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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燕岑只是本能,而孟戚忘记了眼前这人不止两只手。
两人发愣的时候,墨鲤伸手把这只革囊拿走了。
“是什么暗器?”
“什么都有,铁莲子、飞蝗石、细针……”
燕岑尴尬地收回了手,孟戚随便捞出一把,就往前面去了。
“大当家,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拎着弓箭跑回来的人说。
随着一声呼哨,数棵大树被同时放倒,然后是高处掷下十几块大石,滚石擂木一起上,迫得这些亡命之徒只能拼命往前跑,而前方就是断崖。
“跳崖,抱住那些树木!”庆大成仗着武功高强,砸飞了一块落石,眼见着自己手下避无可避,气得大喊。
除了一些避开滚石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抱住树冠,胆战心惊地听着滚石砸上树干的声音。
火把丢了一地,浓烟滚滚,众人呛咳不止。
“不好。”燕岑神情变了。
这火一起,再想灭很难,而且石磨山寨的人毕竟不是江湖人的对手,他们能躲也能过几招,单对单是肯定要输的。
“撤!”
大当家声如洪钟,压住了一众怒骂跟喊叫。
他们恍惚了下,还以为是庆大成的命令,倒是石磨山寨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跑出浓烟的范围。
“可恶,纳命来!”庆大成在烟雾里看到了一个人影,不由分说,携怒出招。
然后他被震得连退七步,胸口窒闷,神情骇然。
“你是?”
孟戚笑了笑,抬手一挥。
火光中,庆大成身边剩下的十多人也纷纷被暗器打中了手臂膝盖,兵刃脱手而出。
“孟国师?!”
桑道长跳了起来,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声音高得走调。





鱼不服 70.天命之言不可听
这一声吼,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叫什么。
北地方言跟江南乡语差得还是挺多的, 桑道长在情急之中自然不可能说官话。
然而听得懂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孟国师?国师?
齐朝没有国师,吴王这边只有太极观的几位道长, 天授王那边就更别提了,圣莲坛在江湖上也是声名狼藉。哪儿来的国师, 是不是听错了?
烟雾滚滚,能看见孟戚的人本来就少,基本上都是听到桑道长扯着嗓子嚷了一声。
燕岑没听明白, 可是他看出桑道长认识孟戚, 顿生疑惑。
石磨大当家倒是隐约听懂了,却又不敢确定。
世间十个方士, 至少有九个都在心底里觊觎国师这一称号。
想想看罢,帝王赐封招摇过市,身披紫袍主持大祭, 登高而望——真可谓名利尽收了。
桑道长惊恐地连退数步, 他没有揉眼睛,更没有疑惑孟戚为何是这般年轻的模样,而是全身发抖,连罗盘都摔在了地上。
“你如何认识我?”
孟戚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还带着笑意。
然而他的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目光冰寒刺骨, 不怒自威。
桑道长背靠着一棵树, 手伸进了袖中, 好像攥住了什么护身的物件。
庆大成刚才倾力出招,结果被孟戚一掌挡了回来,反震之力导致出现了轻微的内伤,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不是滚落山崖,就是被暗器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
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是谁,桑道长就像见了鬼似的大喊大叫,不仅仙风道骨的气度全无,还吓得胡言乱语了。
什么孟国师,哪儿来的国师?
“桑道长,此人究竟是谁?”庆大成咬牙切齿地问。
今天他是栽了,可栽在一个不知名的高手这里,比栽在一群泥腿子手上好听多了。
想他庆大成,是南边响当当的人物,纵横南九路绿林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次居然在阴沟里翻船,庆大成不用想就知道江湖上能传得多么难听。
桑道长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庆大成在想什么。
他一边惶恐,一边又是狂喜。
“隐龙穴,这里真的有隐龙穴!否则他不会在这里……”
桑道长神经质般自言自语,刚说完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墨鲤慢慢自烟雾里走出,他对这人居然能认出孟戚十分诧异。
无论前朝国师的威名是不是震慑过天下方士,孟戚现在是年轻时的模样,桑道长是怎么认出的呢?
