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王妃初长成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墨子白
诸葛谦瑜说,“殿下所言极是,后日便是殿下的登基大典,这些事都要提前落实为好。另外,防人之心不可无,登基那日,暗卫也好,亲卫也好,殿下身边得多布置几个,以防万一。”
太子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有楚王在,谁敢在登基大典上闹事?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的灵柩从东华门往外发送,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白色的幡旗迎风飘扬,跟漫天大雪似的,后边是皇帝的仪仗队,有千人之多,手里拿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形形色色的纸扎或绸缎制造的“烧活”,乌泱泱一片,非常壮观。
丧事办得多风光,在宫里百姓们看不着,到了外边,才能体现出来。好几天没出家门的百姓们,悄然站在自家门口,踮着脚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城郊去,却是不太敢议论,只是眼神交流着。
修敏也算是念旧的人,虽然不敢公然送殡,也和百姓一样站在自家门口,神情肃穆的目送着皇帝的灵柩远去,毕竟皇帝与他是有知遇知恩的,如若不然,他还在文华殿里修书籍。
结果送葬的队伍还没走出临安城,他却被太子的人请进了宫里。破城以来,他托病在家,没见过楚王,也没见过太子,不过听说太子私下里招见过不少朝臣,他没想到这份荣幸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他曾经也是先皇帝跟前的红人,此次前去,是福是祸,他心里没底,很是忐忑。
他有很多年没见过太子了,见了面,却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好象任何时侯,太子都是那么温润如玉,清贵十足。
照例是寒喧了几句,太子便开门见山,提出联姻的事,按规矩,皇帝的婚事应该由太后作主,但宫里没有太后,这位储君便自己做了主,在他看来,这倒是够新鲜的。
他心里很有些惶然,跪下谢恩,“老臣不才,蒙殿下厚爱,膝下确有待在闺中的女儿,一个十七,一个十五,只是她们二人姿色一般,颇为愚顿,恐怕配不上殿下……”
太子愣了一下,没想到修敏会拒绝,不由得沉了脸,“明日孤登基便是皇上,娶你女儿做皇后,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愿意,孤倒想问问,修学士的女儿连皇上都不嫁,莫非要嫁与神仙?”
“不敢不敢,”修敏赶紧磕头:“臣心下惶恐,臣是怕小女无法坐镇中宫,让天下百姓看了笑话……”
“谁敢看孤的笑话,”太子眉头一皱,“大学士莫非不愿意与孤亲近?明日孤登基,很多事情还有仗大学士,大学士若是成了国丈,身份更加尊荣,自此你修家便是天下第一世家,何乐而不为?”
修敏无奈,只好说:“只要殿下不嫌弃,臣自然是愿意的。”
太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满意了,亲自把修敏拉起来,“如此甚好,往后孤少不得要仰仗修大人。”
修敏诚惶诚恐:“臣定为殿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好!”太子哈哈大笑,又许诺了一番,才让他走。
修敏出了东宫,在前庭绕了个圈,才往后宫去,太子不是个靠得住的人,他得问楚王拿个主意。
到了璋合殿,他直接从夹道往配殿去,宁九站在门口,看到他,没说话,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他心里着急,提着袍子就进了屋。
楚王正在写字,见他急冲冲进来,抬了抬眼皮,“你怎么来了,有事?”
修敏在他面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行了礼,说,“太子刚才叫下官去,说想让下官做国丈。”
楚王哦了一声“这是好事,本王恭喜修大人了。”
“王爷,下官都愁死了,王爷还有心开玩笑。”
楚王问,“你答应了?”
修敏哭丧着脸,“太子逼下官,下官没法不答应。”
“答应了好啊,还有什么可愁的。”
修敏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王爷的意思,是让下官答应?”
“嗯,明日他登基,别让他不痛快。”
修敏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明白了,拱了拱手,“如此,下官不打挠王爷,告退。”
家有王妃初长成 第五百八十三章龙袍与凤袍
大行皇帝的灵柩一出宫门,太子便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加上拉拢了修敏,武有楚王,文有修大学士,想一想,今后的路怎么走都是顺畅的。
他负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扬声唤孙贵喜:“龙袍拿回来了么?”
