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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难闻、难看有什么关系,能保命就成。
“风行阁消息灵通,知道恶疾真相并不奇怪。”墨鲤缓缓道。
“可不是。”显然韩灿也是这么想的。
风行阁是卖消息的,生意对象除了江湖人就是商队,反正不是穷苦百姓,真正的“彭仙人药膏”反而卖不出去。
“都说风行阁消息灵通,我估计他们来过灵药村,还不止一趟。”
韩灿话音刚落,墨鲤孟戚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可不是,最少现在村里可能就有一个,跟他们一道来的车夫老七。
当然了,也有可能不是风行阁,毕竟只是猜测。
“说实话,这些年我最担心的不是愚昧的村人,也不是官府,而是怕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想要行侠仗义的江湖人。”韩灿露出牙痛的表情,艰难地说,“特别是出身名门正派,年轻不晓事,只会动手不会说话的那种人。”
孟戚了然,墨鲤想到了他们在平州青湖镇遇到的青城派金剑道人的弟子,可不就是带了一群人,挟持了一个布庄的伙计闯进镇子想除暴安良,铲除圣莲坛分舵?
都没想过自己打不打得过圣莲坛的香主,结果害死了布庄的伙计。
虽然最后这些人都被孟戚墨鲤废了武功,但是如果没遇到孟戚二人,估计他们自个的命也被圣莲坛香主收了。
彭大夫又不是蒙蔽民众试图谋反的圣莲坛,,真要有愣头青找上门确实是麻烦。
“早前也有过一些,他们一听我是衡山派的弟子,非但不怕反而两眼发光,嚷嚷着要让衡山派来清理师门。我看他们要么是巴不得衡山派出个大丑,给自己宗派长脸,要么就是真的认为揭穿名门正派的脏污事就能扬名天下,成为人人敬仰的侠客。”韩灿好不容易找到能吐苦水的人,大发恼骚。
眼见墨鲤神色凝重,韩灿连忙摆手继续道,“不过后来听说似乎是风行阁出面了,这种人就少了,偶尔来一个也是武功差劲的,我都能应付。他们叫嚷得再凶,衡山派也没人来找我,更没在江湖上闹起过什么水花,故而我还是领风行阁这份人情的。”
这就是韩灿所说得的默契了。
风行阁肯定还打探过灵药村的底细,他们既没来揭穿彭仙人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也没贩卖灵药村出的那些廉价药膏跟灵药村抢生意,还在后面帮着解决了一些麻烦,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
韩灿望了望屋内,低声道:“伯父觉得风行阁找过当年逃出去的那些大夫,所以才能知道恶疾的真相,伯父很想知道当年被官府判流刑的医者下落,把他们救回来。那两位医者都姓魏,是堂兄弟,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可是伯父跟我算是承了风行阁的人情,本就是欠了他们的,加上为了改进方子买药材,身边没多少银钱,我在衡山派又是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凭我认识的那些跑镖的外门师兄弟,能找到风行阁底层的人买个消息就顶天了,搭不上什么路子。伯父更担心听到噩耗,这么多年了……”
这是韩灿在短短一段话内第二次提到“这么多年”。
倘若魏氏兄弟伤势太重,无法适应流放的艰苦,早就不在了。
如果还活着,彭大夫其实也没脸去见他们。
魏氏兄弟遭逢这番大变,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戴罪之身,知道彭大夫做了他们最不屑的神道之事,不一口呸在彭大夫脸上都算脾气好了。也许怒火过去,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彭大夫的难处,可是他们会更难受,想他们如果也这么做是不是就能保住家人,只怕是——
这世道,活着太难了。
何必上赶着给别人添堵。
于是彭大夫举棋不定,加上实在没钱没路子,就成了心结。
“今天看你们来了,知道世兄是秦神医的弟子,令夫……呃,世兄的契兄武功也很好,就想问问。”韩灿尴尬地看了看远处的孟戚,孟戚背着手装作看旁边种植的药材。
墨鲤也没机会知道韩灿原本想说的是“夫婿”还是“夫人”。
他只知道沙鼠很得意。
那背影写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卓然洒脱的出尘之相。
——不成,谈正事了,怎么目光总是忍不住歪到某人身上?
墨鲤定了定神,低声道:“行,我见过风行阁主,必能帮彭世伯打听到那二位前辈的下落。”





鱼不服 281|众莫之解
“阿嚏!”