齐朝荡寇将军刘澹好歹是因为锦衣卫接连暴毙之事,多方查证之后才知晓的真相,他对孟戚是老是少并不关心,只知道孟国师可能要来杀自己,性命攸关,刘将军怎么能不关心?
桑道长就不同了,他不像刘澹,无意中吃了孟戚养过的灵药,更不认识一群自寻死路的锦衣卫暗属。
楚灵帝在位九年,齐朝取而代之,至今又有十六年。
孟戚已经消失在人前二十五年,他苍老时的模样估计都没有多少人记得,更别说年轻时的外貌。
这个疑问,孟戚也有。
尤其现在他的记忆恢复了许多,别说桑道长这个人,就连太极观的名字他都是今夜第一次听说。
孟戚见桑道长缩着不动,目光落在他手里紧紧握着的东西上,因为有衣袖遮挡,看不分明,不过孟戚猜测那应该是雷震子霹雳火这一类的物件。
方士能玩的花样,孟戚了如指掌。
“呵,区区小辈。”孟戚心里一动,语气讥讽,神情傲慢地说,“难不成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还能活着离开?”
庆大成脸色一沉,怒瞪桑道长,心想他被这个牛鼻子害惨了。
手下的弟兄折损了不说,现在还有可能送掉一条命?
不是说石磨山只有一群形貌丑陋的泥腿子山匪吗?看看刚才攻击他们的都是什么?滚石擂木!难不成这山里其实藏着一支扯了反旗的大军?
“阁下何人,吾乃洞庭帮长老,本无意冒犯,是受这道士蒙骗进了山中……”
庆大成毫不犹豫地把桑道长卖了,他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孟戚,然后又看出现在孟戚身后的墨鲤。
“蒙骗?是吗,那山中必有你所得之物,否则怎么会被方士说动?”孟戚似笑非笑,他身影一闪,直接抓起了桑道长,后者神情大变猛地一拽袖中物事。
“啊!”
桑道长一声惨叫,他的右手骨折,一根黑黝黝的圆筒状东西远远飞出。
紧跟着轰然一团火光炸裂,断崖附近艰难保命的庆大成属下纷纷遭殃。
庆大成目眦欲裂,他怒喝一声,上前就要拼命。
“停步。”墨鲤横架一招,把人拦下了。
庆大成在江湖上赖以成名的是掌法,罡猛霸道,触之筋断骨折。
此刻他势若疯虎,一招接着一招,以攻代守,不要命地朝着墨鲤身上招呼。
墨大夫眉头微皱,将这番狠辣的攻击尽数化解,虽然他的武功里很少有直接伤人的路数,但是反震回去的余力也让庆大成自食苦果。
庆大成越打越是心惊,他自然不是要拼命,也不是为手下报仇,而是想假借这发狂之势,冲向烟雾边缘,然后遁入林中逃之夭夭。
结果这惊涛骇浪一般的疯打狠拼,居然被对方不动声色地接下了,连半步都没有退让。庆大成无法,只得虚晃一招,然后没命奔逃。
墨鲤没有追。
孟戚没有动。
庆大成冲进浓烟之中,没听见身后破风之声,刚觉得一喜,结果因为注意身后完全忽略了前方的情况,石磨大当家一掌正中他前胸。
换了平日,大当家自然不是这位洞庭帮长老的对手。
可是庆大成现在方寸大乱,接连跟孟戚跟墨鲤交手,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再被击中要害,立刻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你们……”
庆大成勉强说了两个字,又不停地呕血。
燕岑沉着脸走过来,他从斗篷下拔.出了匕首,冷声道:“庆长老,幸会了。”
说着不等庆大成反应,狠厉的一刀下去,正中这位纵横南九路的绿林巨擘眉心,后者挣扎了一下,约莫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搞明白的死了。
“告诉兄弟们,全部杀了,不能留活口。”
燕岑低声说,“如果没有石沟迷阵阻挡,如果大夫不是恰好今日来山寨。若被庆大成冲入寨中,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石磨大当家拍了拍燕岑的肩,没有说什么。
庆大成的劣迹,他也多有耳闻,为财物杀尽别人满门也不算什么。
那边桑道长丢了保命的霹雳火,整个人都被孟戚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双足乱蹬,神情惊恐,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
墨鲤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烟雾后面的动静,知道庆大成已经死了。
墨鲤不喜欢杀人,也不认为杀人能解决问题,可是他并不迂腐,他不会为该死之人动容。方才过招的时候,庆大成每一招都狠辣异常,墨鲤已经估猜出了他的武功高低,倘若自己跟孟戚没有来石磨山,燕岑病得爬不起来,大当家带着人过来,只能像之前那样解决庆大成的手下。
庆大成暴怒之下,石磨山寨来不及撤走的人会死伤无数。
大当家也不能幸免。
更别说桑道长手里还有一枚霹雳火,这方士的武功似乎也不低。
墨鲤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他转身去找石磨山寨的人灭火。
林中浓烟滚滚,火势还不算大,尚可控制。
燕岑被强令留在原地调配人手,不许跑来跑去。
孟戚抬脚踹翻了一个想要爬起来的庆大成手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桑道长说:“你见过我?在哪里?让我想想……这必定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你去过太京?”
