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准许太监出宫,这算是极高的礼遇,因为大明的皇室对太监的态度一向是压干榨尽的,即便是老了。也会安排去守灵之类,而朱棣这个皇帝却是开了大明天子善待太监的先河,不只是让刘昌出宫,而且还派遣两个小宦官服侍他的起居。
让宦官服侍起居也只有宗室亲王才有这样的资格,而刘昌做到了。可谓开了大明的某种先例。这当然和朱棣对太监的信任有一定关系,同时也证明了刘昌特殊的地位。
萧月此时,脸色阴沉,自从消息传递入宫,他便几日几夜没有睡好,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到了天子面前自告奋勇,要求督促船厂造船,他这个举动很对朱棣的脾胃,朱棣对这船厂的工期一直上心,此时兵仗局掌印太监要求督促船厂,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这位萧公公便代表着宫里。特意来了。
萧公公的脸色很不好看,此时他坐着,桌上的茶水并不去喝,只是阴沉着脸,听着朱谦添油加醋的回报。
良久,萧公公笑了,翘着兰花指。尖声尖气地道:“你呀,慌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咱家顶着?不必怕!那郝风楼,整日在你这里旁敲侧击……嗯……看来他确实是想弄出点动静。”
萧公公眯着眼,凤眼又猛地一张,道:“陛下让他来查船厂,谁不知道咱家从前在船厂办过差,看来这郝风楼是有备而来的,怕和宫里牵扯着许多干系。”
朱谦惊道:“这和宫里又有什么干系?”
萧公公笑得更冷,淡淡地道:“这郝风楼和那郑和关系匪浅,郑和呢。是北平来的,咱家这些人呢,则一直都在京师,实话说了吧,北平的人和咱们南京的人素来是不对付的。这当然不对付,当年的时候,大家都给圣皇效命来着,凭什么如今圣皇登基,肥缺都给了不少北平的人?自然,陛下还是善待咱们的,只不过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不免,咱们下头这些人就得分个高下出来。郝风楼和郑和穿一条裤子,难保不是他想借着这船厂来给郑和出口气。”
萧公公的笑意更浓了,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接着道:“可是要找渣,有这样容易?咱们从前确实有那么点儿辫子,可是真要论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是非功过不是他一个指挥使佥事能论断,这得看皇上怎么想,你难道不知道,咱们绑在了这船厂上,其实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郝风楼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坏了天子的大计。”
“好啦,这个人既然如此麻烦,那也就不必客气,找个由头赶走就是。”
朱谦苦笑道:“却不知怎生个赶法?”
萧公公道:“这却是简单,制造事端,扰乱船厂的生产就是,咱家是奉命来督造的,一切都以造船为要务,而那郝风楼是来查案的,他是钦差,咱家也算是钦差,到时候等着瞧吧。”
“你放心,尽管的去闹,出了事,咱家顶着。”
朱谦皱着眉头道:“公公的意思是……”
萧公公端起了茶盏,悠哉悠哉地喝了起来,才继续道:“咱家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好生看着办,咱家只要结果,其他的,不要来找咱家。本来嘛,这郝风楼近来风头太盛,咱家实在不愿招惹他,可是既然人家找上门来,那就不能怪咱家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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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厂这几日显得风平浪静,周芳照旧每日清早要去郝风楼那儿汇报一下,账目查清楚了,库中的船料也在点检,似乎都察觉不到什么蹊跷之处。
汇报之后,周芳便安排书吏和校尉们办差,到了正午便一起去吃饭了。
吃饭的膳堂是在仓库附近,因为郝风楼等人都是天差,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安排与提举、帮工们一起用餐。
不过似郝风楼或者是萧公公、朱郎中这些人却是另外安排,自有胥吏给他们提着食盒去。
正午的时候,周书吏带着人已到了膳堂,大家嘻嘻哈哈,案牍之余,不免说几句荤话。领饭的时候,那膳堂的伙计却是道:“诸位……今日不巧,恰好饭菜已经分完了,诸位实在不成,不妨去船厂外头点些酒菜。”
周司吏一听,顿时皱眉,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平时都有,为何今日独独没了?”
