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朝天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猫腻
井九说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我飞升。”
对修道者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恶意。
南忘不解说道:“师父当年待你极好,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是有别的想法?”
井九说道:“我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但我的修行是我的事,他不能这样做。”
“你们的事我不会管,也无法管,但师兄们走了,我便要看着青山,你们都别太过分。”
说完这句话,南忘轻挥手臂,银铃响起,无数道剑弦起于虚空,变作一道无形的桥梁,带着她凌空而起,很快便去了远处的青山。
看着那道渐要消失在云雾里的娇小身影,井九唇角微翘,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用的时间虽然稍微长了些……小姑娘终于还是长大了。
……
……
南忘走了,刚才离开的那些家伙自然要回来。平咏佳的速度最快,一闪便回到了庭院,但脚刚落到地上,便又听到了天空里传来的银铃声,脸色不由变得苍白一片,心想这就叫回身剑吗?
伴着清脆的铃声,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落在了溪边,虎视龙步,气度不凡。
平咏佳看着是这位,顿时松了口气,时隔百余年,再次熟悉地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拎到了井九身前,说道:“师父,白鬼大人来了。”
刘阿大的眼里……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有无辜与无奈,与井九对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说你这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自己是谁,还这般心大?
井九笑了笑,把它抱进怀里,同样很熟练地从头到尾撸了一遍。
阿大知道他现在的境界,更加不敢怠慢,赶紧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同时不忘发出轰隆如雷的呼噜声。
卓如岁等人还没落到庭院里,听到这些雷声,顿时生出与平咏佳相同的误会,以为南忘再次折回,赶紧转身跑掉,只有赵腊月对这呼噜声最熟悉,轻轻落在了檐下。
阿大讨好地蹭了蹭井九的下巴。
井九手掌一翻,取出雪白的寒蝉放在它的头顶。
阿大满意地摆了摆尾巴,从他怀里跳下,走进了赵腊月的怀里。
赵腊月注意到寒蝉散发出来的气息比当年更加阴寒,有些感兴趣地用手指戳了戳,寒蝉赶紧在阿大头顶翻过身来,露出了肚皮。
“接下来怎么做?”她一边戳着寒蝉的肚皮,一边问道,就在前些天,禅子曾经问过井九相同的问题。
“他想的再多,也不及这一世我算的多。”
井九取出多年不见的瓷盘与那些细沙,平静说道。
赵腊月没有再说话。
阿大也不再呼噜。
平咏佳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但下意识里知道有件大事将要发生,变得紧张至极,无助地望向溪那边,却没看到卓如岁等人的身影。
井九拈起一颗细砂,看似随意地放入瓷盘里。
一盘散沙,顿时变成了一幅画。
画的是天地。
大道朝天 第九章一盘散沙
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井九便喜欢躺在竹椅上,在这个瓷盘里玩堆沙的游戏。
那时候不管是柳十岁还是赵腊月都不知道这种游戏是什么,直到后来朝歌城梅会,他在与童颜的惊世一局棋后,说了几句话,才隐约明白这是一种推演计算的手段。
时间又过去了很多年,井九渐渐不再玩这种游戏,神末峰上的人们也很少能够看到这个瓷盘与那些细砂,直至今日。
一粒细砂落下,便成图画。
那幅起伏的江山图画表面光滑无比,看不到任何缝隙。
那是因为所有沙粒都按照他的想法紧密而有秩序地排列了起来。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空间构造能力与计算能力,非人类所能为。
景园里一片安静,风拂过溪水以及溪畔的花树,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平咏佳瞪圆眼睛看着瓷盘里的沙图,嘴巴张得极大,心想师父真是太厉害了,这可是比飞升还要更困难的事情吧?
阿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赵腊月的怀抱,乖巧老实地趴在井九对面,屁股撅的老高,显得极为恭敬。
赵腊月的反应最为寻常自然,可能是因为她看井九玩沙子的次数最多?
