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商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花江泠
宫浅岚轻笑一声,跳过她望向后面站着的那人蓝绢轻纱,背光而立,依然端秀婉约,依然不卑不亢,依然清丽如莲。
心若浮萍颤摇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后,仅一秒,唇角便扬起了释然的笑意。
雨水洪涝时节已过,新泽堤坝已建成,五日之后,车辘喧响,骏马喑喑,山长水远,自淳安大婚之后,便将再难相见。不再相见,就不用再暗承情之绵动,兀受痛之蹉跎,心头烙印的那一粒朱砂将埋没于岁月的淘洗中,永远尘封不见。
婉儿,拜拜
雪清婉怔了怔,实在摸不透宫浅岚这个灿烂地比外面太阳还灿烂的笑,灿烂里还带着点解脱,解脱里还带着点儿要奔向新生的期待
寻常人嫁妹妹不都是诸般不舍么这人看上去怎么跟摆脱了个大灾难似的淳安有这么恐怖么
而且为啥还是对着她笑的难道想寻求某种莫名其妙的共鸣
她嘴角抽了抽,回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然后赶紧挪开了眼神。
这时候,东璃澈望向了她,“清婉,你跟淮闻不是也快要走了准备何时出发”
雪清婉走上前来,将聘礼的清单卷轴递还给他,“既然你们初五出发,那我们便迟你们一日,初六走,适时还能送你们一段。”
“好”,东璃澈点点头。
宫浅岚的长绒细羽似的睫毛动了动,雪清婉他们也要走半分迟疑后,还是问了句,“婉儿,你跟淮闻兄要去哪儿呢”
“淮闻母族有事儿要处理,得回趟伽蓝国。我也要去林府处理些事。”她清平安和地淡笑着回应。
回林府。宫浅岚想起了那日在诡梦客栈里,雪清婉说的家族之恨弑母之仇。她做完了铺垫准备回去翻覆樯橹了
这种时候许淮闻居然不跟她一起回去不陪她一起面对还真是冷酷无情残忍如霜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不过,关他啥事。
他微微叹了一声,眼神低垂下来,“照这么说,到时咱们几个还真是东劳西燕各自纷飞了。”
语罢,又扬眸浅笑着道,“祝婉儿好运。”
雪清婉扫了眼那双光束幽微的红眸,淡笑间似有潮湿的阴郁,但这阴郁好似藏匿在泥沼浮沉不清,实在读不出里面蕴含的想法。
她敛目微微作揖,“多谢殿下。”
读不出就罢了。就如某张墨彩渲绘的纸,不知其意就不解了,永远封禁最好。
这时花淳安忽然亮着清嗓对宫浅岚道,“皇兄,还有五日就出发了,快快快陪淳安去街上逛逛买些特产给父皇,以后再想逛就没机会了”
说罢,直接牵起宫浅岚的袖子,将他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边走还边回头对东璃澈笑盈盈喊道,“王爷,淳安晚上过来”
晚上过来这话说的,真真让人浮想联翩。
雪清婉望着渐渐消失在苑外长阶上的两道身影,无奈地笑了一笑。
夏风传堂而过,带着暖意与花香,掀地几朵金盏摇起了脑袋。
随花濒来的,是一道深紫的衣角。
“都准备好了”贵气磁性的嗓音从旁侧传来。
她转头看向东璃澈,点点头,“万事俱备,只欠王爷一句话。”
东璃澈轻笑一声,瞧着苑内那颗翠青如云、碧叶擎天的落羽杉。
“本王还有何可言半年间,昭阳商号突飞猛进扩张壮大,以鱼跃龙门之态,成为洛梵资金流动最多、遍及地域最广的商号,现在薛老给府内购置物件时,都要认准了昭阳的牌子去买。”
他回目看向雪清婉,湖蓝的眸中流动着欣赏,“短短半年就能做到这一步,将来昭阳氏的实力必将更不可估量。林枫已老,林江辰是个没脑子的。林家后继无人,除昭阳家族外,本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本王便如初时之应,自此弃林氏,全权与昭阳相互联合。”
雪清婉笑意吟吟,面若抚春,“多谢王爷成全,不过”
“还请王爷暂不要给林家修书告知这事。”
那双表似平湖秋月实则暗藏心机的眸子,东璃澈也看习惯了,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便点点头,“好,本王知道了。你此行回林家,也请一路珍重。”
“谢王爷恩祝。”她轻轻一笑,回了个礼,“还有一事”