这是当然,因为二十多年前,孟戚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桑道长艰难地挣扎,张口却是游说:“国师,吴王贤明有为,如果国师肯相助,我敢担保国师所得更胜当年!楚元帝只是把国师当做臣子,吴王却能敬国师为神明,不敢有丝毫违逆。”
陆璋篡位,称帝立齐,不仅名不正言不顺,他连传国玉玺都没有。
传闻中这块玉玺在宫变之夜失落,然而还有另外一个传闻,据称传国玉玺跟前朝宝藏,都握在国师孟戚手中。
桑道长这番游说,固然是为了保命,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岑越听越疑,神情数次变化,只是他到底年轻,没有听过楚朝国师之名,也不知道有这个人。
孟戚不理桑道长的游说,他收拢了手指,看着后者涨得发紫的扭曲面孔,笑道:“我虽隐居山中,偶尔也会出门,太京繁华,闲来游逛也是乐事。说罢,你的师长是哪一位?他是否当年曾见过我,近些年又去过太京,却不巧地撞见了我?”
桑道长瞳孔收缩,这是惊惧到了极点的反应。
孟戚说得一点都没错,太极观上一位观主长风道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兴冲冲随着许多方士入京,想在荣华富贵乡寻得安身立命之本,传道讲经,结果碰上了一个硬钉子。
那时楚朝初立,孟戚是楚元帝旧臣,却得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国师之位。
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不得帝王待见,有人反驳祭祀是国之大礼,不是心腹也不可能执掌,而对于野心勃勃的方士来说,孟戚就真的太碍眼了。
一介武夫,凭什么执掌国之祭祀?
桑道长并非长风道人的得意弟子,对于当年之事知道得不多,不过看结果也知道了,孟国师安安稳稳地把这个位置坐了多年,而太京一地,几乎成了方士闻之色变的所在。
长风道人六十年不入太京,直到齐朝再立,这才带着一众徒弟赶赴京城。
结果好巧不巧,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
年岁已高的长风道人,竟然因为过度惊恐昏厥过去,没等抬到客栈就没了命。
不止桑道长,当日跟随长风道人进京的人,都牢牢记住了孟戚的长相,还听到了他们师父惊恐而叫的那个名字。
孟戚的存在虽然被刻意淡化了,史书也没有多少记载,可是各宗各派的方士却没有忘记这个人,太极观的方士们仔细一查,便一清二楚了。
然后便是一阵不敢置信,哄然大乱。
——这世上,确实有驻颜不老之人!
那不是传说中的地仙了吗?
除了少部分方士知道自己在骗人,大多数方士对求仙炼丹、风水龙脉、面相祸吉之事还是深信不疑的。他们著有许多书籍,说得煞有其事,自己也十分信服。
现在忽然有了一个神仙般厉害的人物,还生生吓死了自己的师父,桑道长当然害怕。
青乌老祖在北方名头越来越多,也有太极观根本不敢北上的原因。
桑道长这次来雍州,想着只要不去太京应该无事,结果就这么在深山里遇到了,心中惊骇非同小可,这才举止失常。
他怕极了孟戚,见搬出吴王没用,已经隐隐绝望。
孟戚一松手,桑道长摔在地上,呛咳了好久才缓过气。
他目光转动,愈发相信这里就是隐龙穴,断了就能终结齐朝江山。
桑道长心里清楚,青乌老祖的本事应该是高过自己的。
他师门典籍只说过断龙脉,而对方居然能把龙脉截取后转为他人所用,给天授王造势,那更厉害的孟国师?
