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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兔子身下没有草,只有落叶和泥土。
见到这番景象,墨鲤哪里还能不明白,八成是阿芙蓉焚烧后的烟雾。
——这也不是什么暗杀毒雾袭击,而是孙家人见势不妙,直接把制阿芙蓉毒丸的地方烧了。
这个秘密工坊,深藏在地下,出入仅靠密道连通。
不管是密室还是地道,都得有通风口。现在这些烟雾就是顺着通风口往外冒。
火烧尽后,无论谁都很难从一堆灰烬渣滓里猜出药丸的方子,而这种南疆圣药,只要没有实物,说出去别人也会当做疯话,完全不会相信。
墨鲤下意识地摸向放在怀里的瓶子。
还好在甘泉汤时,他因为忌讳阿芙蓉的威力,没有把它全部交给风行阁。否则这会儿,这瓶药丸没准就遗落在废墟里了。
墨鲤施展轻功,飞速出了林子。
对上孟戚疑惑的目光,墨鲤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
孟戚眉峰一蹙,四肢百骸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不是中毒,而是遇到对手的兴奋。
——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孟戚的唇角不自觉地漾出笑意,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那孙掌柜倒是个人物。”
比黎主薄像样多了,当断就断,先是及时跑了,让他们抓了个空只能去军营碰运气。在阵法被破军营生变之后,没有派人过来追,而是把生产阿芙蓉药丸的地方烧了。
这一举动,也能看出孙掌柜在那个秘密组织里身份不低,且相当有权威。
不然就算再有决断,直接下令撤退、丢弃焚毁这么重要的工坊,他手下的人难道不会反对吗?
从孟戚把黎主薄劫出来,才过去多久?烟都已经烧得冒出通风口,飘出林子了。
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孙掌柜肯定在去军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这一步计划以防万一,甚至在穿过密道的时候就下达命令安排好了人手。
走一步想三步,永远备好了应对之策。即使失败也能全身而退,甚至让敌人捞不到任何好处。
刀客看着孟戚缓缓扩大的笑意,以及跟表情完全相反的,凝重带杀气的眼神,一时间竟无师自通地恍悟了墨鲤与孟戚最初的关系——这家伙可能有什么疯病,所以需要名医时时刻刻看顾。
刀客简直怀疑吸进毒雾的不是自己,而是孟戚了。
“阿芙蓉焚烧之后的烟雾,也有毒性吗?”孟戚问,他见墨鲤神情严肃,而刀客知晓情况似乎又不太紧张。
“会让人跟动物短暂地失去神智,量大的时候癫狂,轻微的话应该只是手脚无力……”
墨鲤望向黎主薄,咽下后面的话。
当初薛令君掰药烧了一小块试的时候,发现鸡乱飞兔子乱啃狗甚至学会了傻笑。这是它们的脑子轻微失控,无法控制肌肉骨骼,这才做出种种怪状。
孟戚也发现旁边躺着的黎主薄有点不对。
只见黎主薄在晕迷中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扭曲,四肢轻微地抽搐,仿佛远离了头痛的折磨。
“这个……还有救吗?”孟戚嫌弃地看黎主薄。
“别让他继续吸进毒雾。”
墨鲤无奈,因为他看到刀客指了指自己。
“你应该知道,这种程度的毒并无大碍。”调息内力多运转几圈,什么症状都没了。
黎主薄不会武功,解决不了,武林高手怕什么?
墨鲤皱眉问:“此刻你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刀客:“……”
话虽如此,但还是会担心有没有后遗症。
没有人比刀客更清楚飘萍阁控制杀手的药丸,有多厉害。
只要对这玩意上瘾,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武道境界就此止步。过一年内力变得狂躁难训,筋骨不如以往,十分的武力只能剩下七八成,吃一颗药又或许能爆发出十二成的力量,药效过了就宛如一滩烂泥。气亏精损,命不久矣。
刀客对武道与刀法异常痴迷,任何会影响他武道进境的事物他都会摒弃。
即使住在墓穴里,吃粗糙的食物,不饮酒不近美色,用日复一日的苦练与杀人来磨练刀法。飘萍阁的其他事,以及飘萍阁那个神秘的主人隐藏的力量,刀客从没有探寻过,他只活在自己的刀法里。
“不用专门解毒?”