旋即那笑意散去,面色变得认真了几分。
“淳安心地善良,不沦世故不擅权谋。而王爷日后之争权道路恐是在血雨腥风刀剑争端中而度,还请王爷万事之间护好淳安,避之遭受任何可能受到的伤害。”
东璃澈紧了紧心神。父皇允他大婚之后,册封太子之位,适时淳安就是太子妃,日后更将为皇后。前路漫漫,蜿蜒险宕,不比今时,他一定要将花淳安护好,否则宫浅岚、雪清婉、还有宫照清那老皇帝都不会饶了他的。
于是郑重为应,“你放心,本王视她若珍宝。只要本王安好一天,便会保她安好无恙。”
字字铿锵,且字字含情。
雪清婉的心放了下来。
灿灿一笑,“好,清婉回去了。”
转身就踏下了檐廊。
“等等”
她回头,目生疑惑。
东璃澈咬着下齿犹豫了一下,心一横道,“已近六月,澈凰药业股份分红的事”
说了半句,看着雪清婉愈发明媚的笑,心里就很后悔,觉得银子将随着这句话跟流水一样哗啦啦的从口袋出去。但是他既然已经答应与昭阳氏全面合作,意为昭阳将以其资金在背后鼎力支撑他,他若不也拿出点诚意来,或许有些不合适
再一咬牙,直接道,“这半年的盈利你跟风珀直接去库房领吧。”
雪清婉笑着沉默了一会,沉默地让东璃澈的心像在火上燎似的。难不成她觉得百分之十的股份少了要加成百分之二十
这时,她行了个礼,东璃澈心里一咯噔。
“王爷,这分红迟些再给吧。”
东璃澈皱了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何”
一脸不可置信,好像她做了什么极其出乎意料的事情一样。雪清婉挑挑眉,不要你钱还不好我长得很像吞人吞钱吞万物的饕餮吗
“王爷不日归来便将与淳安喜成婚事,婚事操办、宴请来客、府邸置办、宾从打理都需要经费。这个节骨眼上,清婉不仅不能收王爷的钱,还要多替王爷帮衬帮衬,适时随些份子随些小礼的。等这些事儿忙完了,王爷直接把钱款拨到昭阳商号的账上就好。清婉先走了。”
这般善解人意原以为她随时随地都惦记着这笔钱呢。是他度君子之腹了
望着雪清婉走远的背影,东璃澈尊贵优雅的脸上掀起一丝狡黠的笑。
“这钱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到时候天高路远,本王可不一定还能记得这事儿了。”
六月初三,傍晚,承朔苑。
今日的夜宴如似往常,又不似往常。
如似往常的是菜肴粥羹酒饮之丰盛,不似往常的是微热晚风中弥生的淡淡别离伤愁意。
安静的桌上,只有碟碗轻撞的声音。连一贯暴饮暴食的白绪,今日都收敛了很多,用筷子一粒一粒夹着发苦的莲藕子吃。盘子一个个空了之后,也没人离席。
一杯杯酒斟上,饮下,再斟,复饮。
雪清婉执着小酒杯,嗬地一笑,“离别的事离别时说,如今真到了离别时,倒觉得喉头哽了个什么东西,话也说不出了。”
许淮闻看着她面颊酡红,眼角微低,执着酒壶又要斟酒。那墨绒似的眉际动了动,但也未阻止,待她饮完也自斟了一杯,默然暗饮。
这时候,宫浅岚把酒杯朝桌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本该是喜事儿的,一个个地都喝什么闷酒,把本宫都快喝晕了,明日怎么启程”
东璃澈看了看身旁趴在桌上用指头转酒杯玩的淳安,那眼睛红红的,嘴唇紧抿着。
他皱皱眉,对侍女道,“罢了,都别喝了,你们把酒收下去。”
侍女们也一个一个地低着头,像雨打的梨花一样上前去了收酒。
侍奉大半年了,她们也不舍得主子呀。主子们都宽待下人,尊贵又温厚。眼瞅着主子们一个个关系越来越好,霎时一个个都要离开了,以后她们伺候谁去她们讨论谁的八卦去
她们低着头收完酒,退出了屋子。
“我还没喝够。”雪清婉不满地支起了脸。
“脸红的跟石榴花似的还没喝够婉儿再喝,就喝成牡丹花了。”宫浅岚红唇撇撇,从袖里取出一把小锉刀磨起指甲来。
此时不磨何时磨待到万事成蹉跎
她一哼,“殿下才牡丹花,一身红”,又瞧了瞧旁边一袭白裳的人儿,“淮闻是月季花。”
瞧着满口酒话的她,许淮闻无可奈何地叹了叹气。这月季不也分红黄白粉的么
宫浅岚挑眉,执着锉刀指了指白绪,“那白绪就是苦瓜,看他吃莲子吃的脸都绿了。”
几人瞧向白绪,发现白绪不仅脸绿了,脑袋顶上的三角耳朵跟中毒似的,绿得发青。
爬在桌上的花淳安忍不住笑了一声,其余人也都噗嗤笑了出来,雪清婉道,“白绪果真是肉食动物,吃了素的会中毒。”
