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耳听得数人走到门外,却都停下脚步,并未推门进入。厉秋风听得门外有人低声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燕独飞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但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声长笑,接着有人说道:“厉老弟,你瞒得老夫好苦啊!”
燕、厉二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余长远的声音,登时站起身来,各自握紧手中的刀剑。
门开了,余长远昂头走了进来,神色倨傲,全不似方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人。左手那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锦袍,白白胖胖,如同乡间土财主模样。右手那人却是又高又瘦,穿一身薄的青衫,面色腊黄,一副痨病鬼模样。
余长远打了一个哈哈,大剌剌的走到中间的太师椅前坐下,右手一挥,道:“厉老弟,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言罢一指锦袍人道:“这是老夫的二弟庄恒云,江湖人称‘飞鱼’。”说罢又一指那青衫子,道:“这位是老夫的五弟,江湖人称‘黑面判官’的周敬天。几位还要多亲近亲近。”
厉秋风见余长远一脸假笑,显是不怀好意,只怕登时便要动手,正自思忖脱身之计。见庄恒云和周敬天两人站在大厅当中,隐隐含有监视自己与燕独飞之意,心下气恼,冷笑道:“这个自然,还要请三位庄主多多关照。”
“关照不敢当。”周敬天突然说道,此人声音尖刻,传到耳朵中极不受用。却听他说道:“周某昨日在京城中办事,晚上却听得街上人喊马嘶,九门提督衙门的兵马封闭了九座城门,全城缉拿江洋大盗。厉大人是锦衣侍卫,可知这江洋大盗是什么来头”
厉秋风听此消息,心下虽略有惊慌,面色却与平常无异,道:“厉某前日出门办事,未知京城中出了这等大事。”
周敬天嘿嘿一笑,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阳震中阳大人发了公文,要请厉大人和这位燕先生回京共商大计。”
厉秋风一听此言,便知事情已然败露,右手蓄劲,便要暴起杀人。
却听燕独飞笑道:“想不到周庄主与阳大人也有交情,那就烦请周庄主转告阳大人,燕某与厉兄厌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这便要退隐江湖,无意与他共商大计。”
周敬天哈哈大笑,道:“燕先生说笑了,只怕说是请二位回京销案,也未尝不可。”
余长远坐在太师椅上,直如猫戏老鼠一般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周敬天与燕独飞唇枪舌剑。见厉秋风默然不语,他哈哈一笑,道:“厉老弟,你是阳大人的心腹爱将,若有什么误会,老夫可代你向阳大人禀报。大家都是朋友,撕破了脸皮,总归是不好罢。”
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不知道厉某这颗人头,值多少两银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庄恒云突然说道:“你的人头,一文不值。”
厉秋风森然道:“那厉某倒要看看,你这颗人头值得上几文钱”
便在此时,却听燕独飞哈哈一笑,道:“说到点子上了不是既然提到了银子,那咱们暂且把人头放在一边。燕某无意与阳大人共商大计,但是却想与几位庄主谈一桩生意。”
庄恒云双手笼在袖中,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道:“愿闻其详。”
燕独飞缓缓坐到椅子上,诡然一笑,道:“燕某要谈的生意很大,恐怕要等另外两位庄主到齐,再谈比较合适。”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这位不知道是姓贺还是姓燕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耍些障眼法,恐怕会贻笑大方。”