她抱着双膝,侧着脸看着瓷盘里的沙,微风拂动凌乱的发丝,掠过她的眼前,把黑白分明的眸子切割成无数世界。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了些,不是从这些沙子里看到了什么大道真义,而是因为渐有泪水盈于其间。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是那样的难过。
当年朝歌城梅会,听到连三月的琴声后,井九说了四个字——不懂最好。
当时她只觉得那一刻他变得好远。
现在她已经是破海巅峰的大强者,世间万物很少有她不懂的事情,自然明白所谓远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便能离开足够远。
“还早。”
井九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安慰。
赵腊月的短发在他的手掌下变得更加凌乱。
井九取出一根辫子,递到她的眼前。
这是一百年前,她离开朝歌城井宅的时候割下来的,顾清办事稳妥细致,一直都放在他的枕头下。
“真脏。”赵腊月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去接,直接指尖燃起剑火,把那根辫子烧成了青烟。
不管是剪落的发,还是水月庵门口的桃花又或者是那株海棠,都可以不要,但青山还是要回的。
一行人离开景园,便去了云集镇。
那家传承两百多年的酒家,早已不做别的任何菜式,只做各种火锅。
有着顾家庇护,还有各地游客、甚至是修行者的捧场,酒家的生意自然好的难以想象,但今天自然不敢再接任何生意。
遗憾的是,景园众人今天刚吃了一顿火锅,掌柜只能跪在地上,极度失望地看着那些身影从眼前消失。
来到某座宅子外,井九隔着院墙看了一眼里面的那辆马车,继续向前行走。
虽然没有驭剑,只依双脚而行,以众人现在的境界修为,依然只用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便穿越了漫漫山道,来到了南山门外。
浓雾无风而散,那座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石门出现在众人身前,门下有名青山执事坐在桌后打盹,却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位。
井九没有惊动那人,自石门下走过,山风拂动白衣微飘,就像是云雾一般。
赵腊月抱着阿大、众人跟着走了进去。
离南山门不远便是南松亭,当年井九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外门修行——如果睡觉也能算作修行的话。
崖坪间到处都是如伞如盖的青松,松下坐着勤勉的外门弟子,头顶冒着白色的热雾,松林深处偶尔还能听到呼喝之类的练拳声。
他没有与那些年轻的外门弟子相见,更没有兴趣指点他们的修行,直接穿过松林,去了那座小楼。
多年前,他有次回到青山也是这般行走,就像雄狮视察自己的领地,今天他又是准备做什么?
卓如岁与元曲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守着小楼的是一位适越峰长老,看着闯入楼来的众人,他正准备喝问几句,忽然看着井九的脸,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然后叫了一声,便拜了下去。
井九摆手示意他起来,背起双手开始观看楼里的那些画像。
从青山开派祖师开始,一直看到师祖道缘真人、师父沉舟真人,接着便是……太平真人和他自己。
柳词的画像摆在最后面。
井九在这幅画像前站了会儿,忽然指着前面两幅画像说道:“都摘了下来。”
那位适越峰长老闻言震骇,却不敢反对,颤着双手摘下画像,然后问道:“掌门真人,那这……”
井九说道:“过些天我和他之间谁死了,再挂上去。”
……
……
商州城外有座山,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风景,就是十几家寻常农户,各自围着院子,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儿。
最幽静偏僻的一座农家院子里,有个年久失修的石磨。阴凤站在石磨上,颇有威势,只是尾羽残了一根,看着又有些可怜,就像是每天清晨打鸣的公鸡,却忽然发现太阳已经好些天没有升起。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运气就这么好!凭什么这次又是他赢了!”
阴凤在石磨上开始踱步,显得颇为焦虑,就像是被困在笼中多年的老虎,声音也越发尖锐刺耳:“明明真人什么都算清楚了,让小四成为掌门,只需要十余年时间,我们便能重回青山,暗中重掌大权,北荡中州,南平果成,再把朝歌城控在手中,朝天大陆便是我们的……可是凭什么他在这时候醒了过来!而且还这么厉害!”
“呸!”玄阴老祖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又清了清嗓子,继续抱着一个油乎乎的肉骨啃。
阴凤有些厌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种肉你怎么也下得了嘴?真是恶心!看你自己也吃的辛苦,难道就不能扔了?”
玄阴老祖把手里的肉骨放到石磨上,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我现在牙口不好,才会胃口不好,不然怎么会吃不下去?”
阴凤嘲讽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邪道魔头,那可是万物一!你居然都敢吞,肚子上破了这么大个洞,胃怎么好的了?”
玄阴老祖认真说道:“我与你不同,不是伤势带来的影响,只是……有些老了。”
听到老了这两个字,阴凤陷入了沉默,看着他的视线里多了些怜悯。
它是青山镇守,寿元绵长,还有很多年好活,但玄阴老祖……真的已经很老了。
农家院子里变得异常安静,风从西边吹来,把暮色拂淡,让满天星辰开始变亮。
玄阴老祖望向院子外的那棵大槐树,用苍老的声音叹道:“真人,我也没有几年了,跟着你在世间飘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大槐树梢上坐着一位少年,红衣在残存的暮色里格外醒目,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他的左臂已经复原如初,只是看着异常白嫩,就像是新生的婴儿,又像是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莲藕。
不知道这是不是羽化带来的神通,竟连万物一剑造成的伤势都能治好。
“是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阴三蹲在树梢上,手里拿起一颗石子,向田地里的一只老鼠砸了过去。
看着这幕画面,玄阴老祖与阴凤对视一眼,感觉到极度的不解与担忧。
大道朝天 第十章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从今天清晨开始,阴三便蹲在树梢上打老鼠,红衣兜着的满满一堆碎石,现在只剩下了一小半。
他没有用什么神通,也没有用什么剑法,只是在那里用石头扔。
纵使砸中,也不会让那些老鼠真的受什么伤,他却会很开心地笑起来,如果砸不中,他的脸上却绝对不会有什么败亦欣然的神情,很是恼怒,甚至还会骂脏话。
玄阴老祖与阴凤甚至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因为朝歌城受挫而有些心神错乱。
好在他这时候接了玄阴老祖的话,看来老了这两个字不止对阴凤,对他也有所触动。
阴三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把剩的碎石子尽数洒到槐树下,然后纵身飞到了夜空里。
啪啪啪啪,数十声石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他已经在夜空里来回飞行了数百个来回。
红衣飞舞,如舞动的双翅,在黑色的背景下画出了数百道意味难明的线条,最终叠加组合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以玄阴老祖之能及阴凤的见识,也看不出这个图案竟有何意味。
“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我会一直败,一败再败。”
阴三落在农家小院里,接过老祖端过来的那杯绿色酒浆,缓缓抿了一口,清秀而干净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片刻后接着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贪酒误事吧?”
