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非常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李歆

    李三旺的武艺有多凶猛再没有人比王镕清楚了,王镕欲与之结交,将其收为己用真不是一天两天了,恨只恨李三旺这人毫无儿郎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竟是一心扑在了屠户营生上,此刻听李三旺开口,当真喜从天降,一扫阴霾,乐得差点儿蹦起来。

    “那我就任命你为裨将,率兵一万前往乐寿!”

    李三旺摇头道:“我不领兵。”见在座诸位闻言脸上各色表情不一,嫉恨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觉得他妄自尊大,倨傲无礼者更兼有之,李三旺怕王镕误解,难得开口多解释了句,“我无领兵统帅之能,就让我充作账下一兵卒随军足以。”

    在座有判官、掌书记之类的军中文官,又有裨将、牙将之流的将帅武官,听了李三旺这话只觉得这黑脸少年不觉得他谦虚谨慎,只觉得他在装腔作势,扮猪吃老虎。谁人不知李存孝的能耐,又有谁人不知他一槊将李匡威钉在了门楣上谦虚是美德,谦虚过头可就招人恨了。

    李蔼口中啧啧,正欲出言呛声,王镕身旁侍立的石希蒙抢先笑着打圆场道:“便是将军上阵也少不得军事参谋,李三郎若是不自信,不妨捎带上冯小郎君,你兄弟二人文武相合,必能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李蔼收声,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卵子的佞臣小人惯会逢迎讨好!”他心底看不起石希蒙,腹诽不止,当着王镕的面却是分毫不露。

    石希蒙也知道自己虽得王镕信任,但因长相身份,十分不入同僚们的眼,以往这种场合上他是能不开口便不开口,但他作为王镕心腹,自然知道在主公心中有多重视这俩少年,虽是年少,前途却是不可限量,因此石希蒙便主动站了出来替李三旺说话。

    他这一有心维护之举,懂得察言观色的立即便嗅出一二分来,于是厅上稀稀拉拉的开始有人附和起来,最后王镕一锤定音,由苏汉衡为前锋,领兵驰援乐寿,李三旺与冯道随军同行。




10、议同盟
    能够回家是件开心的事,若说还有什么不舍,对冯道而言当属王镕收藏的那一屋子书籍,冯道对典籍如痴如醉,大约源自于曾任秘书少监的冯良建的言传身教。

    李三旺很不能理解冯良建暂且留在镇州的决定,冯道倒是挺能理解父亲的想法,而褚濆同意的理由说出来就更有意思了。

    “反正不顺路,等去了乐寿,也不急着送狸奴儿回景城去,就在我家住些日子,你婶你阿姊甚是想你。”这话里话外的口气,竟是嫌弃冯良建在来的路上磨磨唧唧拖后腿走不快。

    想想当年冯良建从长安逃难回乡,一路竟是晃晃悠悠用了半年多,足可见其性情。

    冯良建也晓得表兄嫌他,乐呵呵的说:“你们自去,待我将这些孤本残卷抄录下来,自行回家去。”

    冯道知道以王镕的为人,八成等冯良建抄录好典籍,自会派人送冯良建回家,所以也不担心,只提醒阿爷多往家中写信,而后施施然地便跟随队伍往乐寿而去。

    因是急行军,所以日行神速,冯道远打算跟随粮草辎重而行,但架不住褚濆担忧家中被战火侵扰波及,褚濆一面归心似箭,一面又不放心将冯道落在后头,生怕一个错眼不见,这孩子又出什么事,于是强拉着冯道共乘一骑。

    冯道这几月被养得奢靡娇气,哪里吃得了这苦,几天匆忙赶路后,只觉得脚酸背痛,屁股更是颠麻得没了知觉。好在王镕赠送的那两个贴身侍奴甚是贴心,因是伺候得惯了,甚是了解冯道的习惯,里外张罗,伺候得十分贴心,让褚濆没了用武之地。昨夜宿营而憩,两仆起了大早,烧水烹食,而后侍立在帐外等候主子醒来,站得久了,二人不免嘴碎闲聊起来。

    “李匡筹真是惺惺作态,明明是他自己逼得兄长走投无路,这会儿却又来扮什么兄弟情深。”

