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那老寿气得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却是他将自己的椅子踢倒在地,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余长远道:“这位老者脾气好大,不知是何来历”
那大喇嘛道:“这人是皇陵的园丁,平日里在皇陵种花种草,尤其擅长丹青。他在皇陵干了十多年了,倒是经常到本寺礼佛。只是这人好酒,说话办事有时不免出人意料,几位还请不要见怪。”
余长远道:“皇陵这里有皇陵么”
大喇嘛笑道:“皇陵距此不远。咱们后面这座山名为莲花山,也有人称为八宝莲花山,翻过这座山便是皇陵。只是山路崎岖,非常难走。若是想走得平坦,只需沿着小寺门前这条路南行,走了十多里后,有一个叫作吴屯的小镇,在哪里左转向西,走上五六里地,便到了皇陵地界。”
余长远道:“在京城之时,皇陵的事情听说了不少,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走到了这里。”
那大喇嘛道:“好在各位先到了小寺,否则若是误进了皇陵地界,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各位尽可以在小寺歇息,若是找不到道路,小寺可以让人给几位带路。”
余长远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早有小喇嘛进来请众人去吃素斋。这喇嘛庙在深山之中,又破败已久,斋饭只是一些青菜豆腐之类,油腥自是半点也无,连盐也不舍得多放。余长远等人草草吃了几口,吩咐庄丁又送上五十两银子,算是留在庙中的菜金。大喇嘛又惊又喜,原来喇嘛并不戒酒肉,当年正德皇帝在位之时,这喇嘛庙每日里都有肉食供应。只是后来嘉靖皇帝登基,庙里没了官府的布施,日子一天天的穷了下去,最后别说酒肉,连青菜豆腐都吃不上了。大批喇嘛不得不离开这里另谋生路。这大喇嘛也有五六年没吃到荤腥了,见到那五十两银子菜金,眼中都放出光来了。当下匆匆走入后厨,取出五两银子,叮嘱火工僧人这就到山外的集市去买米买肉。肉要肥肉,回来可以榨油,留待全庙僧人食用。
饭后众人又在大殿闲谈了几句,大喇嘛亲自将众人带到大殿后的僧房休息。厉秋风和燕独飞同住一间。那大喇嘛说道:“各位尽可以放心歇息,有事随时吩咐小喇嘛去办便可。”
厉秋风低声对燕独飞道:“那个老寿武功不弱,此人在皇陵中潜藏十多年,必定不是寻常人物!”
第72章
燕独飞道:“这事情越发有些可疑了。许鹰扬答应余长远一起做这笔买卖,本来就不大令人相信,现在连皇陵守军都要开拔,难道老天爷都在背后帮咱们”
燕独飞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了厉秋风一眼道:“事出反常必为妖,我感觉是有人正在给咱们挖一个大陷阱。否则哪有这等好事,咱们到了这里,守军居然要作乱”
厉秋风道:“燕兄不在朝廷任职,不知道这些风波诡谲的大事。自今上登基以来,边军频繁作乱。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驻军,这几年已至少有三次叛乱,为此朝廷已杀了一个巡抚两个总兵,还有多名副将。桑良田以前也在大同驻防过,他要搞什么乱子,倒并不稀奇。”
燕独飞道:“这个燕某倒没有听说。只是知道大同和宣府是朝廷重镇,若是出事,京城都要危险了。”
厉秋风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自今上登基之后,朝中大臣分为主战主和两派,整日争吵不休。朝廷战和两端摇摆不定,苦的是守卫在边境的边军。尤其是大同、宣府两镇。主和派占上风时,这两镇的军马畏缩在城内,眼看着鞑子兵在城外烧杀抢掠也不敢迎战,结果主战派占上风时,就说这两镇‘畏敌如虎,纵敌抢掠’,然后朝廷下旨申斥,将统兵大将革职查办,军官扣除俸禄。继任的将军当然都是主战一派,到任后带兵出城,四处追击鞑子兵。那些鞑子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见大明军队开始反击,便自远远逃走,不敢与朝廷大军交锋,是以往往劳而无功。主和派占了上风之后,反过来攻击主战派‘妄启战端,糜费钱粮’,将主战派的统兵大将革职拿办,军官又是扣除俸禄,连带着军饷也拖延发放,军卒鼓噪起来,便裹胁长官哗变,乱子就越闹越大了。“
燕独飞听得瞠目结舌,隔了半晌才道:“想不到朝廷之事竟然如此复杂繁乱,现在想想,还是不做官儿更好些。“
厉秋风笑道:“江湖与朝廷大同小异,想要出头都是要耗费心力,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是以厉某才和燕兄一起做这笔买卖,只盼能得到一笔钱财,远走高飞,避开这些世俗纷争,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田舍翁,我愿足矣。”