这笑话并不好笑,但玄阴老祖与阴凤都很捧场地干笑了几声。
“不管是西海之局,还是朝歌城前后两局,都是我与萧皇帝共同商定的,无论从大略还是细节来说都没有任何问题。”
阴三微笑说道:“然而我们只是在云台一役里拣了些小便宜,其余都是输家,为什么?因为我们在西海之局遇着了童颜那个小朋友,朝歌城又遇着连三月醒来,再接着便是他自己醒了。”
玄阴老祖说道:“运气,我坚持认为这是运气。”
阴三又喝了口酒,说道:“如果这一世他的运气还能持续这么长时间,那就是气运,我们还争什么呢?”
阴凤发出一声不服气的低啸,说道:“现在局面并不差,青山里还有那么多支持真人的晚辈,真要是双方真来一场,我们也占优势。”
阴三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望向夜色里的南方,淡然说道:“可如果这一世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是他提前算好了的,你确定我们还占优势?”
玄阴老祖摇头说道:“柳词与元骑鲸先后离开……就算此事不可逆,那连三月呢?如果他什么都能算到,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任何事情都不做?如此绝情灭性,岂不是比我们这些邪道恶人还要可怕?”
阴三说道:“绝情灭性这四个字岂不是最适合他?他当年就是极自私的修道者,只求大道,不念其余……当然这些只是猜测。”
玄阴老祖说道:“真人究竟想说什么?”
阴三微笑说道:“我想知道他这一世是怎么过的,为何会比前一世的气运还要更好。”
……
……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一生是怎样过的,最好的方法不是去看他的传记,也不是去听那些见过他的人的叙说,而是去他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亲自看看。
时隔多年,阴三再次回到了青山……不远的云集镇。
这次他是一个人。
他在那家著名的酒楼很认真地吃了顿火锅,发现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不是当年的自己,口味已经变化了很多。
当年就在这个包厢里,他附身的那位冥界妖人被赵腊月用剑索索住,然后被一道飞剑杀死。
想着这件往事,他有些郁闷地把筷子扔到桌上,卷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当时那道剑索就是弗思剑。
在朝歌城旧梅园里的那道剑索还是弗思剑。
人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却能被同一道剑索绑两次,难道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离开酒楼,他去了镇外的景园,当然没有给钱。
景园外的雾气非常浓郁,修行者们还在外面等着,他直接破雾而入,落在溪畔的花树上,当然没有惊动阵法。
闻着依然残着的淡淡火锅味道,他有些可爱的皱了皱鼻尖,喃喃自言自语道:“你一个不爱吃东西的人,怎么教出了这么多爱吃火锅的徒弟?”
下一刻他冷笑说道:“终究还是要学我。”
离开景园,他去了顾家,偷了那辆马车,惬意地靠在软垫上,看着天窗透下来的光,不停地饮着夹壁里隔段时间便会换的美酒。
车轮碾压着青石板,一路前行,竟是深入大山,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山村里。
按道理来说,如此偏僻的山村,断没有道理会修建如此平直宽敞的道路,但这座山村本来就是极特殊的。
站在村外的山崖上,阴三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田野,只见稻田金黄成片,到了要收获的季节。
山村里有着好些大宅院,不时能够看到壮武的家丁出没,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必然非富即贵,根本不像深山里可能有的画面。
信步来到村子里,在田间寻了个矮瘦的老农夫,他凭着可亲无害的脸,很简单地便了解了很多情况。
大概一百五十年前,这座小山村里来了一位仙师,带走了两名天赋极佳的孩童。
后来的事情,村子里的人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中一名孩童最后成为了某家修行大宗极厉害的人物。
那位孩童姓柳。
柳姓孩童的父母得仙师照拂,享寿百余年,生下很多子女。
看在那位仙师的份上,无论是朝廷还是别的大户人家,对这些柳氏子女自然极为尊敬,更不敢得罪。
如此这般,到了现在柳家已然成为州府里首屈一指的大户,这座山村更是俨然成了柳家的私产,原先的那些人家或者搬走,或者成了柳家的下人。
“这柳家真这般厉害?”阴三问道。
那位矮瘦老汉拿起布巾,擦拭掉黝黑脸庞上的汗水,指着眼前的稻田说道:“所有的田产都是柳家的,你说厉害不厉害?”