伙计正色道:“今日和其他时候不同,今日恰好存粮没了,又没来得及采购,至于船厂的其他人都是要吃饱了干活的,所以只好委屈诸位天差了。”
周司吏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什么话,分明是有挑衅的意思,这岂不是说自己这些人在这里都是吃干饭的?
周司吏倒是冷静,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可是他能冷静,其他人却是不忿了,一个校尉怒道:“大胆,你说什么,说咱们吃干饭?哼……就你们要气力做事,咱们就不用办差的吗?”
这话一出口,其他地方的帮工和几个低级官员顿时围了上来,有人道:“好大的脾气,果然不愧是锦衣卫出来的,可是在这船厂闹事,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没有饭就没有饭,叫个什么?伺候了你们近月余,难道还要咱们伺候吗?”
有人煽风点火,其他人顿时怒了。
说起来,这些低级的工头还有官员,这段时间确实受了不少气,锦衣卫的人不肯走,他们想上下其手占些小便宜都不方便,断了财源,单靠那点俸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此时又有人先挑头,于是纷纷呼喝:“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查了这么久可查出了什么?什么都查不出,却还死赖不走,这是什么意思?是将咱们个个当作贪赃枉法之徒了吗?”
“就不该给他们饭吃,宁愿喂狗。”
甚至有人直接推搡了周司吏一把,周司吏脚步晃了一下,被身后的校尉连忙搀住,这才没有摔个嘴啃泥。
可是这时候,校尉们终于怒了。
但凡是内东城来的校尉,往往脾气都不小,这段时间,每日在这船厂,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遭人嘲讽,哪里吃得消,有人甚至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出来。
他这刀一拔,却是点燃了火药桶。
有人大叫道:“锦衣卫抽刀杀人了,杀人了……”
于是上百个工头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手里还提着饭盒,啪的一下直接朝锦衣卫们的身上丢去,有人张牙舞爪,有人叫嚣:“岂有此理,我等有什么罪,犯得上动刀子?弟兄们,动手。”
顿时,膳房大乱,锅碗瓢盆乱飞,不少人的脸上挂着菜叶子,周司吏脸色变了,他感觉事态有些不对劲,可是此时想约束也约束不住了,这些工头们一动手,锦衣卫们自然而然也就还击,倒是一些个书吏,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个只能捋着袖子大叫:“打他娘的。”说罢,便被那身材粗壮的工头一拳砸倒在地。
“打人啦,打起来了。”
“锦衣卫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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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老虎都在感冒,思维也变得迟钝了些,今晚,老虎想要花点时间好好构思下接下来的剧情,所以今天只能两更了,希望大家能谅解老虎,老虎在此说声抱歉了!
公子风流 第三百四十八章:杀机毕露
整个船厂顿时沸腾了。
一声锦衣卫杀人立即引来不少匠户围观,这些个匠户未必和帮工们一个鼻孔出气,毕竟这些匠户平时饱受帮工的盘剥甚至是殴打,可是他们又不敢对帮工无礼,是以,一个个只权当是看戏,见这些‘官老爷’与人家锦衣卫打作一团,自是觉得新鲜无比。
那膳堂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议论纷纷,有叫好,有大骂,也有人嘻嘻哈哈,混在人群之中巴不得里面打的更凶一些。
少不得也有一些提举和帮工的打手们混进去助战的,那些个锦衣卫打到最后,却不得不聚在一处角落都拔出了刀来。
这刀一出,倒是把人真正震慑住了,数百个帮工和他们的心腹将锦衣卫以扇形围起来,大家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可是情势十分紧张。
此事一出,朱郎中立马寻上了萧公公,道:“公公,事情妥了,带头滋事的是个叫刘文的帮工,此人在缆坊里带人做工,前些时日,锦衣卫彻查了揽坊,让他吃了不少的亏,没了许多的进项,本就怀恨在心……至于其他人,有人带了头,这些人对锦衣卫素有抱怨,所以……”
“和锦衣卫撕斗?”萧月笑了,笑容中带着狡黠,道:“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吧?”