车夫老七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搓了搓手臂, 灌下好不容易排队得来的药,然后被苦得一哆嗦。
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 商队里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那些找不到空屋的人也不吵闹了, 灵药村的人胡乱要价,他们还不稀罕住呢!只要不下雨, 去隔壁村等两天到洪水退去也行啊!于是邻村来买药的人喜滋滋地划着船回去, 又叫来了更多的船载商客。
很快村里就只剩下最开始来的几拨商队, 以及害怕恶疾哪怕喝了药也不敢走的人。
老七伸了个懒腰, 方才人挤人实在不舒坦。
商队管事愁眉不展地清点浸水的货物, 等这里水退了, 他们还不能立刻上路, 因为到处都是泥浆, 车轮陷进去很难上来。商队管事已经在盘算着雇人挑进城内需要耗费多少钱了。
老七悄悄摸到车轮后面,找了一堵避风的矮墙,准备偷懒打个盹。
就在他半睡不醒的时候, 墙拐忽然伸出一只涂了黑色药膏的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老七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车夫老七睁大眼睛,双腿蹬地想要挣扎, 可是耳边风声呼呼, 整个人竟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来。
“砰。”
一声闷响,老七摔进了野草堆里。
他被泥浆糊了一身,幸得长年累月在外面跑皮肤糙,没被单衣遮到的手肘肩膀都有厚厚的茧子, 野草锯齿状的叶片只划出了一道道白痕,没冒血。
老七正要挣扎爬起来,有人竟从后面用手掌虎口掐住了他的脖颈。
“敢动一下,就要你的命。”
这声音古怪沙涩,像是骨头摩擦着木板发出的。
老七瞳孔收缩,他能感觉到那几根手指蕴含的力量,这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江湖上练古怪功夫的人很多,往往功夫没练出什么大名堂还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尤以邪道为盛。那些擅长用毒的都面黄肌瘦,像个骷髅似的,又怕冷又怕热,说话声音比鬼还难听。
“你……你是什么人?”老七装作害怕的模样,手指悄悄摸向腰间。
然后他手腕一痛,右手无力地落到了旁边。
“不要玩花样,也别大喊大叫。”
“……”老七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之前看到了对方的手,现在这只手正掐着他的脖子,跟掐一只鸡没分别。
脸上还残留着呛人的药膏味,老七连大气都不敢喘,听着后面的人阴沉沉地笑道:“老夫知道你是风行阁的卒子,风行阁近日好大的威风,灭了绿林道上几个寨子……好大的威风,难不成以为自己成了旧朝锦衣卫,挖隐私卖消息都填不满你们的胃口,连不该管的事也管了?”
车夫老七心里一跳,原来是为这事。
他嘴角耷拉,眼睛向上翻,苦兮兮地告饶道:“这位前辈,小的连江湖人也算不上,只不过从前跟着拳师学了点三脚猫的工夫,赶车活累钱少,这才动了旁的捞钱心思。您说我是为风行阁办事,三年前我是为洞庭帮跑腿的,又十年前我还在扬州那一带混饭吃呢,只是人懒又怕死,越过越差,风行阁——嗨,您要说我是风行阁的人也行,只是除了我卖消息的那家掌柜跟伙计,风行阁其他人都不认我的,像我这种小人物,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废话什么。”
孟戚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声。
墨鲤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
墨大夫对孟戚这古怪的声音很是好奇,据说民间有艺人会腹语术,口不动亦能发声,又有神婆学了坑蒙拐骗,名曰肚仙。孟戚倒不会腹语,只是发声方式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样说话,只是声音往肚里咽,折腾出阴森沙涩的怪声。
“老夫没了徒弟,正要找风行阁算账,谁料被一场风暴耽搁了,又撞到了你这个不老实的小子,东张西望看着就有鬼!诈你一诈,没想到还真是风行阁的走狗!”
车夫老七气得直翻眼皮,可这会儿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能接着告饶:“小的虽然无用,但也知道风行阁的规矩,没钱的活儿不做,至于彭泽这一带水……呃不,绿林兄弟的事,还真真是冤枉我们了!”
