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倾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安喜县尉
我拉着他想离开,大飞的牛脾气上来了,死活不走。老头见我们俩在一边拉拉扯扯,目光变得更不友好,在地上又写了一个“滚”字。
这次我也有点不高兴了,心想看你写字是对你的尊敬,没必要写字骂人吧。
大飞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老头的水桶就吐了一口痰。老头愕然抬头,大飞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老让我们滚”
老头一脸委屈地说:“我只不过想写‘滚滚长江东逝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写!”
第84章
一名军卒道:“老寿这些年赚的银子也不少了,除了喝就是赌,要不是手艺好,早死在大街上了。”
另一名军卒道:“靠着皇陵吃饭的总有几百号人罢,老寿是最能花钱的主儿。玩的花样也是最多,看他的作派,只怕当年也是富家子弟,不知道为何沦落到此,真是可惜啊。”
几人谈谈讲讲,都是唏嘘不已。厉秋风倒是留下了心,冲慕容丹砚使了个眼色,端着茶杯站起身来,走到那大胡子的桌边,微笑着说道:“这位军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大胡子抬头看了厉秋风一眼,见他身衫整洁,不像是本地人氏,说话倒也是彬彬有礼,却也不敢小觑,道:“咱识得你么”
厉秋风哈哈一笑,道:“现在不就是识得了么”转头对茶摊老板道:“这几位军爷的账算在我身上了,每位再奉上一壶上好的松萝茶,另外再给挑一份点心。”
这几名军卒只是军营中的小兵,精打细算的日子过得多了,便是这一份茶钱,对他们来说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此时见厉秋风出手宽绰,登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为何平白无故为自己结账。
那大胡子站起身来笑道:“这位兄弟真是太客气了。”边说边走到一张空闲的桌子前坐下,对厉秋风道:“这位兄弟不是本地人罢”
厉秋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不瞒军爷说,小弟是打京城来的。”
大胡子点了点头道:“看得出看得出,兄弟的举止打扮,便不似这镇上的土鳖。”
厉秋风道:“实不相瞒,兄弟是京城左安门外四宝斋收账的,这几日到这一带收欠账。几位军爷可认得刚才那位姓寿的老者”
大胡子吓了一跳,道:“老寿还到京城去借钱了”
厉秋风道:“他倒没有直接向四宝斋借钱。”说到这里,厉秋风指了指那家酒馆道:“他是欠酒馆的钱,酒馆老板的本钱,却是向四宝斋借的。小弟前几日便到了这里,催讨欠四宝斋的欠银。这老板说近来周转不开,让拖延几日。小弟催得紧了,他便说这位姓寿的老人欠了他十几两银子,若是着急,可向寿老讨要。方才小弟正想找这位寿老谈还账的事情,恰好听几位军爷提起此人,是以想打听一下……”
那大胡子没等厉秋风说完,笑着说道:“兄弟,你这算是问对人了。老寿欠钱的事倒不须担心,此人虽然不务正业,但人品还是不错的,他有了钱,自会还你的欠账。只是……”
说到这里,大胡子沉吟了一下道:“只是十几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老寿一年的工钱也不过是二十两,一时半会儿这钱可很难全数还上。”
厉秋风故意露出焦急的神情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东家说了,这次如果不把欠账收齐,便要扣小弟的工钱。”
那大胡子笑道:“你尽可以找老寿商量。他这人嗜酒好赌,人品上却没得说。这家赌坊老板要你和老寿讨要欠款,定然是知道老寿不肯拖欠太久的。”
厉秋风道:“如此说来,军爷与这老寿倒是颇为熟识”
那大胡子得意地笑道:“要不说兄弟你是问对了人嘛。实不相瞒,咱们都是这皇陵的驻军,老寿原本是个花匠,在皇陵干了好多年了。他还有一手工笔的手艺,那是相当不得了的。”
