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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你——”夜行人首领震惊,即刻掩饰住了,“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孟戚正要说话,被墨鲤反手捂住嘴,抢先道:
“不许说兔子是树桩变的。”
孟戚一脸无辜。
那边黄别驾可不打算放过夜行人首领,作势叹了口气,遗憾地说:“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没有说谎的本事,脑子也不太灵光,却总想去做大事,还是很大的事,比如出卖师兄弟给白羽真人,悄悄接触霹雳堂投靠天授王……”
“胡说八道!”
夜行人首领怒极大喝,只是他身边的人都露出了惊诧目光,不自觉地退开两步。
夜行人首领更怒了,他的脸被蒙面黑巾盖着,只能看到一双似乎要喷火的眼睛。
黄别驾敲了敲手里的扇骨,笑眯眯地说:“出卖是真的,投靠天授王是我随口说的。今夜的访客太多,我实是累了,不想再为你究竟是谁你不是谁争来吵去。金捕快……或者说惊山虎,你的身份掩饰得不够好,我早就知道你是风行阁派来的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你一心要跟风行阁那些元老走到黑,不听令师的命令,偏偏你的师兄跟师父鲍老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猜你还有多久露馅呢?听说令师的脾气不太好,又生性顽固,连裘先生都没能说动他来宁泰,只是把他辛苦教出的徒弟拐了过去,像金捕快这样心里念着荣华富贵不记师门情义,一般下场可都不太好。”
夜行人首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如果眼神能化作刀锋,黄别驾估计都被戳成筛子了。
孟戚轻轻挣开墨鲤的手,在后者耳边低声道:“不是兔子,是跟山过不去的虎。”
墨鲤哭笑不得。
却听黄别驾不怀好意地继续道:“风行阁的人其实已经来过一次了,金捕快这番过来,又是为了谁探查呢?”
“你究竟……”
金捕快不禁想问自己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话一出口就觉得失态,连忙住口。
黄别驾闻言大笑,以扇柄敲着掌心,戏谑道:“人在惊慌之间,脱口说出的话最能暴露自己,你若是江湖人,就不该叫我黄别驾,正如你所说,巡城衙门里也没几个像样的武功高手,我便是傻子,挨个猜都能猜出来了。”
金捕快索性一把拆掉蒙面巾,冷声道:“我背弃师门,难道你黄央就是个东西吗?裘先生在的时候,你就不安分,早早地往吴王那边钻营,改换了门庭,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大家都是为了荣华富贵找路子的人,话就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哦豁。
孟戚摩挲着手指想,原来真的不用抓兔子,拔走树桩就行了。





鱼不服 313|屈首避害
墨鲤扶额, 旁边的孟戚已经跃跃欲试。
就等黄别驾打发了这波不速之客,他们就能动手了。
“不不, 等他回到自己家罢。”孟戚沉吟一阵, 有了新决断。
并非他看得起这根树桩,而是不想引得本就混乱的局势再次动荡。
“别驾这个官职, 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不过既然他能在这里布下重重埋伏, 想必在巡城衙门里还是颇有权柄的, 没准还是宁泰府尹的亲信, 又牵动着吴王那边的人手, 抓他还需谨慎一些, 最好不惊动任何人。”
一个人踏进家门, 躺上寝榻的那一刻,自然是最放松的。
“问他一些事情即可。”孟戚胸有成竹,瞥着下面的黄别驾说, “瞧他是个聪明人, 应该知道实话跟性命哪个重要。”
墨鲤忽然抬手把孟戚往下摁了摁,因为远处屋檐来了一个蒙面人。
这人轻功很高,仿佛惯常做这梁上君子, 踩着瓦片时一点动静都未发出, 还很灵活地将身形藏在屋脊背面,只露出半张脸观察院子里的动静。
“今晚果然热闹。”
单单房顶上看戏的就有两拨人,下面还有两拨人。
墨鲤仔细打量那个蒙面人,然而对方过于谨慎, 身形缩成一团,连男女都分辨不清,更别说其他了。
一阵风过,墨鲤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气味。
“嗯?”