两人谈谈讲讲,正说得兴起之时,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竟似有数人奔跑而来。两人心下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急忙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张望。
只见四五名喇嘛从前殿跑了过来,直向右侧最大的那两间僧房奔了过去。
适才为众人安排居处之时,那两间最大的僧房自然分给了余长远和许鹰扬。那大喇嘛一直陪在余长远身边,不住地称赞余长远宅心仁厚,必有福报,余长远迫不得已,又捐了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大喇嘛自然感激不尽,一直陪在余长远房中叙话,生怕怠慢了这位豪客。
只听那几个喇嘛跑到余长远屋外,一边敲门一边喊:“主持大师,祸事了祸事了!”
只听“吱呀”一声响,想是余长远屋子的门开了。紧接着只听大喇嘛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你们在这里鼓噪什么打扰了贵客休息,便是佛祖也要怪罪你们!”
只听一名喇嘛颤声说道:“外面来了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有一个就是前几天到过咱们这里的那个女人。那个男的受了很重的伤……”
“什么,他们来做什么”大喇嘛声音也变了。
“那个年轻女子说是要找一个地方给男的休息。师兄刚要婉拒,就被她一脚踹出好远。现在师兄师弟们都躲起来了,那女子占了大殿,说如果主持大师再不出去答话,她就一把火烧了咱们庙,教咱们……”
说到这里,那喇嘛住了口,显然剩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想来不是“一窝儿全都烧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只听余长远道:“好啊,哪有人敢如此蛮横无理大喇嘛不要怕,我这些兄弟倒有些武艺,大家一起到前殿看看,若是有狂徒捣乱,咱们却也不怕。”
那大喇嘛连声称谢,只听得脚步声响,一群人便向大殿走了过去。
厉秋风低声道:“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人走了出去,却见余长远与大喇嘛并肩而行,身后跟了四五个喇嘛,许鹰扬却没露面。
此时旁边的僧房门也开了,庄恒云和何毅也走了出来。四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便随着众喇嘛向大殿走了过去。
一踏进大殿,迎面便闻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儿。只见大殿正中躺着一个人,身边两人正自急得团团转。大喇嘛和余长远站在一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厉秋风一见那三人,不由心下一震。这三人正是慕容丹砚、马东青和萧展鹏。只见萧展鹏躺倒在地,胸口衣衫破烂不堪,兀自有鲜血不断涌出。慕容丹砚和马东青手忙脚乱的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却仍然无法将血止住。三人身后一道长长的血迹,一直断断续续的延伸到大殿之外。
厉秋风抢上几步到了萧展鹏身前,伸手连点他胸口五处大穴,只听萧展鹏一声呻吟,双眼紧闭,脸上肌肉不住抽动,显是痛苦之极。慕容丹砚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见厉秋风在萧展鹏身上连戳了几下,还以为是要伤他,反手便是一掌。两人相距极近,厉秋风又是全力救人,毫无防备。只听“啪”的一声,这一掌正打在厉秋风左脸颊上。他嘴角登时出血,脸颊也肿了起来。
此时萧展鹏已睁开了双眼,颤声说道:“他是在救我……”只说了这一句,只觉得全身绵软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容丹砚此时也看清了来人正是厉秋风,见他左脸被自己打得肿起老高,心下大为惊慌,想要道歉又不知道怎样说才好,正尴尬之间,却见厉秋风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对萧展鹏道:“这药粉洒到你伤口之上会非常疼,你要忍耐一下。”
萧展鹏微微眨了几下眼睛,示意没有问题。厉秋风对慕容丹砚道:“抓住他的双手,别让他晃动!”