阴三说道:“这等大户人家,想来也做过很多腌臜事……”
不待他把话说完,那位矮瘦老汉的眼里满流露出惊恐的神情,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阴三笑着说道:“就是随便聊聊,老丈何必如此小心。”
矮瘦老汉哪里敢接他的话,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阴三正准备离开,忽然想着修行界里的那个传闻,说道:“老丈,种田这种事情很难学吗?”
矮瘦老汉不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种田有甚难的?”
阴三来了兴致,说道:“那能不能麻烦您教我种田?”
矮瘦老汉更加糊涂,看着他身上的红衣裳,说道:“你不是唱戏的?”
阴三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唱戏是假把式,我想学学真把式。”
矮瘦老汉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浑浊,下一刻重新清醒过来,完全忘了为何要教他这些,问道:“你想学什么?”
阴三说道:“什么都可以。”
矮瘦老汉问道:“你会什么?”
阴三认真说道:“什么都不会。”
……
……
在阳光的照耀下,洗剑溪就像是一条金鞭被青山群峰握在手里,此时平静至极,又仿佛随时可能破空而起。
溪面上忽然出现无数道光点,并非溪中的锦鲤提前很多年便知道了有位极厉害的大王前辈要来以此表示欢喜,而是天空里的无数道剑光的投影。
无数道剑光自诸峰而起,来到洗剑溪的上空,然后快速落下,场面极其震撼,吓得洗剑阁里的那些年轻男女们脸色苍白,根本不敢言语。
井九与赵腊月等人的身影出现在溪水下游。
“恭迎掌门真人归山!”
洗剑溪畔、两岸崖间到处都是人。
声音回荡在青山群峰之间,久久没有消失,惊得云行峰上的铁鹰破空而起,适越峰的猴子们开始大呼小叫。
井九望向远方的适越峰,微微挑眉,于是那些猴子聒噪的叫声戛然而止。
广元真人苦笑想着一切都是真的,小师叔果然不喜欢自家的猴子,对着井九行礼道:“陆广元见过师叔。”
赵腊月微微挑眉,说道:“师兄?”
广元真人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再次苦笑,然后郑重行礼道:“拜见掌门真人。”
大道朝天 第十一章回青山便是战
紧接着,碧湖峰主成由天、代表天光峰的墨池与过南山,还有各峰的长老都纷纷上前行礼。
不是所有人都来迎接他的归来,比如南忘,比如方景天。
修道者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修道,往往一闭关便是十余年甚至更长时间,谁也无法以此指责什么。
同样,也不是所有人都欢迎井九的归来,比如新任云行峰主,虽然随着众人行礼,神情却很冷淡。
平咏佳百年未回青山,低声问元曲道:“师兄,这人是谁?”
元曲说道:“金思道,伏望死后,他现在是剑峰峰主。”
平咏佳对云行峰有特殊的好感,对新任云行峰主本也很好奇,看着对方的神情与气度不禁有些失望,低声说道:“就这样啊……还不如我呢。”
他的声音真的极低,只有元曲等人能够听到,险些失笑。
谁也没有想到,井九忽然开口说道:“那就你来好了。”
洗剑溪畔鸦雀无声。
清风吹拂水面,波光微乱。
各峰长老与弟子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接着才醒过神来,不由震惊无语。
金思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好在井九只是随意说了这句话,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接下来,他没有回神末峰去看自家的猴子,也没有急着去天光峰修那把椅子,而是直接去了昔来峰。
看着向着昔来峰而去的那道身影,人们更加慌乱,心想掌门真人刚回来,难道两边便要开战?
无数道剑光随之而去。
广元真人担心至极,想要与井九说几句,却发现自己竟是无法追上他的速度,不禁心生骇然。
嗡的一声轻响。
井九落在了昔来峰前的广场上。
清风自白衣间散出,向着四面八方拂去,把青石板缝隙里的那些经年尘埃尽数吹了出来,如气浪般卷向远方。
广场四周的青松随之而动,如浪花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方景天从幽暗的大殿里缓步走出,两道极长的银眉也被清风拂动。
他没有闭关,也没有假装闭关,一直在这里等着。
“已经很久了。”井九看着他说道。
是的,真的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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