孙贵喜道:“说好了今日去拿,奴才正准备去呢。”
太子说,“江南的刺绣虽好,倒底不比宫里的大气,你瞧仔细了,该加工的花样子,一个也不能少,还有肩上那九条小龙,得照足了绣,这是孤登基的龙袍,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殿下,老奴一定仔仔细细检查好了,再拿回来。”孙贵喜呵了呵腰,叫上一个小太监跟着,麻溜的往内务府造办处去。
到了尚衣监,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抬头,孙贵喜有些不悦,他马上就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了,怎么都当他透明的似的。
扫了扫喉咙,咳了两声,尚衣监的杨尚宫抬头看到他,立刻堆起笑脸,“哟,孙大总管来了,快请坐,明日登基大典,要赶制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没注意,怠慢了,您别往心里去。”
孙贵喜知道宫里大乱过后,人心惶惶,各处各部几乎都是停摆的状态,过了两天才慢慢恢复过来,太子的龙袍因为怕赶不及,早在南方的时侯就做好了,只是有些花样子南边做不了,还得回宫里来做,绣工费眼睛,又是慢工出细活,只怕把这帮绣工们给忙坏了。是为他主子忙,他有什么好往心里去的,拂尘一扬,笑道:“如今宫里就数你们最忙,咱家哪能往心里去,都是为了殿下,龙袍做得了么,拿来咱家瞧瞧?”
杨尚宫便叫一旁的宫女把太子的龙袍取来,摊在桌上让他看,明黄的主色衬在灯光下,立刻显出一种磅礴的威严来,绣工精湛华美,袍子上的龙遒劲有力,脚下云朵飞扬,又有海水江崖,日月星辰,斧子,宝瓶等物,孙贵喜仔细的看着,确定无一遗漏。
“很好,辛苦杨大人了。”孙贵喜笑着说,“明日太子殿下穿上它登基,必是光芒万丈,咱家替杨大人向殿下讨个恩赏,您挚等着吧。”
杨尚书倒是不亢不卑的样子,还了礼:“谢大总管抬举,这是下官份内事,不足挂齿,没有耽误吉时就好。”她让宫女把龙袍包好,交与孙贵喜带来的小太监。
孙贵喜带着小太监出门,走得太匆忙,结果在门口差点与人撞上,两人让了一两个来回,都没有错开身,惹得他要发怒,可对方却停下来,哟了一长声,侧过身子:“是孙大总管,您先请,您先请。”
孙贵喜定晴一看,是郝平贯,他们年青的时侯打过交道,后来各为其主,郝平贯随楚王出宫开牙建府,就没怎么见过了。一别得有好些年头了,虽然如此,却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所以见了面也不觉得惊讶。
郝平贯是楚王身边的人,孙贵喜当然只能堆起笑脸,“原来是郝大总管,好久不见,您来这里有事?”
“是,明日不是登基大典嘛,咱家来看看太妃的吉服做好了没有?”
孙贵喜当然知道郝平贯嘴里的太妃是指瑞太妃,明日大典,瑞太妃身份特殊,定是有份参加的,做套吉服观礼也是应当,他哦了一声,“太妃的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本来就是皮肉伤,长好了就不碍的。”
“那就好,太妃身娇肉贵的,这一回可是吃了大苦头。”
“谁说不是呢,咱们王爷也是心疼得紧,天天儿守在边上,尽心伺侯着。”
孙贵喜怕太子等着着急,同郝平贯说了几句闲话,便匆匆走了。可拐过墙角,他又站住,悄悄退回去,扒在墙边往里看,隔得远,他看不是很真切,见杨尚宫亲手把一件吉服摊在桌子上让郝平贯看,是蓝色的底子,上头隐约有彩凤和牡丹。他是宫里的老人,知道以瑞太妃的身份穿绣凤的吉服不合规矩,不过宫里没有谁的辈份能高过瑞太妃,她又是楚王的生母,拿她当半个太后看,也是应当的,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回到长英殿,孙贵喜服伺太子试龙袍,说起遇到郝平贯给瑞太妃拿吉服的事,太子倒是不以为然,笑道:“我那天跟楚王说,要拿瑞太妃当自己娘亲看,他就真给落实了,瑞太妃当年跟皇后争宠,一直想穿凤没穿成,这会子倒如了愿。”
一旁的诸葛谦瑜微皱了眉头,问孙贵喜,“你看清楚了,果真是凤袍?还是绣的孔雀?”