彭祖也是地仙,活了八百岁还是死了。
所以孟国师真正看得上眼、想要的——
桑道长眼睛一亮,连忙叫道:“国师,饶我一命,我会帮你得到龙脉!”




鱼不服 71.意有尽
孟戚神情古怪。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要拧断这个方士的脖子。
这些不懂却总要瞎折腾的方士们, 自认为掌握了天命运道的规律, 把龙脉当做山中灵药一般, 想挖就挖, 说砍就砍。现在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可以助人得到龙脉!
好一个得到龙脉!
孟戚怒极反笑, 他之前就从墨鲤那里猜出了真相,所谓的山灵, 应该就是方士口中的龙脉。山灵确实存在, 可是跟气运一点关系都没有,却硬是被捆上了某家天下某朝江山的战车,俨然一副同生共死的模样, 真真荒谬至极!
对山灵来说,这岂不是无事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
想要改朝换代,去起兵造.反啊!为何要跟一座山过不去?
孟戚满心杀意,不仅想要干掉眼前这个试图用龙脉来讨好自己的桑道长, 还想屠尽太极观。
这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刺得人皮肤生痛。
桑道长首当其冲,他感觉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窟里,想要挣扎却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想求饶然而脑中一片空白, 只能滑稽地开合着嘴, 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孟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很怪异,肌肉时不时的抽搐,显出一种扭曲的笑意。
他的右手捏成了拳,微微颤抖,这是残留的理智,他正极力地压着疯狂的念头,脚边泥土下陷,半个靴面都没入了土中。
“……你要怎么帮我?”
孟戚的声音很轻,语调略快,像是在跟人聊天说笑一般。可是只要看到孟戚表情与眼神的人,都不会有这种的错觉。
桑道长骇得面无人色,他终于明白长风道人为什么会被吓死。
这样可怖的杀意,让人恍惚间觉得面前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发狂的凶兽,是横贯苍穹的紫雷霹雳,是顷刻间可以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
人力根本不足以抗衡,甚至没有逃脱的可能。
桑道长后悔不已。
不是所有方士都承认世上有隐龙穴,这里面有方士诸多流派的区别跟纠纷,桑道长恰好就是相信隐龙穴存在的人,他自然要力证这点。
现在孟国师在这里,桑道长更是对隐龙穴之说深信不疑了,可是人要是没了命,其他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我……”桑道长声音嘶哑,他努力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能寻龙定脉,还能做借运转厄法术……擅长紫微术数,略通岐黄……”
听到岐黄二字,孟戚愣了愣。
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后背微微一僵。
有人在看着他。
——隔着烟雾,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他。
孟戚愣神的时候,桑道长爬起来没命地往前跑,哪怕前面是断崖。
瞎了一只眼的老猎户正跟着众人救火,看到他冲过来,抡起铁叉就要拼命,结果这道士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脚下不停,直接跳下了断崖。
“……”
这山崖还挺高,可是掉下去不一定没命,因为树木生得旺盛,如果运气好接连撞上树丫,没准也就断个胳膊腿儿的。
可是运气这玩意很难说,直接跳崖跟自杀有什么两样?
“没看出来,这牛鼻子还是条汉子,宁愿死也不肯做俘虏。”
“嗤,得了吧,我看他是吓破了胆。”
石磨山寨的人没有练过内功,孟戚与桑道长之间的话他们半个字都没听着,自然是乱猜了。
“这断崖下面是个封闭的山谷,根本没有路出去,别管了,我们先救火。”
想要上来,只有爬树,然后顺着茂密的树冠趴上崖边。
然而现在崖底的树也烧了起来,隐约能听见之前坠崖的人惨叫。
火光里,这声音分外渗人。
孟戚感到身后那人慢慢走了过来,熟悉的清冽气息也笼罩了过来,他无声地喘了两口气,绷紧的身体随之放松。
“大夫为何不阻止我?”