朱郎中连忙道:“怎么会有干系?要动刀子的是锦衣卫,滋事的也是下头的帮工,下官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小小的斡旋了一下……”
“这就好……”萧月冷笑道:“现在就等着锦衣卫反应了,他们若是……动手拿人。这么多的帮工没了,这船也就不必再造了。造不了船,宫里如何交代?交代不了,咱家就正好落井下石,少不得要参一本。痛斥这锦衣卫破坏船厂生产。可若是锦衣卫什么都不做,那也无妨,他们也没脸在这儿呆了,还是乖乖的滚蛋为好,无论他们怎么做,咱家这一局都是胜券在握。那郝风楼还想借此来揭咱家的伤疤,咱家就让他焦头烂额,让他声名狼藉,让他自身难保!”
接着,萧月的脸上变得肃然起来,道:“你得去见见那位郝大人。非要见见他不可,倒要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朱郎中忙道:“下官这就去。”
现在……闹出了这样的事,无非就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去看郝风楼接下来的举动了。
法不责众,闹事的人这么多,固然是把锦衣卫打了又如何?眼下陛下的重心便是造船,一旦误了事,造不出船来。这事儿可就麻烦。
锦衣卫眼下多半也得犯难,左右不是人,挨了打,若是没有动作就成了笑柄,一旦沦为了笑柄,还有脸在这儿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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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郎中现在有了萧月做依仗,胆子也就放开了,脚步匆匆的赶到郝风楼的下榻处,口称拜见郝大人。
门外是两个校尉早听到外头的动静,自然请他进去。
谁知朱郎中前脚刚刚进去。在他面前便看到了一身鱼服的郝风楼。
郝风楼目光如芒,怒气冲冲地盯着朱郎中。
自郝风楼和他朱郎中打起交道也有月余的时间,这些时日里,二人说话都还算客气,可是现在。朱郎中头一次看到了郝风楼冷酷的一面。
不过……朱郎中今日却是好整以暇,掸了掸衣上的灰尘,作揖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郝风楼冷笑连连道:“朱谦,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个清楚!”
朱谦正色道:“下官也是方才知道,这不立即就赶来见大人了?大人,外头出事了,似乎是打了起来……”
这朱谦正要慢吞吞地解释,谁知郝风楼却是突然大喝:“无端打起来?”
“是非因果,下官会查实的。”
郝风楼喝道:“胡说,谁敢对锦衣卫动手,朱谦,这件事可是你挑唆?”
他突然这么一问,彻底的撕破了脸皮。
在郝风楼看来,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从一开始就仿佛是有人布局,而这船厂之中,除了朱谦,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自从昨日姓萧的太监到了这里,今日就出了事,若说是巧合,以郝风楼这些年的经验,是绝不相信的。
朱谦顿时一愣,他想不到郝风楼居然会直接撕破脸来。
既然如此,他倒也不客气了,毕竟他是文官,隶属工部,和郝风楼互不同属,于是冷面相对道:“郝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郝风楼却道:“怎么,本官留在这里就让你这样的不安,让你这般的难受,非要将本官逼走,你才舒服?”
“大人说话,可要有凭证!”
郝风楼笑得更冷,道:“所以你处心积虑非要赶走本官不可,是吗?本官留在这里一天,船厂继续查下去,你的底气就会越清楚,所以……你不得不狗急跳墙,闹出这样的事来,对不对?”
朱谦冷哼一声,不发一言,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郝风楼眯着眼,他突然明白,朱棣为何总是淡定不能了,身为天子,隔三差五被一群苍蝇恶心,换做是谁都是如此。而自己显然也被恶心到了,他所说的原都是猜测,可是现在看朱谦的神色,显然这猜测……似乎有些眉目。
郝风楼咬牙切齿地道:“你故意指使人闹事,和锦衣卫殴斗起来,便是等着看本官的笑话,若是本官弹压,为下头的弟兄们报仇雪恨,那么闹事的这么多人全部被拿住必定会导致船厂瘫痪,而这时候,你和你背后的人就可以借此来做文章了?”