白绪的脸抽了抽,居然都嘲笑他莲子又苦又涩跟酒没差难道他不能借莲子消愁吗他呲了呲小虎牙,把一盘子的绿豆豆推到金野跟前,满脸嫌弃,“你说的这莲子也不好吃嘛。”
金野低眉看着盘里的绿豆豆,默念又不是我让你吃的。
东璃澈轻轻拍了两下桌子,“好了,别吃莲子也别嘲笑白绪了。本王说几句。”
音起,众人安静了下来。
他饮的酒不多,绰绰两盏。作为联姻之事当事人,琼华东家,自当得在情势转变下掌控起局面来,尤其是这种别离前忽悲忽喜的局面。
湖蓝似莹冰的眸子扫过桌上诸人,依然凌亮,依然锐利,至于眸芯的那缕浅浅幽暗,名为不舍。
他清清嗓子,双手扶桌,端言正色,“明日过午,本王就将与太子殿下、淳安启程赴往永昼,提亲求娶,此为喜事,众应乐之;然半年相处将就此暂时告终,众诚不舍,本王亦有顾眷。”
雪清婉朦胧的眸子清明了些,听着他的话,心绪暗暗攒动起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再会(两更合一)
“去岁十月,相识月竹轩上;半年之里,相交相知,经历许多,彼此间都缔结下了友谊。日后相见时日或许不多,但谁若有需本王也会尽一己之力为助。诚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琼华苑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一语毕,闻案上几许轻叹几许释然。
花淳安揉了把眼泪,攥上东璃澈的胳膊,重重点点头,“对呀,大家以后有空了,随时都能来琼华苑聚聚。清婉,淮闻,是不是”
雪清婉与许淮闻相视一眼,笑应,“是。”
虽然这个“有空”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
天道轮转,年岁更迭,日后疏离纷远,是敌是友,是何局面,这些皆不知。
不过,今日之谊,总将贮存于心。
琼华苑是属于他们的琼华苑。
面色魅红的宫浅岚吹了吹食指上的指甲屑,“这地界儿满共就这么大的仨国家,咱们皇室又时不时喜好串个门,日后见面机会多着呢。”
他望了望平整锃亮的指尖,心生满意。
见面的机会不,没有。
回永昼之后要陷入多大的骇浪漩涡中还不知道,哪还能有空
他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会腾空去看这对皇妹夫妇,但绝不可能有空去见另外那俩人。
你看那俩现在还眉来眼去的。
太糟心。
所以……将来永昼国跟伽蓝国是断交呢,还是断交呢,还是断交呢
浅浅笑着,继续去磨拇指的指甲。
这时,花淳安亮着眸子补充,“对呀,还有清婉跟淮闻的大婚,咱们也要去!”
宫浅岚锉刀一滞,心道,鬼才去。
雪清婉原本就酒红两团的脸上又添一重迷离的红晕,她跟许淮闻的大婚那得到猴年马月了
“我会尽快。”许淮闻点点头。
身旁的声音似清风朗月,又落有谦诚尾音,像一阵风扫过满桌人耳,扫到她心里。
雪清婉搓了搓脸,小声嘀咕,“还尽快,真会说。”
偏生给他听到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绝不诳言。”
她动动眉,没回应。
对面儿有个人的指甲削歪了,尖尖的一个指甲锋,怎么削也削不出好看的弧度。
见氛围缓和,不再弥漫一股子沮丧劲儿时,东璃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执起淳安的手,站起身来朗声宣布,“最后,本王与淳安的大婚,暂定于中元节,在座各位都不可缺席。”
“如约而至。”许淮闻起身清浅笑道。
“绝不缺席。”宫浅岚起身语罢,郁闷地收起锉刀,尖指甲怎么看怎么丑。
“会来会来。”白绪拉着金野的袖子,两人一齐站起来回应。
“我的酒呢”雪清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眯着眼看桌子,总觉得这时候应该有酒喝。
东璃澈见他们都爽快答应,便敞笑道,“好,那今日之宴就结束罢。”
语落,皆离席。
许淮闻忙伸臂揽住还在四处找酒摇摇欲坠的雪清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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