“你今天早晨才喝了药。”墨鲤声音平缓,其实他一察觉到不对,立刻就回来了。
可是他也没有去拽、去叫醒孟戚,只是站在后面。
孟戚的身体晃了一晃,索性往后靠在墨鲤身上。
墨鲤犹豫了一下,没有推开,孟戚趁机转身反手将人抱住了,头埋在墨鲤的颈侧。
呼吸触及那片皮肤,孟戚看到近在咫尺的耳尖颤了颤,迅速地红了起来。
孟戚心里的焦躁与怒意就这样奇迹地消失了。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得寸进尺,就是抱着人不放,这种得到好处就不撒手的架势,让墨鲤莫名地想起了那只沙鼠。
不知道给那只沙鼠一小块硬饼,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
随后墨鲤脸色一沉,因为按照这个想法,自己岂不是那块饼?
——等回去之后,药丸也不做了,还是熬药汤罢。
药丸不苦,药汤才苦。
孟戚看到大夫耳尖上的红晕退去,便知道再抱下去要惹来墨鲤不快,他慢慢地松开手,开始回忆方士在太京折腾过的事。
越想,他眸中厉色越深。
孟戚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乐于做国师,而且一做就是很多年。
楚朝孟国师平日里其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做的,所谓祭祀,一应事宜都有礼部、太常寺、钦天监负责,国师就是个样子货,袖手不管到了日子站在祭天台上念念有词就行了。
所以孟戚除了跟旧友一起,为盛世之治出谋划策,就是想方设法把那些方士打得再也不敢进京。
这个“打”不是直接动手揍,而是让这些装着仙风道骨的家伙丢尽颜面,灰溜溜地走人。
什么空白的纸上忽然出现字迹,清水变成血水,符纸突然燃烧——最初孟戚揭穿这些手法还有点费劲,要想办法打探这些把戏的原理,后来他就索然无趣了。
方士的说辞不一,可是把戏却总是换汤不换药。
别说孟国师,楚元帝都看得腻味了。
到后来,方士若是没有一手出奇制胜的招数,根本不敢在太京的权贵圈露脸。
当然总有一些愚夫愚妇相信这些,也有脑子灵活的方士,不是玩把戏,而是靠三寸不烂之舌骗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招摇撞骗到楚元帝面前,孟戚也是不怎么管的。
但是只要这些人行骗失败,被愤怒的百姓绑到府衙,都是从重判罚。
至于那些仗着武功高闹事甚至杀人的,孟戚会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想跟这些方士“斗智斗勇”的事迹,孟戚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大夫,我原本的武功没有这么高,倒是那些方士让我知道了内力的修炼法门。”
“嗯?”
墨鲤很快反应过来,孟戚可能不像自己那样有位师父。
秦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墨鲤受他教导,几乎没有走过弯路,孟戚就不一样了。即使他在世间“活过”的年头比墨鲤要久,想要“学”武功,还得费上好一番心力。
“……最早就是会一些拳脚功夫,跟石磨山寨的人差不多。”
孟戚想了想,继续道,“说是最早,其实我不记得第一次变成人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一只沙鼠,作为人总要有自保之力,我就偷学了一些。”
墨鲤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他之前从未想过孟戚有过这样的经历。
陈朝治下,可谓民不聊生。
龙脉又怎么样?原形没有自保之力,化为人形时没有常识、不识字,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孟戚虽然只说了偷学粗浅武功的事,但必定有更多的难处。
举目无亲,身无分文。
行为举止怪异还会被人当成妖怪。
“后来就练得像模像样了,大概可以打翻五六个人。”孟戚回忆着往事,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的,叫他邓书生罢。一介书生偏偏有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不过人却有真本事……后来投了军,学的自然就是马上功夫了,我双锏使得不错,这兵器是我在战场上捡来的,又跟着前锋营学了怎样用铁爪勾住高处攀爬的轻巧功夫,学了射箭,不能说是万人敌,只是后来受伤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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