说到这里,大胡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将脑袋伸到厉秋风面前,低声说道:“老寿当年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狠狠赚了一大笔银子。”
厉秋风见他说得郑重,也低声说道:“愿闻其详。”
大胡子道:“那还是在十多年前,先帝驾崩之时。听说从京城里来了一位内阁大学士,要到这皇陵为安葬先帝的棺椁做准备。管陵大臣自然不敢怠慢,还好他藏了一个心眼,怕有什么办理不周之事,是以大学士到来之前,这管陵大臣先到先帝的康陵巡视了一番。
“结果不巡视还好,这一巡视却出了大事。原本在送入地宫之前暂时放置先帝梓宫的奉安殿南墙突然脱落了一片。单只墙面脱落倒没有什么,只须让工匠重新涂抹上便是。要命的是先帝昔年驾临之时,曾由宫中画师在墙上绘的一幅‘水仙戏水图’因墙面脱落而毁了。这幅图当年太后也赞赏不已,内阁大学士等官员也都亲眼见过。若是到了这后,发现这图不见了,管陵大臣以下都是重罪。
“大家伙儿都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道如何才好。这时管修缮的班头却偷偷对管陵大臣说,有一个花匠擅长工笔作画,此前已为皇陵补了不少壁画,端得是妙笔生花,从来没有被人看出破绽。那管陵大臣也是束手无策,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找了那花匠过来,要他在墙上重画一幅‘水仙戏水图’。那花匠到了之后,管陵大臣本来要众人向他描述这图是什么样子,想不到花匠却说:‘这奉安殿我日日行走,那壁画我早看得熟了,不须多说,我重新画上便是。’
“初时众人都以为这花匠吹牛,想不到一个下午,他竟真的在墙上重新画了一幅‘水仙戏水图’,连每日里在奉安殿清扫的杂役都看不出来与原来那幅图有何不同。管陵大臣自是欣喜若狂,连连夸奖不说,还赏了他八十两银子。
“这花匠便是老寿。自此之后,他在皇陵之中不再只是个花匠,有些写写画画的事情,却也交给他来做。普通杂役一年到头最多不过五两银子的工钱,还只能发给米粮充数。老寿拿的可是实打实的二十两银子,还从不拖欠。这些年管陵大臣换了也有三四位了,每位对这老寿可都是好得很,生怕一个怠慢,这老家伙辞工不做,一旦将来有事,不免赔上了身家性命。要不是说一技之长可活全家,哪像咱们这大头兵,苦死累死,只靠一点军饷活命”
大胡子说到这里,又抱怨了一番丘八的不易,接着说道:“老寿这人是个孤老棒子,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又有这门手艺,那是吃穿不愁。只是他越老越爱玩,越玩花样越多。在皇陵便时常与众人喝酒赌钱,什么斗蛐蛐玩掷钱,那是比谁都精通。只是在皇陵总与熟人玩闹颇不过瘾,他便时常偷偷到这市集的赌坊来赌。”
大胡子转头看了看那酒馆,低声对厉秋风道:“老寿在皇陵赌钱,大家都是熟人,虽然也有人耍鬼,却也只是些小手段,老寿还算是赢多输少。这赌坊老板却是一个黑心之人,他那里的台子都设有机关,哪能让老寿赢钱这些年老寿扔在这赌坊的银子只怕也有一百多两了。唉,只可惜老寿这人了。要不说赌这东西万万沾染不得……”
两人又谈谈讲讲了一番,最后厉秋风说道:“多承军爷的消息,小弟心里也有底了。这老寿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十几两银子,这钱还是要着落到这赌坊老板身上。”
那大胡子说道:“兄弟果然是一个明事理之人。你若找老寿讨要,他是绝不会拖欠的,定然想法子去借钱来还你。只是他这几年,在皇陵中将熟人的钱都借遍了,虽说有借有还,这面子总有些抹不开。咱听说这几年他居然去借高利贷,唉,阿弥陀佛,这可是一条死路啊。兄弟,我看你还是找赌坊老板要这笔账倒好些。”
厉秋风道过了谢,又掏出几十枚嘉靖通宝送给大胡子,这才回到桌前。
慕容丹砚见他与那大胡子私议良久,心下好奇,低声问道:“厉大哥,你和这个丘八有什么好谈的”
第85章
厉秋风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是向他打探一些消息。”
慕容丹砚道:“厉大哥,余长远他们不是好人,你为何要与他们混在一起”
厉秋风微笑道:“那你看我是不是好人”