“……多喝水,多休憩,少思少虑”
墨鲤面无表情地回答。
说完,墨鲤又指着黎主薄道:“麻烦你把他带远点儿,搬的时候注意一些。”
墨鲤给刀客指了个上风向的高处。
这么重要的人质就给自己了?刀客一惊,等回神的时候赫然发现墨鲤招呼了孟戚一起进林子。
孟戚似笑非笑地传音:“大夫不怕这个宿笠儿带着人跑了?”
墨鲤头也不回地传音:“一个用不上的人质,试试这刀客不好吗。”
黎主薄已经没用了。
墨鲤不懂计谋心术,不过他会盯孟戚的神情猜心思啊!
孟戚发现闰县这边真正做主的人是孙家商行的掌柜,而不是黎主薄。
黎主薄虽然出身西凉国贵族,是显赫八姓的后人,又懂奇门遁甲之术,但他的脑子并不太灵光,还有些自视甚高的毛病。尽管黎主薄在这股秘密力量里受到重用,那也是冲着他所学去的,被“首领”委以重任的并不是他。
就跟刀客一样,武功高,知道的事情太少。
黎主薄能透露的,可能只是那股秘密力量最表面的东西,等孟戚从黎主薄口中挖出消息再去追查,那些东西可能已经被果断行事的孙掌柜毁了干净。
失去了价值的审问对象,他的死活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墨鲤多说一句,让刀客看顾昏迷的黎主薄,只是出于医者之心。
“阿鲤,你太过善心了。”孟戚轻叹。
换了打仗的时候,没用的人直接杀了,再把头颅送给敌人。
留在己方阵营里做什么?浪费粮食!
“你刚才叫我什么?”墨鲤猛地转头。
“大夫?”
“不对。”
墨鲤面无表情地瞪视孟戚,后者一脸无辜。
噫,一不小心似乎把心里偷偷叫过的名字念出来了。
孟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冒烟的地面运足十成力道一掌拍下去。
顿时漫天尘土,地动树摇。
就在地面往下坍塌的刹那,墨鲤右袖中刀光乍现,一刀劈开了原本密道通风口所在的地面。





鱼不服 235|众皆惊惧
“捉拿贼寇!”
“贼寇绑走了黎主薄!”
兵丁们举着火把, 涌出军营向四面八方搜捕。
夜.色里,恍如一条条扭曲伸展的火蛇, 很快就惊动了闰县城墙那边的守军。
待接到消息, 县尉更是怒不可遏。
大半夜的被奴仆自睡梦里叫醒,知道城里失火之后, 还有点责怪邑宰的大惊小怪。县尉主掌一县的剿匪兵事, 名义上是县令的属下, 可是天下动荡已久, 不是重文轻武的陈朝, 许多地方的县尉说话可能比县令更好使。
在这位老县尉看来, 不过是两伙江湖贼寇在甘泉汤闹了起来。
那些江湖人虽然像老鼠一样讨厌, 但是一般不会去轻易招惹官府, 他们三天一打五天一闹,互相就能拼个你死我活了,朝廷根本不需要为他们费心。至于卷入江湖争斗无辜被杀的百姓?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如果不是听到贼人用了弩.箭, 县尉压根不想理会。
城内怎么都搜不到贼寇的踪迹, 县尉本就不想插手江湖争斗,又对闰县邑宰那套匪寇劫掠县城的说法嗤之以鼻,两下正僵持间, 忽有人来报城外军营出事, 这下可算彻底在火里浇了一瓢油!
县尉脸一阵青,又一阵白。
寻常江湖争斗怎会冲击军营,还掳走黎主薄?
刚才他还否认邑宰的说法,结果当面来了一个难堪, 老脸都要没了。
邑宰看到县尉难看的脸色,觉得很是出了口气,不过幸灾乐祸藏在心底也就够了,毕竟“大敌”当前,城内城外竟然都冒出了贼寇,形势十分严峻。
“唉,少府不必介怀,实在是贼寇难防……”
县令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桌上茶盏在轻微颤抖。
咔咔咔,叮叮叮。
这股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砰地一声,博古架上的名窑瓷瓶摔了下来。
县令顾不上心疼物件,他猛地站起,却被桌腿绊倒在地。
“地龙翻身了。”
外面的仆役有人在高喊,有人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住口,是火炮!”县尉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他已经闻到了飘过来的硝烟味。
“什,什么?”