燕独飞笑道:“这个却不尽然。余庄主,你以为我和厉兄弟是误打误撞进了你的五虎山庄么五位庄主威震京师,但是京师之地藏龙卧虎,英雄豪杰并非只有五位庄主。房山八塔庄孟老拳师,当世少林派俗家弟子第一人,精通少林十二绝技,以武功而论,只怕并不在余庄主之下。阜成门三里外马家沟嘉兴观观主叶怀仁真人,全真剑法出神入化,号称黄河以北第一剑客。燕某虽久居塞外,却也听说过叶真人的名头。这两位前辈与家师颇有交情,若是寻个安身之所,燕某和厉兄弟尽可以去求孟老拳师和叶真人庇护,何必巴巴的赶到这五虎山庄来受辱”
余长远脸色一变,略一沉吟,道:“燕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何必绕着弯子骂人孟老拳师和叶真人的武功,余某和各位兄弟自是远远不及,但以京师内外而论,五虎山庄想要留谁,他也未必走得出山庄的大门。”
燕独飞嘿嘿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个自然,余大侠说的不错。恕燕某卖个关子,此事关系重大,须得等一个人到了,燕某才肯相告。”
余长远道:“哪一个人如此了得,让燕先生这般看重”
“何毅。”燕独飞笑道。
余长远和庄恒云、周敬天脸色大变,周敬天厉声道:“姓燕的,你休要胡说!我三哥隐退江湖已久,你如何识得他”
燕独飞道:“何大侠江湖人称‘太行铁弹’,是说他手中一对铁胆练得出神如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但区区在下却听说,这位何大侠的外号却另有深意。”
他说到此处,却将话头打住,看了一眼余长远,道:“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罢。”
余长远脸色阴晴不定,沉吟良久,道:“我们兄弟走了眼,想不到燕先生大有来头。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二位好生歇息,待明日咱们兄弟再向两位请教。只是近日常有江湖人物在此出没,地面上很不太平。还请两位在庄中好生保重,休要外出走动,以免横生枝节,惹出事端,反倒不好收拾。”
厉秋风和燕独飞对视一眼,心下俱知余长远是想将二人软禁在此,另想对策。他二人武功虽高,但素知五虎山庄五位庄主之能,是江湖中极难缠的角色,此时也不便破脸。当下点了点头,厉秋风道:“五虎山庄威名远扬,昔日厉某来此办案,早就领教了贵庄内消息机关密布。余庄主尽可放心,厉某这颗人头,还想在脖子上多安稳几天。”
第7章
余长远将燕独飞和厉秋风送入客房,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即告辞而去。厉秋风道:“燕先生,适才你与几位庄主大打哑谜,不知能否给在下说说”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初时我到这五虎山庄时,尚未想到余长远等人与这秘密有何关联,只是进了这庄中才发现,原来此人当真了得。以他的武功地位,竟肯在这里一忍便是十年,这份功夫便是人所难及。”
厉秋风道:“余长远乃是京师人氏,住在这里又有什么奇怪的”
燕独飞叹道:“余长远乃江湖中人所共知的大侠,但那‘飞鱼’庄恒云却是横行东海的剧盗,他为何也成了余长远的结拜兄弟厉兄弟,你曾说过当年余长远与大盗马空空甚有交情,这不是有些古怪么”
厉秋风心下一怔,道:“或许余长远为人仗义,与这些黑道人物私下互有来往,这也不足为奇,燕先生怎会看出他心中有鬼”
燕独飞走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一下,道:“那马空空当年名动武林,盗得珍宝无数。他轻功之高固是少有人及,但此人另有一种手段却更是了得,那便是制作机关之术。嘿嘿,如果我猜的不错,当年乔师兄助先帝建陵之时,这马空空便是他所请的巧匠之一。”
厉秋风当年见过马空空,知道此人武功甚是了得,回想当日情形,似乎余长远与马空空之间颇有古怪之处。燕独飞道:“此事的来历我曾向厉兄弟说过,但其中的关节想来你尚未完全明白,我不妨尽数说与你听。”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十多年前,我在青海派还只是一个小弟子,那时家师病重,是乔师兄传给我青海派武功。有一年乔师兄到中原办事,想不到竟遇到一件奇事。