“休要花言巧语,快说,你们最近的分舵主事的是谁,老夫倒要听听这狗崽子的名号在道上好不好使。”
孟戚说话是一套接着一套,车夫老七反而有些迟疑了。
这口吻,不太像这里的江湖人啊。
什么地方来的魔头?说话做派都是老旧的那套,跟话本似的!
可是掐住脖子的手做不得假,车夫老七悄悄挣扎了,半点用都没有,背后这家伙杀他估计都不用第二招。
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陪好卖乖呗!
“前辈息怒,息怒啊!”车夫老七转动着眼珠,飞快地想着说辞。
他的视线被一人多高的野草遮挡,也不敢妄动,所以看不见右手边斜前方的墨鲤。
墨鲤目力极好,将车夫老七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包括起初听到孟戚追问水匪之死的反应。
——那是恼怒,愤恨的表情。
车夫老七可能打心里觉得剿灭水匪这事吃力不讨好,现在竟然为这件事倒霉了,于是心里的怒火无法发泄。
这也不怎么让墨鲤感到意外,就如老七自己所说,风行阁很大,为它跑腿办事的人很多。大部分人并不关心风行阁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要这么干,混江湖不容易,背后能有个靠山还有口饭吃就够了。
车夫老七惧怕丢命,一狠心索性道:“前辈饶命,其实我有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据说杀水匪这笔生意跟官府有关。”
墨鲤闻声一震。
“水匪怎么了,抢了不该抢的东西?”孟戚继续用那让人毛骨悚然的语调问。
“小的不知道,真不知道了,不如……前辈去问‘出山虎’袁亭,他就是咱们这一带的主事者,彭泽的事他最门儿清,我们这些人都要称一声袁爷的。”
车夫老七毫无骨气,直接把上面的人报了出来。
孟戚微微挑眉,翻掌拍晕了老七。
墨鲤走过来,递给孟戚一块粗布,后者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的药膏。
江湖上有过极擅追踪气味的能人异士,由于这车夫老七是风行阁的人,尽管武功不济,孟戚也没轻看,还是做了一些准备。药膏刺鼻,现在村里更是人人在涂,别说人了,就算真的长了个狗鼻子也不顶用。
“这人……”
墨鲤只说了两个字,皱眉不语。
一来车夫老七说的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二来这种江湖小人物想保命不愿守忠义也是常事,作为试探逼问的一方,墨鲤二人虽然没想过能得到这么多收获,但也不会因为鄙夷对方行径就理所当然地取人性命。
墨鲤改口道:“官府?宁王的人为何忽然清缴水匪,还要如此弯弯绕绕的来?”
“哈,当然不是为了见不得光的宝贝,刚才那番话是我随便找的借口,因为江湖人都会这么想。”孟戚摆手,肃然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是在清路。”
“清路?”
“不错,这里是宁王的辖地,宁王麾下那位颇有本事的裘先生挑起了荆州水军跟齐朝水师的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宁王的辖地跟荆王接壤,这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而一旦开战,首先要疏通的粮道,南方多水路,运粮走水路也更轻省。所以别说盘踞在彭泽的水匪,其他成气候的匪盗统统都要被剿灭,这就是所谓的‘清路’。”
墨鲤闻言恍然。
涉及谋略打仗粮道这些事,孟戚就是妥妥的行家。
“……加上之前咱们得到的消息,风行阁主秋景可能是那谋士的女儿,诈称病故,实则改名换姓女扮男装在江湖中主持风行阁。秋阁主的立场跟想法暂时不知,可是有这一层关系,再以那谋士的心智,调用风行阁做‘剑’不成问题。”
裘谋士的本事了得,更出奇招用江湖人清路,叫人尽量无法察觉到宁王这边开战的动向打算,然而孟戚手里已经足够的线索,兵戎更是“国之大事”,会有种种蛛丝马迹留下,在明眼人这里遮都遮不住。
“我们得去庐陵郡。”
孟戚对墨鲤说,之前是因为阿芙蓉,现在确定了战事将起。
甚至可以说,宁王的这位谋士蛰伏多年,终于要一展锋芒了。
墨鲤沉默,他不希望风行阁的真面目是宁王谋士布局的棋子。
他觉得秋景也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风行阁内部一直以来可能有两种声音。”
孟戚用传音入密对墨鲤说,“一种是真正的江湖人,一种则另有心思。因为那位高明的谋士以及他作为父亲超然的身份,风行阁内部从未发生过冲突。远的比如卖药膏帮彭大夫,近的比如清缴水匪,秋景认为这都是相助百姓,而她的父亲要宁王辖地有更多的百姓耕种打渔,要有足够的人口充作兵卒……因为有远见的谋臣都知道恶疾不能蔓延,于是他不反对,还会支持秋景的做法。”
墨鲤越听心越凉,如果他没看错秋景,孟戚也没看错的话,风行阁马上就要发生一场巨大的变故,在秋景赶回来之后。
孟戚将车夫老七丢到旁边,低声道:“还有这个人,或许也有问题。”
“怎么说?”