县令吓得魂不附体,火炮是他最后的依仗。
官府能震慑江湖,靠的难道是高高在上的皇权?当然不,贼之所以是贼,永远变不成官,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就算有了声势浩大的阵仗,血肉之躯也抵不过火炮的威力。
闰县的火炮虽然不多,但是用来震慑是足够了,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百姓,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还以为是天神发威。
摔在地上的县令发现自己丢了个大脸,他尴尬地正想说什么来掩饰,忽然地面又颤动起来。
这下他感觉得清清楚楚,震动是地底传来的,并不剧烈,也就是晃晃杯子碎个花瓶的程度。
“地龙翻身,快跑啊!”
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县令连滚带爬地摸出门,赫然发现庭院里那个小荷池,水位正在飞速下降。
毫无疑问,真的是地龙。
至于火炮,可能是震动的时候,炮弹滚落时不小心撞到地上炸了。
众人纷纷抱头逃命,唯恐被滑落的瓦片砸破脑袋。
好在因为官兵之前在城里的大肆搜捕,城中的百姓几乎都醒着,加上震动幅度不大,倒也没什么伤亡。只有城墙那边出了事,炮弹炸毁了一小截城墙。
县令听到禀告的时候,险些昏厥。
贼寇虎视眈眈,城墙塌了,岂不是天要亡闰县?
同样想到这点还有县尉、以及城东的一众富户。
大家冒着“余震”的危险,慌慌张张地收拾细软,又慌慌张张地集结护卫家丁套马车,准备趁乱逃出县城。因为事态紧急,都只能顾得上自家,没工夫去帮别人,更没工夫出去打听情况。
城里完全乱了套。
避震的百姓,忙着出逃的富户乡绅,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的兵丁……
就这样足足闹了半个时辰,天光渐亮,人们才发现城内外没有贼寇,地震也没有继续发生。
他们茫然地张望着,又一步一步迟疑着回到了家中。
直到日上中天,大家瞅着没有动静,这才敢出来打探消息。
水井集市边挤满了人,有的说昨晚有贼寇攻城,有的说官府不发兵饷闹兵变,还有人说是江湖争斗,一个身怀藏宝图的江洋大盗躲进甘泉汤,却被仇家追上,放了一把火。
更有甚者,直接说甘泉汤掌柜就是这个江洋大盗,剥了原本掌柜的脸皮乔装掩盖,那藏宝的地点就在甘泉汤,所以昨晚甘泉汤特意清场不接待宾客,只是挖宝的消息不慎走漏,引来贼人,最后为了抵御贼寇官府迫不得已动用了火炮。
最后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还丝丝入扣,大部分人都信了。
一群地痞无赖拿起铁锹,摸到甘泉汤废墟想要挖出金银财宝。
没一会儿,他们就被官府的人驱散。
众无赖心有不甘地游荡在附近,嘴里骂骂咧咧。
只因官府来了这么一手,他们更加相信废墟下有宝藏了,只是面对官兵的朴刀,他们不敢与之抗衡。
刚才一通乱挖,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甘泉汤是照着扬州的销金窟打造的,里面的物件摆设都比较值钱。虽然失火,但仍有人在废墟下面挖了一些金银、青铜摆件,只要不是残缺得太厉害,送进当铺也能换点钱。
一部分无赖闲汉,见再无机会,就捏着自己的收获悄悄溜走找当铺了。
人群中,刀客压了压斗笠,用披风盖住一截长条状的东西。
人多眼杂,有无赖见这家伙似乎得了好东西,想也不想就跟上去,准备来个黑吃黑。
可想而知,在弯弯绕绕的小巷里,他们很快就被刀客甩下了。
刀客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佩刀,长长地舒了口气。
刀鞘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刀柄也缺了一小半,好在刀没事。江湖人丢了自己惯用的兵器,就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对刀客这样的高手而言,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愿意随身兵器没了。
昨夜真是险之又险。
就连刀客回忆起来,也不禁冷汗直冒。
不说火烧甘泉汤、被人全城搜捕的危险,就说墨鲤发现了冒烟的通风口,一刀斩下之后。
***
那一刀威势极甚,隐有撼动天地之相。
磅礴的内力生生使激飞的尘土碎石卷成了怒海狂涛,加上孟戚的掌力,这片林子在瞬间毁于一旦,树木被连根拔起。
刀客正要辨别这路刀法的杀伤力,却赫然发现墨鲤在刀落之时,内力已经转为了柔劲。
所有东西都悬浮在半空中,从树木砂石到懵头懵脑的兔子黄鼠狼。
刺猬刨拉着四肢,艰难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脚不着地还要坚持把利刺对着外面,然后它撞上了一只奋力拍着翅膀的灰雀。后者嘶叫一声,羽毛炸起,远看仿佛两个球在互相碰撞。
刀客:“……”
奇怪,他的眼神怎么忽然变好了?刚才林子里还黑漆漆一片。
刀客后知后觉地转过头,赫然发现天边多了一抹白,夜幕正在缓缓退去。
初现的天光映在无锋刃上,苍白里透出淡淡金辉。
毫无杀意。
刀客格外地难受,这感觉就像一个吃豆花放酱醋的人,忽然发现这世上竟然有人是往豆花里搁糖的,这真的不是开玩笑吗?难不成他是在逗我?豆花……哦不,刀法还能这样的?