慕容丹砚正愁如何向厉秋风道歉,见他吩咐自己做事,正是求之不得,急忙伸手按住萧展鹏的两只手。厉秋风将手中的粉末轻轻洒在萧展鹏胸口的伤处,那粉末一碰到血肉,立时发出“嘶嘶”的声音,萧展鹏疼得“啊”的一声大吼,身子不住扭动。好在慕容丹砚已有所准备,才没被他挣脱。
厉秋风将药粉全都洒在萧展鹏伤口之上,只听“嘶嘶”之声不绝,萧展鹏身子不断扭动,只是力气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平息下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再抽动。再看他胸口的伤口,鲜血已经止住。只是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吓人。
厉秋风转头问大喇嘛道:“请问大师,贵寺有没有干净的布”
那大喇嘛急忙叫过一名喇嘛,嘱咐他去取布。马东青却解开衣衫,只听“嘶拉”一声响,竟自将内衣撕下一大块递给厉秋风。厉秋风用布将萧展鹏胸前的伤口裹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一剑伤的颇重,只不过用剑之人似乎力气不足,要么就是不想伤他,是以没有取他的性命。”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对厉秋风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厉秋风道:“这一剑只要再刺进半分,就会伤到这位萧少侠的心脏,那时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治了。对手要么气力不足,要么就是手下留情了。只是看萧少侠的伤势,对方倒不像手下留情的样子。而且从伤口来看,对方这一剑自下向上刺出,要么他是反手出剑,要么就是个头太矮……”
慕容丹砚惊道:“你看出来了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小孩……”
第73章
原来那日慕容丹砚负气带着马东青离开后,走了五六里路,便即停下了脚步。慕容丹砚对马东青道:“我偏不甘心,要找他问个明白!”
马东青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何意,茫然不解地望着她。慕容丹砚道:“就是刚才那个用刀的家伙!江湖中人,岂能言而无信我要找他去问个明白。”
马东青这才知道慕容丹砚心下一直没有将方才之事放下,不由暗自偷笑,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那位厉少侠也并未说过要帮咱们呀。”
慕容丹砚道:“这个还用说么江湖好汉不都是一诺千金么”
马东青知道这个姑娘全无江湖阅历,却又不知道怎样劝她才好。知道她是对厉秋风有了好感,这才找借口要去找他,只是这话自己也无法开口。正思忖间,慕容丹砚说道:“马姐姐,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我去找他问个明白,然后再回来找你。”
马东青没有办法,只得叮嘱她千万小心,若是遇到庙中那个锦衣卫高手,不要与他动手。慕容丹砚笑道:“萧老五把他赶跑了,只怕此时脑袋都被切下来了,姐姐不必担心。”
慕容丹砚赶回喇嘛庙前,却见人影全无,几个喇嘛正在将大门抬了回来,一见慕容丹砚,立时发一声喊,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慕容丹砚没有法子,只好寻找脚印足迹,竟然一路找到余长远等人所在的山坡。其时萧展鹏正与许鹰扬交手,何毅用霹雳弹偷袭。慕容丹砚在这霹雳弹下吃过苦头,当即出声示警,这才救了萧展鹏一条性命。趁着霹雳弹爆炸时的烟雾,她拉着萧展鹏便逃。
萧展鹏左手被慕容丹砚握着,简直如同升天了一般,一时间浑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一直被慕容丹砚拖着跑出了好远。直到慕容丹砚放开了他的手,兀自没有缓过神来,只是将左手放在嘴边,似乎还有慕容丹砚身上的淡淡幽香。
慕容丹砚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哪里知道萧展鹏心里想些什么。回头望望并无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萧展鹏道:“我也救了你一次,咱们两不相欠。我告诉你萧老五,你再跟着我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萧展鹏见她转身要走,登时急得脸色都变了,追上前去说道:“慕容姑娘,那几个人的武功你也见过了,可是非常厉害。就算你不怕他们,你那个马姐姐不懂武功,再遇到这些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慕容丹砚停下脚步,心想:这个绣花枕头说得倒也没错。怎生想个法子先把马姐姐安顿好,然后我自己去找余长远这个老贼算账……说不定还会遇到他……。想到此处,一颗心怦怦直跳,竟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萧展鹏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沉吟不语,还以为自己这番话打动了她。于是接着说道:“不如让我护送你们离开这里,待找个安全的地方,让马姑娘先住下来,我再陪你去找那些人报仇……”
“我才不要你和我同去!”慕容丹砚冷着脸说道:“萧老五,我告诉你别再打什么鬼主意了。我敬重萧叔叔的为人才不骂你,你可别把我惹急了!”