慕容丹砚道:“你当然是好人啦。”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慕容姑娘,请恕在下直言,你江湖阅历不多,不知道江湖上的善恶好坏,有时很难区分。比如这几名军卒,听慕容姑娘称他们为‘丘八’,想来对他们是非常不屑罢”
慕容丹砚点头道:“不错。我从江南一路向北,在河南曾经见过官兵下乡剿匪,只是这些官兵比土匪还坏。抢夺财物不说,还杀良冒功,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听那些乡民叫他们丘八,我便也如此称呼。”
厉秋风道:“慕容姑娘可曾知道,无数你口中所说的‘丘八’,此时正守卫在北方苦寒之地。他们大都是军户出身,一家老小全靠着一人当兵吃粮。屯田又有很多被长官倒卖,好多士卒家人饿死,不得不卖儿卖女。这些极悲惨的场面,慕容姑娘想来是没有见过罢”
慕容丹砚瞪大了眼睛,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总以为他们都是些为非作歹的恶徒。难道手中有刀枪,也会受欺负”
厉秋风道:“你瞧瞧这几名军卒,喝杯茶都要算计半天,若不是穿了这身军衣,与乞丐又有何异”
慕容丹砚转头向那几名军卒望去,只见他们正自小口啜着茶叶,有的连点心也舍不得吃,包好了放在一边。再向他们身上看去,军衣已颇为破旧,脚下穿的鞋子也缀着补丁,看上去颇为狼狈。厉秋风道:“官兵中自然有不少恶人,可是大多只是普通的军户。发财的是他们的长官,小兵向来都是最倒霉的一个。江湖中也是一样,大家刀头上讨口饭吃,有时不得不虚与委蛇。余长远不是好人,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与他周旋。”
慕容丹砚沉吟道:“怪不得我爹爹很讨厌杭州府的几个官儿,但是有官儿来求见,他还不得不去迎接……”
厉秋风看了看不远处的众庄丁,小声对慕容丹砚道:“这里眼线不少,咱们还是不谈此事罢。”
慕容丹砚道:“只是余老贼他们从京城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图谋马姐姐好像知道一些,我问她她却不说。”
厉秋风摇头道:“详细的事情我也不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罢。马姑娘可能也不知道,你也不须问她。”
两人随即谈了些江湖奇闻,那几名军卒喝完了茶,各人又将点心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行李之中,这才走过来与厉秋风告辞。厉秋风与大胡子寒暄了几句,眼看着他们走入人群,这才坐了下来。
此时只见远处街角转过来几个人,正是何毅带着几名庄丁。庄丁牵着三匹马,每匹马的背上都驮着两个大箱子。厉秋风冲着众庄丁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何毅与厉秋风寒暄了几句,接着说道:“那边还有两驮子木炭,咱们马匹不够,再去四个兄弟给抬过来罢。”
众人又等了一柱香工夫,四名庄丁将两驮子木炭抬了过来,一行人便即离开了市集。何毅看到厉秋风身边的慕容丹砚,只是怔了一下,却未出声询问。厉秋风心想:定是有庄丁已告知他慕容姑娘与我同行,庄恒云曾说何毅为人最为阴狠,须得小心应付才是。
因慕容丹砚紧随在厉秋风身边,何毅也没有与厉秋风多说,找个借口便走在队伍最前面。慕容丹砚和厉秋风走在最后,低声说道:“这个老贼那日用暗器害我,总有一日我要与他算这笔账。”
厉秋风小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只是此人诡计多端,姑娘须得小心提防,离他越远越好。”
慕容丹砚道:“这几个老贼不会放过我的,我自然也不肯与他们干休。到时候厉大哥躲得远远的,我一个人找他们算账便是,绝不拖累你。”
厉秋风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想:“你若是以一敌三,那是必败无疑。”
这一路倒是太平无事,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喇嘛庙之中。五虎山庄大举赴援,人手充足,是以余长远派出八名庄丁,在喇嘛庙前后左右都布下了明暗双哨。何毅等人距离喇嘛庙还有两里多地,便有庄丁进庙禀报,余长远带人迎到院中。