    年长些的那个奴仆听了这话,不禁吃吃笑起,眉目流转间尽是别有深意:“你不懂。”

    小奴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懂了我就说范阳姓李的这对兄弟,都不是好人。我们主君待李匡威那厮多好啊,你看看他干的那叫什么事”他越说越是气愤,音量不自觉的高了起来,吵醒了睡在帐篷里的冯道。说得多了,他突地顿悟了,拊掌道,“我知道了,李匡筹根本就是在借机生事!真不要脸,连死人都不放过,李匡威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吐血。”

    那年长的仆人哈哈一笑,压低声说:“李匡威在阎王殿里会不会气吐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匡筹才是真的要气吐血了。”

    小奴奇道:“为什么”

    “你知道灶下的阿汝吗,她家有远亲从范阳投奔来,说是李匡筹的妻子张氏怀孕了。”

    “嗯那岂非美事”

    “美傻小子,你懂什么呀!”他一指头戳在小奴额上,笑声窃窃,“你知道范阳李家为何兄弟阋墙那都是因为张氏……太美了,据说美得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冯道睁开了眼,被这话题吸引,侧耳细听。

    “这张氏,只要是个男人,见上她一面,就会被她迷倒,李匡威当然也不例外了。”

    小奴倒抽一口冷气:“张氏真是妻,不是俳优伶伎”

    “当真是妻!李匡筹甚是爱宠于她,哪怕范阳有人传她这一胎怀的可能不是李匡筹的种,李匡筹依然半点没有休妻另娶的打算,依旧爱重嬖幸,由此可见,张氏美貌当有倾国之色。”

    小奴不可思议的惊叹连连。

    冯道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侧身曲肘,用手支起脑袋,不想这一翻身,竟是撞上了睡在身旁的李三旺。

    因着天热,李三旺打着赤膊,全身上下仅穿了条小胯裤,冯道只觉得撞着自己的那块肌肉硬邦邦的,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腹部,指尖戳得生疼也没见李三旺有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早醒了。”冯道继续戳着他的腹肌,“你说,李匡筹是不是真为了妻子有孕气得无处发泄,这才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想想也觉得合理,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又舍不得怪责妻子,那就只好自己憋着了。

    他说一句戳一下,正戳得欢实,食指突然被人抓握住。李三旺哑着声说:“别闹!”

    冯道奇道:“我闹什么了你明明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仰起脑袋,倾身过来,攀爬过李三旺胸膛,想要再听帐外二仆又说了什么,可惜没等他架好姿势,就被李三旺一巴掌掀翻。冯道跟个乌龟似的,拱着龟壳在席子上打了个滚。

    “哎唷,你打我做甚”声音委屈巴巴的。

    “我哪有打你,我……就只是推了你一下。”

    冯道不理,滚来滚去:“你打我,我要去告诉褚三叔,你才不是什么少年将军,你就是个邸店掳人的蛮贼强匪!”

    李三旺一巴掌盖过去,死死捂住了冯道的嘴。

    冯道的小脸憋得通红,眼眶里水汪汪的含着一泡泪,李三旺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重,真伤到他了

    忙松了手,不等他开口询问,冯道已是猛吸口气,鼻音戚戚然的说道:“真想不到你十五六岁了居然还会尿床。”见李三旺面色陡变,眼底如狂风席卷,他心里蓦地发起怵来,忙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与任何人说。”

    李三旺只觉得全身血液从下往上涌,得亏他肤色黑,即便涨红了脸也看不出太明显的变化,只是脸上实在臊得慌,耳根子都在发烫。他退让稍许,拉过扔在席边的衣裳,胡乱往身上一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席上跳将起来,这一突兀的动作,倒把冯道给唬了一跳。

    眼瞅着李三旺似是羞愤而逃,冯道摸着鼻子讪讪的想,是不是不该嘴贱去揭人家的老底尿个床而已嘛,尿的又不多,最多就是把他自己的裤子给打湿了,自己怎么就非得去戳人痛脚了呢。

    冯道心生悔意,正打算起床去给李三旺道歉,帐外二仆走了进来,熟稔的上前替冯道穿衣束发。

    冯道问:“你们方才在帐外都说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却将二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声告饶。