萧展鹏瞬间如堕冰窖,只觉得一颗心觉了下去,四肢发冷,手中的长剑险些掉到了地上。
慕容丹砚道:“我要走了,你别跟着我,早点回福建去罢。也别再到慕容山庄,我爹爹不管你,我哥哥可不喜欢你。你再上门罗唣,我让他一剑杀了你!”
慕容丹砚说罢转身就走,萧展鹏抬脚便要跟上,慕容丹砚回头厉声喝道:“站住!”
萧展鹏愕然停下了脚步,被她这一声怒喝,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待回过神来,慕容丹砚早没了踪影。他身子晃了几晃,扶着身边一株大树才稳住了身形,心下暗想:“她明明救了我,为何又不许我跟在她身边,哪道她真的讨厌我不成”
慕容丹砚趁着萧展鹏神不守舍之机,施展轻功跑出好远,看看萧展鹏并未追上来,这才沿着来时的道路找到马东青。两人见面之后,慕容丹砚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对马东青道:“五虎山庄那几个老贼就在左近,咱们寡不敌众,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做计较。”
马东青笑道:“那位萧少侠没有跟你来么”
慕容丹砚恨恨地说道:“这人真是讨厌的紧,从江南一直跟到这里,烦也烦死了。”
马东青抿嘴一笑,道:“八成是他喜欢上你了,小妹妹。”
慕容丹砚“呸”了一口,道:“他喜欢不喜欢是他的事情,反正我讨厌他,非常的讨厌!”
两人沿着山路直向东行,走了二十余里山路,眼看着就要走出这片山地,远远已能望见集市的炊烟。
便在这时,从远处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待那两人走到近前,却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这老人身子极瘦极高,一身青布衣衫,头发和眉毛都已雪白,右手提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那男孩生得极为俊秀,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虽然也穿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一身高雅之气。
慕容丹砚看到男孩的右手提着一柄长剑。这柄长剑要比江湖人物所使用的宝剑长上一些,看上去男孩还没有剑高。
剑鞘乌黑,剑柄缠着金丝,尾端悬着血红的剑穗。
慕容丹砚年纪虽小,但自幼在慕容山庄长大。她父亲慕容秋水号称江湖第一剑客,是一个痴于剑的高手。慕容山庄中所藏名剑不计其数,慕容丹砚幼时便常常坐在慕容秋水身边,看他摩挲把玩各种宝剑。兴致上来之时,慕容秋水还会给慕容丹砚讲述辨别剑器好坏的要诀。是以慕容丹砚剑术虽然谈不上有多高明,但是对于剑之优劣,却是一看便知。
她看到男孩手中的长剑,立时认定这是一柄极其少见的古剑。
四人擦肩而过之时,慕容丹砚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那男孩手中的长剑。
男孩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冷冷地望着慕容丹砚道:“你看够了么”
慕容丹砚听他说话颇为无礼,但是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倒并没有放在心上,笑嘻嘻地说道:“小弟弟,你这把剑很好,是从哪里得来的”
男孩仍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沉声说道:“这是我家传的宝剑。你想看看么”
慕容丹砚一怔,想不到这小孩会如此说话。她也是一个爱剑之人,当下笑道:“你若是想让姐姐看,那最好不过了。”
男孩将剑慢慢举到胸前,长剑一横,一字一句的说道:“给你看可以,只是你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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