“我一直在想吴王为何要大肆招揽江湖人,给江湖人封赏官职钱财,起初我以为他贪生怕死,怕有人行刺,后来在石磨山寨我们遇到那群要斩齐朝龙脉的江湖人,我又以为吴王是个相信方士胡说八道的糊涂虫。”
孟戚若有所思,转而望向墨鲤笑道,“可是糊涂虫也好,怕死鬼也罢,他都是吴王。宁王麾下有能人,吴王麾下未必没有,钱塘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商客云集。如果有吴王属臣感觉到风行阁的不妥,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对策的。招揽武林好手、借用江湖人来观察风行阁的一举一动,更甚至……在风行阁安插一些人,反正底层的江湖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知道为谁办事的也很多,只要到时候透出一份消息就行。”
孟戚低头看着车夫老七,显然在怀疑这人。
墨鲤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听到孟戚在自己耳边说:
“如今风行阁何去何从,并不在你我,而在秋阁主。




鱼不服 282|或纵以事
三日后, 商队重新上路。
洪水退去,路已经被前面的车辆跟人反复踩压得平实了, 走起来不算费劲。
烈阳重新挂上天空, 温度逐渐回升,这一冷一热的交替, 不少人都打起了喷嚏。
故而今天上路之前, 他们都买了一碗姜汤, 病症严重的已经喝上了药。商队管事虽然嫌弃车夫患病, 可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天的路程, 山野乡村的苦力不少, 可是没有车马行作保, 他们可不管乱用。
车夫老七那天在野草堆里躺了一个时辰, 起来时脖颈隐隐作痛。
旁人看到,惊呼一声说他被“鬼手”摸了,脖子两边有青色手指印。
老七怀疑袭击自己的人就在村子里, 可是外来者太多了, 每天都有人买药,买了立刻划船走,连看都看不过来, 更别说查了。他也盯过墨鲤跟孟戚, 可这两个人他后来就没再见着。
老七不敢说自己被人袭击,只能装傻。
他心疼地用二十个铜板买了灵药村的村民做的劳什子“驱邪结”。
那玩意跟端午时小孩的五色绳结差不多,套在手腕上很是别扭。
这些天村里的绳结卖得特别好,原本卖十个铜板的, 一下就翻了一番。村人想喊更高的价,可再贵就没人买了。灵药村的人因此心里不舒坦,总想着把药膏跟绳结带到外面去发一笔横财。
这不,借着这次发洪水的机会,有几个人借口说要到邻村探亲戚看情况,悄悄在包袱里塞了药膏罐子,跟在商队后面,打定主意如果遇到匪盗拔腿就跑。
老七心中直发笑。
果然到了县城,灵药村的人背着包袱四处兜售,愣是没人搭理他们。
灰头土脸的庄稼汉,官话都说不全乎,拎着一堆瓶瓶罐罐就说是灵药村的药膏,谁能保证是真的?
药堂跟铺子卖的是瓷瓶(倒卖的商队把药膏拆装进较小的容器),一看就是彭仙人拿出来的好东西,再说在城里开铺子的那些,百姓信得过,万一出事铺子也跑不掉,街头兜售的谁敢买?
灵药村的人一看不行,只好降价,反正城里卖得比他们贵好多呢!