墨鲤狐疑地望着那边,沉吟不语。
孟戚什么都没闻见,或者说闻见了也分辨不出端倪,巡城衙门也不是什么清静干净的地方,夏天一不小心什么沟沟巷巷太平缸里难免都有一点腐败的气味。
“怎么?”孟戚跟着打量那边想充当黄雀的蒙面人。
墨鲤沉吟着说:“好似是一股药味,夏日常用的香袋,没准就是昨日我们路过的那家药铺。”
什么路过,是在屋顶吃肉喝粥的时候俯瞰过。
孟戚摸摸鼻子,尴尬地说:“夏日用的香袋,无非是驱虫祛暑用的,这些江湖人好像没那么讲究。”
倒不是江湖人天生邋遢,而是有这个闲钱,不如多打一壶酒,多吃一盘肉。
需知药铺的这些香袋价钱并不低,彼时就连一个空的素面绸缎荷包还能卖上二十文钱,贫家妇人多以此针线活来贴补家用,讲究的还要绣上花鸟,再加某些香料不算便宜,这样算下来一个香包少说也要半钱到三钱银子。
三钱银子拿去酒肆,已经可以痛痛快快叫上一桌酒肉,喝个酩酊大醉了。
江湖中不乏有人身家阔绰,比如金凤公子或是大宗派的嫡传弟子,但大部分人还是捉襟见肘,有一顿没一顿的。
“气味很淡,看来他换上夜行衣之前将香袋取下了,只是香袋随身佩戴得久了,难免还有一些气味残留……”
墨鲤径自说着,随后眉峰叠起。
因为他又闻到一股桂花香,这才八月,压根不是金桂盛放的季节,巡城衙门里也没有栽种这种树。
“……是个女子。”墨鲤肯定地说。
八成梳头用的是桂花头油,葛大娘也喜欢这个,可惜平州竹山县地小人寡,没有上好的桂花头油,为此还专门托人去了麻县买。葛大娘得了后也不舍得随便用,半年后翻出来一看,盒子里的油膏干涸,生生没了小半盒,可把葛大娘心疼坏了。
孟戚看着墨鲤,忽然冒出一句:“大夫见过的女子,大约很多罢。”
不止药铺出售的香包,连香粉、胭脂、头油想必在看诊时也略懂一二。
墨鲤哭笑不得,灵机一动,学着孟戚的口吻道:“孟兄昔年见过的美貌又有才情女子,怕是远胜于我。”
楚朝鼎盛之时,太京的教坊、青楼、梨园乃至胡姬酒肆里的女子,天南地北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更别说出入宫苑难免见到舞乐伎人,能在宫廷内奏乐献舞的,还能长得不好看吗?怕是人人都有一手绝活,什么鼓上舞飞天乐霓裳曲,善弹唱能谱曲会。
再加上各家重臣的女儿孙女,因都算得上“孟国师”的后辈,兼之楚朝风气开放,女子结伴游乐、宴饮、打马球都是寻常事,少不得里面就有一位两位才情不逊父辈的美人。
于是墨鲤跟孟戚你看我,我看你,一齐忍不住笑了。
龙脉对人的相貌妍丑根本没感觉,那些长得特别丑或者特别好看的人,确实会让他们眼睛一亮,因为有别于旁人,比较好记啊!
“改日我送大夫一幅山水图。”孟戚一挥手,气魄十足。
墨鲤暗暗想,他赌那画上是太京上云山,不然就让他跟一只狸奴同睡一张床榻!
“孟兄客气了,其实薛令君也收藏了几幅名画,其中便有《苍山负雪图》,据说是云州的雪峰群山,白雪皑皑,常年不化……”
孟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黑了下来。
他怎会不知道,那连绵的山脉因冰雪常驻远看宛如一条白龙腾飞欲起,当地的土人称之为“云间天山”、端得是气势磅礴,又秀美惊艳。一卷纸三尺画又能描绘出这景色的一分?这山水画就似进献给皇帝的美人图,能画出一分风貌的都算名家了,若是看了图心里喜欢,见到真的更了不得。
虽然云州雪山没有龙脉,但确实好看啊!
上云山龙脉自负天下名山没有能胜过自己的,可这跟人一样,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法。
万一呢,万一墨鲤被那座山迷住了呢?
孟戚黑着脸不说话。
墨鲤哭笑不得地再次把孟戚往下按了按,顺带自己也缩到孟戚怀里,彻底隐藏身形。
——他们方才的动静有点大,对面的蒙面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望过来了。
好在下面院子里快打起来了,这才转移了蒙面人的注意力。
“黄央,你少耍嘴皮子上的功夫,这门今日我是进定了。”金捕快忍着怒气,对身后其他夜行者说,“你们还在等什么,他只有一个,还能拦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黄别驾笑吟吟,半点儿也不着急。
见他这笃定的模样,以及瞅得人极不舒服的眼神,金捕快更加焦躁。
“这里的机关已经被前面来的人消耗得差不多了,院子就这么大,还是巡城衙门的地儿,量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你们拖拖拉拉地磨蹭什么?是胆小还是怕死?”