此时庄恒云也已回来,众人寒暄了几句,何毅便带着几名庄丁到后院一处无人的僧房中去炼制火药。余长远对众人道:“现在咱们人强马壮,只待老三把火药弄好,咱们就去发财。哈哈。”
厉秋风将慕容丹砚送回房中,见萧展鹏脸色已好了不少,知道伤药已见效。见到慕容丹砚进来,萧展鹏双目放光,自是说不尽的欢喜。厉秋风暗暗好笑,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他离开慕容丹砚的僧房后却没有回屋,而是到了许鹰扬的僧房之外,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道:“在下厉秋风,求见许大人。”
许鹰扬打开房门,将厉秋风让到屋内,分宾主坐下后,厉秋风道:“冒昧前来拜见,还请许大人不要见怪。”
许鹰扬道:“咱们现在都不在锦衣卫之中,‘大人’二字,再也休提,你我尽可以以兄弟相称。”
厉秋风道:“那就请许兄恕厉某无礼了。有一件事想请问许兄,不知道是否唐突”
许鹰扬道:“有事尽管说便是,又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厉秋风道:“今日我奉余庄主之命下山去接应三庄主,在路上遇到一个白衣女子的截击。这女子此前曾到过顾家老店,只记得当时她与许兄似乎相识。厉某不知道此人为何三番两次与咱们为难,是以特意前来向许兄请教。”
许鹰扬脸色一变,道:“你伤了她么”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此人武功诡异,伤她哪有那么容易只是此人来去无踪,极易为她所乘,咱们要做这笔买卖,须得小心此人才是。”
许鹰扬摇了摇头道:“这个厉兄弟尽可以放心,她并不是为了咱们这笔买卖而来。”
厉秋风道:“那她又是为了何事厉某察觉她与锦衣卫似乎颇有关联,竟然识得咱们所用的绣春刀。”
许鹰扬沉吟不语,过了半天才道:“她自然识得。厉兄弟,此人的来历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与咱们此行并无关联,不须管她便是。”
厉秋风见许鹰扬不肯透露这女子的来历,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告辞。许鹰扬将他送到门口,低声说道:“厉兄弟,你我都曾身在锦衣卫之中,自然明白有些事情真真假假、黑黑白白,不是咱们这些跑腿之人所能决定。咱们只须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罢,其它的事情,又何必理会”
厉秋风道:“许兄说得是,厉某谨记便是。”
他辞别了许鹰扬,便即回到自己屋中。想不到一进屋内,却见余长远和庄恒云都已到了,正自与燕独飞说话。
众人见厉秋风进来,都站起身来。厉秋风道:“不好意思,在下有事去找许大人,这才回来晚了,请大庄主和二庄主不要见怪。”
余长远听他去见许鹰扬,脸色微微一变,道:“不知厉兄弟去找他有何事情”
厉秋风道:“今日咱们下山途中,遇到了燕山老怪窥伺一旁,这老家伙竟然想趁咱们不备出手偷袭。后来咱们几次遇到的那个白衣女子也突然出现,惊走了岳老怪。我记得那日在顾家老店之中,许大人似乎与这女子相识,是以回来之后,便去向许大人请教一下这女子的来历。”
余长远听他并未有所隐瞒,脸色顿时平和了下来,接着问道:“不知许大人是如何回答的”
厉秋风道:“许大人倒没有多说,只是说这女子与咱们此行并无关联,要我不要担心。我见他不想多说,只得告辞回来了。”
第86章
余长远嘿嘿一笑,道:“许大人既如此说,那咱们就不须理会。只是岳老怪既然在此处现身,倒要小心在意。”
庄恒云道:“岳老怪定是不忿在顾家老店吃了大亏,想要找回场子。燕兄弟,你可要小心在意。岳老怪一向是睚眦必报,且报复手段定然是阴毒无比。”
燕独飞笑道:“如此最好,燕某正好拿他来练练剑。这些天一直没有出手,只怕剑术也有些荒废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余长远和庄恒云便即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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