不伤人你用什么刀?
练太极拳不好吗?
刀客脑子不算好使,可他直觉强。
直觉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机缘了。
——只有明悟与之相反的武道,才能真正突破境界,不会被自身困在。
刀客目不转睛盯着墨鲤,起初他惊叹这样威势的一招下去,究竟是怎样转为不伤人的柔劲的,明明树都连根拔起了,难道墨鲤的内力还能同时存在两种属性吗?这内力还能长了眼睛,只毁砂石树木,同时又放过刺猬兔子?
刀客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孟戚再度出手,击向狼藉一片的地面。
更多的砂石倒卷而起,墨鲤再次出刀。
地面下陷,露出一条狭长的密道。
刀客恍然,原来真正动手的是孟戚,他一路拆,墨鲤就用刀势肉劲接住被掀飞的砂石泥土。
这番举动不是特意为救无辜被抄家的小生灵,如果放出杀气恐吓,它们一样会跑得头都不回,主要是防止密道彻底塌陷,里面可能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了,再受外力,不毁才怪。
换成别人,即使发现了冒烟的通风口,也很难直接挖掘,更别说在短时间内找到密道入口。
“东面!”
地底烟雾的浓淡,指明了方向。
墨鲤缓缓撤去内力,先是沙土再是树木,很快就勉强恢复了原本的地貌,只是树干全部东倒西歪,地面坑坑洼洼。
雀鸟夜枭稀里糊涂地被拍在了地上,刺猬骨碌碌滚出去好远,兔子黄鼠狼则直直地栽在土坑里。
下一息,长腿的没命奔逃,长翅膀的全飞了。
被拍了踩了一头一身灰的刀客:“……”
有只兔子甚至是从他脚背上踩过去的。
这些小东西属于反应快的,迟了一步的被裂缝里喷出的烟熏个正着,跑没几步就歪斜着栽倒,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刀客一惊,心知这种尚未在空气中扩散的浓烟威力更大,赶紧扛着昏迷的黎主薄跟着孟戚二人撤离。
几人急赶半里地,来到一处侧面是官道,旁边为生满杂草土坡的地方。
那土坡下面,可能就是秘密作坊。
孟戚正要继续动手,那些举着火把来抓“贼寇”的官兵也到了,
墨鲤无意杀死他们,孟戚估量着这些人里面究竟有多少身份有问题时,地面忽然震动。
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地底密道开始爆炸。
那个制作阿芙蓉药丸的秘密工坊,不止埋有西域火油,令火速飞快蔓延,还埋了雷震子霹雳弹等物。
地底空气不足,原本爆炸没这么剧烈,岂料墨鲤孟戚掘开了部分地道,烟雾涌出新的空气换入。
地下被挖了很深,爆炸很沉闷,城内根本听不到,只有池塘跟水井的水位飞速下降。然而当时在土坡附近的官兵却遭了秧,飞溅迸射的泥土像暗器一样砸得他们血流披面,土坡整个塌陷,若不是墨鲤孟戚对地底动静十分敏锐,脸色一变及时施展轻功逃离,可能要吃苦头了。
爆炸持续了两次。
孟戚的脸色跟他沾满烂泥的衣服一样吓人。
“这误入棋局,处处掣肘的滋味,真叫人难受。”孟戚语调阴冷地说。
虽然孙掌柜的后招威胁不了他跟墨鲤的安危,相反还叫那帮人毁掉了重要的巢穴根基,但是线索屡次中断,追在后面抓不住对方狐狸尾巴的感觉,令孟戚极为不满。
“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样不缺。”墨鲤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袍,刚才孟戚为他挡住了所有的余波。
虽然余波也伤不了自己,但是弄脏衣服是难免的。
墨鲤不知该说什么好,孟戚好像自从遇到这波人之后,身上穿的衣服就没能长久存在过?