话一说口,其他人就不高兴了。
“惊山虎,大伙儿平日里唯你马首是瞻,那是看在你消息灵通,官场江湖两边都有面子的份上。”
“我说这几日怎么没听你吹嘘你那大师兄平将军了。”
既然现在师门反目,而同在巡城衙门,黄别驾的官职可别一个小小的捕快高多了,这帮人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给金捕快难看。
世人皆说权贵后院的女子言语刻薄面目可憎,实际上在利益面前,男人跟女人有什么分别呢?
金捕快脸色铁青,叱喝道:“我不管你们想一拍两散,还是想要投靠别人,如今宁泰各方都想知道裘先生的下落,谁要是能摸到线索,还怕捞不到好处?不要中了这姓黄的奸猾鬼的挑拨离间之计!”
众人不吭声了,虎视眈眈地盯着院子。
虽然各怀心思,但是想查验尸体的迫切之心是一样的。
——裘先生忽然失踪,随身侍从全部身亡,这消息就似晴天一道霹雳,劈得人心浮动,各方势力都坐立不安。
黄别驾背着手,轻笑道:“金捕快破案确实有一手,可在下也不是毫无线索。据我所知,风行阁一位姓郑的拳师应是最后一位见过裘先生的人,有趣的是这人离开裘先生的别院之后也失踪了,如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郑拳师跟金捕快是一路人,都曾是白羽真人的得力心腹,在场的各位说不定还认识呢,尔等怎么不去找找郑拳师?”
对面屋脊上的蒙面人忍不住微微探头,显然对这个消息十分重视,想要听到更多内情。
金捕快闻言目露忌惮,郑拳师失踪的事,根本没多少人知道。
先是秋阁主回来压住了诸人,又是裘先生失踪。这会儿金捕快心里快要悔死了,原本他觉得裘先生这边胜算大,才毫不犹豫地违背了鲍老爷子的命令,坚定地站在风行阁一干元老那边,结果才一天工夫,形势就逆转了。
风行阁那些元老还盼着裘先生无恙,金捕快却已经有了另寻退路的打算。
眼见着跟黄央交恶,吴王那边肯定没了指望,金捕快盘算着要去投靠那位小郡王,毕竟是裘先生跟程校尉看中的人,他师兄也说小郡王不蠢,这般进可效忠日后的宁王,退也能跟着程泾川嘛!
金捕快现在缺的就是一份“见面礼”,为此他说动了所有平日里有来往、且能拿捏的江湖好手,下定决心要找出这件案子的蛛丝马迹。
——不管裘思是诈死,还是已经死了,只要拿到真相,程泾川必定会高看他一筹。
“黄别驾推三阻四,不让各方人马查验尸体,难不成这件事是吴王的人所为?”金捕快看到黄央脸色剧变,心中快意,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没多少人会信。
因为裘先生,绝非那么容易死的人……
金捕快想到裘思,心里就是一寒。
“黄别驾不用担心,量你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金捕快拖长音调,不忘挤兑两句,“眼下你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许别人查验尸体,是想要宁王辖地不宁吧!裘先生遇险,正需人去救,你却千方百计的阻挠我查案子,究竟是何居心?”