这种事孙贵喜不敢乱说,“隔得远,奴才看得不是很清楚,或许不是凤,是孔雀也不一定,只是看起来有些象凤袍而已。”
诸葛谦瑜没再说话,默了一阵子,转身走了。
正月初八,黄道吉日,诸事宜。
一大早,太子就派官员去拜祭太庙和社稷,他则穿好龙袍,端坐东宫,等吉时到便往天坛祭祀。
孙贵喜今日也焕然一新,春风满面,早早着人将龙辇备好,吉时一到立刻出发。
太子抚了抚身上的龙袍,扫了一眼屋里的人,问道,“诸葛先生呢?”
小太监答:“诸葛先生应该去天坛了。”
太子嗯了一声,又看落地西洋大钟,说,“吉时到,出发吧。”
孙贵喜拂尘一扫,尖着嗓子喊,“皇上起驾!”
一行人拥簇着太子浩浩荡荡往天坛去,初辰时,万道金光洒向大地,太子坐在龙辇上,心情大好,望着远处的天空,觉得天也格外的蓝,他抚着龙袍上的绣金龙,缓缓吁了一口气,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这一天,他君临天下!
可是到了天坛,很奇怪,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孙贵喜也莫名其妙,四处张望:“人呢?人都去哪了?”
因为这次时间有些仓促,好些东西准备不足,修敏建议省掉某些流程,太子也是同意的,这会便想,难道修敏把天坛祭祀也省了?
他坐在龙辇上沉吟了一下,“去常保大殿!”
常保大殿便是金銮殿,是皇帝举行登基大典的地方,于是孙贵喜重新扬起嗓子喊起启,一行人又往常保大殿走去。
家有王妃初长成 第五百八十四章登基大典
到了常保大殿,远远便看到殿外禁军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再细一看,大殿里人头攒动,看来人都到这里来了。
抬辇的人精神一震,加快了步伐,到了殿门前稳稳当当停下辇,孙贵喜扶着太子从辇上下来,昂头阔步走进大殿。
殿里乌泱泱站满了人,文武百官皆是穿着簇新的官服,脸上带着笑意,很是喜庆的样子,看到太子过来,纷纷含笑看着他。
太子目不斜视,从厚厚的红毯上踏过去,嘴角微扬,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一旁的孙贵喜却是奇怪:见到太子殿下,朝臣们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这会子也该改口称皇上了,怎么鸦雀无声的?
他觉得不太妙,可太子却浑然不觉,沉浸在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中,直到他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陡然停下脚步,惊骇的看着他,“三弟,你怎么……”
你怎么也穿着龙袍……
楚王身上的龙袍与他的一模一样,但飞天的绣金龙似乎比他的更为矫健威猛,那一身金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太子是聪明人,联想到刚才的事,一下明白过来,满面的红光瞬间成了死灰色,僵在当场半天没说话。
楚王却是一派轻松的样子,含笑看着他,“二哥来观礼,怎么穿起了龙袍,这可是犯了大忌。”
孙贵喜大声喝道:“楚王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权篡位,各位大人可是亲眼所见,修大人,还不快叫人把他抓起来!”
没有人应他,所有人看他象看小丑似的,目光里有轻蔑,也有悲悯。
孙贵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杵在那里跟失了魂似的,脸色灰败,两眼发直。
这时,修敏朗声道:“吉时到,请皇上戴金冠,授玉玺!”
宏亮的编钟敲响了,礼乐声中,墨容澉走到丹陛前单脚跪下,由德高望众的老亲王将金冠戴在他头上,大学士修敏上前授玉玺,高呼:“皇帝威临天下,乃万众所归,臣民欢喜,普天同庆!”
墨容澉双手接过玉玺,高举过头顶,静了一瞬,方被人扶起来。
修敏又扬声说到:“请皇帝陛下登基!”
礼乐声再起,庄严雄壮,墨容澉龙袍加身,头戴金冠,一步一步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身后,文武百官,以及前坪里的太监宫女们纷纷拜倒在地,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子茫然失措的看着那道明黄的身影一步步登上去,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是他的宝座,为什么一次两次都失之交臂?