确实有人听到便宜过来了,然而见到便宜的东西人人都想更便宜,不断地杀价,杀得村人冷汗直流,眼见着价格一滑到底他们不肯应,买的人却又叫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再便宜一点,他们肯定包圆了。
等他们咬牙一点头,杀价的笑眯眯地回家拿了称,打开罐子,刮了一层,丢下一个铜板走了。
灵药村的人目瞪口呆,伸手要拦,对方破口大骂说反正自己买了,别人不想买那是别人的事。
卖出去一整罐药膏的还没来得及高兴,马上就有几个壮汉抬着一个哀嚎不已的婆子,拽着灵药村的人说他卖假药,涂上后出了人命。婆子嚎得震天响,同来的壮汉把卖药膏的人殴打一顿,抢了钱财和药膏转身就跑。
等人爬起来,那婆子早就不见了。
——生意若是那么好做,街面上的地痞恶棍吃什么?
官府人手不够,盯不过来,只有逢年过节开集的时候才有人巡逻,别说冒冒失失地拎着包袱进城卖货,哪怕是跟铺子打交道的行脚商人也要找对路子认对门。
车夫老七看着商队卸了货,找了空当说要去城隍庙拜一拜,然后飞快地穿街走巷,仔细留意自己后面有没有跟踪的人,半途遇到灵药村人垂头丧气鼻青脸肿地往外走,差点笑出了声。
他把腕上的绳结狠狠一捋,随手丢进了脏水里。
县城水浸的情况很严重,一些巷子的积水至今未退,所有房屋外都留着半墙高的水痕,人们忙着铲掉墙上的烂泥跟青苔,再将狂风吹坏的东西运出去,每条街都有修屋顶铺瓦片的人。
对一心要隐藏行踪的人来说,非常不自在。
老七索性找了一家茶水摊混到傍晚,待屋顶上的人都没了,才去找风行阁在这座县城里的分舵。
这是一家米铺,运货的苦力在铺子后面的库房门口来来去去,老七摸着墙根拐进暗巷,看看前后无人,这才按照某种规律踩着特定的青砖走完夹道,然后伸手在墙上用力一推,打开了一扇机关门。
老七弓着腰钻进去,门又飞速地扣上了。
进去之前,老七绷紧了背。
果然一把利刃迎面劈来,老七死死闭上眼,不敢轻举妄动。
寒气扑面,停在鼻尖前。
“鲍……鲍掌柜,您这是?”老七结结巴巴,一副惶恐无比的模样。
持刀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者,双目有神,那刀宽且厚,不像寻常江湖人用的,倒仿佛是沙场厮杀的金背大环刀。
“昨日有煞星来闹事,点名要见‘出山虎’问彭泽水匪之事。”鲍掌柜人老嗓门却依旧雄浑,他厉声喝问,“说,是不是你小子搞得鬼?招来的麻烦?”
车夫老七顺势往地上一跪,讨饶道:“要不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呢?小的这是没法子,为了保命!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代宁王受过,当官的自己不想剿水匪,把活儿推给我们,这麻烦……嘿嘿,您老可别给他们兜着。”
老者用刀背拍了拍车夫老七的腮帮子,哼声道:“别机灵过了头,你为谁办事,老夫心里有数。”
老七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说:“嗨,小的捞点油水,给两家干活罢了。我要是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您老还不早就把我劈了?要我说啊,吴王那边是冤大头,不如咱们风行阁来得实在……”
“够了!”鲍掌柜不耐烦地说,“老夫没心思跟你扯犊子,水匪的事情你还告诉了谁?”
“这,这还用说吗?”车夫老七吞吞吐吐地辩解,“风行阁在这边跑腿的几十号人,只要不是笨蛋,猜都能猜出来。可不是剿水匪这么简单,官仓里的粮多得是,还派人悄悄去乡下跟吴地采买……虽然伪装成了荆王的人,但是瞒得过我们风行阁吗?”
鲍掌柜嘴角往下耷拉,一脚踹在车夫老七屁股上。
“没事就滚。”
“马上,马上!”
老七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溜到旁边的矮桌,找伙计口述了一份“在灵药村遇到两个文士”的消息,把孟戚墨鲤的外表形容得非常详细,那伙计也是个能人,随手勾了两张图叫老七认。
“不对,这眼睛……还有鼻子……这气度……”
说到后来,老七干脆拍着大腿说,“就是比起苏州第一才子、秦淮几位名士也不差什么,据说还是钱塘郡来的。”
伙计努力地画了个形似,最后不画了,索性在旁边标注了几句。
“画是一百铜钱,一共两幅。”伙计给老七记账。
老七浑不在意,咧着嘴笑道:“肯定有人买他们的消息,休说两百钱,二十两银子兴许都能赚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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