“可若是本官无动于衷,下头的弟兄不免人人沮丧,对本官抱怨?即便是在锦衣卫之中,本官只怕也得遭人戳脊梁骨,是吗?”
说完这些,郝风楼笑了,笑得森然,却是继续道:“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怎么,你现在来,是来看本官的笑话?以为已经将本官玩弄于鼓掌……”
朱谦不做声,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郝风楼。
反正……就算姓郝的知道又如何?这是一步死棋,无论郝风楼怎么走,他朱谦都是将军。即便是郝风楼以这个理由上书,说是自己背后做了小动作,可是又有谁相信?固然是天子相信,可有什么用?假若郝风楼一道捕风捉影的上书,天子便惩处自己,那么早已对郝风楼积蓄了不满的百官们只怕立即就会暴跳如雷。
这便是问题的所在,他朱谦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郝风楼突然幽幽叹口气,道:“你做的不错,本官现在确实是为难了,进不能进,退又不能退,左右为难啊。”
朱谦咳嗽一声,才道:“大人所说的,下官一句都听不明白。”
这游戏最可笑的是,他朱谦抵死也不会认账,郝风楼除了吐血,就没有任何办法。
郝风楼道:“是吗?你不明白?那就好极了。既然……你给我看了一场好戏,那么……不妨本官也来给你看一场好戏吧。”
“来人!”郝风楼大喝。
紧接着,外头一个校尉进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郝风楼撇撇嘴,一字一句地道:“把苦主带进来。”
朱谦的脸色……已经阴沉,他的眼眸带了几分杀气。
他预感到,郝风楼也打算和他摊牌了,只是他要摊的是什么牌?
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这郝风楼绝不是省油的灯,断然不会是小打小闹。
紧接着,几个匠户被带了进来,所有人低垂着头,纳头便拜,等他们看到了朱谦,顿时愕然,露出了畏色。
而朱谦看到了这些匠户,那似笑非笑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僵硬。
郝风楼眯着眼,却并不急着问这些匠户,只是笑道:“朱大人,你是让他们来说,还是你自己说?你若是自己说,那便好极了,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朱谦冷哼道:“郝风楼,你不要妄图血口喷人,这些人分明是受了你的胁迫。”
“是吗?”郝风楼已经没兴趣再理他了,而是看向跪地的匠户,道:“尔等有什么冤屈,尽皆道来,你们要明白,这朱谦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在这天子脚下还轮不到他只手遮天,有话就说清楚,本官乃锦衣卫指挥使佥事,今日愿为你们做主,伸张冤屈,你们记着,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此时还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那么你们身上的不白之冤便永远都不能洗清,那些伤害你们的人则永远逍遥法外,世上总有个公道,这公道不是别人给你们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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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 第三百四十九章:公道
听了郝风楼的话,这些匠人还有疑虑。
其实早在天子关注这船厂之前,远在紫金山的神武卫便已经开始布置。
神武卫的骨干人手并不多,不过却是组织严密、财力雄厚,在外围,也有不少三教九流,平时,虽然不能做到将所有的消息全部掌握在手里,可是一旦要打算深究时,效率便大大不同了。
几日时间,便开始布置,招募外围人员,潜伏各处,组成了一道情报网之后,便开始打探各种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再经过各种求证和筛选,最后出现在了神武卫的书吏房,书吏房将消息汇总,标明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再下达命令,让下头的校尉、力士继续跟进。
朱谦的底细,早被郝风楼查了个一干二净,之所以郝风楼按兵不动,原因只有一个。
他需要造船的资料,他已经感觉到,朱谦对自己早有戒心,而自己索性便一副旁敲侧击的样子,上门‘求教’。
须知一个对自己有戒心的人,当自己去旁敲侧击的时候,他非但不会表现沉默,反而会谈兴正浓,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也需要借着‘闲聊’来试探自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他的马脚,更想知道,自己查到了哪里。
而且,郝风楼把握住了这朱谦的心思,此人对自己越是警惕,就越加不敢说假话,只要自己不问到核心的问题,至于如何造船,他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此人十分谨慎,一个谨慎的人。怎么会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说假话,一旦被人识破,那么他的信用值,在郝风楼心里就彻底破产,到时候郝风楼旁敲侧击其他核心的问题。自己想要误导郝风楼,郝风楼会相信吗?