憧憬了那么久,希翼了那么久,可现实却是当头棒喝,把他一下打懵了。那颗心沉到了无尽的深渊里,再也回不来了……他还活着,可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了。
高呼的声浪一波高似一波,直冲云宵,惊飞了大树上的鸟,墨容澉终于走到龙椅前坐下,双手搭在雕龙的扶手上,脸上无悲无喜,目光扫过全场,落在太子脸上时,他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充满了嘲讽,奚落,轻蔑……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其他的意味。
太子的心一阵阵发凉,真是可笑,原来一直往圈套里钻的人是自己,而他浑然不觉,前一刻还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下一刻他却成了百官们的笑柄,成了天下百姓眼里的笑话。他所有的骄傲,尊严,都在这一刻摧枯拉朽,在风里远去了。
楚王不吭不声把他给耍了,原来住在璋合殿是有用意的,尚衣监给太妃做的也确实是凤袍,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只有他,费尽心机,到头来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服,不甘心,恨恨的盯着墨容澉,恨不得要咬下他一块肉来,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刚这样想,人就如一道疾风冲了上去!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道黑色身影从斜刺里掠过来,在半空一脚将他踢开,太子身手其实还不弱,不过他满腔悲愤冲着墨容澉去,一时没提防,从半空跌落下来,还不待他跃起,几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大学士修敏喝道:“大胆反贼,竟敢当场刺杀皇上,还不快押下去!”
龙椅上的墨容澉却摆摆手:“不必,我二哥对登基大典一直心心念念,这会子让他走,他必是不甘心,还是让他留在这里吧。”
于是禁军把太子押到一边,继续观看百官朝拜的盛典。
太子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凌迟是什么滋味!便是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肉,也不过如此吧……
——
瑞太后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问荣嬷嬷,“还行么?不花俏吧?这颜色也太艳了点。”
荣嬷嬷笑道:“这是太后的凤袍,按祖制做的,就是这个颜色,多端重多有气派,您穿在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瑞太后有些感慨,“年青的时侯想穿凤袍没穿上,一把年纪倒穿上了。”
荣嬷嬷道:“事事难料,有些东西是命里注定的,太子两次想上位,都没有得偿所愿,老天爷大概觉得还是咱们王爷更合适一些,您呀,是托了儿子的福了。”
“谁说不是呢,”瑞太后说着红了眼睛,“哀家是猪油蒙了心,那些年对他不闻不问,哪曾想还能托他的福,老了老了,还能弄一身凤袍穿穿。”
荣嬷嬷说,“哎哟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您可别哭,小心花了妆。一会皇上就来了,看到了可不好。”
瑞太后哎哎的点头,拿着手帕细细的擦了一下眼睛,问她:“什么时辰了,大殿那边快结束了吧?”
正说着,黄有道快步走进来,“太后老佛爷快上座,皇上过来了。”
瑞太后有些慌,急急的往外走,透过殿门,已然看到皇帝的龙辇就要到门口,她慌忙往椅子上一坐,两手叠放在膝盖上,端庄的坐好,感觉袍子下的腿直打颤。
墨容澉一脸平静的走进来,在郝平贯的唱喝声中,对着瑞太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待礼成,太后亲自过来扶起他,“哀家恭贺皇上,祝皇上千秋万代,名垂青史。”
墨容澉轻笑一声:“朕与太后同喜!”
在太后这里行了礼,皇帝要赶往碧福殿,在那里大摆宴席,再次接受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们的恭贺,与臣民同乐。同时,九九八十一响的礼炮在金水桥边久久长鸣,到了夜晚,宫里还要张灯结彩,大放焰火,宣告新君临天下。
家有王妃初长成 第五百八十五章太子的计划
秋纹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礼炮的声音,喜不迭的跑进屋子里去,“主子,您听到了吗?宫里放礼炮啦,咱们王爷当上了皇帝,奴婢给娘娘道喜了!”