“当年我师兄弟三人初出师门,却也闯下了青海夺命三剑客的名头,乔师兄到了江南,竟然给南海派的人盯上了。这些人与本门素有仇怨,竟然暗地里下手偷袭乔师兄。乔师兄武功虽高,但是给这些人的暗器打伤,仗着凌厉无匹的剑法杀了数人,身上却又中了几处重伤,只得施展轻功逃走。
“南海派的杀手紧追不舍,非要置乔师兄于死地不可。乔师兄给他们逼得无路可走,正想拼个鱼死网破,想不到竟然遇到一位贵公子。这位公子的从人中着实有不少武功好手,他们出手相助,将南海派弟子尽数逐退。乔师兄感念那公子的救命之感,便请问他的姓名。厉兄弟,你猜那人是谁”
厉秋风一凛,颤声道:“莫非这公子便是先帝不成”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不错,那公子正是先帝。先帝素来喜好游山玩水,即位后仍不改此好,多次微服私访,想不到机缘巧合,竟救了乔师兄的性命。乔师兄向来自负,受了先帝如此大恩,竟死心踏地做了先帝的侍卫。先帝也甚是喜欢乔师兄的为人,对他青眼有加,数月之间便提拔他做了侍卫统领。
“也是合该有事。那一年乔师兄又陪同先帝到江南私访,竟遇到一段奇缘,险些断送了大明江山。只是经此事后,先帝固然郁郁而终,乔师兄却也落得个殉主的下场,想来当真令人叹惜。”
第8章
厉秋风听他语气忽转沉重,知道这场风波着实不小。只是他在宫中多年,宫闺中的秘闻虽也知道不少,却从来未听说先帝与江湖人物有什么瓜葛,是以心下颇为不安。
却听燕独飞道:“厉兄弟,想来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短了,或许晓得先帝的性情罢”
厉秋风一怔,道:“先帝英明神武,承太祖皇帝开疆拓土之雄心,北击瓦剌,南平蛮夷,实是大明开国以来一位了不起的明君。”
燕独飞嘿嘿一笑,道:“厉兄弟久在官场,见识与燕某这般的平头百姓果然是大不相同。”
厉秋风听他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道:“不知燕先生有何高见”
“嘿嘿,燕某虽素来不到中原走动,只是这位正德皇帝行径独特,便是青海这等边鄙之地,却也听说了不少正德皇帝的旧事。”
厉秋风心下一怔,正德皇帝虽不似太祖和永乐皇帝那般杀人无算,也不似宋朝徵宗皇帝醉心古玩字画,却是有一样不好,便是好大喜功。自即位之后,便即兴兵北伐,与瓦剌连年激战,兵士百姓死伤无数,后又借口岭南苗民不肯臣服大明教化,派了大将屡次征讨,弄得民不聊生。这些事情厉秋风自是知道,只是他虽已逃出皇宫,但在官场多年,最晓得其中的厉害,时日久了,忌讳却是越来越多,明知正德皇帝是一个昏君,开口却是歌功颂德。
燕独飞冷笑道:“正德皇帝好大喜功自不多说了,他却尚有另一段秘事,厉兄弟不会不晓得罢”
厉秋风摇了摇头,苦笑道:“厉某虽在宫中,只是皇宫大内犹如龙潭虎穴,一个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便是真有什么秘事,厉某却也没胆子去听。”
燕独飞面色一沉,道:“梅龙镇的李凤姐,厉兄弟,你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吧”
“砰”的一声,却是厉秋风右手一抖,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上,登时跌的粉碎。
便在此时,只听得燕独飞嘿嘿一笑,道:“余大侠既已到了,何必徘佪不进”
“哈哈,燕先生果然了得,余某身在三丈之外,竟给先生察觉,余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话音方落,房门已自给人推开,余长远走了进来。他躲在屋外偷听,却不想燕独飞武功了得,竟自给他察觉。双方面皮早已撕破,余长远也不避讳,便即正大光明地走了进来,哈哈笑道:“余某担心下人们招待不周,特地来看看二位有何吩咐,倒让燕先生多疑了,哈哈,哈哈。”
燕独飞微微一笑,道:“余大侠来的正好,这件事燕某本来也想说给余大侠听听,免得余大侠心中再有怀疑,说不定在饭食中下点迷药,要了我和厉兄弟的性命。”
