我自己走,我不跟着你们了。”
“这不行,”翟金生出声说道,“眼下从信府之外,游州之内,到处都不安全,你既是跟着我们出来的,我们便不能不管你,卫东佑,你便送她回去吧。”
“不,不要!”陈韵棋眼泪颗颗掉落下来,情急之下,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要将我送回去,”陈韵棋哭道,“你们可以赶我走,但千万别送我回去,求求你们了!”
“陈姑娘!”季夏和忙去扶她。
陈韵棋看向沈冽,跪走过去:“沈公子,我求求你,你别赶我走!求求你!”
她往地上磕去,重重一下,听着都疼。
她似浑不知痛,抬头又是一下。
季夏和阻止了她,看向沈冽:“知彦,发生了何事,不如先说清楚。”
“本该由她同你们说清,她跟在你们身旁数日,可说清了?”沈冽淡淡道。
陈韵棋泣不成声,泪眼朦胧,转眸看向季夏和。
“……陈姑娘,你是否瞒着我们什么?”季夏和问道。
娇华 809 有人来了(一更)
将事情说清,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父亲所为那些,陈韵棋着实开不了口。
这几日她时不时便觉惶恐,今日果真如此,而且局面远比她所想得绝望。
从昨夜赶路至今,沈冽颇觉几分疲累,见她支支吾吾,沈冽对季夏和道:“你若想听,便慢慢听,我先去马车。”
“好……”季夏和点头。
车厢外表半旧不新,但车内装置摆设极为舒适柔软。四壁贴着新漆红梨木,香气清雅,青色琅琊纹毛毡平铺在地,上品的紫绸绒毯包住可坐可半躺的长木榻,绒毯上放着两个游梦软枕。
沈冽单手支着额头,手肘斜靠在车厢壁上,双眸阖着。
大约小半盏茶后,车帘被人轻轻掀起。
季夏和不知他是醒是睡,还未出声,沈冽睁开眼睛望去,一双黑眸明亮若雪。
季夏和轻皱眉,上得马车:“知彦。”
“看来你想让她留下。”沈冽说道。
季夏和声音很轻:“阿梨应该没说过要如何对她,否则,你不会仅仅只是要把她送回城中去。”
“这是你留下她的理由?”
“她一旦回从信,便要被送去给聂挥墨或其他官宦们当玩物。知彦,如果阿梨在的话,她会如何做?至少……阿梨不会放任一个女孩子被人凌辱玩弄。”
安静一阵,沈冽沉声道:“你倒是知道搬出她来站你的立场。”
“陈姑娘的确做了错事,她不该助纣为虐帮她父亲逃走,但那人毕竟是她父亲,就如我对季家的矛盾那般。”
“我没有父亲,无法理解,”沈冽闭上眼睛,重新撑住额头,“既然你要留下她,那你留吧。”
“她不会跟着我们多久,你放心。”
沈冽没说话。
顿了下,季夏和又道:“不过,她不会骑马……”
沈冽的眼眸遽然又睁开,冷冷地看着季夏和。
“便,让她上马车吧?”季夏和弱弱道。
“我和徐力一日一夜未睡,我们很困。”
“车厢足够宽敞,加她一人也无妨的。”
“没得商量。”沈冽闭目。
季夏和轻叹:“算了,你能留下她也是给足面子了。”
他掀开帘子下车,恰遇徐力要上来,同时卫东佑自外面递来一樽红铜小暖炉。
徐力接过暖炉,放在车厢角落的暗格木架中,梅花清香自暖炉里袅袅而出,沁人心脾。
“少爷,”徐力轻声说道,“这里其实还可以暖茶。”
沈冽朝他看去:“不必。”
徐力点点头。
沈冽看向垂落下来的车帘,恰瞥见陈韵棋抱着包袱朝季夏和走去的身影。
沈冽墨眉轻合,极不情愿地沉声道:“你去将陈韵棋叫进来吧。”
“啊?”徐力怀疑听错了,“叫她进来?”
“我不想她和季夏和过多接触。”沈冽说道,再一度闭上眼睛。
马车的确足够宽敞,陈韵棋轻手轻脚上来,在离沈冽最远的位置坐下,不敢发出半点动静,眼睛亦不敢乱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徐力让她将包袱放在旁边,她点头轻声道谢,手指仍紧紧攥着包袱,快要将其揉坏。
局促紧张的模样,徐力摇摇头,的确是个我见犹怜的佳人。
万物藏在夜色里,只剩婆娑暗影,卫东佑扬鞭,马车于雪地上出发。
还未走出客栈灯火所照范围,前方隐隐有微弱的光,翟金生低声道:“有人来了。”
还不少。
那几点细芒越来越亮,随着他们前行,和对方过来,是足足三辆马车,和一干随行人员。
彼此靠近,目光皆不友善。
为首的几个男人目带警惕凶狠,上下打量翟金生和季夏和。
在靠近时,第二辆马车的窗帘被人从里面微微掀起一道口,一双略苍老的眼睛往外面小心投来。
落在季夏和身上时,眼睛的主人愣了一瞬,忙将窗帘放下。
“嗯?”一旁的美妾轻轻靠往他身上,娇柔说道,“侯爷,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看着眼熟。”
“是谁呢?”
男人露出几分不耐:“我要是能一眼知道是谁,我便直接说名字了。”
“好嘛,”美妾委屈撇嘴,“是奴家笨了。”
男人没理她,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到了喉咙,又说不出来。
但不管是谁,都不是他现在可以碰面的,能避之,当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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