修元霜正在写字,面色平静,恍若未闻,心里却是苦笑,墨容澉攻城近十天了,一次都没回来过,也没打发人回来,他大概是把她给忘了。
不过不要紧,修大学士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他在,皇帝总有一天会想起她来。
这两年,她一个人呆在府里修身养性,别的不说,定力是练得相当好的,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心里还是有些雀跃的,也想能到宫里去,亲自向他道贺。
她能想象宫里此刻的热闹场景,定是鸣钟击磬,羽裳飞扬,朝臣们喝得红光满面,大声的说着恭维的话,高座上的那个人,一定满面春风,笑意盎然的接受朝臣的恭贺……
她猜的没错,碧福宫里确实热闹非凡,烧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丝竹悦耳,乐声悠扬,婀娜多姿的的舞姬们,身穿霓裳,甩着水袖,翩翩起舞。朝臣们推杯换盏,喝得满面红光,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只是高台上的那个人和她猜想的不一样,他不喜不悲,冷眼看着底下热闹的场景,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金冠的长穗在他脸上投下一排阴影,他的眼隐在阴影里,平静得象一潭死水。若是有人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必会骇得骤然心跳,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充满森森寒意,却又让人悲悯。像立在雪山之巅的一块枯石。经历了千万年的孤独与寂寞。
当然没有什么人敢与他对视,不过是装装样子。把酒杯往上一举,说几句奉承的话,再仰头把酒干了,不管上座上的人有没有看到,反正心意是到了,谁也不肯落后,一个接一个,赞美奉承之声,络绎不绝。
修敏是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他原本想趁此机会,提一提修元霜,但是看皇帝这个样子,估计也听不进去的。他不知道墨容澉经历了什么,若说是为了楚王妃,他多少有些疑惑,他是个老学究,但对感情的事研究得不多,他与夫人算是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可也娶了几房如夫人,在他看来,夫纲为常,互相敬爱,一视同仁,断没有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皇帝更加不应该是这种人。
墨容澉的眼神有些空洞,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登基的喜宴,而是很久以前,初识她的那年,参加的春宴。那是她第一次进宫,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顾右盼。
他那时侯当然不会照顾她,带进来便撂下不管,只管同别人喝酒说话。而她安之若素,埋头大吃,吃好了便到外头去透气。
他明明想好了不管她,可目光总不由自主追随着她,见她出去,立马也跟着出去,结果遇到白贵妃和白夫人,那个恶婆子欺负她,而他不加思索替她教训了她们,或许,那个时侯,情根就种下了,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以至于后来闹出许多笑话。
多么可悲,如今的他只能靠回忆来过日子了……
他起了身,走下丹陛,郝平贯要跟上,他摆摆手,一个人从侧门出去,宁九身形一闪,跟了上去。
冬夜很冷,风吹在脸上,象刀割一样凛冽,但墨容澉什么都感觉不到,沿着花径慢慢的往走前,一个小太监挑着灯笼离着两三个人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微微的一团光晕刚好触到皇帝的脚边。
宁九走在最后,默默的注意着皇帝的背影,私心里他早就希望这一天的到来了,在他眼里,不管是大皇子,还是太子,都比不上楚王,他才应该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并不如想像中的高兴,因为这是拿墨容澉的幸福换来的。得了天下,却痛失所爱,对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来说,他的将来注定是一片凄风冷雨。
等墨容澉停下脚步的时侯,他才发现自己站在长英殿的殿门前。
门口站着守卫,见到他,立刻跪下行礼,“皇上。”
他摆摆手,径直走进去,殿里很安静,透着冷清,太子站在窗边,一双眼熬得通红,不到一天的功夫,温润如玉的太子象变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姿略微显出一丝佝偻,丰俊的神采全然不见,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看着他,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太子愤怒的问,“便是死,也应当让我死个明白!”
墨容澉在五步开外停住,脸上依旧是不喜不悲的神情,“你应该知道,我是最没有野心的一个,今天的结果,也不是我想要的……”
太子愤恨的打断他,“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
“是你们逼我的,”墨容澉平静的说,“我替大哥打天下,大哥千方百计防着我,我替二哥打天下,二哥却夺走我唯一想拥有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逼我?让我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么?”
太子脸色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心软,但不代表我蠢,任由你牵着鼻子走,金陵的那场火是你叫人放的吧,你嘴上答应分江而治,心里却一直想挥师北上,攻进临安城,为此,你和皇甫珠儿联手,趁我不在府里,派暗局的高手劫走了王妃和小世子,你以为贾桐是个好对付的人,其实不是,他平日里嘻嘻哈哈,可从来没有误过事,不然我也不会留他在府里,以他的敏锐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府里有内鬼,如果那人早就混在府里的守卫当中,那天晚上装作巡视,大摇大摆进到后院,用迷香熏倒王妃和小世子,外头又有人接应,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们母子带出去,至于屋顶上,窗子边留下来的痕迹,是你的人故意布置的,伪造有人夜闯内宅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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