黄央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要查案子,就得府尹或者刑部官员下令,金捕快这样私下跑腿可不能算,巡城衙门也不是江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一味地不让你看尸体,倒显得我心虚。也罢,你就来吧,只得三人下冰窖去看,多了没有。”
金捕快见好就收,其他人固然不满,可是眼看再拖就要天亮了,谁也不想继续耗在这里,这才勉强同意。
一炷香的工夫,从地窖出来的金捕快神情极其难看,从伤口可以看出裘先生这些侍从生前遇到了极厉害的敌人,甚至对方还一度手下留情,打伤筋骨来击退他们。
金捕快还在几个人身上发现了松针,这种东西竟然能被当做暗器深深扎入皮肤甚至骨缝。
致命伤就更别提了,所有人几乎是同时丢了命。
动手的人是两个,是从出招习惯跟下手力道、方法分辨的。
虽然宁泰城高手云集,但是能做到这件事的——金捕快不用继续猜就知道答案了,也正因如此,他脸色格外难看。
“看来金捕快大有收获?”黄央笃定地说。
金捕快哪里肯透露口风,他敷衍地一抱拳:“还要进一步追查,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乌拉拉一大帮人跟了上去。
那埋伏的蒙面人犹豫一阵,竟去追金捕快了。
“不错,她要兔子,我找树桩。”孟戚自言自语。
墨鲤已经懒得去捂某人的嘴了。
黄央被折腾了这一晚上,早已倦了,眼见东边天空隐隐露出鱼腹白,便打个哈欠唤来兵丁严加守卫,反正白天没人敢嚣张地闯入巡城衙门,就算来也是官面上的人物,不是他能拦得住的。
黄央没有官邸,像他这样的低品小官,要不在外面租赁屋子,要不就住在衙门一间偏房里。
他施施然地回了屋子,让衙役提了热水洗漱,随后关上门窗,对着书案几次提笔欲写什么,又唉声叹气。
“天授王是大患,不能轻忽。”
黄央自言自语,一转身忽然看到有人站在屋子里,惊得下意识地把笔当做暗器丢了出去,墨迹甩了一地。
“上等的披白紫毫,好东西,以别驾的俸禄只怕买不起。”孟戚轻描淡写地伸手接住,还抖掉残余的墨汁,顺手递给墨鲤品鉴。
黄央退了一步,抵着书案望向孟戚二人,如临大敌。
金捕快都能发现的东西,黄别驾怎么会不知道,现在这两个杀了裘先生的人忽然上门,只怕凶多吉少。
黄央强作镇定,勉强笑道:“不知二位前辈从何而来,寻黄某有何事?”
孟戚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墨鲤也不吭声,因为进来之前,孟戚说他们什么都不用做,黄央会自己识趣的。
于是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就这么盯着黄央,后者额头冒出冷汗。
屋子就这么点大,想要翻窗破门逃生,首先要突破两位绝顶高手的封锁,黄央自问没有这个本事,他咬了咬牙,强笑道:“活人总比死人的用处大,二位前辈有何差遣,在下必定竭尽所能。”




鱼不服 314|动必雷霆
孟戚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省事、不用多费口舌。
不消一盏茶功夫, 孟戚已经拿到名单了。
——啧,吴王手下的人还真不少, 只是没个领头的, 有点鱼龙混杂。
黄央苦着脸,如丧考妣。
“行了, 何必装模作样。”孟戚记下名单, 双手一搓, 那张纸就化为了粉末。
再掸掸衣袖, 孟戚随口道:“这份名单里, 紧要的人都远在钱塘郡, 说不准还是黄别驾你的对头, 他们死了, 你只有高兴的份儿。”
黄央下意识地要辩解,随即反应过来,干笑着不说话。
孟戚瞄了他一眼, 心下更满意了。
倒是墨鲤感到奇怪, 传音问孟戚怎么看出来的。
“这份名单上的人多且杂,可不管是宁泰还是钱塘郡的人,管的事儿都差不多。还有这些职务, 大半是八.九品的低阶小官, 有些名目很奇怪,所在的衙门也用不着这么多佐官……想来是些江湖人,吴王招揽了许多这样的人,不给官位是说不过去的。”
孟戚蓦然住口, 看着墨鲤依旧听不明白的茫然目光,尴尬地直接说了结论:“这位黄别驾避重就轻,名单里有大半都是不重要的人,那些重要的,自然不会是挂名拿俸禄的江湖人。这里面的名堂,没在官场混迹过不会懂里面的关窍。”
黄央仗着江湖官场两边的身份,用这种手段搪塞应付,不足为奇。
“既然彼此都清楚身份,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孟戚顺手从书案上拿起一块镇纸把玩。
可别说,这黄别驾不止穿的衣料讲究,用的东西也是一等一的好。
古拙的竹制笔筒里皆是一支几十两银子甚至上百两的良毫,雕纹浑然天成的澄泥砚,气味芬芳的松烟墨、整叠上好的宣纸,就连笔洗镇纸这样的小物件也不透着精巧雅致的味儿。
想要搜罗这一桌子得费不少心力,特别是澄泥砚的工艺因天下屡逢战乱逐渐失传,松烟墨更因为古松被砍伐殆尽近朝百年来数量骤减,偏偏这两样还都是上品,瞧着也不像是格外昂贵的古砚跟古墨。
须知这样的东西,但凡有点年头,主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而是一代传一代当宝贝的。
黄央的屋子里除了这些东西,没有一件金玉器,没有古董,连大件的名窑瓷瓶都瞧不见影,墙上空落落的不挂字画。值钱的东西大概都在书案跟衣橱了,衣服倒罢,毕竟这年月都是人敬罗裳看菜下碟,但这书案上的东西只怕衙役跟寻常江湖人都不知道价值。
比如这块墨玉镇纸。
看着平平无奇,拿起来才发现分量不轻,做镇纸的话似乎太重了一点?