    冯道不以为忤,只问明了李三旺的去向便匆匆忙忙的追了出去。

    苏汉衡是李弘规的得力部将,只是他年轻阅历少,不及弱冠,李弘规虽有心提拔到底还是资历略浅,需得再熬上一段年月。苏汉衡自觉自己年少有为,春风得意,却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竟是让他遇到了李三旺和冯道这两个异数。

    李三旺年纪尚且他小了好几岁,已经颇具名望,甚得王镕青睐。苏汉衡心里明白,这一趟出来明着说是由他领军,实则他是给李三旺当副手来的。思及临行前李弘规的谆谆嘱咐,苏汉衡不得不按下心头不服,事事先询问李三旺的意见。

    但李三旺是个耿直的,说不领军那就真是不领军,无论苏汉衡问他什么事,他都不表态,反倒是时时刻刻跟李三旺黏糊在一块儿的那个冯小郎,每次都会插科打诨般说上一两句话,每每总是一语中的。初时苏汉衡不以为意,只当冯道是碰巧说中,后来次数多了,他看冯道的眼神开始变了。

    到了乐寿,两军对战,因在镇州一槊穿透李匡威赫赫有名,苏汉衡便以为李三旺擅使长槊,特意从兵械库里挑了一支马槊给他。李三旺也不嫌重,骑马冲阵,杀得幽州军乱了阵脚。一场恶战下来,幽州军退出乐寿,逃到了武强县。

    褚濆惦念着家中妻儿,若不是放心不下冯道,加上战局混乱,他早归心似箭了。李三旺自是要随军往武强的,临拔营时,他却将冯道拦了下来。

    “你随你三叔回家去吧。”

    冯道正指挥着仆役收拾帐篷,挑拣出一些上好的丝帛预备让褚濆带给褚家的亲友。李三旺掀开了帐子,风尘仆仆的进来便说了这句话。

    冯道当即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武强……”

    “你不用去武强。”李三旺掷地有声,显然没打算和他商量,这事已经做出了决定。

    冯道也清楚其实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趁着离了镇州王镕跟前,苏汉衡又事事都听李三旺的,他跟着褚濆就此脱身是为最佳时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和李三旺就此分别,心里止不住的酸涩起来。

    “我……”

    李三旺抬手阻止他反驳:“听话,你该回家去了!”

    冯道心酸得眼睛都发红了,扁着嘴问:“那你呢”

    “等武强战事完结,我便同王使君请辞,去邢州找义父。”

    冯道原想说,自己可以在乐寿等他打完仗,然后邀请他去景城家里做客,但是这一想法不等他说出口就被打断了。他要回景城与亲人团聚,李三旺自然也要去和自己的亲人聚首。

    冯道仰头看着李三旺,少年的身材称不上魁梧,却也足够挺拔伟岸,甲胄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与尘土,平添出一股肃杀凌厉。

    冯道深吸了口气,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那你多保重。”

    “嗯。”他的声音很低,鼻息轻的几不可闻。

    “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李三旺表情凝重的冲他一叉手,而后,转身就走,人影倏地消失在视野里。

    冯道望着犹自晃动的帐帘,哂笑道:“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随口念了这句青莲居士的诗,面上勉强维持住微笑,却听那小奴在边上哭丧着脸嚎:“冯郎君随褚公返家去,那奴又该何去何从啊”

    冯道回过神来,见小奴跪在地上,彷徨无助,另一个也是愁苦满面。冯道突然想起,这两个仆役原是王镕指派到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名义上虽是他的人,实则奴籍仍旧归属王镕。

    冯道若是开口问王镕要二人的身契,想来王镕也不会不舍,只是想到自家的起居条件,不过是地里刨食的农户,人丁简朴,这二仆细皮嫩肉的可委实干不来这等粗活,没得害了他们。

    冯道吸了吸鼻子,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在胸口重新萦绕起来,一团团一絮絮的撕扯着他,呼吸逐渐加重,他突然发足冲出了帐篷。