孟戚不知大夫在心疼他,孟戚恼怒道:“大夫说得不错,看来只能另辟蹊径,搅乱他们布好的棋局了。”




鱼不服 236|避之若浼
黎主薄死了。
他的运气背到极点, 土坡塌陷时他被一块飞石砸中了脑袋。
当时刀客已经极力护住他了,而且他们距离土坡没有孟戚墨鲤那么近, 黎主薄身上的衣服连烂泥都没沾到, 可惜在最后一次爆炸,一块还够不上婴儿拳头大的小碎石飞了过来。
……就砸在之前的患处。
本来这种小石子, 就算拿去砸孩童都不会致死。然而爆炸的威力极强, 泥巴都能硬得像石头, 石头直接有了打穿树干的力道。
尽管刀客护身的真气在前面阻了一下, 黎主薄还是当场毙命。
墨鲤:“……”
刀客极是尴尬。
这黎主薄是被勾魂牌锁住的鬼吗?这都能死?绝顶高手竟然看顾不了一个人, 说出去都没脸。
“罢了, 活人有活人的价值, 死人也有死人的用法。”
孟戚这句话说得刀客悚然而惊。
什么叫做死人的用法?
孟戚显然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
刀客扶着黎主薄的尸体, 扔也不是,继续背着好像也不对。
“我们进城去看看,如果那县令不是他们的人, 就丢进县衙。”孟戚道。
刀客一时发昏过, 脱口而出:“那我呢?”
孟戚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然后勉为其难地说:“你也可以跟尸体一起丢在哪里,闹得越大越好。有人来抓你,别杀人跑就行!能逃掉吧?”
曾经绕山跑一圈的刀客:“……”
简直是对杀手的侮辱!
奈何形式比人强, 侮辱就侮辱吧, 能解决问题比什么都强。
“你们不怕我……”
“不怕。”
刀客被孟戚噎得半死,差点儿就想拎着黎主薄重新投奔飘萍阁。
投奔是不可能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刀客已经没法回去了,不能像从前那样收钱领命杀人别的什么都不问。就算他愿意过从前的生活, 恩人……怕也不是恩人了。
当然,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刀客也不清楚“飘萍阁主”的武功。如果打得过他早就闯去问个究竟了,而不是憋屈地跟着孟戚墨鲤。
刀客不怕死,也不怕失败。
他怕战败后,被强灌阿芙蓉。于是再气他都得忍着。
墨鲤轻咳一声,示意道:“你的刀还在甘泉汤废墟里,不去找找吗?”
刀客精神一振,扛尸体走路的步伐都加快了。
孟戚:大夫,干得好。
墨鲤:刀客气跑了,你又满身烂泥,还不得我去扛尸体?
两人互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
“宿……好吧,你有可去的地方吗?”孟戚咽回了喊刀客绰号的句子,改口道,“被飘萍阁知道的地方,最好坐着不动孙掌柜都有可能找上门。”
刀客一愣,随即想起一人。
***
闰县城隍庙。
昨夜闹出的动静太大,有些人心中惴惴,除了出门打听消息,还三三两两地跑来上香。
如果说县令是人间的父母官,城隍在百姓心中就如同阴间的邑宰,只要是这座城里发生的事,不管是活人与活人之间的事,还是鬼魂跟活人之间的事,甚至跟神仙沟通交流,统统都能由城隍一手包办。
可也正如走街串巷的手里抓着“妙手回春包治百病”幡子的游脚僧道一样,因为他们自称什么都会,从念经驱鬼、治病开方到送葬超度一整套能给你办全乎,反而不得人们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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