余长远给他说破心事,饶是他在江湖中纵横数十年,脸上竟也是一红,强笑道:“燕先生多虑了。青海派名震西北,余某如何敢得罪贵派高手”
厉秋风适才惊慌之下,失手摔碎了茶杯,此时方才略有些平静。他已知道余长远等人潜伏此地另有图谋,是以心下暗暗戒备,听燕独飞的语气,余长远竟想害了二人的性命,脸色登时一变。
燕独飞道:“此事曲折颇多,想来余大侠也略有所闻罢”
余长远打了个哈哈,道:“余某只是略知一二,还望燕先生指点迷津。”
“这个好说。金银财宝,犹如过眼云烟,况且世间财物又岂能为一人独占余大侠尽可以放心,燕某既有求于五虎山庄,自会向余大侠有个交待。”
余长远面露喜色,道:“燕先生果然是青海派了不起的人物,你这个朋友余某算是交定了。”
他二人话中暗藏玄机,厉秋风却是不懂,燕独飞道:“厉兄弟,此事单凭你我二人之力,只怕难以办到。这位余大侠武功无敌,更兼有五虎山庄四位庄主相助,若有他仗义出手,咱们何愁大事不成”
厉秋风哼了一声,道:“全凭燕先生做主便是。”
余长远哈哈一笑,伸手在厉秋风肩上一拍,道:“厉兄弟,你尽可以放心。咱们是多年的交情,老哥哥亏待不了你。哈哈,哈哈。”
厉秋风与燕独飞二人初到五虎山庄之时,余长远对他甚是恭敬,张口闭口都是“厉大人”,自称却是“草民”,待晓得厉秋风乃是逃出皇宫之后,态度登时大变,语气远不如初时客气,此时更是以长辈自居。厉秋风心下恼怒,但此时身在五虎山庄,自是不敢得罪余长远,是以强忍怒气,笑道:“余大侠说的哪里话来厉某还要请余大侠多多关照才是。”
余长远哈哈一笑,神情甚是得意。厉秋风心下暗道:“你这老贼,待我得手之后,若不将你整治的人不人鬼不鬼,老子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第9章
第九章
余长远道:“两位兄弟,咱们也不须遮遮掩掩。我二弟已从京城带了消息,两位从东厂的大狱逃了出来,眼下锦衣卫和东厂侦骑四出,只怕不日就会杀到五虎山庄。到时就算老夫一力维护,只怕力所不逮。燕先生,你若信得过老夫,不妨把事情说个明白。”
燕独飞道:“这个自然,余大侠把我二人当兄弟,此事自要说个明白。只是其余四位庄主不在,是否……”
余长远摇了摇头,道:“我们五兄弟便如一人一般,老夫知道了,他们自然晓得。此事关系重大,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燕先生只须对老夫说个明白便可。”说罢双目直盯着燕独飞,恨不能双手扒开他的嘴,让他把秘密尽数说给自己听。
燕独飞却是不急,端起茶杯在嘴唇边轻轻一啜,发出“吱”的一声。余长远心下又急又恼,偏又催逼不得,心中怒意暗生。心道:“你这死贼囚!他日老子得了重宝,第一个便宰了你这个王八蛋!”
三人各怀鬼胎,一时间屋子中静得吓人。
燕独飞将杯子放回桌子,缓缓说道:“燕某的来历,想来余大侠已然知晓。”
“不错。我二弟在京城中多有耳目,已打探得清清楚楚。青海派独霸西北,夺命三剑客威震天下。东厂的诏狱防卫何等森严,多少英雄豪杰有进无出。燕先生居然毫发无伤的逃了出来,老夫只有佩服的份儿。”
“余大侠说笑了。说来惭愧,若无这位厉兄弟相助,燕某的人头恐怕早就没了。这次燕某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江湖虽大,再无燕某立足之地了。”
燕独飞顿了一顿,道:“只是这次栽到阳震天手中,燕某倒不沮丧。此人武功比江湖传说的更为可怕,我师兄弟二人联手,还是败在他的手下。嘿嘿,只是燕某颇为不解,以阳震中的武功,足以纵横天下,又何必在宫中任人驱使”
厉秋风道:“阳大人是当今天子番邸旧人,听说以前便是老兴献王的贴身侍卫。今上以兴献王的身份入继大统之时,阳大人也随同入京。先帝驾崩后,觊觎帝位的王爷着实不少,今上入京,端得是惊险无比。所幸阳大人一路护卫,才保得今上平安入京。这份功劳,朝中无人可比。”
余长远点了点头,道:“厉老弟所言不错。今上能坐天下,说起来着实不易。听说当日他赴京途中,多次遭遇杀手阻击,其中更有绝顶高手,都被阳大人一一击杀。这份功劳,任谁也说不出二话。自大明开国以来,锦衣卫指挥使最高只是正三品,阳大人却是正二品,这份荣耀,本朝哪有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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