    帐外日耀万丈,士兵整装待发,马鸣咴咴。他在人山人海中搜寻了好几遍,始终没能寻到李三旺的身影。

    褚濆牵了一匹骡子徐徐走近,见小侄儿傻愣愣的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他突然哈的一声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十四个字吼出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引来无数侧目,他却浑然未觉般甩了甩袖,回过身来,目光落在褚濆身上,歪了歪头,露出一抹率真的笑颜,眯弯了双眼,“三叔,我好想阿婶和阿姊啊,天黑之前应该能见到她们了吧”



11、冯通事
    冯良建待在镇州一直没有回来,六月里收到一封家书,仅是报了平安,未有过多笔墨,似乎他把所有的手笔都留于抄写典籍去了。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到得月底进入秋收农忙时节,就连年迈体弱的褚氏都得到地里去送饭送水,忙得不可开交时,妯娌面上没说什么,私下里少不得吹上几句枕边风。

    父母在,不分家,冯家祖孙四辈同住一个屋檐下,冯家人丁多,田也不少,是以在村子里算得上是富户,而兄弟三人里,冯良建是最小也是最会读书的一个,家里头供养他读书识字做学问,最后考取功名做了官,虽说官职不大也不是实权,但是到底这名头响亮。长乐冯氏乃是高门望族,自西汉起便是世代人才辈出,六朝逮唐,绵绵不绝。作为庶出分家出来,且最后流落到景城安家落户的这一支,冯良建的官身,让一家之主的冯炯倍感光宗耀祖之幸,家里人自然也沾了不少好处。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先帝连长安都保不住落得避难去了蜀地,冯良建的官也就跟着做到了头,哪怕今上即位,也再无起复的可能。冯良建除了会读书外这辈子什么都不会干,地里的重活指望不上他,好歹还能在镇上办个私塾,收几个童子做启蒙,挣点束脩贴补家用。但显然冯良建对这样的生活并不满意,比起教书育人,他更喜欢做他的老本行,每日里抄录孤本,修整残卷,徜徉在书墨香气之间,真真儿乐不思蜀。

    作为冯良建的妻子,张氏素来爱慕他的才华,自夫婿从长安返乡,接着小儿冯道出生,她由着冯良建亲自教养幼子,初时也觉得这样阖家团圆最为幸福,但随着世道变迁,门阀藩镇掌权,文人科举路断,她整日里听着左右的议论,渐渐也开始觉得,小儿聪明善读固是好事,但如果读书读得像夫婿那般不问俗事,只怕未必是好事。

    所以,这次冯道回家后,张氏对幼子成日捧书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法不再持赞许态度,反而时常在冯道面前长吁短叹,念叨说:“你这般长大后又该如何谋生呢”如夫婿那般,怕是连庄稼活也做不好。

    张氏的想法受到了妯娌的认同,却被褚氏驳了回去:“鼠目寸光,无论世道怎么变,读书明理总不会错的,恁是谁掌这天下,还能短了治理之人武将打的天下,总要人替他守这江山罢!”

    儿媳们觉得家媪说的话都太缥缈,不够实际,是个人活在世上不外乎吃喝拉撒睡,今日想着明日吃什么,生计果腹才是现实,说那些假大空的不过是虚的,她们不认同褚氏说的话但也不敢当面反驳。

    冯道对伯娘阿娘们的想法一无所知,他不关心这些事,只看着阿爷新寄回来的一封家书怔怔发呆。

    这信是七月初写的,辗转送到家里竟已是八月中,眼瞅着中秋将至。

    信纸足足写满了四大张,字迹工整中又带了许多连笔,显是书写人心境十分焦急。冯道一目十行早将书信内容看得滚瓜烂熟,信中提及晋王李克用再次派兵攻打邢州,王镕遣兵救援,结果在平山被李克用打得落花流水不说,初六那日,反被李克用一路追击到了镇州。王镕腿伤未愈,镇州上下士气难振,王镕身边的幕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倒戈,向李克用提出谈判条件,愿出二十万军粮助晋军攻打邢州。这样的好事李克用当然没有不允的道理,于是李克用在栾城县屯兵整训,之后又在任县会合了王镕派出的援军,共计约三万余人,同时李存信带兵屯扎在了琉璃陂。
1...34353637383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