孟戚没有错过黄央骤然紧张的神情,尽管后者很快掩饰过去。
“大夫瞧瞧这个,鱼形的镇纸还挺少见。”
“……”
说实话,要不是孟戚点明,墨鲤真没看出那是一条鱼。
虽然是墨玉,仔细瞅确实有鳞片状的纹路跟水浪波纹,但这雕得也太古拙了,跟战国时期的玉佩似的。
那时候的玉雕龙纹,长得像猪的都有,区区一条鱼长得像猪算什么?
看到墨鲤一脸不认同的表情,孟戚笑得愈发开怀。
黄央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他咬着牙勉强道:“在下的消息不比风行阁灵便,却也知道孟国师的威名。二位到江南的消息,数日前就有人私下传扬,黄某只是个小人物,当然是识时务的。”
他话里有话,孟戚偏偏不问,就不顺着黄央铺的路走。
“说笑了,老夫不问世事多年,能有什么威名?”
黄央闻言神情扭曲,估计很想拿面镜子怼到孟戚脸上,让他看看镜子再自称老夫。
墨鲤咳了一声。
“也罢,既然你不乐意给名单,就说说有用的事情。”孟戚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镇纸一边说:“比如吴王最倚重的谋臣是谁,谁又是在吴王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吴王耳根子软,他这个毛病办不了大事,没有几个替他拿主意的人,他生不出太大的野心。”
听着孟戚谈及吴王熟稔的口吻,黄央神情更加复杂。
他是个惜命的人,也很有野心,既然耍手段玩心机都不管用,想活命就只能说实话了——黄央并不知道,其实孟戚不会杀他,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生死不明的裘思,裘思这么多年带给他的阴影太大,眼下连裘思都败了,黄央压根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裘思好歹有十几个侍从,每个武功还都跟他一样高,这样都能逃命,他还有什么侥幸的念头?
“吴王辖地有三股势力,但是很少争斗,因为吴王的子嗣不昌,也没什么好争的,所以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外面……”
黄央一口气把吴王的重要臣子说了个遍,包括吴地的名门望族。
墨鲤认真听了一阵,发现这些世族的弯弯绕绕跟复杂的关系实在让人头痛,然而吴王辖地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比起争权夺利,他们对赚钱更感兴趣。
权势固然重要,可是一不小心就会阖家没命。
钱塘郡能赚钱的方法实在太多了,当侵吞田地来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开设工坊、海航贩卖货物的时候,当工坊永远缺人手的时候,百姓就跟田地一样成了抢手货。
吴地很排外,赚钱的机会再多,他们也不愿意分享给别人,外来的商号还会受到排挤。
“……他们巴不得江南乱起来,最好是齐朝跟荆王开战,宁王跟荆王打得你死我活,这样薄有家产的百姓跟富户都会逃往吴地,他们既有钱买得起货物,家道败落了也是能写会算的人,大字不识的农夫可不吃香……怎么也得是脑子灵活能做工的人,女人甚至比男人还受看重,女人不会酗酒闹事,能做各种绣工,很少出差错,做工时也很少因为粗手笨脚损毁需要精细对待的货物,尤其吴王前年发兵打山夷部族,新建的许多山地茶园都缺采茶女。”
孟戚越听眼睛越亮,唇边也有了明显的笑意。
比起世族们趁乱掠夺人口的想法,他更在意黄央所说的吴地现状。
世族权贵能放弃、哪怕是短暂地放弃吞并土地,这已是相当了不得的事了。
——仔细想想,这还是吴地特有的情况,多河泽良田分散难以连成片,而且除了良田只有小丘陵,连山地都少,想要垦荒都做不到。吴地能产桑麻、盐,各种锦缎织造手艺亦是不俗,连普通富户都有开铺子做买卖的习惯,而不是想着只买田做个土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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