这一个月来,其实都是心理战,造船,尤其是造宝船,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东西。而唯有这位久在船厂的郎中,却最是知根知底,不得不说,朱谦算是一个能干的官员,这和绝大多数官员不同。
甚至于……郝风楼并不愿意将这个人置之死地,只是可惜。事到如今这个地步,郝风楼已经不打算再留他了。
“你们说……放心,本官为你们做主,你们怕他?你们为何怕他,他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他算是什么东西?本官保证,明日之后。你们便再看不到他,更不必担心他报复。此人这般对待你们,你们还要遮遮掩掩,想想你们的孩子,他们的在天之灵,愿意看到你们如此吗?”
郝风楼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
一个船匠老泪纵横:“大人做主,小人……小人不过是个匠户,打小,就在这船厂做工,大人想必知道。在这船厂,匠户就是猪狗,人家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一个帮工。瞧你不顺眼,也可以让你往死里打。不只是小人,即便是小人的妻女,又何尝不是如此?咱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都住在这船厂,永远都不能脱籍,永远都要看人眼色。”
“建文二年,这朱郎中,突然派了人来,说是要让小人的女儿,去服侍上官,其实……这种事也是有的,匠户人家,没有别的出入,能让女儿去给官人为仆,也算是一条出入,当时小女不过十一岁,我和他娘商议之后,便送去了朱家,可是此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说到这里时,这船匠已经老泪纵横,道:“谁知……谁知……后来,女儿再没有了消息,我托人进府去打听,里头的人说,并不曾见到小女,于是小人便生出了疑窦,后来才知道,原来像小人这样的,不下十人,许多人都是送了子女去,紧接着便无影无踪,再没有任何音讯。小人急了,四处去问,四处去打听……后来……后来倒是有个深知内情的,总算隐约透了消息,叫小人们死了这条心,说是……说是这些人……都送去做了药引,已经……已经……没了……”
其他几个匠人,顿时滔滔大哭,料来他们的情况也是相同。
郝风楼喝问道:“药引,什么药引?”
“小人并不知道,只是听说,建文年的时候,有些大户人家,要养颜,所以须童男童女的心去做引子……”
郝风楼冷笑:“那么,是谁告诉你,他们做了药引?”
“胥吏吴明,此人曾给朱郎中办差。”
“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
郝风楼朝朱谦冷冷一笑,随即大喝:“去拿吴明来!”
几个外头守候的校尉,并不去管膳堂那里闹出来的动静,顿时如狼似虎,过不多时,便从吏房带来个书吏来。
这书吏慌慌张张,见到地上跪着的匠人,又看到脸色阴沉饿的郝风楼和朱谦,顿时吓得脚都软了。
他带着哭腔的对朱谦道:“大人,我……我什么都没说啊……”
郝风楼却是喝道:“你是吴明?”
吴明道:“小人是吴明。”
郝风楼狞笑:“那就好极了,本官正要找你,你协助犯官朱谦,杀人挖心,这事儿可是有的吗?你休要抵赖,这是你亲口说的,你应当清楚,本官是什么人,来了这里,本官既然问到了你头上,你若是想抵死不认,到时有的你后悔。”
吴明吓得瘫坐下去,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没有杀人,更没有挖心,是他们做的,和我无关,我只是不小心瞧见而已,我……我……”
郝风楼眼眸掠过一丝亮光:“瞧见,那你瞧见了什么?到底是谁做的?”
吴明顿时明白,自己失言了,跟郝风楼这等特务出身的酷吏比起来,雕虫小技,便可让这种人彻底没了招架。
这吴明显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只得脸色蜡黄的道:“小人,也只是耳闻一些事,不过有一次,看到他们挖坑,似是掩埋什么,小人当时猜测出了点东西,后来几个匠人来问,小人心里一软,知道他们继续追根问底下去,必定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便说了一些实情,告诉他们不必再问了……小人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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